我的森林,山鬼的故事

我的森林,山鬼的故事

前言:因為都市妖奇談的正文不能更新,所以我寫了一些外傳式的故事,這個故事裏面的琳琳是山鬼的孩子,大家就把她看作是幼年的瑰兒吧:)

趙非搖搖頭放下望遠鏡,反正從鏡頭裏看到的和用眼睛看到的完全一樣,全是一邊望不到邊的叢林。他嘆氣之餘心裏不由也有點佩服自己:這樣茫茫的林海,自己到底是怎麼走進來的啊?

趙非坐在一個小山包上,身後不遠是他昨夜匆忙搭起的帳篷,帳篷前一堆未熄滅的篝火,不過不是用來做飯的,他只是生火燒了一些開水裝滿水壺,早餐吃的還是壓縮餅乾。

早晨的山林生出一層薄霧,若有若無,無比乾淨地只在林梢浮動,使那些樹木看起來更加蒼翠,也使林中的鳥鳴聽起來象從夢幻的世界傳來的一樣。“唔,美景啊……”趙非長吁口氣,隨手從一棵小松樹上摘下幾片松針扔進茶壺裏,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

趙非的行李不僅有帳篷、背包,帳篷里還有一個防潮熱,他身上掛着手電、指南針、水壺、相機、瑞士軍刀和繩索,身穿登山裝,腳踩高腰皮靴,手帶夜光手錶……從外表來看是一名典型而且裝備齊全的登山休閑者。趙非確實是為了逃避都市的喧囂而花了大筆的錢購置裝備,來到山裏修身養性,尋找靈感的,但現在的問題是,他迷路了。

“明明有指南針和地圖,為什麼就是走不出去呢?難道我和楊威利一樣是個路痴?不可能啊……”趙非躺在地上自言自語着,因為不會煮飯,所以他帶的食物全部是壓縮餅乾,這反而救了他的命,雖然已經在山中轉悠了兩天,食物卻至少還可以吃上三、五天。

經過了開始以為自己遇難了(不是以為,他可以說就是“遇難”了)的驚慌,趙非現在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他清醒地分析自己現在的處境,理智地為自己制定了自救的方案,並且冷靜地開始執行。首先在沒有信號的地方先把手機關掉,以備將來打電話求援,其次根據地圖選擇一條路線,然後用指南針定位,一直走下去。

“看地圖的話,翻過這個山頭,再過一條河就有一個小村莊……可我怎麼看不到河在哪裏?”趙非邊用望遠鏡亂掃邊咕噥着,“也許是翻過這個山頭再過一個山頭吧,反正我一直在向北走沒錯。”他隨意曲解着地圖,滿懷信心地打好行李,向著目標按直線走下去。

“又沒有路了!”趙非跺跺腳,他在這個山坡轉了兩三個鐘頭,走向哪邊都是無法下去的陡坡,這使他不得不開始考慮從林子裏繞過這座山頭,不過那樣又要多走很多時間吧?趙非轉過山腳之後,樹林越走越密,身邊的小樹和灌木也越來越少,只剩了高大參天的大樹,那些為了獲得陽光而拚命伸展的樹冠把林子遮得暗無天日,腳下積年的落葉踩起來軟綿綿的,樹根的部位還長着菌類。

“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了好幾天壓縮餅乾的趙非對着這些五彩斑瀾的蘑菇舔嘴唇,不過就算它們沒有毒趙非也不會烹煮,除非他敢吃生的。一路走來也有野果山菜,小溪里有魚、樹上也有鳥蛋,林里更有野免什麼的出沒,不過趙非面臨的依舊是壓縮餅乾吃完了就會餓死的處境,這個遠離大都市來山中遠足的傢伙的野外生存能力等於零。“不等食物吃完就可以找到村莊了,沒問題。”趙非雖然在迷路的過程中又迷了路,但依然信心十足,可是直到夕陽再次西沉,他還是在那片林子裏轉悠着。

“宿營宿營,明天再走。”趙非把行李扔在地上,開始準備過夜。

本來趙非只在買帳篷時看店員示範了一次就背着帳篷上了山,經過了這幾天的實際演練才有了一點進步,但從動手到可以睡進去,至少要用五十分鐘。

“喜歡一個人追求心中所想

豈管別人笑我如何痴狂

沒有牽挂不能放

沒有創痛不能忘

唯有豁開才能超越滄桑

喜歡去作夢

因為夢想很美滿

滿足了心靈忘記了疲憊

與其整天去怨對

不如專心去面對

唯有寬懷方能微笑入睡

坦坦蕩蕩月華星光……“

他先撿來樹枝生起火,然後唱着歌和帳篷慢慢地“搏鬥”,等他可以喝着開水啃着餅乾休息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這邊是南,那邊村莊在這邊……”趙非藉著火光又開始研究地圖,“如果我現在在這裏的話,那麼向這裏走——問題是我現在在不在‘這裏’呢?如果我不在‘這裏’的話,那麼這邊就……”他自言自語,咕咕噥噥了大半天,最後把地圖一卷,下定決心說:“反正就是一直向前走就對了!”因為今天下午一直沒有趕緊路,所以趙非並不累,一邊向火堆里丟樹枝,一邊掏出一個筆記本邊想邊寫了起來。

“……玄俊回頭望望,夥伴們還在山腰之下。樹枝間停棲的羅羅鳥對他發出尖銳的叫聲,玄俊拔出了寶劍,對着那些隨時會攻擊過來的妖物……”

“不對。”

趙非從本子上扯下那頁紙,撕碎了投進火中去。

“這不是我想寫的東西!可惡,為什麼腦子裏什麼也想不出來!”他用力敲了幾下自己的頭,但是這種辦法顯然沒有使他的靈感出現,他索性扔下筆在地上躺下來,仰面看着樹冠的空隙中,若有若無地幾點星光。

趙非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無法學會太多人情世故、也無法習慣社會上那些勾心鬥角的人,他之所以身為政府機關的公務員、天天面對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而至今沒有被同化或得上神經衰弱的原因,是他一直沒有放棄兒時的夢想——寫作。

趙非不是個詩人,也不是所謂的文學青年,更沒有在寫有深刻社會意義或者批判現實意義的著作,他寫的是只在網絡上發表的幻想小說,就是那種充滿了異世界、龍騎士、精靈和魔王的、天馬行空的東西。趙非可以在文章中讓自己的主角上天入地,也可以上他們戰勝一切世俗。這些幻想和寫作的樂趣一直支持着他,使他沒有在他身處的環境中,變成他自己不喜歡的那種人。

趙非剛剛在網絡上結束了他寫了兩年多的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受到了很多網友的好評,剛剛連載結束就有人強烈要求寫續篇,對於這些讚美之詞,趙非嘴裏謙虛着,心裏可得意的不輕,但是有一天,一個他不熟悉的網友卻在他的文章下,貼出了一段讓他驚訝的評論。

評論開始,這位網友很認真地對文章的各個部分的情節進行了分析點評,指出了趙非在故事結構上的弱點和幾處趙非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漏洞,這位網友給了這篇故事整體比較高的評價,卻在最後筆鋒一轉,說:“子不語(趙非的網名),雖然可以感覺到你是很認真地在寫作,也有不錯的文筆和構思,但是我只能給你的《黎明之夢》六十分。知道我為什麼只給這個分數嗎?因為當我一打開文章,看到裏面有飛龍、精靈、惡魔、天使時,這就是我能給出的最高分了。又是一篇放在西式的背景下的文章,我對着一些我深深喜愛的奇幻網文時,常有這種感嘆。在古代,我們有《封神》、《西遊》,現在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看到我們自己的,東方式的奇幻呢……”

東方式的奇幻,在此之前趙非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切,他一直認為奇幻就是飛龍、精靈、就是《魔戒》、《龍槍》、《黑暗精靈》。

我要試試看。

趙非看了這張貼子,考慮了很久之後,放棄了為《黎明之夢》寫續集和外傳的打算,開始構思一篇以《山海經》為背景的故事,他自幼喜歡古代的筆記小說,對中國傳統神話故事十分熟悉,所以頗有自信地開始下筆寫這個發生在中國的神話時代的故事,不幾天就有了幾萬字的成績。可是當他靜下心來仔細再看自己寫的東西時,在電腦呆坐了很久,終於按下了刪除。

這不是東方式的奇幻,這只是一篇用了中國名字,中國背景,有西式奇幻內容的怪物……

趙非為此頹喪了好久,他第一次這樣用了很多時間卻無法寫出讓自己滿意的故事。

最後他受到一個介紹登山用品的廣告的誘惑,跑到了山裡來尋找靈感。

“可惡,不寫了!我要跳出紅塵,飄然世外,梅妻鶴子,笑傲山林……”趙非一口氣地亂喊亂叫着,向天空揮舞着拳頭,驚起了幾隻鳥在黑夜裏鳴叫起來。

“咔嚓。”

樹林的一邊傳來輕輕的樹枝斷裂聲,但是在夜裏卻顯得很刺耳。

“野獸?”

趙非坐起來,在那邊的樹影中依稀看見一個移動的黑影。

“不順的時候就是不順,迷路,寫不出東西,小鹿拋棄我,連野獸也來搗亂!”趙非隨手從火堆中抽出一條燃燒着的樹枝,向著那邊自抱自棄地叫:“出來,我可是人猿泰山、無敵殺手、東方不敗……”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樹後走出來,靜靜地看着他。

“人?”趙非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是一個小女孩,最多只有八九歲,她身材瘦小,皮膚曬得黑黑的,一雙大眼睛卻黑白分明,很靈活地雷動着打量趙非。女孩扎着兩條小辮,穿着一件藍底白花的小褂,是這一帶農村小姑娘的典型打扮,只是不知為什麼她腳上沒有穿鞋子,赤着雙腳踩在地上。

“啊!”趙非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處境,也就聯想到了這個小姑娘的處境,連忙跑過去問:“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有沒有大人和你在一起?”

小女孩仰頭看着他,不說話。

“你自己在山裏走嗎?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看見哥哥這裏的火光才過來的呢?放心,有哥哥在什麼都不用怕!”趙非拍着胸膛保證,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遇難者這個事實。

小女孩側側頭,還是不說話,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趙非。

“你在看什麼?”趙非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哇……好燙!”燃燒的樹枝已經燒到了他的手指,他怪叫着把樹枝丟了出去。

“咯咯。”看着他捂手指跳起來的樣子,小女孩了下子笑出來。

“太好了,以為你嚇呆了,原來還會笑,我就放心了。”趙非蹲下來摸着她的頭,“來,哥哥請你吃餅乾,然後我護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剛要牽着小女孩去帳篷邊,忽然又想起什麼,跑到草叢中去尋找自己剛才丟開的樹枝,找到之後,又用腳踩又用土埋,一邊還回頭向小女孩解釋:“知不知道,在山中不可以隨便留下火種的,一不小心會着大火哦,大山火,一下子燒掉很多樹林——你知道嗎?”自己真是環保的不得了,而且還時刻不忘記教育未來的花朵,太令人感動了。趙非一邊在心裏誇獎自己,一邊回到帳篷邊,那個小女孩已經自己來到那裏坐下了。

“你喝點水,來,吃塊餅乾。”趙非使出自己唯一有的一種食物給她。

小女孩接過水壺喝了一口,看到那塊壓縮餅乾搖起頭來。

“這是壓縮餅乾,很好吃……其實不好吃,不過可以吃飽,你一定餓了吧?”

小女孩推開他的手,突然站起來向樹林中跑去。“喂,你幹什麼?別亂跑。”趙非連忙追過去,小女孩並沒有走遠,她在一棵樹下彎下腰,不一會便用衣襟裹着十幾隻又鮮又肥大的蘑菇走了回來。

“看起來是很好吃,可是萬一有毒會死的。”趙非看着這些蘑菇也很想流口水,可是卻不敢吃。

小女孩撿了根樹枝,除掉分叉,把蘑菇一個個串上,利落地在火上烤起來。

“你確定可以吃?”聞到飄來的香味,趙非的理智向胃開始妥協。

小女孩遞給他一串時,趙非想也不想就咬了下去,反正這個小孩是山裏的孩子,他們山裡人總分得清什麼是毒蘑菇的,趙非找到這樣的理由,放心大吃起來。

“你穿的太少了,山裏的晚上可很冷,來穿上我的外衣,我的帳篷也給你,你睡在裏面,我給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帶你找你的家——你的鞋子丟了,我的你又穿不下,不過沒問題,大不了我背你走!所以一切交給我,你放心吧,沒問題。”趙非吃了小女孩提供的食物后才想起來,這裏應該由自己扮演保護人、照顧者的姿態才對,馬上改正,開始照顧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他的衣服,很好奇地用手摸上面繡的英文字母,卻不穿。

“對了,我叫趙非,你可以叫我趙大哥,你叫什麼名字?”趙非向小女孩自我介紹。

小女孩看着他笑。

趙非忽然想到,從見面開始這個孩子就一句話都沒有說過,難道她……“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趙非溫柔地看着這個孩子。

小女孩依舊只是笑。

原來她真的……趙非暗暗嘆息,不過他對小女孩盡量溫柔笑着,怕傷害到她。趙非用樹枝在地上寫了“趙非”兩個字,問:“你會寫字嗎?”

小女孩也用樹枝在地上划著,不過她可不是在寫字,趙非去看時,她用樹枝已經劃了個圖形,廖廖幾筆,卻很傳神地畫出一個人驚慌地把手中的樹枝向外扔的樣子,而且還在樹枝上畫了幾條向外的曲線,表示在着火冒煙。

趙非皺起眉頭:“這是……”他板起臉孔,裝作生氣的看小女孩,但是回想起自己剛才的狼狽,不由笑了出來。小女孩扔下樹枝,也開心地笑起來。

“你的家在哪裏?”趙非發現這個女孩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卻可以聽懂,就向她問村莊的方向。天一亮他就會儘快送她回家,免得她的家人擔心。

小女孩抱着膝笑着,往火里放樹枝,沒有回答。

她也是迷路了,當然不知道家在哪個方向了,趙非心想,還是得靠地圖啊。他拿出地圖來研究時,小女孩也站到他身後看起來。

“這是地圖,從上面可以看到這附近有一個村子,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村子,”趙非一邊看一邊解說,他又拿起指南針分辨着,也用手指着方向說:“這邊是南的話,村子就在西邊,是這邊……”

小女孩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推向另一個方向。

“……小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哪邊是西?”

小女孩馬上指向西邊。

“那麼我們明天一直往這邊走,村子最多還隔着一個山頭。”趙非肯定地說。

小女孩用力搖着頭。

趙非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村子在哪裏?”

小女孩點着頭,馬上就站起來向樹林中跑去,見趙非沒有跟上來,又站住等他。

“你要帶我去村子?”趙非小心地問。

小女孩用力點頭。

“可是現在十一點多了,”趙非看看錶,“我知道你很想回家,可是我們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好?晚上山裡稻危險的,有老虎、大熊、狼……”趙非模仿着這些野獸的樣子嚇唬她。

小女孩反而又向林子裏跑了幾步,還是在等他。

“好吧,好吧,可是至少等我收拾好帳篷,再點上個火把……”趙非咕噥着,開始動手收帳篷。

三十分鐘后,趙非在小女孩的帶領下上路了,他手中有一個火把(他不會做火把,就把一大束樹枝象掃帚一樣捆起來點着,舉在手裏),卻總是照不到前面的小女孩。因為她沒有鞋,趙非本來想背她走的,誰知道她赤腳踩在地上依舊是飛快,蹦蹦跳跳的,老是把趙非甩在後面。

在黑夜的樹林中,只憑着一把火的光芒,趙非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覺得一路走來兩邊的樹木全都很象,連走了多遠都分辨不出來。小女孩對樹林卻很熟悉,連照明都不用,一會兒跳過倒下的樹榦,一會兒繞過荊棘叢,十分自若。

時間一點點過去,趙非依稀分辨出他們似乎是越過了一個山頭,然後又在一路往高處走,這時天色已經朦朦亮了,趙非熄掉火把,在山石上坐下來喘口氣,看看手錶,凌晨五點鐘,他們連續在黑夜的山裏走了五個多鐘頭。

“你不累嗎?來喝口水吧。”趙非大口喘着氣,還在關心別人。

小女孩依舊蹦蹦跳跳的,面不改色,他在周圍轉了一圈,把幾個果子扔在趙非腿上,然後蹲在他身邊,托着腮看着他。

“山裏的孩子體力不得了。”趙非讚歎着,他現在腰酸背疼腿抽筋,連眼睛都發木,夜裏走山路(其實根本沒有路)的強度還真不一般。

小女孩等他坐了十幾分鐘,又跳起來在前面跑了。

“多休息一會行不行啊……”趙非咕噥着,不情願地站起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而且還比不上人家一個小姑娘,可是他實在累壞了,看來城市裏生活的人體質就是弱啊,枉費他那麼努力鍛煉身體,在周圍的人當中還有體能怪物的外號,到了這裏來竟然連一個小女孩都比不上,決定了,回去以後加強鍛煉,把每天跑50圈四百米、二百個伏卧撐、二百個仰卧起坐、二百個引體向上的數量加倍。

幾隻早起的飛鳥掠過被露水沾濕的草叢,抓走了幾隻肥大的昆蟲,彼此嘰嘰喳喳地爭奪着,山林的的清晨來臨了。

趙非在一處山石縫隙里冒出的泉水中洗了臉,吃了幾口餅乾,卻看見那個小女孩不知從哪裏帶回了草莓在吃着,一邊還伸出手掌,讓一隻野鼠站在她手掌上分享她的草莓。趙非搖搖頭,要是城市裏的同齡女孩,見到老鼠早嚇得又叫又跳了吧。和她同齡的孩子這個時候在幹什麼?多半是還在美夢之中,等着父母叫她們起床上學。趙非聽說過,如果耳朵還可以聽見,這樣的啞巴一般是可以治療的,他在想見到這個孩子的父母后要和他們談一談,也許自己可以幫上什麼忙。

小女孩見他又慢下來便停住,一邊用手招呼天上的鳥兒一邊等他。

“天啊!”趙非一抬頭看見小女孩站的地方嚇得叫出聲來,“危險!快回來!不,不,你別動,千萬別動,我來救你。”

前面是一道山澗,兩邊山壁陡峭,下面是一條河川,兩邊的山壁之間本來有一座弔橋,不知什麼年月橋已經斷了,只剩下一條繩索還連接着兩邊,現在那個小女孩就站在那條繩索上,側着頭看趙非在那裏大喊大叫。

趙非看着那條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繩子,上面的孩子好象隨時會掉下去一樣,趙非咬咬牙,一邊叫着:“你別動,哥哥馬上過來救你!”一邊丟下行李,跪下來抓住繩子準備爬過去救人。

“咯咯咯……”看着趙非手腳並用的樣子,小女孩開心地笑了起來。

“別笑,一笑繩子動得更厲害,你別動!別動!”

不等趙非說完,小女孩已經從哪條搖搖晃晃地繩索上張着雙手跑了回來,好奇地看着趙非。

“你……”一陣山風吹來,趙非緊緊地抱住繩索,看着那個小女孩隨着繩索的晃動還一悠然自得的樣子,根本沒有會掉下去的可能,“……你不會是會輕功吧……”

小女孩把手伸給他,笑要拉他起來,趙非抓緊繩子,搖着頭。

小女孩堅持地又向他伸伸手。

“我可不會你那樣的本事,我要是站起來一下子就摔下去,然後就掉在下面的河灘上,死了……你明白嗎,死人滿身是血,腦漿也流出來,很可怕的。你等着,我爬回去,我們繞路走好了。”趙非向小女孩解釋着,又慢慢向後爬去。剛才為了救人一鼓作氣爬出了好幾米,現在才發現這麼向後爬這麼可怕,他用了十幾分鐘才爬上地面,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長出口氣。

看來要繞路了,從哪裏能繞過去呢?不知道這個孩子知不知道別的路。

趙非重新背上行李,開始打量着路線時,那個小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啊……”趙非毫無防範地大叫一聲,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那條繩索上了。腳下是一條繩子,身下是幾十米的山澗,前面還有至少二十米,後面……對,後面只有一步,退回去,退……趙非心裏這麼想着,卻雙腿發軟,根本抬不動步。

小女孩拉拉他,用眼睛問他為什麼不走。

“小妹妹,我走不過去的,我要退回去。”趙非雖然嘴裏這麼說,手卻不敢鬆開她的手。

小女孩伸手指着對面,示意向前走。

正好一陣大風吹來,繩子劇烈地晃動起來,趙非感到自己半個身體已經被晃到了半空中,不由一閉眼,完了,要死了,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風會把自己刮下繩子,然後在河灘上摔的粉碎。

“咯咯咯……”小女孩看到他的樣子大笑起來,還踮起腳尖用手給他抹抹冷汗。

“沒有摔下去。”

趙非發現繩索還在自己腳下,難以置信地睜開了眼。

山風在狂野地吹着,這條繩索在風中來回晃動,幅度越來越大,但是上面站的兩個人都一直站得很穩,不管風怎麼吹,繩子怎麼晃,他們始終站在繩子上,有幾次趙非在繩子上已經呈40度角了,還是沒有摔下去。

“哈,這是……”趙非就算是弱智也該發現事情有不對勁的地方了,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寫奇幻小說的人,“這是什麼魔法嗎?”他隨風晃動着身體驚喜地問。

小女孩歪着頭不解地眨眨眼,好象不懂他在問什麼。

“這條繩索上有魔法對嗎?可以沾在上面?”趙非一面問,一邊鬆開小女孩的手,想試試臨風長嘯的滋味。

“啊……”

慘叫聲中,小女孩在趙非跌下去之前拉住了他。

趙非手腳並用,好不容易爬上來,他低頭凝視着這個小姑娘——不是繩索有什麼魔力,而是因為這個孩子,有魔力的是這看起來毫不起眼,而且身有殘疾的小女孩。“你……”趙非舔舔嘴唇,“你是超能力者嗎?”

小女孩眨眨眼,看起來她不知道“超能力者”是什麼。

“特異功能?”

這次小女孩好象聽懂了,搖了搖頭,她拉着趙非的手向前走去。

在風中凌空走在這樣的繩索上,感覺大概和飛翔差不多吧?趙非閉上眼,伸開手臂,想像自己正在空中自由地飛行,風從耳邊吹過,雲從腳邊飄過……當腳踏上地面時,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遺憾,恨不能這條繩索再長一點。

看到趙非還在仰着頭、閉着眼、伸着手臂,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襟,用手指向前方。在樹叢的空隙中,回過神來的趙非看見遠處的山腳下,隱約露出了一塊塊齊整的田地,似乎還可以看見一個個小黑點似的,正在地里勞作的人。“終於到了村莊了。”他回過頭來看着對面的山林,看着那道山澗和殘破的弔橋,看着自己剛才踩着走過來的,在風中晃悠的繩索,有種恍然的感覺。“小妹妹,”趙非向身邊問,“那就是你住的村子嗎?”

風吹過樹梢,發出“嘩嘩”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趙非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趙非站在原地,良久才說:“早說你是森林的精靈多好,我寫作的題材不就有了嗎……”

眼睛看到的事物常常會騙人。

趙非再一次在心裏默念這個真理。

從剛才的山頭上雖然清楚地看見了田地的農人,可是在根本沒有路的山上七轉八繞,連滾帶爬(他下山時是採用“滾動”這種快捷方式的,雖然這並不是自願的),整整四個鐘頭后才蹣跚着走進了一個順着山坡建造的小村莊中。

“得救了……”趙非一頭倒在他花了五十元向一家農戶租來的床上,馬上陷入了夢鄉。

他在山中迷路了六天,其間為了警惕野獸沒有好好睡過一晚,白天他就是一直不停地走,而且走了正常路線三倍不止的路(他自己弄錯了地圖),然後遇到了那個小女孩,在夜裏走了五六個鐘頭的沒有路的山路,消耗的體力至少是白天的幾倍,緊接着又過了兩個山頭來到這村子,如果這些事被他的親朋好友知道,什麼“體能怪獸”、“大力猩猩”、“不死火車”一類難聽古怪的頭銜又會一古腦的砸到他的頭上來吧?不過現在在半夢半醒之間的趙非心裏卻在想:看來我的身體還是太弱了,竟然連人家一個小女孩都不如……回去要加強鍛煉……加強……

在陣陣鼾聲中,趙非開始作一個一邊拚命鍛煉,一邊和那個小女孩踩着系在天空中的繩索在狂風中向前走的夢,忽然那個孩子鬆了手,趙非被狂風卷上了半空,又狠狠跌了下來……

“唉,明明是一直在用腳走路,為什麼現在會脖子痛呢……”趙非一邊晃動着脖子一邊走出這間低矮的小屋。他昨天一進村子就直奔看見的第一戶人家要求租房子,然後倒頭就睡到了今天天亮,根本沒有好好看看周圍的環境,現在緩步走出來,才發現自己昨天睡的地方比想像中還破舊:茅草搭成的屋子僅用幾根木樁支撐着,牆上、屋頂上說不清有多少個洞,屋裏的床上床下到處都是稻草和樹皮、木塊——看來這裏根本就是人家用來放柴火的地方。

“五十元一夜……”趙非踹踹房門,結果屋子一陣搖晃,稻草和灰塵從屋頂上紛紛落下,嚇得他連忙拖着行李逃了出來。

一眼就看見那個高價向自己出租床的婦女站在院子的竹籬之外,趙非向她走過去,不管對方要錢要得多麼狠,他從禮貌上也該去打個招呼的,更何況他實在不想再吃壓縮餅乾了,還想再向她買點東西吃呢(如果不是貴到離譜的話)。

“什麼!”

不等走近,一聲尖叫從那位婦女口中發出來,把趙非嚇得一下停住了腳。

“什麼!又是她!這是第幾次了!你們兩個竟然連這麼點東西都看不住!你們知道可以賣多少錢嗎!三百塊!一下子就這麼沒了!你們除了吃還會幹什麼!”

風景清雅的小山村,農舍茅屋,坐在樹蔭的石磨盤上聽着雞犬交鳴和潑婦罵街,別有一番風味。趙非饒有興趣地聽着那個婦女從兩個“兒子”(其中一個是她丈夫)的無能到對面那個“偷”了她東西的人的所有以前的、現在的、未來的血親的詛咒,揚揚萬言,手指腳划,口沫橫飛,直到實在餓的受不了了,而又看到那位婦女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只好背着行李走了出去。看看這個村子裏有沒有賣吃的東西的地方。

這是個很小的村子,一共只有三十幾戶人家,這裏當然沒有飯店、旅館,只有一條小小的雜貨店。趙非找到它之後二話沒說,把所有的餅乾和點心全買了下來,就坐在窗前開始猛吃。

店主是位六十幾歲的老人,眉慈目善,見趙非吃得急怕他噎着,連忙給他倒水,遞毛巾,口中和趙非搭着話。從老人的話中趙非得知這個小村莊叫邱家村,一共只有不到二百名居民,村子被群山包圍,交通不便,所謂靠山吃山,村子裏的耕地都是從山上開墾的,數量當然不夠養活一村人,村子裏的人以前是靠打獵為生,現在則主要是種植果樹,村子周圍的山幾乎全開發成了果園,生長着幾十種果樹,在人們的精心侍弄下,看起來簡直比後面的原始森林還要茂盛。這種時候村人們大部分不是在果園就是在地里,小村靜悄悄的,雞犬相聞,一派田園風光。

趙非看着周圍,撫着吃的凸出來的肚子,滿意地吁口氣說:“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啊。”他只是隨口這麼一說,那個老人聽了大為高興起來,用拍着趙非的肩膀稱讚這個有眼光的年輕人:“對,對,我們這裏可是最好的地方。”

一陣風吹過,隨風送來了那個婦女堅持不懈地叫罵聲。

“是啊,是啊。”趙非出於禮貌地點着頭。

這位老人姓邱(這村子裏除了外來的媳婦全姓邱),他本來已經在城市裏定居了多年,退休加上妻子去世之後,孩子們出國的出國去了他鄉的去了他鄉,他自己覺得寂寞,就回到了故鄉來開了個小雜貨店——不為掙錢,只為有件事做,而且也可以多接觸鄉親們,有人陪着說說話。現在趙非自己送上門來了,老人的談興更濃,滔滔不絕地從村子歷史到自己的經歷,一路說了下來。

“那位大嫂為什麼一直在罵啊?”好不容易老人講完了他那個在大企業任總經理的二兒子,要開始講那個在國外讀名校的小女兒時,那個婦女適時出現了,一邊走一邊還在罵著,趙非急忙借這個機會打斷了老人的話題。

“喔,你說三嬸子啊,他三嬸子,上哪去?”老人抽空向婦女和他身邊的兩個垂頭喪氣的男人打個招呼,才又向趙非說:“她丈夫下套子抓的野味又給琳琳放跑了,她當然生氣,那些野味賣到城裏的飯館子值錢呢。”

趙非皺皺眉,他對於捕食野生動物有一種難以言諭的反感。

“琳琳這孩子真是的,只要她一看見誰家有了活的野味就一定要去放了,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生她的氣——死了的野味又賣不出價錢,這個孩子啊……”老人嘴裏是在抱怨,口氣卻更象一個長輩在嘮叨自己不聽話的子孫,有說不出的溺愛在裏面。

趙非有些擔心地說:“村子裏的人都因為她愛護野生動物而不喜歡她嗎?那……”

“哈哈,我只是這麼說說,你緊張個什麼勁。大家可憐那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還來不及呢,誰還會把她怎麼著,你看三嬸,氣極了也只會罵她丈夫和兒子出氣,不會去難為琳琳的。”

“沒爹沒娘的孤兒……我還以為是您的孫女呢。”趙非對於這個愛惜生物的小女孩剛剛心生好感,就得知她是個孤兒,不由嘆了口氣……

“唉,那個孩子的身世啊,說來話長……”

老人也長嘆一聲,開始講古,但這次趙非可是認真去聽了。

這天晚上,趙非就住在了鄭老人家裏,因為從這裏到最近的城鎮需要六七個小時,老人建議他等村裏有人去城裏再讓他搭車去,並且熱情地要他免費住自己家,又專門割肉殺雞的招待他,看得出老人很寂寞,所以對這個耐心聽他說了一天話的年輕人特別熱情。趙非也有一個孤單的住在故鄉老家的祖父,他很能明白這份心情,所以也不和老人客氣,捲起袖子幫忙打水、劈柴、做飯……使老人對他的好感更是大增。

吃過晚飯,趙非陪着老人坐在綠樹成蔭的院子裏閑聊,院子的大門一直隨意開着,這個村子民風淳樸,加上人口少,彼此間多少都有親緣關係,所以很少有盜竊之類的事發生。村裏的老人手裏拎着小凳子來串門,小孩子來看外來人,邱老人家裏十分熱鬧,趙非能夠體會老人為什麼不肯住在城裏了。

晚風微涼,趙非離開大家,自己在院子裏轉起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在院子的一角,兩棵大樹之間有一架簡易的鞦韆,是邱老人特意為村裏的孩子們造的,讓他們可以一邊吃老人分的零食一邊玩耍。現在鞦韆就在盪動着,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上面,起盪地高。

趙非朦朦朧朧的,以為是剛才那群孩子中的一個,一時童心大發,跑過去問:“喂,你要不要和我比賽?我們比誰盪的高。”

鞦韆上的孩子側着頭看他。

“哇!”趙非幾乎是把臉貼在對方臉上,看清了這個孩子后怪叫起來:“你是那個精靈!”

鞦韆上的這個女孩子扎着兩條小辮,穿着一個花褂,一雙大眼睛,分明就是他在山中遇見的那個神秘小女孩。

村人們全被趙非的怪叫引來了,由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老人手裏還抄着凳子,當看清了這一大一小后,大家才鬆了口氣:“琳琳,你又在幹什麼?嚇唬客人了嗎?”

“琳琳……她就是那個琳琳……”趙非一時承受不了這種轉變——他心目中的奇遇,那個有超能力的森林精靈,竟然是村人們口中自幼父母雙亡的可憐孤兒。

琳琳好象不記得他了,跳下鞦韆,繞過他向村人跑去。

“琳琳,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你看看你,沒事總在山裏亂跑!”

村人們果然對這個孩子很關心,但他們關心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分貝極高的女聲壓了下去:“琳琳,你這個死孩子!你又給我放了那些野味!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要上城裏的學校在等錢用,你這個不聽話的死孩子,叫你回來試衣服也不回來,虧我辛辛苦苦給你做!再在山裏亂跑,哪天叫狼吃了我們也不知道。”她一邊罵一邊還抱過琳琳來打屁股,只是手舉得高落得輕,跟給琳琳拍打灰塵也差不多。

“咯咯咯咯”琳琳一個勁地笑,一點也不怕,只是扭動着身子不讓她打到,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塞在婦女手裏。

婦人攤開手,手心上放着一顆沒有雕琢過的小小寶石,發現幽幽的光彩,婦人愣了一下又嚷起來:“你這個死孩子,我不是要你東西,說你一百次了,你有值錢的東西應該留着自己用,我叫你去試衣服聽見沒……”

琳琳早趁着她看手裏的東西時,溜的不見了蹤影。

“琳琳這個孩子啊,古怪着呢。”

村人們都走光了,邱老人說興未盡,正好趙非也好奇,便又開始說起了琳琳的事。

白天邱老人已經向趙非說了一些琳琳的身世,趙非知道她父親是本村人,母親則是她父親在外打工時認識的,幾年前,她父親抱着三歲的琳琳回來,說琳琳那個村人們誰也沒見過的母親去世了,他一個大男人沒法照顧孩子,就把琳琳留給一個親戚走了。兩年後,那個親戚去世,琳琳的父親又一直找不到,她就這麼成了孤兒。

“可是大家都這麼喜歡琳琳,為什麼不找一家收養她呢——我看那位大嬸就不錯!”原來他還念念不忘被“敲詐”的事,可是看到她對琳琳的態度后,就覺得這個婦女真的是不錯了。)

“你一定是覺得村裡人欺負琳琳,不管她對不對!”邱老人生氣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趙非連忙擺手,其實開始他確實是這麼想的,認為村裡人對這個孤女不好,可是看見剛才那一幕後,他明白自己前面全盤都想錯了,這裏人分明對琳琳是充滿了關愛的。

“唉,其實說來話長……”

聽了老人這句話,趙非知道自己馬上又要聽到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比如從琳琳小時候哄她睡覺說起,他端正一下姿勢,準備開始聽。

當年撫養琳琳的那個親戚十分疼愛琳琳,把她照顧的很好,這裏的人生性善良,不說親戚不親戚的話,只為了這個沒娘的孩子本身,他們也百般的憐愛她。但好景不長。那位親戚在琳琳五歲時心臟病突發死去了。她死後她的兒子繼續照顧琳琳,他把琳琳看成親生女兒,比自己母親還寵她,但是一年後,也就是琳琳六歲時那年,這位相當於琳琳養父的男子也死於一次車禍。當時他的妻子也許是因為丈夫的死受了刺激,也許是她不想再撫養琳琳了(畢竟她是從外鄉來的,和這個村子的人,和琳琳都沒有什麼血緣關係)找的借口,總之她在丈夫的葬禮上吵鬧,指着琳琳說她是掃把星,不僅剋死自己的生母,還害死了她的婆婆和丈夫。

不久之後這個婦人帶着孩子改嫁走了,村裡人搶着要收養琳琳時才發現,這個六歲的孩子竟然聽懂了那天那個婦人的話,她倔強地守在養父生前的住處,誰家也不去。要是大家想強行把她帶走,她就大喊大叫,又哭又鬧,開始大家以為她捨不得自己的家,就有幾個村人主動住到她家裏照顧她,可是琳琳堅決不和任何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有人來她就跑到外面去。直到有一次大家看到她在一邊哭一邊踩一個掃帚,才明白她相信了那個婦人的話,把自己當成會剋死親人的掃把星了,這也就是她說什麼也不肯和村人同住的原因。

村人們只好四處尋找琳琳的生父,希望他回來勸說琳琳,但是那個人就象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無論怎麼都找不到。村人們又試了各種辦法,比如找回那個闖禍的女人來對琳琳說她不是掃把精等。但是琳琳認定了死理,就是不聽。村人們只好讓她獨居,大夥則盡一切的力量關心她,不知不覺又過了三年,琳琳已經九歲了,她自己和村人們也都習慣了這種生活。

“這個孩子不肯去上學,就是整天在山上亂跑!”邱老人不無擔心地說,“大家都怕她哪天出點什麼事。不過也怪了,我們這山裡也有狼、野狗,據說還有老虎和豹子,大人進去都很小心,琳琳這孩子偏就不怕,不但不怕,每次還都會安全地回來。而且總帶山裏的東西來給大家:蘑菇、木耳、草菇、果實甚至還有礦物,你也看見了,她剛才拿寶石給她三嬸子,上次她七姐結婚,她還拿來了一大塊水晶……這個孩子啊,快成了山猴子了……”

趙非躺在床上,聽到老人的鼾聲,想着那個奇怪的小女孩,山猴子?趙非覺得她更象山野的妖精……

天亮之後,趙非早早便在村口等,昨天晚上有位村民說自己要進城去,願意帶上趙非,所以趙非在約好的地方等他。

趙非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地方,決定以後再來住一段時間,所以也沒有特別的依依不捨,只是簡單地向邱老人說了“再見”,而邱老人好象知道了他的想法似的,特地指趙非昨晚睡的那間屋說:“這屋我給你留着,你啥時來住都成。”

“我一定會再來的。”被邱老人送出門來,趙非伸展一下手臂,向著周圍的山林大喊,把一隻路過他身邊的山羊嚇得跑了起來。

“咯咯咯咯”笑聲從身後傳來。

趙非回過頭,見那個叫琳琳的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後,正在為自己剛才的舉動發笑。

“是你啊,”趙非蹲下來看着她的臉,“幹嗎每次見到哥哥都笑,哥哥那麼好笑嗎?”

琳琳點着頭,笑咪咪地望着他。

“你這個小傢伙……”趙非彈了一下她的頭,忽然想到了什麼,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指南針,“琳琳,來哥哥給你這個。你不是常常在山裏玩嗎,這個東西可以指方向,你看,這個指的就是南……”他想起琳琳喜歡在山裏路,想給她指南針,也許這對山林精靈一樣的琳琳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是趙非就是想為她做點什麼。

琳琳充滿好奇地拿過指南針,她在地上轉了幾個圈,見指南針果然一直指南,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好玩嗎?”趙非笑咪咪地問,就算對她沒什麼用,可以讓她當玩具也好。

琳琳歪着頭想了一會,從口袋裏掏出東西放時趙非手中。

趙非看着手中,幾個肥大鮮嫩的蘑菇象剛採下來一樣,躺在手心中,“你給我的。”

琳琳點點頭。

也許等帶到城裏就不能吃了,但趙非還是用紙包好,珍重地放進了背包。

琳琳又拿了樹枝在地上畫畫,專畫趙非的樣子:手被自己拿的樹枝燒到的樣子;被樹根絆倒跌個嘴啃泥的樣子;四肢並用死命抱着繩子的樣子;手舞足蹈大叫的樣子……一邊畫一邊笑。

“你這個孩子,專門記這些,哥哥可是很帥的喔。”

琳琳搖頭。

“不信?你看看哥哥,劍眉虎目,面如冠玉,氣質超凡……”

“咯咯咯咯”琳琳笑得快要在地上打滾了。

“不懂欣賞,要是你再大十歲就明白了。”

琳琳就是笑。

雖然琳琳不說話,但是趙非和她聊得很開心,而且他從邱老人那裏已經知道,琳琳並不是啞巴,她只是被那個婦人指着說是掃把精后就不再開口說話了而已。趙非知道這是一種心理障礙,他希望有一天琳琳的心結解開后,可以和正常人一樣。

琳琳忽然抬起頭來,看着趙非身後。

趙非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幾輛車向村子飛駛而來,捲起了一路塵土,見那些車輛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趙非一把抱起琳琳跳到了路邊。幾輛豪華轎車在村口停下,引來了不少圍觀的村人,也紛紛在議論,這麼豪華的車到這個偏僻的小村子來幹什麼?

車門打開,十幾個人走了下來,其中大部分是西裝筆挺的壯年人,但其中還有兩個老者、一個中年男子。兩個老者又干又瘦,趙非都估摸不出他們究竟有多麼老來,都低着頭,半閉着眼,站在那個中年男子身後。而那個中年男子不管是誰都可以看出他是這幫人的領導者,他站在那裏,充滿了威嚴的看着村人們。當他的目光掠過趙非和琳琳時跳動了一下,趙非一向不喜歡被人用這樣居高臨下的眼神看,很乾脆地瞪回去,而琳琳卻後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了趙非身後,並且緊緊握住了趙非的衣角。

“你,你是……邱赫吧?”一個看熱鬧的村人忽然指着這個中年男子,將信將疑的叫起來。

“是啊,我回來了。”中年男子點頭回答。

“邱赫,你發財了?竟然帶這麼多人,這麼多車回來。”本來遠遠圍觀的村人們認出是自己的老鄉,紛紛親熱地圍了上去,一邊還有人回頭招呼:“琳琳,快過來,你爸爸回來了。”

琳琳的爸爸?

趙非皺了一下眉頭,這個看起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竟是琳琳的爸爸。

琳琳從趙非身後看着那個男人張開手臂,滿臉笑容地走來,村人們都含着笑等着看父女相認的場面,有幾個老太太還摸起了眼淚,可是趙非卻很清楚的感到,琳琳的手在發抖。“琳琳,你長大了,來,讓爸爸看看你!爸爸想死你了!”中年男人幾步已經跨到了趙非眼前。

琳琳忽然一甩趙非的手,轉身就跑。

中年男子一愣,馬上伸手去抓她,但是琳琳的動作十分靈活,一低身衝過去,幾步衝進了一個農家小院,然後敏捷地跳過了籬笆,消失在屋后,等她那件花褂再出現在人們視野中,人已經在村后的山坡上,不一會就隱沒在了樹叢中。

“可惡!”邱赫從牙縫裏迸出兩個字來,他一把拽住趙非吼:“你怎麼不攔住他!”

趙非攥住他抓自己衣領的手用力一掰,毫不客氣地回他一句:“你有病啊!”──就是,趙非是他什麼人?有什麼義務為他攔女兒?又有什麼義務聽他的教訓?也許有些人對於有權勢有金錢的人說的話自然而然當作聖旨,可趙非卻從來不吃這一套。而且對於這個男人,趙非從第一眼開始就不喜歡。中年男子象承受不了趙非手指的力量一樣,怪叫一聲連連後退,臉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趙非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地眨眨眼:自己的力氣還大不到這種地步吧?到是這個邱赫的力氣一點都不象個壯年男子,手臂軟綿綿的,剛才做了那麼一點動作就在喘氣。

“不好意思,我很多年沒見到女兒了,心急了點,您別見怪。”邱赫吃了趙非的虧,口氣卻軟了下來,嘆息着說:“她為什麼一見我就逃呢?是不是我這麼多年對她聞不問,她生我的氣,不想認我了……”他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村人們忙圍過來安慰着他。邱赫從盛氣凌人一下子變成一個傷心的父親,但不知為什麼,趙非看着他有種看人作戲的滋味,反而是琳琳逃走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神情,不是驚訝、傷心或者自責,而是憤怒……當時邱赫和趙非面對面站着,他臉上的表情趙非看的最清楚,現在不管趙非怎麼想,都認為那時邱赫臉上有一種猙獰。

趙非站在人群外,看着村人們和邱赫說著話,也看到邱赫帶來的那些人沒有上前,他們有意無意地目光都向著一個方向──琳琳剛才消失的樹林。

“趙先生,關於去城裏的事……”昨天答應帶趙非進城的村民走過來,帶着歉意說,“你看,我們的老鄉回來了,所以……”

趙非知道對這裏這些熱情淳樸的村民來說,有多年不見的老鄉回來是件大事,何況這個老鄉還是衣錦還鄉。其實趙非也對這個邱赫和琳琳的事產生了興趣,對方一說他正中下懷,順水推舟的留了下來。

邱赫據稱是去國外做生意發了財,這次回故鄉不但是要和女兒團聚,還有意在村裡修路,蓋工廠,為鄉親們造福。當天晚上他在村長的家裏大擺酒席,請了全村的人參加,說是要答謝他們長久以來對琳琳的關心。

這次宴會整個村子只有兩個人沒參加。

趙非吃了簡單的晚飯,和坐在院子裏乘涼的邱老人閑聊。

“好不容易才從那種交際中脫身出來,再也不想進去羅……”邱老人當趙非問他為什麼不去時,笑着這麼說。這幾天相處下來,趙非也感覺的到這位老人外表雖然是個愛嘮叨的普通的長者,可是從他無意流露出的氣度,從他的一些言談中,趙非可以想像這位老人當年一定是位風雲人物,所以他對老人的心情也十分了解。

“可憐這座山啊,被他們來一修路、一建工廠,不知道要弄成什麼樣子了……鄉親們能富裕起來當然好,可憐大好的青山綠水……”老人一邊嘆息一邊結束了對話,自己進屋裏去了。

是啊,建工廠、修路……確實是造福鄉里的事,可是大自然就要糟秧了……

趙非跳到老人的躺椅上,枕着雙手眼看着夜空,隨着風吹樹梢的聲音晃動着身體,陷入了沉思。

衣角被拉了一下,已經半睡半醒狀態的趙非一下子睜開眼,他不等回頭就脫口叫:“琳琳。”

小女孩站在他身後,很驚訝的側着頭,似乎在奇怪他怎麼知道是自己。

趙非抓抓頭,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瞬間就是覺得身後的人是琳琳,所以脫口叫了出來。他連忙蹲在琳琳面前問:“琳琳,你去哪兒了?見過你父親了嗎?”

琳琳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用力搖着頭。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不過他是你父親啊。”趙非也對邱赫沒有一點好感,但是他必竟是琳琳的生父,而且對於琳琳而言,回到父親身邊就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那對她才是最好的。

琳琳用手扯趙非的袖子,伸手向外指。

“你要我跟你走?”

琳琳點頭。

趙非二話不說,馬上跟着她就走。

走出邱老人家趙非才發出時間已經是午夜了,整個村子靜悄悄的。琳琳對村子十分熟悉,雖然只藉著星光,但還是走的飛快,趙非跟着她七拐八轉,轉得暈頭轉向,當她一下停下時,趙非差點撞上她。琳琳躲在衚衕里,對趙非把手指豎在嘴邊。趙非偷偷伸頭一看,忙又縮了回來。在前面的路上,兩個男子正在徘徊,從他們的打扮來看,那是邱赫帶來的那些人。

他們在幹什麼?半夜裏竟然在村子裏亂晃(他忘了自己也是“半夜裏在村子裏亂晃”了),就算為了找女兒也說不過去,而且看他們的樣子,簡直象在站崗上樣,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趙非氣呼呼地想着,一邊的琳琳低着頭想了一會,又拉起他向後退去,這次他們繞了大半個村子,來到另一邊,結果那裏也站着兩個人。

琳琳微微咬着牙,直直地盯着前面。

“琳琳,你是不是非要過去?”趙非問。

琳琳鄭重點頭。

“看我的。”趙非一拍胸脯。他已經覺察事情有不對的地方了,但是毫不猶豫地站在了琳琳這邊。

琳琳張大了眼,似首不明白他要幹什麼。

只見趙非當那兩個人走近時一個箭步沖了出去,然後只聽“撲嗵”“咣鐺”兩聲,等琳琳伸頭去看時,那兩個人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而趙非在一邊拍打雙手了。

“別怕,沒死。”趙非一邊往陰影里拖這兩個人一邊安慰琳琳,同時還不忘了吹牛“怎麼樣,哥哥很厲害吧?”他雖然沒有學過武術,但是從小就因為衝動的性格經常和人打架,十幾二十年下來,打三五個人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知道這兩個人全是邱赫精心挑選的退伍特種兵,大概自己也會和琳琳一樣吐舌頭)。

琳琳領着趙非,停在了一座房子面前。她向里指着,乞求地看着趙非。

“你要我進去?”

琳琳用力點頭。

“可我進去幹什麼?你不和我一起?”

琳琳先點點頭,又搖頭,又點頭,她不知怎麼表達,眼中急出了淚花。

趙非把手放在她肩上說:“明白了,你說我只要進去就知道要幹什麼了,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對嗎?”

琳琳看着他,雖然不能說話,但是眼睛裏充滿信任。

“你等着。”趙非說完向里走,卻又回頭囑咐一句,“躲起來等着,那倆傢伙沒死。”

趙非怕那扇木門出聲音,從牆上跳了進去,迎面三間正屋,屋門全開着。趙非小心戒備着摸進去,眼睛慢慢適應了屋裏的光線。屋裏廖廖幾件傢俱,陣設十分簡單,但是七零八落,象遭了搶劫一樣。“有人來過這裏了……”趙非腦子裏冒出一個人影來──邱赫。

如果趙非沒想錯,這裏是琳琳的家,地上散亂的衣物中,很多正是琳琳那樣的小女孩穿的。父親?趙非聳聳肩。他在屋子裏轉悠着,琳琳表示他進來就可以知道幹什麼,可是現在他什麼不尋常的事物也沒看見。

“咔嚓。”

裏屋傳來一聲輕響。

趙非迅速閃到了門后,向屋裏窺視,一條黑影沖了出來,用極快的速度跑到了另一間屋裏,趙非一打眼只看見它有一條大尾巴。“狐狸?黃鼠狼?松鼠?……”趙非猜測着,他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在他進去的一瞬間,有什麼東西閃動了一下,但再仔細看時屋裏依舊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光線。

“這裏有什麼?”趙非自言自語地問。

象是要回答他一樣,光茫又閃動了一下,但是極其微弱,如同黑暗中一個香煙蒂的火星似的。

“這裏有什麼!”趙非肯定了,他在黑暗中伸手摸系自光芒來的地方──床底下,縮回手來時,手中握了兩件東西,他藉著窗口的微光,眯着眼看了一陣子,只覺得那象兩泥疙瘩,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門外傳了人聲,似乎有幾個男人壓低聲音在說話。

“遭了,琳琳還在外面。”趙非隨手把東西往口袋裏一塞,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門邊。

“快找,她走不遠!”

趙非心裏一顫,是邱赫,對邱赫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意外,令他吃驚的是邱赫的口氣,那種充滿殺機的口吻,而他口中的“她”,只能是琳琳。

“媽的。”趙非咒罵了一句。

“她現在進不去這間房子,找到她,讓她說出東西在哪裏。”邱赫在下命令。

“東西……”趙非摸摸自己的口袋。

“找到了!”

“在這裏!”

“別跑!”

“……”

門外傳來一陣混亂的吆喝。

“琳琳!”趙非顧不了許多了,一步跨出門去。邱赫是指揮着人追趕琳琳,多虧琳琳動作敏捷,在衚衕里穿來鑽去,才沒有被他們抓住。趙非見邱赫正背對自己,想也不想,順手抄過一條支門的木棍,向他當頭就是一棍砸下去。

“啊……”一聲慘叫劃破夜空。

邱赫只把注意力放在琳琳身上,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從背後出來,被趙非一棍子砸倒在地上。

“琳琳,快跑!”趙非一邊叫一邊順手揮到幾個衝過來的男子,向琳琳跑去。那些男人本來想阻攔他們,但是只擔心他們的僱主邱赫不知道怎麼了,一猶豫間,趙非已經沖了過去,“砰砰!”兩聲,一個邱赫的部下匆忙中向他們開了兩槍,在他們身邊的地上打出了一串火花。

“天,他們瘋了!”趙非在心裏叫着,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些人竟然向自己和琳琳開槍!這已經不是父親與女兒之間怎麼樣了,而是……那個男人根本不是琳琳的父親!趙非腦子裏肯定了這樣一個念頭。但是為什麼村裏的人都認識他,都說他是琳琳的父親邱赫?這時他們已經跑出了村子,後面的人並沒有追上來,趙非回頭望了一眼村莊,那裏依舊一邊漆黑,雖然剛才人喊狗叫,還有槍聲,但是一點也沒驚動村人。

琳琳抓着他的手,兩人向山林中跑去。

“笨蛋,連一個小孩子都抓不住!”不等人去攙扶,邱赫自己站了起來,他向部下們大聲訓斥着。雖然剛才趙非怕打死他已經控制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他的樣子好象完全沒有受傷,只是十分氣極敗壞,把那條趙非用來打他的棍子拿在手中,“咔嚓”一下掰成了兩段。

“東西已經不在屋裏了。”跟邱赫一起回來的兩個老人中的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邱赫身後,看着遠處說:“可能是被那個男人拿走了。”

“只是擋住那小丫頭不讓她進屋,沒想到她還能找來幫手。”邱赫眯着眼睛說:“這樣也好,反正我們也找不到它,就讓他替我們拿出來。去追他們,記住別傷那個丫頭,有了那東西沒有她也是白費。”

他的手下答應着紛紛去了,現場只剩下了邱赫和那個老人,也許是因為沒有外人在了,老人向邱赫說話時改變了稱謂:“師父,我也去追吧?”

“不用,”邱赫一擺手,“叫無咎回來,我們去‘那裏’等。那個小丫頭遲早會帶着東西去那裏的。”

琳琳再次拉着趙非的手走過了那條架在兩山間的繩索后,趙非鬆了口氣,不管對方有多少人,他們可過不來這個山澗,要追上自己和琳琳只能從對面山上繞路,看來暫時自己和琳琳是安全了。

琳琳也看着對面,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琳琳你別難過,我看那個男人一定不是你爸爸,他是冒充的!你真正的爸爸總有一天會回來接你,他一定是個好人,而且會很疼愛你的,你說對不對。”趙非一條腿跪在琳琳面前溫柔地說,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孩子才好。

琳琳用力搖頭,也不知她想說什麼,她向趙非伸出手,雙眼急切地看着他。

“對了,你要的東西。”趙非掏出那兩樣東西被在她手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

琳琳拿到那兩樣東西十分高興,雙手握着貼在胸口好一會兒。趙非一直沒有看清楚那是什麼,現在他取出身上帶的小手電照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兩個泥捏的玩具:做工十分粗糙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隻小狗和一隻稍大一點的貓。“小孩子果然還是喜歡玩具……”趙非如果聽出了他和琳琳逃走之後邱赫說的話,也許就不會這麼想了,但是現在他確實累了,當琳琳把他領到一個大樹洞中時,他靠在洞壁上,腦子裏盤算着“明天要去報警……”慢慢睡著了。琳琳坐在他身邊看着外面,眼淚從她的眼眶中大滴的滾出來,她口中喃喃地在叫着:“爸爸……爸爸……”手裏握緊了那兩個玩具。

這一帶有着廣闊沒有經過任何開發的原始森林,現在琳琳就領着趙非不斷地向森林深處走着,一路上的風景越來越“自然”,古樹參天,老藤垂地,鳥獸也越來越多,它們看到人類一點也不驚慌,趙非懷疑起自古以來這些森林有沒有出現過人跡來。天亮之後,趙非本來是想回村子中去向村人們尋求幫助,並且報警處理的(至少要告訴他們個私藏槍械,殺人未遂),可是琳琳非要他跟她走。看着琳琳又紅又腫,明顯是哭過的雙眼,再看看她乞求的神情,趙非馬上向她投降,跟着她走了。

從一開始事情就不對勁。

首先琳琳的超能力,其次那個失蹤多年突然出現的父親,他對琳琳的態度一點也不象父親對女兒,還有琳琳要向那兩樣東西真的是玩具嗎?自己去拿它們時明明看見了它們發光。而且琳琳找自己幫忙,真的是因為有人守着過不去嗎?那樣的話她不是更應該去找那些村人,那是她的家,村人們理所當然會為她撐腰的,村裡昨晚吵鬧成那樣,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看發生什麼事呢?難道大家真的熟睡到連槍聲都聽不到的程度?槍,邱赫竟然向自己和琳琳開了槍……

趙非想着,覺得自己頭都昏了。他在心裏沒想着各種可能:琳琳是某筆財產的繼承人?所以身為父親的邱赫想控制她,實在不行就想殺她?還是因為琳琳有超能力,有人她父樣來想利用她或者操縱她?也許是琳琳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有人頂替了他的身份,卻有什麼把柄被琳琳知道了……

趙非用手打頭,虧自己還以幻想小說家自居呢,事到臨頭想像力這麼貧貶,他看着在前面帶路的琳琳心想:按照奇幻小說的發展,這麼下去很快會知道琳琳該是異界的公主吧?掌握了拯救世界的力量,為了逃避魔王的追殺才來到人間?而自己呢?既然適時出現在這裏,說不定是效忠公主的聖騎士,為了保護公主追隨而來。那麼接下來的情節就是大戰魔王,取得勝利,然後公主和騎士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可惜啊,這個公主的年齡……趙非看着琳琳,她比現在再大十歲還差不多。看來劇情要變成騎士象兄長一樣守護着公主,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一位王子了。

“撲通。”

趙非胡思亂想地望了留意腳下,被藤蔓絆了個跟頭,趴在地上,琳琳快步跑回來蹲在他身邊關心地看着他,還用手幫他擦臉上的灰塵。

好象保護者和被保護者反過來了……

趙非在地上撐起身子,當他想站起來時腿一麻,竟跪在了地上。

“怎麼了!”趙非發現自己四肢都是軟的,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他身邊的琳琳感到了什麼,一步一步後退,想躲到趙非身後去。

“誰在那裏!”趙非向琳琳看的方向大喊,他明明四肢發軟,卻還裝出一副底氣十足的樣子,即為了唬對方,也為了讓琳琳安心。

“不簡單,軟骨咒貼在了身上還能撐的住的人,你是頭一個。”有人一邊稱讚一邊走了出來。趙非看到一個至少七十歲的乾瘦老頭站在了面前,他依稀還認得出,這是和邱赫在一起的老頭中的一個。

“琳琳快跑!”趙非叫起來。他知道這人是來抓琳琳的,自己現在又動不了,所以叫琳琳自己逃走,自己留下來看看他們倒底想幹什麼。

琳琳驚惶地張着手,她很害怕,但是卻不願意扔下趙非自己逃走。

“琳琳,你快回村裡去找邱爺爺,請他報警,懂嗎,叫警察來抓壞人!”趙非想把琳琳支走。

“報警,哈哈哈哈……”那個老頭象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大笑起來,“警察能把我們怎麼樣!小丫頭,自己給我過來,免的受皮肉之苦!”

琳琳似乎想通了,轉身就跑。

“你跑的掉嗎!”老頭冷笑着說。

琳琳跑了幾步果然一下子跌倒,好象前面有什麼把她推回來了一樣,她一連換了幾個方向都是這樣,這時那個老頭一步步向她走過去,伸手向她說:“來東西交出來,乖乖跟我走。”

“跟你走個頭!”趙非也不知自己那裏來的力氣,猛的站起來,一把從後面勒住了老頭的脖子。他人高馬大,要對付這麼一個乾巴巴的老頭真是易如反掌,要不是四肢使不上力氣,連對方的脖子他都能擰斷,即便如此他還是把那個老頭掐的直翻白眼。琳琳用難以形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轉身跑進了樹林,這次她沒有受到任何阻擋,很快便不見了。看着她消失在樹林中趙非鬆了口氣,手一放,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快走!”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這個老頭沒有回答趙非的問題,而是一腳踢在趙非腿上。趙非看看前面的邱赫和另一個老頭,再看看自己身後的那個老頭,氣乎乎地說:“綁架是犯法的,你們知不知道。”老頭的回答是舉起手裏用來開路的砍刀就想砍他。

“無咎,不許殺他。”邱赫頭也沒回冷冷地說,“我們還要用他引那個小丫頭出來呢。”

“是,師父。”無咎老頭畢恭畢敬地答應。

趙非知道這個無咎老頭想殺自己是真心的──他乾瘦的脖子上還留着自己的指頭印呢──但是依他的年紀叫邱赫師父?而且“師父”?這是什麼年代的用詞了?還有,一路聽他們對話,邱赫和這兩個叫無咎、無譽的老頭也想要自己給琳琳拿來的那兩個玩具,而且還要利用琳琳和那兩個玩具做件什麼事。事情變的越來越難解釋了……趙非年着自己身上被貼上的幾張符,不知為什麼,這幾張紙往身上一貼,趙非就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他試着用手去揭,碰上時卻象碰上了火苗,燒的手指生痛。這算是魔法嗎?自己真的走進奇幻世界裏來了嗎?

邱赫等三人不象琳琳那樣有本事在林子裏來去自如,他們要不時用砍刀開路才能走過一些密林,所以速度很慢,拖拖拉拉的,不知不覺間天就黑了,他們也沒有琳琳那樣夜裏走山路的本事,所以找了個林中空地宿營,把趙非安置下以後,三個人各自盤膝,閉目打坐起來。

趙非看看腳上新被貼的一張符,就是因為它,自己的雙腳也不能動了,現在怎麼辦?反正不能坐以待斃。他試着伸出腿在樹根上來回磨擦,誰知這張黃裱紙的符居然好象牛皮一樣,半天連紙毛都沒有一點。

無咎睜開眼,譏諷的看了他一眼,又開始閉目養神。

他們全醒着,趙非一瞬間明白了,眼下自己逃不了。即然這樣,乾脆自己來休息,讓他們守夜好了。他心裏這麼想,卻沒有那麼容易入睡,想不明白的事一直在腦子裏打轉,而他最牽挂的是琳琳,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是回村裡去了還是還在山林里?她那麼小的年紀就要面對這些,一定很害怕吧……

趙非朦朦朧朧中,覺得有個人走到了自己身邊。過了片刻,對方伸手揭去了他腳上、身上的咒符。

“邱赫!”趙非坐起來看着對方,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眼前的邱赫看起來好象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看着趙非,嘴唇蠕動了半天才說出了一個字“逃。”

趙非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邱赫伸出手,指向密林深處,目光中流露出乞求和悲哀。

“你是……琳琳的爸爸……”趙非試探着問。

邱赫點點頭。

趙非有些明白了,向他點點頭,轉身跑入了叢林。

“他跑了!抓回來!他跑了!”

趙非沒跑出多遠,一聲咆哮就從邱赫的嘴中迸發出來,震動着樹林,驚飛起無數的夜鳥來……

趙非好不容易甩掉纏在腳上的藤蔓,靠在樹上喘氣。這種原始森林太難走了,他的指南針又給了琳琳,現在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又累又餓,身上卻連壓縮餅乾都沒有一塊……

“不行,要趕快找到琳琳!”趙非用力晃頭驅走睡意。他相信在放自己逃走的那一瞬間,邱赫確實是琳琳的父親,他那時乞求的目光,正是在求自己幫幫他的女兒。不管他是雙重人格還是有什麼魔法操縱了他的身體,還是什麼別的緣故,現在最重要的是琳琳,一定要趕在他們之前找到她。

趙非挽起袖子,爬上了一棵大樹;坐在樹杈上向四周眺望。目光能及的地方全是林海,茫茫無際,連綠色之外的顏色都很難看到,不過趙非總算看着天邊的朝霞弄清了方向。

“這邊是東,那邊是南……可是只知道東西南北有什麼用!我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趙非正在咕噥着,遠處的樹林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大群鳥穿林而出,飛上了天空。“在那裏。”趙非從樹上溜下來,拔腿就向那裏跑,也許是那些人找到琳琳了,他得趕快去救她。

趙非雖然自己不承認,但是他的方向感確實很差,平時拿着地圖也會迷路,今天他卻一點也沒有弄錯,四十分鐘后,他奇迹般的在原始森林中準確地找到了那個地方。

“天呢……”

只看了一眼,趙非就知道自己沒有找錯地方了。

這塊地方附近的十幾棵樹象遭了火災一樣,全燒的漆黑,一棵樹下蜷着一具野狗熊的屍體,屍體已經被燒成了焦炭,趙非所以能知道那是一頭熊,是因為熊頭還完整的保留着,脫離了身體掛在灌木叢中,眼瞪牙呲,十分兇惡的“看”着趙非,在這些燒過的地方,有一角黃裱紙還在隨風飄動。

“是那三個人乾的。多半又是用了那種咒符。”趙非喃喃自言,他也從古代筆記小說中讀過一些修道者身懷異能的事,可是現實生活中遇見這種人實在是讓人發冷,事情越來越超出常理了,趙非覺得自己腦子中一團混亂,他察看了一下那三個人走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他知道這些人是去找琳琳的,他們有法術,自己這樣滿山亂跑,不如跟着他們更容易找到琳琳。

他四下張望,撿了一條杯口粗的樹枝,掏出刀子把樹枝、樹皮和燒焦的地方全削掉,又在前面削出了一個尖頭,拿在手中揮動一下:“好,看我的吧!”他自言自語着,掄着棍子向前追趕而去。

一路向前,趙非又遇見了好幾處被那些人破壞過的地方,有時是有野獸,有時是有特別難走的地方,趙非注意到雖然他們會那種奇怪的法術,但是只在關鍵時刻才用,一般的地方他們寧可用砍刀開路。“也就是說他們的法術有限制,不能一直使用。”趙非這麼判斷,這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不然一見面對方几個閃電、魔法彈、冰之槍……射過來,自己的這條棍子可沒有附加防護魔法的。另外趙非還發現,這個森林中果然是有猛獸的,在前面三個人的戰績中他不僅看見了熊、狼、豺,還看見了一隻很象豹子的動物。為什麼自己一隻都沒有遇上呢?難道野獸們專門是去對付那三個人的,反正趙非這一路走來,連只比野兔大的動物都沒有發現。

邱赫和無咎無譽三人穿過山林,他們的路程正好趙非走的“坦途”相反,不時有野獸出現在他們面前,也總是有荊棘和藤蔓把他們要走的方向封的死死的。

“可恨!都是那小丫頭搞的鬼!”無譽一邊揮刀開路一邊罵,“和她父親一樣!不識抬舉!”

“哼,那個小丫頭還沒有那麼大本事控制山林。”邱赫冷笑,“是她那個死鬼母親在背後給她撐腰,不過也好,我本來還在擔心這個女孩子年紀太小,不夠完成我的大事,有了那個女人的力量就容易成事了。”

無譽在灌木中砍出了一條路,他們走過去后,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壁,可走的方向又分成了兩個。“師父?”無譽訊問地看着邱赫,等他指示向哪裏走。

邱赫閉上眼,在腦海中搜尋正確的路,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汗水滲出皮膚,又過了一會兒,身體開始發抖,一聲低低的呻吟從他口中傳出來,無譽緊張地看着他。

“可恨的傢伙!”邱赫睜開眼,扶住樹木喘氣,“越走近這裏,他的抵抗越厲害,我找不到正確的路線。”

“師父,那……”

邱赫一擺手,“你不用擔心,即然到了這裏,有沒有他的指引也差不多了。”他抬頭看向前面,一直伸張延到另一座山崖邊的樹林,嘴角泛出了一抹笑意,長久以來的願望,終於就要達成了。他想起什麼問:“無咎怎麼還不回來?”那個女孩是他計劃的關鍵所在,他派徒弟無咎去追她,以無咎的道行,早該找到那個孩子的行蹤並且捉住她才對啊。

邱赫向無譽揮揮手,兩個人又向前走去。

趙非終於遠無地看見了前面的人影,“怎麼只有兩個人?”他又仔細地察看,還是沒有看到那另一個老頭的蹤影。難道他去抓琳琳了?趙非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重點。他按捺住想衝去救琳琳的打算,只要跟着這兩個人,別外一個就算抓住了琳琳,也終究是要帶她回這兩個人身邊來的。趙非這麼想着,握緊了手中的頭棍子,看邱赫他們又開始走,保持着一段距離,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琳琳敏捷地跳進了一叢帶刺的灌木中,向來路看着,發現並沒有人追上來才鬆了口氣,她一下子坐倒在了灌木叢中。就連熊走過都會被撕傷毛皮的灌木似毫沒有傷到這個孩子,象有靈性一樣的枝條都躲開了她的身體。琳琳身體發著抖,把臉埋在雙手中,和父親分別時父親的話又浮上了心頭:“琳琳,爸爸走了,爸爸會帶媽媽一起回來接你的……可是……如果到時候回來的是‘爸爸’一個人,就說明爸爸已經死了,那時你一定帶上媽媽留給你的東西逃走──逃到山裏去,那是你的森林,在那裏誰也不能傷害你。”

爸爸已經死了,琳琳很清楚這一點,不但媽媽沒有回來,連爸爸也死了……她捂着臉哭了起來。

從很小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就老是對她說這是她的森林,跟她說在這裏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傷害她。可是為什麼那些人還是可以追上她?她從小在就在這座山林中來去,腦子中也牢牢地有“這是我的森林”的觀念,從來沒有任何可以傷害她的事物出現,不管是野獸,危險的植物,還是山火泥石這樣的自然災害,面對她時都是那麼溫柔,那麼為什麼那些人可以追上她。琳琳全身發抖,這是她第一次身在森林之中都感到害怕,感到有什麼東西隨時會向她撲上來。

“嗚嗚……”

琳琳抽泣着,驚動了一隻路過的狐狸,它跑過來急切的蹭着琳琳,舔她的手,想給她一點安慰。

琳琳抱緊了它,從這個小狐狸那裏得到一點溫暖,她想逃走,卻想不出要逃到那裏去才好,心砰砰直跳。

“他們殺了爸爸,他們殺了爸爸……”琳琳反覆想着這句話,而且還抓走了趙非,從她的森林中抓走了她的朋友。

“不行,不能逃……”琳琳咬的嘴唇泛白,“不能逃……他們殺爸爸,我不逃!還有他在他們手裏,我不逃……”她站起來,拿出口袋裏兩樣東西看着。這是母親的遺物,琳琳自己也不知道它們有什麼用,可是如果他們想要這個的話,一定會到那裏去的。

“幫幫我。”

琳琳把手放在最近的樹上,無聲地說著:“幫幫我,他們殺了我爸爸,幫幫我,他們殺了我爸爸!。”

整座山林難以察覺地產生着變化,隨着琳琳的請求,連山中的空氣都開始輕輕顫抖,琳琳大步向著一個方向跑去。

“小丫頭,找到了!”無咎從樹后看着琳琳跑過,眯起了眼。他取出幾張符咒,接連扔到了琳琳周圍,一道火焰的“牆壁”出現在琳琳周圍,然後冷笑着走到了驚惶失措的琳琳面前:“小丫頭,乖乖的跟我走,這次你跑不了了。”

琳琳被他逼的步步後退,退到火焰的地方沒有後路了,睜大了眼看着他一步步過來,火光中無咎的臉看起來無比的猙獰。

“把東西交出來!”無咎一把抓住了琳琳的手臂。他用力捏琳琳的手臂,琳琳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盯着他的臉,緊緊閉着嘴。邱赫師徒三人想要的東西卻是他們無法看見的,如果不由琳琳交出來,他們就拿不到。他抬手就給了琳琳一記耳光,琳琳的半邊臉立刻紅了,但是她依舊忍着眼淚,看着無咎的眼一點也不退縮。

“雖然師父不準殺你,可是沒說不讓在你臉上劃上兩刀,也沒說不能剜你一隻眼……”無咎陰冷地說著,伸出手來,他的手指留着很長的指甲,尖而鋒利,在琳琳面前晃着,表示他不是在恐嚇。

琳琳別過頭不看他。

“小孩子的眼珠非常好吃,非常好吃……”無咎自言自語地舔舔嘴唇,他卡着琳琳的下巴硬把她的頭扭過來,用指甲在她臉上輕輕划著,“你想留下哪一隻眼睛呢。”

琳琳乾脆閉上了眼。

無咎難以按耐想吃掉這個孩子的慾望,她看起來那麼鮮嫩可口,而且她那與眾不同的來歷,吃掉的話,自己的道行也會提高不少吧。“等事成之後,我會求師父把你給我吃的,現在只吃一隻眼睛就好,一隻眼睛……”他輕輕撫摸着琳琳的臉,手指按上了她的眼睛。

琳琳發抖,她心裏十分害怕,可是她不想求饒,更不想把東西給他。

“嗒,嗒,”

輕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無咎迅速回頭,幾張咒符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射過。符咒貼上了灌木,激出了數團火花,灌木拆斷了一些枝葉,但是什麼活物都沒出現。也許是什麼小動物,是自己多心了,無咎這麼想着,又回過頭來向正想逃走的琳琳逼過去。“來,乖乖的把眼睛給我……”

無咎的手再次按上琳琳的眼睛時,感背心傳來一陣巨痛,他想扭過頭抵抗,卻已經沒有這個力氣了,他只來得及在頭垂下去的一瞬間看到自己的心口透出了一段閃着銀色光茫、滴着血的尖角。

林地忽然開闊,前面出現了一個碧波蕩漾的湖,不時有魚躍上水面,盪出點點漣漪。湖邊綠草如茵,開滿了野花,蝴蝶飛舞,鳥鳴不絕,頗有世外仙境的味道。

“就是這裏。”邱赫肯定地說,“無譽,馬上叫無咎回來。”

“是,”無譽馬上向空中丟出幾張符咒,咒符在空中閃動了一下,就不見了。

“煞風景的怪物!”趙非遠遠躲在樹後頭,在心裏咒罵著。

“那位先生,過來一起坐吧。”邱赫盤腿在草地上坐下,向趙非的方向招呼。“被發現了啊。”趙非聳聳肩,拄着棍子走了出來,把棍子往地上一插看着他們,擺出一副很拽的樣子。

“即然來了,為什麼不自己過來。”無譽走向他,一揚手一張符咒向他飛過來。

“死老猴子,又來這一套,你以為我會吃第二次虧嗎!”趙非吼着,一揮棍子,竟然象打棒球了樣把那張符打了出去。符被打上了空中,焰燒起來,立刻化為了灰燼。“全壘打!”趙非把棍子向肩上一扛,自命不凡地說。

邱赫和無譽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地神情: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種方式破了他們的法術。

“哼,沒有了那種怪東西,你們覺得,只憑打架會是我的對手嗎?”趙非揮動着他的大棍子,不懷好意地走了過來。不是他吹牛,他從小就是打駕王,從幼兒園時打同學到工作后打上司,不管是一對一還是一對十他從來沒有輸過。要打跟前這一個乾巴老頭,一個病秧秧的中年男子對他而言真是小菜一碟。

“蠢貨。”無譽冷笑着,又抽出幾張咒符扔過來。這欠他的目標卻不是趙非,而是趙非身邊的草地。咒符落地發出“呼”的一聲,生出一團青煙,煙霧中出現了數名金甲持刀的武士。

“幻影?”趙非把棍子橫在胸前,警惕地看着這些武士。

“鐺!”一名武士揮刀向他砍下來,刀砍進了地中,濺起了泥土和草皮。

“不是幻影!”趙非大叫一聲,一棍砸在這個武士背上,把他打趴在地,其他的武士已經一擁而上,把他圍在了中間。趙非揮棍亂掄,以一敵眾,果然不負“打駕王”的稱號,但是對方都身穿盔甲,不怎麼怕棍子打,手中又都拿的是明晃晃的鋼刀,從裝備上而言,趙非吃了大虧。趙非看準機會,一棍砸在一個武士頭上,把他打倒在地,剛好兩名武士的刀砍下來,趙非就地一滾,把那個倒地的武士擋做了擋箭牌。隨着兩刀砍中,那個武士象出現時一樣,化作一陣青煙不見了。

“怪物!”趙非咬牙切齒地低語。

這種怪物他曾在古代的筆記小說中見過,是術士們常用來做怪的手段,一種用紙人、泥人、木人實體化的妖法,記得書上寫,即使沒有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在場,普通人用黑狗血、易經什麼的就可以把它們打回原形。

“見鬼,上哪兒去找黑狗、易經、道士、和尚啊!”趙非氣呼呼地叫着,奮力舉起一個武士向其他的扔去。即使知道了這些是什麼,也知道什麼辦法可以對付他們又有什麼用,誰會整天在身邊帶着黑狗血、易經,天下又哪來那麼多和尚、道士啊。

“這個小子簡直不是人……”無譽看着自己做出來的武士只剩下三個,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慌忙又丟了幾張符,造了幾個出來。在武士的包圍中奮戰的趙非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對“人類”的定義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物。雖然趙非還在和金甲武士博斗,離他還很遠,可是無譽就是看着他心裏發毛,又從袋子裏取出幾個木人想扔過去。

“無譽!”邱赫沉聲止制他,並且嚴厲地看他一眼。這些人偶要花很多時間製做和灌入法力,待會還有大用處,用在這個小子身上太浪費。

“鐺!”趙非一棍擊飛一個武士的刀,差點射中無譽,被這麼多不知疲倦的武士圍攻,他就算體力再好也撐不住,邊打邊目光亂瞟,開始準備逃走,不對,準備“戰略性後退”。

無譽看出了他的打算,露出了冷笑:人類再怎麼厲害,必竟也是個人類,不過靠着有幾分蠻力而已。他幾次向趙非施法都發生了效果不太明顯的情形,弄的他大為擔心,以為這個人類有什麼護身的法術或者法寶,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殺,殺了他!”他向趙非指着,大聲下命令。

“死老頭,你別讓我抓住你!不然把你做成木乃伊!”趙非也向他吼。金甲武士的進攻更加兇狠,趙非也更加激烈的反擊,呼喊聲、兵器聲、擊打聲……亂成了一團。邱赫對於這些都視而不見。他一直盤膝坐在地上,目光盯着湖水發獃,這時突然站起來向湖邊走去,無譽急忙跟上了他。

“時辰到了。”邱赫沙啞的說。他的內心深入也很緊張,謀划籌備了多年,今天終於走到這一步了,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自己的願望很快就要達成。“催催無咎,叫他快些回來,沒抓住那女孩就別管她了,反正山門一開,她遲早要過來。”

“是,師父。”無譽念念有辭,又向空中丟出一張咒符。

邱赫向湖中走去,竟然沿着波浪,一直走過湖面,走向了湖心,無譽緊跟其後。“妖怪!死老頭!”趙非看着他們這一番舉動,氣憤地咒罵著。

邱赫他們已經不再去管趙非了,站在水面上不知念了什麼咒語,平靜的水面開始泛起水紋,越來越大,這些泛起的波浪卻又不會落下去,一層層一疊疊地在邱赫師徒面前豎立起來,象是兩面水牆一樣。過了大約二十分鐘,湖水的波動停止了,邱赫師徒的面前也出現了由兩面水牆夾護的一道水做的階梯。水波依舊在流動,被陽光一照晶瑩剔透中閃爍着難以形容的光彩,階級一直向空中伸展而去,直到目光而及的地方,不知道究竟有多麼高。邱赫抖抖衣襟踏了上去,師徒二人踩着水的價梯向空中走去。

和金甲武士搏鬥中的趙非完全被忽略了。金甲武士還剩下四個,可趙非已經大汗淋漓,連手臂都在發抖,快要握不住棍子了。他的背上、腿上、臉上各有一條傷口,血還在不停的向外冒,趙非用雙手抓着棍子,大吼大叫地和那些沉默無聲,面無表情的武士拼搏。

“一個!”

隨着他的一聲大吼,又一個武士化作青煙消失了。趙非把棍子柱在地上喘口氣,而剩下的三個武士又排好了陣形,向他圍過來。“早知道我就去學武術了!”趙非後悔不已,“至少學點花拳秀腿也比什麼都不會挨打的好。”──如果無譽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根本連武術都不會,不知道會不會一股腦把他所有的木偶、紙人全扔出來,儘快把趙非這個比怪物還象怪物的人類消滅掉以絕後患。

“決定了,如果可以活着回去我就去少林寺拜師。武當山學藝,管他什麼南拳北腿、刀槍棍棒,我全學!”趙非大叫着,一腳踢倒撲上來的一個武士,順手用棍在他頭連敲十幾下,然後就地一滾,躲開了另一個武士的襲擊。“不行……”趙非喘着氣,他的力量已經變弱,沒有辦法把武士一次性打死,他們總是會馬上又爬起來繼續撲向趙非。趙非用的木棍是鈍器,很難給對方致命的打擊,想對方的手裏的刀來用吧,那些刀一到趙非手中就會化成青煙消失。

“我討厭妖法,等着吧,以後讓我看見和尚、道士我就打!”剛剛還要到少林寺武當山拜師的趙非又開始詛咒和尚道士了,他手腳慢下來嘴卻沒停,大喊大叫着自己的決心。他一棍打倒一個武士之後,另兩個從背後和側面分別撲上來,趙非縮身躲開了其中一刀,另一刀卻躲閃不及,用棍子擋了一下后砍在了他肩上,趙非痛的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還來不及去搶過地上的棍子,另一個武士又從背後攻來,趙非只好連滾帶爬,逃到了安全距離。一個武士飛起一腳,把那條棍子踢進了湖中。

局面變成了趙非赤手空拳,對着眼前的三個持刀武士,金甲武士緩緩地向趙非逼過來。

“咚咚咚”樹林中傳來一陣打鼓聲。

趙非來不及回頭去看,只聽着身後的樹林中好象走來了什麼,一邊靠近一邊還在“咚咚錚錚”的敲着鼓。誰這麼有閒情逸緻啊?他見對面的三個武士的目光都集中向了他身後,自己也側過身向背後瞟去。

一匹雪白的“馬”從樹叢中走了出來,它的頭上生着一根銀色的長角,在陽光下閃着寒光,琳琳就坐在它背上。

“獨角獸!”趙非馬上叫出來,他寫了這麼久奇幻小說,卻沒有想到有一天真的會看見活生生的獨角獸。但是當它完全從樹叢中走出來呈現在趙非面前時,趙非才發現它拖着一條和身體的白色截然相反的黑尾巴,腳上沒有生馬蹄,而是四隻毛茸茸的老虎似的爪子。

這隻“獨角獸”徑直走過趙非身邊,一步步向那三個武士逼去,口出發出“咚咚”的打鼓一樣的聲,趙非這才明白,原來剛才聽到的鼓聲是這個“獨角獸”的叫聲。琳琳從它背上跳下來跑到趙非身邊,驚惶地張着手,被趙非身上的大小傷口嚇壞了。“別怕,沒什麼大不了的!”趙非拍着胸口吹牛,卻因為牽動了肩上的傷口痛的咧開了嘴。

琳琳看着他一邊逞英雄一邊呲牙的樣子,原本滿是憂愁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那隻“獨角獸”衝上前,武士們的兵器對它根本沒有用,砍在它身上后也會滑開,它一角一個毫不猶豫,也毫不費力地把武士全消滅了,回過頭又衝著琳琳“咚咚”地叫起來。琳琳看着那條伸向天空的水的階梯,深吸了口氣,趴到“獨角獸”背上。

“等等我,等等我,叫它別動啊,我不會騎馬!”趙非撕開襯衣胡亂纏了纏傷口,打着赤膊向琳琳追來,但是他不會上馬,圍着“獨角獸”團團轉。

琳琳咬着嘴唇,向他用力搖頭。

趙非也向她搖頭,堅絕地看着她。

兩個人對視了很久,琳琳終於做了讓步,她拍拍“獨角獸”它便跪下了前腿,等趙非跨上來“再等一下!”趙非叫着,衝進樹叢中,不一會拖着一條木棍回來,他把木棍扛在肩上爬上了“獨角獸”的背,一邊大吼着“保護公主的騎士出動羅!”

“獨角獸”撒開腿飛快地沿着水的台階向上飛奔而去。

這些水凝結的台階高而陡峭,趙非回頭向下看時,湖水已經象一面大鏡子一樣完整的呈現在眼下了。而向上看,台階還在無休止的伸延,不知道要通到哪裏去。

“幸虧有這隻獨角獸,不然自己爬到什麼時候。”趙非騎在“獨角獸”背上,雙手抓着獸角,把琳琳護在自己雙臂之中,感嘆着這隻“獨角獸”的速度。琳琳仰起臉,不解地眨着眼。

“琳琳,你從哪裏找到它的?我還經為‘獨角獸’是歐洲特產呢。”

琳琳用力搖搖頭,抓起趙非的手,在他手心中寫了個“馬交”字。

“馬交?”這是它的名字嗎?“

琳琳撫摸着馬交的鬃毛點頭。

“馬交……”趙非胸海中浮出以前看過的一段《山海經》:“……其狀如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爪牙,音如鼓音,其名曰馬交,是食虎豹,可以御兵……”自己曾經那麼喜歡《山海經》,把裏面的段落背的滾瓜爛熟,為什麼看到馬交時,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卻是“獨角獸”呢?自己寫奇幻故事時,真心的認為精靈、矮人、飛龍這些都是真的存在的,那麼馬交呢?還有什麼天馬、必方、慶忌……這些在自己的心裏,可曾真的存在過嗎?

“哈哈哈哈,我知道該怎麼寫了!它們真的存在啊!我現在就騎着一隻啊!”趙非忽然手舞足蹈地大笑起來,“我知道該怎麼寫了,哈哈哈哈……”

琳琳睜大了眼,完全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連忙緊緊拉住他,怕他從天上跌下去。連馬交都晃動着耳朵,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馬上就要寫出一部驚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了,你們等着瞧吧……哈哈哈哈……看誰還敢發帖子批評我……”

趙非的狂笑聲中,他們已經走到了階梯的盡頭,腳下是水的台階一直延伸入飄浮的雲層,眼前卻是一座雄偉的山脈,山脈連綿伸延,一眼看不到盡頭,山上綠林蒼翠,鳥獸交鳴,山頂積雪皚皚,景色無比秀美。趙非看看周圍,確定了他們並不是站在一座飛在空中的山上,而是一座位於大地上的真實的山脈,異世界、幻境、空間轉移……趙非腦子裏立刻充滿了這樣的假設。當他看到一隻奇怪的動物從林中伸出頭來看着自己時,才打消了這些念頭。那是個身體象老鼠,但比老鼠要大一點,長着鱉頭,正把脖子一伸一縮的好奇地看,當馬交“咚咚”地叫了幾聲,看了它一眼后,它“汪汪”地叫着躲入了草叢。

“……其中多蠻蠻,其狀鼠身而鱉首,其音如吠犬……”趙非背頌着《山海經》,他記得不論是馬交還是蠻蠻,在山海經中都屬於西山經第四山系的生物,那麼自己是來到了上古傳說中的神話世界了嗎?不等他回過神來,馬交已經載着他們往山上跑去。

趙非的腦子從剛才就一直沉浸在神話中,滿腦子所思所想的都是怎麼寫他的小說,直到現在才想起來他們是要去追邱赫他們,“琳琳,你知道他們往哪走了嗎?──這山真大啊──小心還有一個人不知在哪藏着,他們說派他去追你了。”

琳琳一下子打了個寒顫,向趙非身上靠了靠,剛才馬交為了救她把無咎刺穿的情形還在她腦海中打轉,即使對於看慣了動物們之間的弱肉強食的她來說,那個情形依舊令她心驚膽寒。她本來對着這隻馬交嚇的要死,但是當馬交來到她身邊時,她的腦海中傳出一聲音:“我們的力量還不足夠去救你,所以託付了朋友,來吧,跟它一起來吧……快來,這是你的責任……”

“我的責任……”琳琳依稀記起了當年父親似乎也這麼向自己交待過,說有件什麼事,是自己的責任,只是那時的琳琳年紀太小了,她沒怎麼聽的懂父親的全部意思。現在她又聽見了“責任”的這句話,心頭一振,那個聲音在說“我們”,“我們”指誰?一定是爸爸媽媽!想一這裏,琳琳顧不上害怕,跳上了馬交背,任由它帶着自己奔馳而去。

“咚咚,咚咚咚!”馬交一邊跑一邊發出“鼓聲”,這個熟悉的聲音警告了山林中的野獸,妖怪,使它們全都遠遠的避開去。馬交和西方的獨角獸不同,它不吃素,而是種能生食虎豹,能御刀兵的妖物,在西山第四系山脈的十九座山中,幾乎沒有什麼生物可以和它相鬥,所以即使人類的氣息再怎麼刺激山林中的妖怪、野獸們的腸胃,出於對馬交的畏懼還是讓他們暢通無阻地跑了過去。一路的林子裏還是到處佈滿了邱赫師徒經過的痕迹:斷、倒的樹木、藤蔓以及各種野獸的屍體,要跟蹤他們並不難。

“他們究竟要去什麼地方?我們要去什麼地方?”趙非問。

琳琳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她抱緊了馬交的脖子,任由它帶着自己走。

邱赫師徒停在了一處山頂平地上,他們在地上鋪了白色的席子,無譽殺了一隻白公雞,把血淋在事先在席子上撒的稻米上,而邱赫則在一邊手舞足蹈,念念有辭。趙非知道這是一種祭祀山神的儀式,那麼他們為什麼要舉行這個方式?是不是他們將要做什麼會觸怒神的事情?

琳琳伸出一隻手,指着前面。

趙非看看,那裏只有一塊佈滿了老藤的巨石,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琳琳卻指着那裏,點着頭,表示要去那裏。趙非東西張西望,尋找可以躲過邱赫師徒耳目的路線,而這時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那隻馬交走出了樹叢,一直迎着邱赫師徒走過去。

“多管閑事的妖怪!”邱赫陰冷地對馬交眯起了眼。馬交用頭上的角虛空一劃,地上土石亂飛,出現了一條半寸余深的划痕,它驕傲地昂着頭對着眼前的人類,很明白的表示出:再往前走就讓你嘗嘗厲害的意思。

“我們快過去。”趙非知道馬交是為了他們去拖延時間了,拉起琳琳快步跑身那塊巨石。

當琳琳把手放在巨石上,巨石緩緩向空中升起時,趙非心中充滿了緊張,猜測着後面有什麼:一個山洞,一條神秘的通道,還是乾脆就是另一個世界?然而巨石完全升起來時,後面出現的依舊是爬滿青苔的山壁。

“什麼也沒有?”趙非用手摸着堅硬潮濕的山壁,奇怪地說。

琳琳也不解地撲上來,上下摸索着石壁。她直覺的知道一切的答案就在這石壁的後面,原以為馬上可以見到自己的父母了,沒想到後面會什麼都沒有。但是她的驚惶也只有很短的一瞬間,立刻,她的身體被一團光茫包圍,穿過石壁走了進去。

“琳琳!琳琳!”趙非着急的拍着石壁叫起來,他的手都拍疼了,石壁里依舊毫無反應。

“那個小丫頭已經進去了?”陰森森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來,接着趙非身體一麻,跌倒在地上,邱赫師徒走了過來。

“不可能!”趙非驚訝地想着,向他們原來站的地方看去,發現馬交渾身是血,正在地上掙扎着但是卻爬不起來。“那麼厲害的馬交都會被打敗!”趙非抬頭看時,邱赫手一揮,他便眼前一團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了。但是耳邊還是可以聽見邱赫在說:“無譽,你扛着他,還有用。”身體也可以感覺的到自己被扛了起來。

邱赫站在琳琳消失的地方,念誦着咒文,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他和無譽的身體也生出一團光茫,進入了石壁之中。

琳琳進入石壁后,站在一個高大的殿堂里,在這時她把危險、把趙非和馬交、邱赫和無譽全忘記了,她張着雙臂向前跑去,眼淚從臉頰上一直淌下來。

“媽媽!”

她這麼叫着,一直撲到大殿中間供奉的神像面前,爬上神座,偎身進了那座神像的懷裏。那是一位女子的雕像,栩栩如生的雕工刻畫出了她絕世的姿容,她的身上圍繞着藤羅做的衣服,雕成了依在一隻巨豹身上,手中抱着一隻狐狸樣的生物的樣子。“媽媽……”琳琳趴在她懷裏,委屈地叫着,只是神像當然不會回答,依舊帶着笑顏看着她。“媽媽,你告訴我,你究竟去哪裏了?爸爸怎麼樣才可以回到我身邊?”琳琳把頭貼上神像,努力傳達這樣的思想。“媽媽,你回答我啊!媽媽……”

琳琳無聲的哭喊在大殿中泛起了無形的波浪,一聲低低的嘆息傳進她腦海中……

邱赫和無譽帶着趙非走進來時,琳琳端正地坐在神像的正前方,正毫無表情地等待着他們。

“丫頭,乖乖的走吧。”對視了半天,邱赫才沙啞地說。

“你以為你的野心,真的那麼容易達成!”冷笑的口吻從琳琳口中吐了出來,“不自量力的人類。”

“喔……”邱赫吃了一驚,“原來是你。”但是他馬上就平靜了下來,“你在更好,我還在擔心那個丫頭的力量,不足以開門呢。照我說的做,不然邱赫和這個小子就沒命了。”他無比猙獰地吼叫起來。

琳琳一句話都不說,跳起來向大殿後跑去,邱赫緊跟在後,可就苦了無譽,他扛着又高大又重的趙非,氣喘吁吁,卻又不甘落後,生怕師父自己得到了好處把自己給忘了。

大殿後面又是一座大殿,又是一座……一直延綿,每座大殿中都有一座神像,都是象第一座神像那樣美麗的女子,雖然眉目之間各有差異,但她們身邊都還雕刻了一隻豹、一隻狸。一直走過了二十九座大殿,後面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走廊。直廊大約有五公里長,走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一眼難及邊緣的空曠之地,琳琳在一座山前停住腳步,山崖之前、之下、之上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清楚。

“快開門。”邱赫嚴厲地說。

琳琳看着他,露出一抹冷笑。

邱赫抽出匕首,頂在自己脖子上,血立刻滲了出來。

“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他早已死了嗎?”琳琳緩緩地說,“奪舍之法,好狠毒的手段……”

“你知道就好,想想你的女兒。”邱赫又說。

“我的女兒……”琳琳雙手環抱自己的肩,凄切地說:“可憐的孩子,失去了母親還不夠,又要失去父親……”

趙非雖然身體不能動,眼不能睜,耳朵還聽的清楚,腦子飛快的轉着“這是琳琳的媽媽,怎麼是小孩子的聲音……對了,她已經死了,所以依附在琳琳身上,……邱赫說要這小子的命,這小子當然是指我,邱赫?難道……奪舍之法?有什麼東西佔了邱赫的軀體,對,那時救我的那個,才是邱赫……”

“我就不信,你捨得犧牲女兒和丈夫!”“邱赫”狂笑起來。

趙非感到自己被扔在了地上,雖然沒有打鬥聲傳來,但是氣流交錯,他感受覺的到雙方動上手了,他用力想動身體,麻木感卻依舊瀰漫全身。

“不要用力氣,用意志……”一個聲音鑽入趙非腦中。

“意志?”

“對。”

“你以為我是漫畫人物啊!要不要我燃燒小宇宙?開動第六感?”趙非為對方過分的要求叫起來。

“快!請救救我女兒!”

“……你是邱赫?”

“唉……”

“別嘆氣了,至少先告訴我出了什麼事?那個在你身體裏的人是誰?”

“……我的妻子去世后,我知道她魂魄未散,所以想救活她,那個是個300多歲的道士,自稱有辦法救她,所以我……”

“奪舍之法……你一開始是想讓你妻子附在別人身上復活吧,結果搭上了自己的命!還害琳琳一直象孤兒一樣長大!”趙非毫不留情的說。

“不是的……我的妻子無法用人類的身體,她必須……”

這時傳來琳琳一聲慘叫,接着是“邱赫”的狂笑,趙非腦海中的聲音一下子斷線了。

“琳琳!”趙非顧不上別的了,竟然脫口叫出了聲音,接着一躍而起,一拳把站在旁邊的無譽打了個跟頭。等把無譽打倒在地又踩上了無數腳,他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也看見了琳琳被邱赫卡着脖子,提在手裏。

邱赫驚訝地看着他竟然又站了起來,半晌終於說出了對他的評價:“你簡直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給我放開琳琳。”趙非馬上開始回處找趁手的傢伙。

“立刻開門!”邱赫不去理他,繼續威脅琳琳。

“放開她!”趙非一拳打過來,但被邱赫伸手一指,撞上了牆壁。他馬上又爬起來衝過來,但立即又被打倒,這樣反覆了數次,趙非一次撞得比一次更重,但是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邱赫,終於趙非衝到了邱赫身邊,一拳打在他下巴上。這個邱赫雖然力量強大,反應卻很遲緩,被趙非一拳打翻,張嘴吐出了一顆帶血的牙來。“你!”他咆哮着,猛地向著趙非一抬手,趙非被一股力量扔上了空中,然後向那山崖下墜去。

“可惡!”邱赫撫着下巴站起來,這時琳琳已經擺脫了他的控制,站在了他的對面。

“這是我的森林!”她的聲音無比的清晰,“這裏是我的森林!你是不受歡迎的人!”隨着她的話,腳下、身邊、頭上……綠色的植物開始一株株,一簇簇,一片片,一叢叢的冒出來,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向邱赫伸展着。邱赫想後退,卻被身後的樹攔住了,不論是向他脖子纏來的藤蔓還是向他胸口扎來的樹枝,這些植物多的令他難以應付起來。邱赫拋出了所有紙人、泥人、木人,讓他們幫助砍樹,卻依舊抵擋不住樹木生長的速度。

“這裏是我的森林,一切都是我的生命的延伸……”“琳琳”重複着,她是要說給這個身體中真正的琳琳聽的,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想盡量教會琳琳一些,她們這個種族必須知道的事情。“我們是森林的主人,是神和人的媒介,是天和地的分界……”樹木一點點吃掉那些武士,眼看就要把邱赫壓住時,“琳琳”忽然身體晃動,口吐鮮血腿一軟跪在地上。邱赫看她這樣,馬上狂笑起來:“你的本事再大,你女兒的身體卻承受不了!這一次看你還有什麼花招可以用……”一邊說一邊分開樹叢,向琳琳走去。

趙非跌下山崖的瞬間心中想着:“高人、武功秘箋、千年靈藥、奇遇……我來了……主角掉崖是絕對不會死的……”也來不及想更多,便摔在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上。

“這是什麼?”趙非發現自己沒有受傷,爬起來后,才知道除了上方的懸崖高聳是真實存在的以外,自己竟是跌進了一團混沌之中,四周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腳下軟綿綿的,卻又看不清踩了些什麼,要不是懸崖就在頭上,他甚至連上下左右都弄不清。

“你要知道嗎?”一個聲音輕輕地問

“要怎麼爬上去呢?”趙非正在看着懸崖抓着頭想辦法,同時決定一回去就去學攀岩。

“你要知道嗎?”

“誰?”趙非終於注意到了,但是四顧一片迷茫,沒看見什麼人。

“你要知道嗎?”

趙非放棄了尋找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喊:“你就會說著一句話啊!快點告訴我怎麼上去!”

“你要知道嗎?”

“要啊!快告訴我!”上面還不知道怎麼樣了,趙非已經急的在跳腳。

那個聲音靠的更近了,在趙非耳邊緩緩的敘述着:“故事的發生是這樣的……這樣的……這樣的……”(趙非昏倒)

趙非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幅幅從沒見過的景象:

在鬱鬱蔥蔥的山林中,一名女子正在和動物們嬉戲,她是如此的美麗,雖然身上以藤蔓為衣,頭上只裝飾着一朵野花,可是容顏和身上散發出的脫俗的氣息卻把大自然的美麗都蓋過了。她快樂的玩耍着,身邊跟隨着幾乎趙非可以叫出名的所有動物。她一路走過的地方,所有的花都開了,果子把枝頭壓得垂了下來。

一個人類出現在了畫面里。

趙非可以認出那個人就是邱赫,只是那時的他那麼年輕,充滿了生氣,帶着燦爛的笑容走入了動物們中間。

“你要走了?”女子遺憾的問。

“嗯,我的學校要開學了。”邱赫的聲音也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我們還沒有成親呢。”女子擺弄着手裏的花草,“你要什麼時候回來呢?”

“要很多年吧,你不用等我啊,只要是人類的男子都可以不是嗎?”邱赫雖然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還是泄漏了心理真實的想法,“你們山鬼一族只能生下女孩子,所以要跟人類通婚繁衍後代,你不是說因為我是你遇到的第一個人類男子嗎,世界上的人類還有很多,說不定你馬上就可以再遇到一個了。”口氣和說的話卻是完全不協調。

“也是……”女子竟然同意了他的話。

邱赫沮喪的轉身向回走。

“可是我已經愛上你了,我不想要別人。”

“你說什麼!”邱赫一瞬間就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肩驚喜地問。

“我只要你,我不想要別人。”女子側着頭嫵媚的說。

邱赫一把抱住她,哈哈笑着在林子裏打起轉來,大聲宣佈:“我不去學校了!我哪裏都不去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琳琳的媽媽……看來琳琳將來一定也是大美人啊……趙非心裏這麼想着,眼前的景象正在淡去,一幅新的畫面又出現了。

這次的畫面中成了一家三口,邱赫和妻子抱着一個花瓣似的小女孩在林間漫步,過了一會,女子把孩子放在了一隻豹子的背上,孩子咯咯的笑着,抓着豹子的頸毛讓它帶着自己跑。

“赫,帶孩子走!”女子忽然柳眉倒豎,大聲招呼丈夫。

邱赫看起來很習慣這種事了,馬上抱起孩子消失在深林中。女子轉過身,冷冷地看着前方:“你們三番兩次闖入這裏,是何居心?”

“打開天門,饒你不死。”對方的口氣更大。

“赤豹、文狸!”隨着女子一聲吆喝,威風凜凜的赤色大豹和一隻狐狸樣的動物出現在她腳下,“再不退出去,殺無赦!”

一陣狂風捲來,女子的身影和三條影子打鬥在一起,接着趙非眼前一黑,等他再看清周圍,幻景已經消失了,他還是站在原地。

琳琳的媽媽就是這樣死的——趙非腦海里把整件事情串聯了起來。

琳琳的媽媽不是人類(應該不是吧),她們的家族(還是說種族)只能生育女性,所以用和人類通婚的辦法繁衍後代。這個家族(種族?)有守護“天門”的責任,或者說是有打開天門的能力,所以一些有升天的野心的人就把目標定在了她們身上。琳琳的母親是為了守衛天門被殺害了,而殺害的她的人還是不罷休,又盯上了年幼的琳琳。他利用琳琳的母親魂魄未散,還能復活這類的借口把琳琳的父親騙走,大概最初的目的是把年幼的琳琳騙到手,好使她自幼就聽從擺佈,長大了為他們打開天門,但是琳琳的父親邱赫多了個心眼,把琳琳留在了山村裡。最後邱赫終於沒有達成救活妻子的願望,反而被對方不知道用什麼辦法佔據了身體。他用邱赫的樣子來,本來是想騙琳琳,誰知道琳琳不上當,於是他就使用暴力想令琳琳就範,最後引出了琳琳母親的魂魄。

“天門到底是什麼?”趙非問。

“通往天界的門。”(趙非再次昏倒)

“你在哪裏?別不露臉!”趙非捲袖子想扁人了。

“天門是是凡間去往崑崙的道路。”

“崑崙……”趙非有些明白了。

“請你幫助那個孩子。”

“那還用你說!對了,你是誰?”

“……我們是馬交的朋友,我們世代守護這個家族三萬年了……”

“那你們自己怎麼……”

“琳琳的力量不足以召喚我們,我們無法現身……請你幫助那個孩子。”

“沒問題!”趙非馬上抓住岩石準備爬上去。也沒等他開始爬,無數的植物忽然冒出來,急速向上伸長,趙非馬上抓住一棵藤,讓它把自己帶了上去。他一露頭,就看見了琳琳吐血的一幕。

“王八蛋!”趙非縱身抓着樹藤盪了過去,正好騎在邱赫身上,抓着他的脖子就擰。

“崑崙之丘,或上倍之;是竭涼風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信之,是謂懸圃,登之乃靈,能使代風雨。或上倍這,乃維上天,登之萬神,是謂太帝之……”琳琳念誦着,從地上站起來,“我族代守護天門,象你這樣的人何嘗沒有見過,你真的以為我打天門,你就走的到崑崙,過的了弱水之淵、炎火之山嗎?”

邱赫和趙非扭打成了一團,顧不上說話。

“也罷,我的時間不多了,琳琳,你記好怎麼開門,媽媽以後沒有機會教你了。”

“琳琳”從口袋裏取出了那兩件東西,念念有辭,拋向空中,不一會空中七彩光茫閃動,隨着兩聲長嘯,一隻赤豹,一隻文狸從空中跳下來,莊嚴地分列在琳琳兩邊,它們雙眼的對視之間,一條道路曲曲折折向上延去,直到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

“崑崙之山,帝之下都……”邱赫喃喃地說著,這是他畢生追求的東西。他甩開趙非,向那裏撲去。

“不老不死,呼風喚雨,你有病!”趙非像他一樣熟悉古代的神話,馬上就知道他要想幹什麼了,接着一個別腿讓他摔了個四腳朝天。

“我要成仙了,哈哈哈哈哈,我要成仙了!”一陣狂笑傳來。大家抬頭,才看到無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踏上那條道路。他剛才被趙非打倒后就一直裝死,趁大家都不注意他,搶先沖了上去。一邊笑一邊向前飛奔。

“琳琳”的注意力全在邱赫身上,也沒防備他會先過去,愣了一下連忙去追。

“該成仙的人是我!”邱赫忽然來了力氣,一把推開趙非,沖了過去。

師徒二人一先一后,琳琳正好夾在他們中間,忽然,琳琳和邱赫的身上各分離出了一個人影,兩個人一個撲向邱赫,一個撲向無譽,頓時風聲大作,塵土飛揚,而琳琳一下子倒在地上。

趙非急忙沖了過去。

當趙非抱起琳琳,那邊的風勢已經停了下來,一個美麗的女子和邱赫出現在空中,他們的身體都是透明的,卻分別抓住了“邱赫”和無譽的身體,兩人奮力掙扎着,可是卻掙脫不開。

“爸爸,媽媽!”琳琳叫出聲來。

“琳琳,是爸爸對不起你……本來是想可以把媽媽為你帶回來的,卻讓你成了孤兒……”

“爸爸,爸爸!”琳琳尖叫,她害怕聽見“孤兒”這個詞。

“琳琳,剛才媽媽的話你記住了嗎?以後你就是這山林的主人,我們山鬼家族守護天門的責任,也交給你了。”

“媽媽……”

“邱赫”與無譽的反抗越來越強烈起來。

“爸爸媽媽要走了,琳琳,記住,這是你的森林了,爸爸媽媽的靈魂就在這裏,一直和你在一起……”

“爸爸,媽媽……”琳琳只會叫着。

“赤豹,文狸,記住你們的新主人。”

終於他們的身影淡薄起來,就在“邱赫”他們將要脫身的一瞬間,大地裂開,無數的樹根伸出來,把他們連“邱赫”師徒一起捲入了地下,隨着地面的轉顫,一切恢復了原樣,只有趙非耳邊留下了一句:“謝謝您照顧這孩子。”

“爸爸,媽媽……爸爸,媽媽……”琳琳反覆哭喊着,卻再也沒有任何回應了。趙非把她抱在懷裏,第一次聽見這個孩子開口,卻是說著這麼悲哀的話語……紋狸和赤豹因為在支撐着道路,站在哪裏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眼淚大滴大滴地掉着,發出低低地哀鳴。

良久琳琳終於平靜了下來,她獃獃地看着那條母親造出來的路似乎在想什麼,忽然向趙非伸出了手,再指指前方。

“你叫我去?”趙非慌忙擺手,“不,不,不,我可不想成為老不死!”

琳琳點點頭,她伸出手做了一個手勢,道路消失在空氣中。赤豹和紋狸一放開了守門的任務,立刻來到琳琳的身邊,依偎着她,和她親熱着,但是不用多久,它們的身體就又收縮回了玩具的樣子。琳琳帶着惆悵把它們放回了口袋裏。

琳琳忽然想起了什麼,拉起趙非向外跑。

“怎麼了?琳琳?”

“路!”琳琳着急地叫。

“路?”趙非忽然明白了,邱赫死了(或者說邱赫身體裏的那個道士死了),他製造出來的、自己來時的路──那條水階會消失,那自己不是要被留在這裏!“不會吧……”他受了傷,體力也透支的差不多了,有種跑不動的感覺,但還是沒命的跑:“萬一回不去,要等多久?我只請了半個月假。”

琳琳歉意地看着他:“一年。”

趙非明白她的意思是說她自己的法力不夠,要再打開門待明年今天。“別開玩笑了,一年不回去我會被單位開除,被我媽罵死,被網友活埋的。”趙非叫着,發足飛奔。遠遠看見那階梯時,夕陽已經照在上面,光彩流動中,那些水似乎變薄了。

“咚咚,嗚嗚嗚。”馬交從樹叢中走出來,它雖然渾身是血,精神還不錯。

“馬交,你沒死!”趙非看到它十分高興,連回去的事一時都忘了。馬交過來,跪下前腿,看着自己的背。

“你要帶我們跑?你太好了!絕對比獨角獸可愛!”趙非一邊稱讚,一邊跨上去。琳琳想了想,也跳了上去。

“琳琳?你不留下嗎?”趙非聽見她母親說過,琳琳將是這裏的主人。

“琳琳……長大了才來……那裏……”琳琳指着腳下,“才是我的森林……”

馬交象風一樣跑着,不一會就踏上了階梯,它飛快地向下奔去,隨着夕陽的褪去,階梯也自下而上,一階階消失……終於,在離水面幾十米的地方,兩人一馬交一頭栽了下去,“撲通”幾聲,濺起了老高的水花。

通往異界的門關閉了。

“回來了!”趙非從水中鑽出來,拍着水大聲歡呼,琳琳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了一絲笑容。

“嗚嗚嗚。”馬交低叫着,看着關閉了的通道,它知道自己一年之內回不去了,不過它並不後悔,因為它曾經向自己的朋友赤豹和紋理承諾過,要代替它們保護它們的主人,直到她可以把它們召喚到身邊為止。“我會信守我的諾言……”它這麼想着,向琳琳身靠了靠,趙非正把琳琳舉起來,大聲歡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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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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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森林,山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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