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鬼之戀
話分兩頭,卻說張顯凡辭別蔣興和騎馬來到靖州的“望鄉客棧”,正好先他而來的羅國矮在這裏等他。張顯凡把馬交給店家就問羅國矮道:“譚小苦的落腳處找到了嗎?”
羅國矮說找到了,就領了張顯凡來到譚小苦的住處。其時,譚小苦已經去黃狗坳為父親上墳,家中只有朱子湘。二人正要迴避,就被朱子湘發現了。張顯凡只好硬着頭皮與他見面,並說了蔣興和諸多好話,勸朱子湘回都梁居住。沒想到朱子湘很爽快答應,這讓張顯凡起了凝心,明白勸他回都梁無異於勸虎歸籠。這讓他打定了主意把希望寄托在譚小苦的身上。
張顯凡雖不知道譚小苦去了哪裏,但估計他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遂辭了朱子湘躲在附近的灌木叢里。不一會兒,譚小苦果然回來,更令他驚喜的是,譚小苦回來沒多久朱子湘就走了。張顯凡一番耳語交代羅國矮如此這般。不一會兒,羅國矮回來彙報:“我按照你的意思說了,這個傢伙果然動心,聽他的口氣好像還有兩方面的顧慮。”
“哪兩方面顧慮?”
“一是怕我們騙他,二是擔心朱子湘會知道。第一個顧慮我向他保證蔣老闆先付五萬、六萬定金,他有點動心了,看來關鍵還是第二個顧慮。”
張顯凡一聽,心裏就有了底,說:“我也料到關鍵會在朱子湘這裏。今天我們已經暴露,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朱子湘這兩天會偷偷搬走。”
羅國矮吃驚道:“他搬走了我們去哪裏尋找?別的沒什麼,就怕回去不好向蔣老闆交代。”
張顯凡想了想說:“沒關係,走一步看一步吧。”
次日一早,張顯凡和羅國矮來到朱子湘的住處,這裏果然是人去屋空,廊柱上還掛了“此屋出售”的招牌。這下羅國矮急了,張顯凡安慰道:“你會沒事的,可在蔣老闆那裏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
“那你去哪裏呢?”
“我還是跟你一起回都梁,有事可來玉帶橋客棧找我,如果蔣老闆問起,就說我還在靖州找朱子湘。”
農曆三月十三這天,張顯凡、羅國矮一起回到了都梁。羅國矮去蔣家大院向蔣興和復命,張顯凡則去到玉帶橋客棧,拴了馬,洗罷澡,便敲開了隔壁的門。隔壁住着的比爾,見了張顯凡,吃了一驚:“張先生,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裏?”
張顯凡不請自入:“我不僅知道你住這裏,還知道蔣老闆許諾的《四季行樂圖》一直沒有到手。”
比爾嘆道:“這個蔣老闆也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去年許諾我的古畫到現在還沒兌現,害得我經常往這邊跑,好像都梁已經成了我的家了。”
“比爾先生對唐寅的畫真有如此大的興趣?”
“沒興趣我怎麼會還在這裏?”
“蔣老闆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每次過來都說快了,可就是不見真貨。”
“其實比爾先生大可不必經常往都梁跑,蔣老闆有了貨自然會主動去找你。”
“這貨搶手呢,想要的不只我一人。”
“還有誰?可否告訴我?”
比爾看着張顯凡,然後狡猾地搖頭:“很遺憾,我不可能把我的對手交給你——這對我很不利。”
張顯凡笑道:“比爾先生很聰明——就憑這,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如果什麼時候我也有了古董,一定會跟你做生意。”
比爾笑了:“如果是張先生你自己的古董,我一定高價收購!”
“好,一言為定!”張顯凡與比爾擊掌。
張顯凡回來的當天晚上,羅國矮就來到了玉帶橋客棧,他說:“我都按你的意思跟蔣老闆說了,他也沒有過多追問,可能跟他家裏出了點事心情不好有關係。”
“他家裏出什麼事了?”
“我也是聽蔣家下人在背後說的,好像是小姐得了一種怪病,突然間就毫無徵兆地死了,要不了一炷香的工夫又蘇醒過來,跟什麼事沒發生一樣。”
張顯凡點頭:“我原來也聽說過小姐得了病,只是不知道這病真是古怪,難為他們保密這麼嚴。”
“蔣老闆現在最關心小姐的婚事,好像有與蕭家和好的意思,只是不便開口,這回他買下蕭家的產業據說就是小姐的嫁妝。”
張顯凡眼前一亮,說:“矮老倌,這可是個立功的好機會,如你辦成了這件大好事,無論蔣家、蕭家會感謝你!”
“這種功哪還輪到我去立,一個叫蕭金平的人早就把蕭家的一舉一動告訴了蔣老闆,據說蕭鵬已經有了這意思,但他做不了主,要等到蕭子儒從雲南回來才能定事。”
張顯凡罵道:“這個蕭金平,竟然過河拆橋把我甩了!矮佬倌你可不要是這號人!”
羅國矮說:“知恩不報非君子,永古千秋作罵名,我絕對不會是這號人。朱子湘的事有眉目了嗎?”
張顯凡搖頭:“哪有這麼快,我剛回來嘛,不過快則三五日、慢則十天半月我定能找到他。”
羅國矮羨然地望着張顯凡:“如果這事被你辦成了,我看你真的跟神仙差不多了!”
張顯凡得意道:“那你就等着瞧吧!”
又過了五日,羅國矮於晚上準時來找張顯凡:“有消息了嗎?”
“有有有,你跟我來。”張顯凡於是領着羅國矮來到梯雲橋上,悄悄指着橋下竹筏上的兩個垂釣者說:“這就是他倆。”
羅國矮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就說:“你憑什麼就敢說是他們師徒呢?”
張顯凡說:“我也不必作太多解釋,如若不信,你可下河去看。”
“那不是打草驚蛇?使不得!”
“你不願去驗明正身我也沒辦法,那就等個機會我讓你認清他們。”
又過了幾天的一個深夜,張顯凡帶着羅國矮來到一個墳山上,指着不遠處正在揮鏟的兩個人影耳語道:“看清了嗎?”
融融月光下,這次羅國矮終於看清了——果然是朱子湘師徒二人!羅國矮隨着張顯凡從墳場回來,一路佩服道:“你是真神仙,這輩子我當你徒弟算了。”
張顯凡說:“天底下哪有什麼神仙,我不過是多長了個心眼。朱子湘的使命是護墓,肯定不會去得太遠,很有可能回都梁。既是回都梁,為了生存,就要重操舊業。盜墓缺了信息不行,他們白天又不能出來,這樣一來,傻瓜都能猜到他們會在晚上去梯雲橋活動。我一去,果然就發現了竹筏的秘密,再一留意,終於知道他們就住在王辛卒家裏。”
羅國矮道:“人你找到了,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張顯凡說:“找個機會,把朱子湘幹掉!”
羅國矮吃了一驚:“這樣行嗎?”
張顯凡說:“不去掉這個障礙,譚小苦就不敢替蔣老闆效力。你放心,有蔣老闆撐腰,搞死一個朱子湘就像捏死一個螞蟻一樣。”
羅國矮說:“也只能這麼幹了,今晚就動手嗎?”
“什麼時候動手都可以,但有一條——不能讓譚小苦知道是我們害死了他師父。”
羅國矮道:“這樣就難了,他倆從來是形影不離的。”
張顯凡說:“那就等機會吧,他們總會有不在一起的時候。”
卻說光陰似箭,轉眼張顯凡回到都梁已經兩個多月了,暗殺朱子湘的行動一直沒有進展——原因就像羅國矮所言,他師徒總是形影不離。這天傍晚,張顯凡吃罷晚飯,洗完澡,準備去梯雲橋看看,正欲出門,羅國矮匆匆趕來:“重大消息,蔣小姐從昨天半夜死過去一直沒有醒過來,到了下午身體就變涼了,經幾個醫生看后,一致認定,已經死亡多時,這才派人把她葬了。”
“什麼時辰下葬的,葬在哪片墳山上?”張顯凡問道。
“我來你這裏的時候,李施煙帶着工人抬了棺材剛剛出去,下葬地點是貓兒山。”
張顯凡說:“今晚你不要回去了,跟我上貓兒山!”
張顯凡於是尋出殺人用的砍刀、肢解用的屠刀、裝屍用的麻袋以及捆綁用的麻繩,帶上羅國矮專揀人跡罕至的僻靜、陰暗地繞道去貓兒山。
二人來到貓兒山才酉時下刻,羅國矮是盜墓老手,知道這個時候尚早,他們很快就尋找到了蔣鈺瑩的新墳,然後在附近的墳包後面躲了起來。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兩條黑影像幽靈一般出現在貓兒山上……羅國矮從形態上辨認出他們正是朱子湘和譚小苦。
張顯凡和羅國矮商量好了,如果這一次在墳山上沒有結果朱子湘,就在他們盜完墓回去后尾隨——他們幹了半宿的重活,體力消耗大,回到家裏肯定睡得像死豬,那時再用繩子把朱子湘勒死扔下赧水河,事情就會幹得乾淨利落……
朱子湘、譚小苦找到蔣鈺瑩的墳墓就幹了起來,不到兩個時辰就都下到盜洞裏去了。張顯凡起身來到坑邊張望,就看到坑裏亮着燭光。是開棺了嗎?張顯凡一不小心腳踢了土塊,土塊滾下了坑……砸了坑下的人,坑裏的蠟燭一下就吹滅了。
張顯凡意識到朱子湘已經有所察覺,趕緊退回到原處潛伏下來,果然,很快就有人從坑內爬了上來,並四處搜尋……
又過了一陣,坑內突然飛出一條黑影,並伴隨着驚恐的尖叫聲……羅國矮聽出尖叫之聲出自朱子湘之口。稍後,又傳出女人的呻吟聲,接着朱子湘大叫一聲“有活鬼”,然後就沒命地飛奔……
張顯凡、羅國矮耐心守候了一陣,結果他們發現了驚人的一幕——蔣鈺瑩還活着!張顯凡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要羅國矮盯住這裏——他要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
卻說張顯凡離開貓兒山飛也似的回到蔣家大院,叫開門,聲稱有要緊事向蔣老闆報告。開門的更夫怕影響東家休息,就不肯通報。張顯凡不依不饒,恰好蔣興和因喪女之悲難以成寐,院內的爭執他聽得一清二楚。他從床上起來,令更夫領張顯凡去客廳等候。
張顯凡來到客廳坐下,更夫點亮了汽燈,不一會兒蔣興和就穿戴整齊地走了過來。張顯凡欠起身:“蔣老闆,深夜打攪實在是有天大的事相告——頭一件,這段時間我起早貪黑、含辛茹苦四處奔波,今天終於有了回報——我找到朱子湘他們了;第二件事我在說出來之前想問一個小問題——蔣老闆相信這世界上真有鬼嗎?”
蔣興和不明白張顯凡為什麼會提出這麼奇怪的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世上本無鬼,但人的心中有鬼——不信鬼就沒有鬼,我是從不相信有鬼的。”
“很好,如果本來已經死去的人,如果某一天你在街上又碰上了他,你怎麼想?”
“這不可能,如果是,那真叫碰見鬼了。”
“如果真有這種事呢?”
“那就是這個人本來沒有死,或是出於什麼原因消息傳錯了。”
“剛死的人馬上挖出來、又活過來的事你相信嗎?”
蔣興和意識到張顯凡要說什麼,反問道:“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這話是提醒蔣老闆要有心理準備——小姐已經活過來了!”
雖然張顯凡有了不少鋪墊,但蔣興和還是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一個死了埋了的人還能活過來……蔣興和畢竟是經過風浪、有點見識的人物,隨後就平靜下來,說:“這事乍聽之下還是太過唐突,你慢慢把原委講出來,讓我有一個認同的理由。”
張顯凡遂把今晚去貓兒山的過程詳細講述了一遍,然後說:“這類事其實不足為奇,好多人本就是‘假死’,只是絕大多數人被下葬后就沒有機會再活過來了,唯有鈺瑩小姐福大命大,菩薩派遣朱子湘、譚小苦去搭救她。”
蔣興和這下總算轉過彎來,嘆道:“失而復得確是一件幸事,更何況還是我的女兒,只是她已經死過一次,恐怕難以讓這個社會接受。”
“這事我已經替小姐想好了——讓她儘快與蕭公子成親,打發她一筆嫁妝,讓他們遠走高飛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生活。”
蔣興和點頭:“這辦法值得考慮,只是蕭公子他會接受嗎?”
張顯凡問道:“小姐下葬之事蕭家知道嗎?”
蔣興和說:“哪有不知道之理,他還以准女婿身份送了花圈和輓聯呢。就算暫時不知,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依我看問題也不是很大,如今蕭家已經衰敗,娶了小姐是一次振興的機會。再說,只要是蕭公子真心喜歡小姐,也不會在乎這些。他是讀過書的,知道《聊齋》裏多的是人鬼戀故事。”
“故事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碼事,但願能如你所想。我家鈺瑩現在何處?”
“我已經安排了羅國矮看着她——還有一事我忘了告訴蔣老闆,那位譚小苦對你家小姐很有意思。朱子湘嚇跑后,他還留下來安慰小姐,如果不是真心喜歡,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蔣興和說:“我知道了,你快去辦吧,瑩兒從小就沒吃過苦,得讓她早點回來。”
張顯凡說:“小姐暫時還不能回來,你得先和這院子裏的人打聲招呼,讓他們有個接受的心理準備。”
蔣興和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朱子湘、譚小苦那裏你有什麼打算?”
張顯凡說:“這正是我要與你商量的頭等大事,早在兩個月前,我在靖州就已探明譚小苦有合作的意向,只是礙於身邊有一個朱子湘,才不敢造次。我覺得最好的辦法是把朱子湘幹掉,這樣譚小苦就會消除一切顧慮。”
蔣興和道:“這類事你自己去把握吧,但有一條千萬別惹出麻煩來。”
“我知道,正是怕惹麻煩才一直遲遲沒有下手。”
蔣興和見張顯凡還不想離去,就說:“還需要什麼嗎?”
張顯凡說:“需要一條船,希望能快一點到梯雲橋下接應。”
蔣興和說:“這事容易,我馬上派人去辦。”
張顯凡離開蔣家來到梯雲橋,星輝下,只見橋頭立了一位矮個子,張顯凡於是乾咳一聲,那矮個子也以乾咳回應——果然是羅國矮。“矮佬倌,你這邊的情況如何?”
羅國矮說:“蔣小姐已經被譚小苦帶回王辛卒家裏去了。”
張顯凡說:“這樣最好,船馬上就到,我們過去看看。”
二人來到橋下,不一會兒上游撐來一條烏篷船,船上立着的艄公將船靠了岸,張顯凡與羅國矮上船后就指着前面說:“半邊街17號。”
艄公將船撐至對岸,這才說話:“我也不清楚17號在哪個位置,你們自己好生把握。”說畢就放舟緩緩而下。
張顯凡也不知道17號在什麼位置,加之這半邊街家家戶戶的吊腳樓下都系了竹筏,這樣就增加了辨認難度。正犯難,卻見一戶人家亮着燈,張顯凡說:“就這戶人家了,矮佬倌你上去看看。”
艄公把船停了,羅國矮躡手躡腳爬上吊腳樓,不一會兒又急急下來……張顯凡還來不及問是怎麼回事,就聽到上面樓板沉重的腳步聲,接着上面有人把一個大物件扔了下來——“撲通”聲響過後,水面濺起巨浪把烏篷船掀起老高……
終於一切復歸平靜,羅國矮這才與張顯凡耳語:“朱子湘被小姐嚇死了,剛才扔下來的正是他的屍體!”
“天助我也!”張顯凡抑制不住激動,“我們就等在此處,不要去驚擾小姐,天亮時譚小苦必定要下來,到時我們再行動。”
羅國矮明白張顯凡的意思,二人就鑽入篷內睡覺,吩咐艄公若樓上有人下來要及時通知。
張顯凡睡得正香,就被艄公推醒,睜開眼時,原來天已大亮,將頭探出篷外,卻見譚小苦頭戴闊邊草帽正在竹筏上解纜繩……張顯凡推醒了身邊的羅國矮,又如此這般一番吩咐。
譚小苦划著竹筏走了數丈遠,張顯凡這才從篷里出來爬上吊腳樓,他回過頭,見艄公撐着船緊追譚小苦的竹筏,這才放心地進入王辛卒屋裏。他乾咳一聲,見屋裏沒有動靜,才看到羅帳里睡着一個女人。張顯凡雖是色中餓鬼,但老闆的千金是絕不敢有邪念的。為了讓她早點醒來,就有意把臨街的大門打開,並故意踢這打那。這一吵,果然把蔣鈺瑩弄醒了,她在羅帳里叫道:“小苦,你去我家回來了?我父親願意接受我嗎?”
張顯凡這才明白譚小苦這趟外出是要做蔣興和的說服工作,心裏不覺暗自得意:你晚啦,這功勞已經被我先討到手了。但嘴裏卻答應蔣鈺瑩道:“小姐,蔣老闆願意接受你,他很高興,特地派我來接你。”
蔣鈺瑩從床上起來,認出是張顯凡:“原來是你,譚小苦哪裏去了?”
張顯凡隨便扯個謊道:“他有事去了,叫你不必等他,隨我回家裏去。”
“我這樣回家裏去,不會嚇着他們嗎?”蔣鈺瑩顧慮重重。
“不會的,你父親已經跟他們說了,大家高興還來不及呢,都想快點見着小姐。”
蔣鈺瑩這才不再有疑,遂跟了張顯凡出來。到了梯雲橋上,就聽到有路人正在議論“蔣興和女兒死而復生”的故事。止戈亭更是人山人海議論紛紛,把蔣鈺瑩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縫隙鑽進去——幸好她平常極少出門,路人都不認識她。
蔣鈺瑩好不容易到了家裏,果如張顯凡所言,下人們都如平常一樣待她,並無嫌棄之意。聞訊趕來的蔣興和見了女兒,更是把她抱在懷裏,左一聲“心肝”右一聲“寶貝”地叫着,父女倆抱頭大哭一場。
隨後就有下人來報,說蕭府老管家來訪。蔣興和令下人把女兒領去更衣沐浴,就去正屋客廳等候蕭忠等人。張顯凡明白他是為蕭鵬的婚事而來,就伴在蔣興和身旁。
蔣興和、張顯凡在客廳等了片刻,蕭忠就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也不落座,這讓蔣興和心裏打了個突,知道情況不妙。果然蕭忠開口就道:“蔣老闆,我這是代大東家向你致謝的,感謝你借房子給我們住了這麼久,如今我家在雲南的產業已收拾停當,小少爺定了今天的船就要啟程赴雲南……房子正在差人打掃,如有損壞處該賠償的還是要賠償。”
張顯凡已經明白了蕭忠的言外之意,就故意說:“老管家何不坐下來說話?”
蕭忠已是面紅耳赤,語氣也格外緊張:“多、多謝了,小少爺在等着我收拾東西呢,蔣老闆這就告辭了。”
蕭忠走後,張顯凡發現蔣興和的臉色慘白,就說:“蔣老闆不必為此事生氣,他們不願要小姐,小姐才不會嫁給那個沒出息的蕭鵬呢。”
張顯凡話未說完,蔣鈺瑩就一臉憂鬱地走了過來:“爹爹,剛才蕭忠過來是不是他家不想要我?”
蔣興和臉上故作輕鬆:“沒有的事,快更衣沐浴去吧!”
“爹爹不必瞞我,我不會往心裏去的,這樣更好,可以知道姓蕭的其實並不愛我。有個外國人說了,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現在是新社會,都在倡導婚姻自由和男女平等。”
蔣興和都順着女兒,好不容易才將她勸走,然後問張顯凡:“譚小苦那裏什麼時候有消息?”
張顯凡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說:“就快了。”不一會兒,羅國矮回來了,他看看張顯凡,又看看蔣興和,心裏茫然不知道該以誰為傾訴主體。張顯凡明白他的心思就說:“有什麼事還不向蔣老闆報告!”
羅國矮這才面向蔣興和,說:“我按照顯凡哥的安排把譚小苦帶到了玉帶橋客棧,這小子以為我們要害他,就尋死覓活的,說要見了蔣老闆才肯死,後來我向他說明了意思,才安靜下來。”
蔣興和說:“你向他說明了什麼意思?”
羅國矮說:“顯凡哥的意思是讓他帶我們去把朱企豐的墓掘了,說蔣老闆願意給他一筆巨款。”
“他同意了嗎?”
“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提出條件要見蔣老闆。”
蔣興和說:“你可以把他帶來見我。”
羅國矮說:“我已經把他帶來了,已經在大門外,蔣老闆願意見他,我馬上叫他進來。”
羅國矮出去一會兒果然就把譚小苦帶來了,譚小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欲言又止的神態提醒了張顯凡。張顯凡說:“蔣小姐的事你可以放心,她已經回來了,家裏人都很高興,上上下下還像從前一樣待她。你師父已經死了,應該不存在什麼顧慮,你有什麼要求,可以大着膽子向蔣老闆提出來。”
蔣興和微笑着向譚小苦點頭:“沒事,你可以放開膽子提要求。”
羅國矮說:“你聽到沒有,只要你開了金口,從此就可告別盜墓生涯,享受一生的富貴榮華!”
譚小苦本是為蔣鈺瑩的事而來,這事已經有人代他完成了,關於提條件的事他還來不及多想,就說:“我師父屍骨未寒,我這樣做就是背叛他,道義上恐怕過不去。”
張顯凡說:“就是你不肯說,朱企豐墓遲早會有人掘,大不了用炸藥轟開,讓你師父的祖先受更大的損害,這樣你在道義上就過得去嗎?”
譚小苦畢竟年輕,被張顯凡幾句話就說得語塞:“這……這樣反正不是我引起的。”
“當然是你引起的,如果你肯領我們進入墓室,除了取走財物,朱企豐的屍骨可以毫髮無損,你不願干,當然就只能用炸藥——難道你敢否認不是你引起的嗎?”
此時,譚小苦不知道張顯凡是有意詐他的,若明白他們並不知道墓址時,也不會如此快就上當。他說:“這事還得讓我再想想。”
羅國矮道:“還想什麼,不管你肯不肯合作,這冢墳墓蔣老闆挖定了!你別以為蔣老闆好說話,換了我,懶得和你啰嗦!”
譚小苦經不住他們的軟硬兼施,終於動搖了:“我、我願意。”
三個人都鬆了口氣,蔣興和身子前探,問道:“你要多少錢?”
譚小苦說:“我不要錢。”
蔣興和與張顯凡、羅國矮面面相覷。張顯凡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沒聽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嗎?”
譚小苦說:“我聽說過這句話,但我相信的是‘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說不要錢,並不是說什麼都不要。”
蔣興和嘆了口氣,說:“你要什麼?”
譚小苦說:“如果有可能,我想要蔣鈺瑩小姐。”
這話讓三個人都吃了一驚,張顯凡最先醒悟過來:“譚小苦,你好大的胃口,說不要錢,這比要錢更甚!看你的樣子老老實實,沒想到竟是個貪得無厭之徒!”
譚小苦說:“我已有言在先——‘如果有可能’這是我的前提,說得更直一點,就是說如果蔣鈺瑩小姐願意。”
蔣興和也反應過來了,問道:“如果她不願意呢?”
“如果她不願意的話我當然不會勉強,我一樣不取一分錢帶你們去墓中取寶。”
蔣興和不解:“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譚小苦說:“我也說不清為什麼,如果非要刨根究底,可能就因為你是蔣鈺瑩的父親吧,除此外,我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了。”
蔣興和問道:“你真如此喜歡我的女兒?”
譚小苦坦言道:“是的,從我見她第一眼開始,我就喜歡她——這種喜歡並不是我非要娶她為妻什麼的,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她是千金小姐,我是衣食無着的孤兒。人是需要精神寄託的,她就是我的精神支柱,為了她,我願意付出所有,至於報酬,我壓根就不去想。”
蔣興和點頭:“難得你對她一片痴心,我去問問她,她若願意我絕不阻攔。”
“爹,我願意!”不知何時,已經沐浴更衣的蔣鈺瑩已來到客廳,她的話立即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吃驚不已。蔣鈺瑩唯恐父親有反覆,就說,“爹,你說話一定要算數,不可食言,你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是以講求信用為宗旨的。”
張顯凡此時的心情很複雜,但最難過的是不願“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就說:“小姐,你要想清楚,你是千金之軀,他是下九等的盜墓賊——你們的身份不般配。”
蔣鈺瑩說:“如果說身份,應該是我配不上小苦,他是人,我是鬼,他不嫌棄我鬼的身份就是看得起我。如果誰反對我和小苦好,就是妒忌我們的真愛,如果是父母不同意,我也只能以死明志。”
蔣興和說:“我尊重你的選擇,絕不為難你。”
蔣鈺瑩感動地說:“爹,謝謝您,女兒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您是真心愛我。我真的很幸福、很滿足,有兩個男人對我這樣好。”
譚小苦深情地望着蔣鈺瑩,說:“你放心,我會用我一生的愛來呵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的委屈。”
蔣鈺瑩點頭:“我相信。”
旁邊的張顯凡、羅國矮雖然心裏很不是滋味,但蔣興和已表明了態度,也不敢再說什麼。
譚小苦轉對蔣興和說:“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顧慮了,什麼時候去朱王墓中取寶,我隨時可以帶你們進去。”
蔣興和說:“這件事我全權交給張顯凡去辦理,有關事項你們都聽他的安排。”
張顯凡說:“謝謝蔣老闆的信任,我會全力去辦的。只是在取寶之前有兩件事必須要做的,一是請何半仙查一個黃道吉日,二是譚家村的惡狗較多,晚上叫得厲害,動手之前要清除狗患。”
蔣興和點頭:“我已經有言在先,都交給你去辦了。”
當日,蔣興和就把譚小苦安排在家中住下,以准女婿之禮待之,此處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