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緣由
緊接着的一整天王亮都表現的十分壓抑,一直在迴避我,吃午飯的時候,我終於在食堂找到了他,那時候食堂廣播裏正在放周杰倫的歌,王亮低着頭吃飯。
我想他一個無神論者昨晚突然見鬼,一定受了不少刺激,問:“昨天晚上感覺怎麼樣?”
王亮說:“不怎麼樣,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然後就悶着聲不說話了。
氣氛變得比較尷尬,我打算用全世界人民的共同愛好——音樂,來打開他的話匣子,於是說:“周杰倫的這首《菊花台》不錯。”
王亮抖了一下。
我猜昨天晚上鬧鬼的事一定給他造成很大的陰影,於是安慰他道:“不要擔心,昨天晚上的事我會負責。”
然後我掏出一張紙,把小二樓的路線寫上去,然後遞給他說:“星期六晚上八點來這裏。”作為一個細心的人,我特意挑了晚上,晚上陰氣重,對弔死鬼認人有好處。
王亮繼續用那種驚恐的眼神看我,我低咳了一聲,拍拍他肩膀道:“你一定得來,不來的話我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不是我嚇唬他,根據苟富貴給出的資料結合他自身的情況,他十有八九,九有六七,最不濟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冷寶源的轉世。今天孔將軍沒察覺,指不定明天就發現了,只要他們一發現,王亮的小命肯定不保!
看他抖得這麼厲害,我覺得他應該察覺到我這話中蘊含的深意了。他能明白我就安心了,我再次意味深長的沖王亮笑了笑,這次他感動的哭了。
我十分欣慰。
公司再沒我什麼事了,我坐公交車回小二樓,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弔死鬼伸着大舌頭,扒着門縫一臉期盼的看着我。
我張嘴就說:“小孔,我跟你說件事,那個冷寶源其實害……”
弔死鬼閃亮着雙眼,吐着舌頭興奮地盯着我。
我說不下去了,改口道:“王亮星期六晚上來,你到時候看看是不是他。”
弔死鬼歡樂地轉了個圈,然後撒歡一樣的往樓上飄,看見她舌頭隨着白裙子一起飄舞的樣子,我心裏百感交雜。
貔貅問:“你不告訴她冷寶源害死他全家?”
我說:“再說吧。”
作為一個善良的人,我沒有辦法對一個快樂的甩着舌頭轉圈的小女鬼說出這麼殘忍的現實。
周六一眨眼就到了,這天弔死鬼一反常態,從早上就窩在二樓不出來。
雲美捂着嘴笑:“她借了我的胭脂,現在應該正化妝呢。”
我想了想,覺得她化妝也好,她臉白的也太瘮人了,塗點紅色顯得自然,最好把那倆大黑眼圈子遮遮,最最好是加個口罩。
小二樓的居民對這件事表現出了巨大的八卦心,一起守在樓下等待化妝的成果,連那孤僻的小鬼都把門開了個縫期待地看着。
等到下午,二樓終於走下來一個大舌頭女鬼。
我看到第一眼就震驚了,世上再不可能有如此超凡脫俗的妝容了。
她臉上塗著兩塊難以形容的紅色大臉蛋,眼睛畫得一串黑,跟熊貓一樣,不集中注意力找不到她的瞳孔,頭上戴了朵小菊花,舌頭上還打了個蝴蝶結。
大舌頭女鬼很是羞澀的一笑,說:“這年代的東西偶用不慣,你們看偶吼看不?”
小鬼把門關上了,男人頭女人頭鑽回冰箱,連雷迪嘎嘎都扭開了臉。
她已經站在了世界之巔,要是出去轉一圈,如花、鳳姐、芙蓉姐姐的時代就終結了,而且我敢肯定,幾千年之內都不會有人超過她。
弔死鬼先把舌頭往左邊肩上搭了一下,然後又拽回來往右邊肩上搭,問我:“放哪邊吼看?”
“哪邊都不好看!”我痛苦的捂住臉。
雲美道:“要不然我把我的皮借給你?”
孔婷說:“可素偶想讓他看偶自己原來的樣子。”
我說:“得了吧,他看見你這樣一定會嚇死的。”
孔婷說:“木關係,他屎了不會佔地方,可以來偶屋子裏住。”
在旁邊搖着扇子的三娘彎眉一笑,走到弔死鬼身邊對她低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正想問,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走過去開門,外面站着王亮,這傢伙也不知道幾天沒睡了,頂着兩個黑眼圈,看起來十分憔悴,我說:“不是說好晚上來么,你咋來的這麼早?”
王亮哭喪着臉說:“藝術家,你別威脅我了,咱倆不合適。我回去認真考慮了好幾天,最後覺得其實我還是喜歡女人。”
我對他說這話這話十分不解,只能點點頭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王亮說,“我跟你說,你別看我裝的一本正經。我幼兒園露雞雞給女孩看,小學偷看隔壁姐姐洗澡,初中閱盡天下A片,高中那會兒……哎,我是中國最早的一批網民,上網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怎麼下載小電影,武藤蘭走的時候,我哭了一天一夜啊!現在我2T的硬盤上全是小毛片。”
雲美走過去,鄙視的看了王亮一眼,然後又皺着眉頭望向我。
我罵道:“你簡直就是流氓!”
“沒錯,我就是流氓。”王亮抹了把臉說:“可是再流氓,我也不喜歡男人!”
我說:“當然,我也不喜歡。”
王亮精神一震:“真的?”
我說:“廢話!”
王亮鬆氣道:“那我就放心了。”
雲美見我沒有和王亮同流合污,欣慰的點點頭,進了屋。
我連忙轉身低聲對王亮說:“不過再正直的男人也有流氓的一面,不流氓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你什麼時候把硬盤拿過來給我看看,咱們交流一下。”
王亮驚詫極了,目瞪口呆:“你對這個也感興趣?”
今天不讓你見識一下,你就不知道知識分子有多牛掰!我帶他到我房裏,然後把床板一掀。
床下的收藏物暴露在空氣中時,王亮當時就震驚了,再看我的時候,雙眼寫滿了欽佩。
然後在剩下的幾個小時,我們根據兩個人的共同愛好進行了深刻而認真的科學討論。
當我說出我愛蒼井空和小澤瑪利亞的時候,王亮眼中射出了驚喜的光芒,他激動地握住我的手,口齒不清的說他也是。
我覺得這兄弟一定是壓抑了很久,不然也不會露出這樣如釋重負的表情。
等到我們交流完畢,已經形成了男人之間密不可分的革命友誼。
雲美和三娘敲門進來,雲美手裏端了兩杯水,笑道:“在門外就聽見你們一直在說話,渴了吧?來喝水。”
我抓了杯子正要喝,三娘揚起扇子點着我的胳膊道:“客人還沒喝,你喝什麼?”
我就奇了怪了,一杯白開水還分主客?
雲美把杯子抵到王亮面前,笑道:“喝口水吧。”
王亮不疑有他,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剛要把杯子放下,忽然眼一翻,倒了下去。
“你們下毒?”我大驚,“想毒死他陪弔死鬼?”
“不要擔心。”雲美道,“這是迷藥,死不了人。”
“迷藥?”我正在奇怪,又見三娘走到王亮身邊,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手一揮,倒在地上的王亮忽然站了起來,雙目清明。他看了一圈房間,卻像沒有看見我們一般。奇怪的道:“這是哪裏?”
我伸手在他勉強晃了晃,說:“哥們,你沒事吧?”
王亮對我的手視而不見,卻像是聽見了我的話,四處張望道:“誰在說話?”
“這怎麼回事?”我問。
“我們怕他直接看到孔婷會被嚇暈。”雲美把我拉到一邊道:“所以三娘對他使用了幻象,用來試探他前世的記憶。”
三娘從懷裏掏出玉盤道:“他現在看到的是當初的將軍府。”
玉盤上逐漸顯現出畫面,只見王亮呆在一個黑乎乎的小屋子裏,有月光從窗口灑進來,看樣子應該是晚上。
王亮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小屋子的門的方向走去,我抬頭看看,玉盤上的圖像和實際情況不一樣,當初的門在我屋裏是一堵牆。
王亮毫不猶豫就走了上去,“嘭”的一聲就撞回來了。
王亮摸摸頭,疑惑的看看那門,然後又走了上去,又是“嘭”的一聲,這回鼻血都撞出來了。
“怎麼回事?”王亮又摸摸頭,準備第三次往牆上撞。
這也太慘了!我跟三娘說:“咱幻覺也用不着做的這麼逼真吧?你真想撞死他啊?”
三娘嫣然一笑,然後扇子一揮,那玉盤中的門就換了位置。
“奇怪!”王亮看看面前的牆,又看看門,“剛才我眼花了?”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按理說他出去就到一樓大廳了,可是從玉盤看,他走到了一個花園,那花園正中的石亭里坐着一個女人。
從玉盤上看,這畫面非常有意境,月明星稀,樹影重重,石亭不遠處還有一彎池塘,水面閃着波光粼粼的光芒。
結果我走出去一看,外面還是小二樓的大廳,弔死鬼一本正經的坐在我三塊錢買回來的藍色塑料小板凳上。
道具不成,演員倒是很敬業。
王亮顯然被眼前的美景美人迷住了,愣了半晌,問:“你……”
孔婷伸手指向頭頂道:“寶源,你看今天的月亮吼圓。”
我沖她指的方向一看,女人頭正飄在半空中。
王亮愣了一下,然後低頭道:“嗯,月亮的倒影也很美。”
我低頭看去,男人頭躺在一個花盆裏。
雷迪嘎嘎坐在二樓朝這邊哈哈哈哈的笑,王亮看了一眼他,很驚奇的道:“樹上還有猴子。”
這幾個友情客串的也太慘不忍睹了!
“寶源……”孔婷又叫了一聲,然後轉過頭,我發自內心的說了一句我靠,她臉上還帶着那絕世妝容。
王亮對着她半天沒動,我心想壞了,這不是抵抗力不足嚇死了吧,走過去一看,結果大吃一驚,那廝竟然痴痴地看着孔婷,看愣了。
我簡直沒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多麼震古爍今的審美觀!
弔死鬼笑了一下,在天上飛的女人頭沒抗住,掉下來了。
孔婷伸手指道:“你看牛星,尊漂靚。”
王亮說:“再漂亮的流星也不如你漂亮!”
我嘞個去,這貨不是人類!這貨不是人類!
弔死鬼低下頭,羞澀的把玩着自己的舌頭。
這畫面太驚悚了,我看不下去了,捂着臉扭向一邊,旁邊雲美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指向玉盤。
只見那花園中站着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白凈的臉因為羞澀而浮現出一絲紅暈。
雲美低聲道:“這才是孔婷原本的樣子。”
玉盤裏的孔婷輕啟朱唇,說道:“寶源,你說你會回來找我,我就一直在這裏等你,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看看小二樓里大紅臉蛋的弔死鬼,又看看玉盤裏的少女,心裏百感交集。
生前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死後卻變成這般模樣。
王亮不做聲,孔婷又道:“可是你最後還是來了。你一向待我很好,前世不來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不怨你。寶源,等了你幾十年,今天能見到你,我尊的吼開心!現在心愿已了,也吼安心去投胎,待偶們後世相見,再續前緣罷。”
她這段話說得情深意切,極其動人,說完已經熱淚盈眶。就連身邊的雲美也開始擦眼淚。我聽着唏噓不已,心道還是不要告訴弔死鬼是冷寶源害死她全家的真相,讓她安心去投胎吧。
結果她這話說完,王亮又愣了半晌,然後說出了一句我們誰都沒有想到的話。
王亮說:“姑娘,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到底是誰?寶源又是誰?”
他這話一出,四座皆驚,弔死鬼睜大眼睛正要問,忽然聽三娘說道:“我法力不夠,支持不住了。”
話音剛落,王亮眼睛一閉,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去探他鼻息,三娘說:“沒關係,他一會兒就醒了,死不了。”
雲美問孔婷:“他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你確定他是冷寶源?”
弔死鬼道:“偶看到他就覺得親切,他應該素寶源啊,為什麼他不記得偶了?”
男人頭說:“是不是投胎的時候孟婆湯喝多了。”
弔死鬼傷心地道:“可素……他怎麼能把偶忘記……”
他們幾個討論的熱鬧,三娘卻把我拉到一旁,低聲問:“小馬哥,你看出來什麼沒有?”
我說:“什麼?”
三娘道:“王亮的前世,不是冷寶源。”
我說:“弔死鬼都說他是,你怎麼又說他不是了呢?”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王亮是冷寶源,但是我能肯定他不是。”三娘橫了我一眼道,“你知道我們狐精為什麼善於蠱惑之術?那是因為我們能捕捉到人的內心,只有看透一個人,你所做出來的幻境,才會真實到能夠迷惑人心。”
“一旦我們的獵物進入到幻境,我們就要隨時觀察被幻術迷惑的人的心情變化,據此隨時改變幻境。”三娘說,“王亮是個好操縱的人,我能完全感受到他的思想,他看到孔婷時的心情和你在大街上見到陌生美女的心情是一樣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如果他真是冷寶源,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真的冷寶源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冷寶源和孔婷前世是夫妻,又做了那麼多虧心事。”三娘說,“前世債今生還,就算喝了孟婆湯,他要真是冷寶源,再看見孔婷依然會內心有愧,不會這麼坦然。”
“還有一件事,當初苟富貴他們說起時我就在奇怪。”貔貅接口說,“當初冷寶源害死孔家全家,按理說死後應下地獄抵罪,可是他卻沒過多久就投胎做人,這於理不合。”
我鄙視地道:“馬後炮!”
三娘點頭:“其實我也這樣想。”
我說:“三娘果然才智過人!”
三娘用扇子捂住嘴笑。
我說:“這說明那苟富貴的信息不準確,我把他叫來問問。”然後拿出苟富貴給我的哨子,吹響。
片刻之後,苟富貴勿相忘穿牆而入。
我把事情始末和他倆說了,苟富貴摸着肚子道:“他人在這裏,那這事就很簡單了嘛。”說罷,勿相忘拿出一個手指長短的管子,道:“我們可以用這個採集他的陽氣,回去對比一下。”
我說:“這也能對比出來?”
“雷鋒同志,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苟富貴道,“作為身份證明,剛出生的嬰兒所呼出的第一口陽氣都會保留在地府,無論怎麼輪迴,那口陽氣都是不變的。要證明他是不是冷寶源,只要對比冷寶源的當初那口陽氣就知道。”
勿相忘拿着管子放在王亮臉邊,只見一團看起來極輕的白霧從王亮鼻尖竄出,進了管子,那氣體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試管中凝之不散。
我又想起方才貔貅說過的那個冷寶源投生時間的問題,轉身問苟富貴。
苟富貴面有難色:“雷鋒同志,不是我不說,這件事情可能有點嚴重,而且現在事情沒有定論,哎……要不然等我們回去對比出結果,先看看他是不是冷寶源再回來告訴你。”
說完,招招手,和勿相忘飄然離去。
弔死女鬼還不知道我們的對話,過來問:“他們來做什麼?”
我說:“沒事。”
弔死女鬼嫣然一笑,說:“今天看見寶源,偶心愿已了,準備去投胎……可素偶……”說到這,似乎不好意思說下去,有點為難的看着雲美。
雲美說:“她想去見見孔將軍。”
弔死鬼死後從未出過遠門,平時也只是天快黑了才在房頂坐坐,我怕她受不了陽光魂飛魄散,找三娘借了防晒霜讓雲美給她塗了厚厚一層。
王亮自從睡醒一直在發獃,坐在公車上還魂不守舍的,跟我說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然後一五一十的把昨天的幻境說了,又道:“我覺得那女孩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我對她一見鍾情,還沒看到她我頭就暈了。我不騙你,雖然是做夢,但那種暈眩感覺特別真實。”
那不是廢話么,誰在牆上撞上那麼幾下子都得頭暈!
王亮下了車還在說:“不怕你笑話,我現在還覺得她在我身邊。”
確實在身邊,我眼一瞟,孔婷紅着臉,翻過來套過去的擺弄自己的舌頭,我低聲提醒她:“別動了,到時候系個死結打不開就完了。”
看樣子這一人一鬼還瞧對眼了,現在王亮身份不明,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正想着,忽然一股冷氣席捲而來,我硬生生的打了個冷戰,原來是已經進了王亮公司的寫字樓。
王亮一進來馬上就有人叫了一聲“王經理”,然後把他拉過去說悄悄話。
外面太陽高掛,我剛熱得脫了外套,進到寫字樓裏面穿上了外套,卻還被撲面而來的寒氣逼得打了幾個噴嚏。
我低聲罵道:“死資本家窮顯擺,空調開這麼大!”
貔貅道:“這不是冷氣,是這裏的鬼發出的陰氣。”
我說:“上次來這陰氣沒這麼大。”
貔貅說:“陰氣不會平白無故的加重,這裏定是有什麼誘因。”
我說:“看見孔婷高興的?”
“不對,這陰氣帶着明顯的惡意。”貔貅道:“而且這一層我感覺不到有鬼。”
我說:“人家說不定正坐電梯準備上來,再等等。”
說話間,王亮走回來對我說:“馬先生,現在發生突發情況,符董親自前來視察了。他對這片市場非常重視,我想帶你去見見他,讓你親自和他說說你的宣傳理念。”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符董就是龍達企業的創始人符慶成,想平時總是我在電視報紙上見到他,一直沒有機會見面,這次能讓他見見我本人他一定也很高興,於是當即便答應了。
這走了一路,依然沒見什麼鬼魂,我本來以為弔死鬼會着急,卻發現她自從進了這公司,一直表情茫然,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問王亮:“符慶成已經一把年紀,怎麼還在管公司的事。”
王亮邊走邊說:“符董雖然九十多歲,但是身體硬朗,外表看上去只有七十多歲。”
我見他說起符慶成一臉尊敬,問:“符慶成對你很好?”
王亮點頭道:“符董沒有子嗣,把我當親生兒子一般看待,我做了好幾年業務員,是符董把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他還想認我做乾兒子。”
我說:“你答應了?”
“沒有。”王亮笑道,“我家裏老爹還在呢,我尊敬他,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和他親近不起來。而且符董有些愛好挺奇怪的。”
我問:“什麼愛好?”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18樓的會議室門前,王亮指着會議室的門道:“你看。”
那是一扇常見的乳白色的門,奇怪的是那門上一左一右貼着兩張紅紙,畫著秦瓊、尉遲恭兩個門神。配着大理石地板和歐式門,顯得格格不入。
我說:“符慶成是民俗愛好者?”
王亮搖頭嘆道:“他很迷信,平生最怕鬼神,出門身上總要帶幾串佛珠,進了屋子一定會在門上貼門神。”
這人也不知道在發家中做了多少虧心事才怕鬼怕成這樣。趁王亮敲門的時候,我連忙低聲對身邊的孔婷道:“你別進去了,說不定那老頭帶了什麼對鬼不好的東西,到時候別把你打的魂飛魄散。”
說也奇怪,弔死鬼被門神嚇得渾身發抖,眼睛卻直直的盯着那門不移開,我和她說了幾遍她也像沒聽見一般。
“這不會給門神嚇傻了吧?”我在心裏問貔貅。
“不,應該是另有隱情。”貔貅答道,“你看那裏。”
我轉頭一看,對面走道的拐角露出幾個鬼頭,那些鬼探頭探腦的往這裏看,從那流了一地的腸子看來,這些確實是孔家鬼沒錯。
我心中一凜,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此時王亮已經推開門,隨着左右兩扇大門應聲而開,我們也看到了背對着我們站在會議室里的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那老頭轉過身。
這是一個消瘦的老頭,拄着拐杖,穿着一身板正的中山裝,雖然頭髮花白,滿臉皺紋,但從眉宇五官不難看出這老頭年輕時長的不賴。
幾乎是見到他臉同時,一直沉默着的孔婷驚呼出聲:“寶源!”
冷寶源?!
我一愣,抬頭去看那老頭,王亮顯然沒看到孔婷,指着那老頭對我道:“這就是我們符董。”
符慶成竟然是冷寶源?
“寶源!”弔死鬼想往裏面撲,那門口兩道白光一閃,秦瓊、尉遲恭兩個門神自門上走出,持金鐧長矛擋在門口,對着孔婷厲聲喝道:“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膽敢來此處做孽!”
“寶源!”弔死鬼渾然不顧那兩件利器,找死一樣往前沖。
兩個門神呲牙道:“大膽!”然後揮起武器就要往孔婷身上招呼,我連忙衝上去把孔婷拉開,對着兩個門神說:“有話好好說,咱都是大老爺們,你們還是有身份的神仙,欺負女人說出去丟了顏面。”
秦瓊道:“這裏不是孤魂野鬼該來的地方!”
尉遲恭道:“見你不像惡鬼,今日饒你一命,快滾!”
我見那兩門神已經放話,連忙拉着弔死鬼往一旁走,卻沒想到那孔婷死都不挪步,連聲叫道:“寶源,寶源,是偶,寶源!”
這弔死鬼平時溫溫柔柔,這會兒卻像被逼急了的兔子一般,拚命的往門裏沖,我一個沒攔住,她已經又沖了上去。
兩個門神見狀,也不再客氣,金鐧一揮,長矛一甩,就對着弔死鬼招呼了下來。
眼看弔死鬼就要被打的魂飛魄散,忽然聽得一聲長喝:“誰敢動我閨女!”然後長鞭破空,一個開腸破肚的鬼擋在了孔婷面前。
孔將軍!
尉遲恭怒喝道:“找死!”說罷,長矛一抖,掙脫孔將軍的長鞭。
這時卻又有一群捂着腸子的鬼沖了出來,男女老少圍在孔將軍周圍,連聲道:“不許動我們將軍!若要殺將軍,先殺我們!”
兩個門神被這情景鎮住,手中武器久久揮不下來。
弔死鬼迷茫的看着孔家眾人,我對她說:“這就是你的家人。”
那群鬼中走出一個婦人,走到孔婷面前,眼含熱淚的道:“婷兒,我是你媽啊……”
孔婷皺着眉,上下打量這婦人,說:“吼像有些面酥……”
“婷兒……你認真看看……”那婦人把腸子揣回肚子,捂着肚子上的傷口道,“我真是你媽啊!”
孔婷這才恍然,驚叫道:“媽!”然後流下兩行熱淚,撲到婦人懷裏。
老婦人與她抱頭痛哭:“我可憐的女兒啊,你的舌頭怎麼了?你當初死的慘,做鬼又變成這樣,為娘對不起你,我自從死後天天念叨着你……你怎麼那麼命苦啊!”
她們母女這麼多年沒見,這情景十分感人,看得人心中酸楚,一旁的鬼魂紛紛掉淚,連我都紅了眼眶。
王亮和符慶成兩人卻是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兩人都是一臉莫名其妙,符慶成低咳了一聲,望向王亮。
王亮乾笑道:“馬力術先生是個藝術家。”
符慶成說話帶刺:“神經藝術家?”
孔婷邊哭邊問:“爹,娘,你們怎麼屎的這麼慘?”
孔將軍本來抹眼淚,聽到她這話眉頭一橫,怒氣衝天的用鞭子指向房中的符慶成道:“都是這個畜生!”
原來今天樓內陰氣這麼重是因為眾鬼魂見到了害死自己的真兇。
孔將軍這話一出,眾鬼群情激奮,都要往門裏沖。秦瓊、尉遲恭又齊齊把路攔住。眾鬼氣的大罵兩位門神助紂為虐。
秦瓊、尉遲恭道:“即便我們放你們進去,你們也動不了他分毫,他手上戴的白玉扳指是能趨吉避凶的神物,你們這種道行,根本沒法靠近他。”
我聞言一看,符慶成手上果然戴了個白玉扳指,不止如此,身邊還一左一右站了兩個彪漢保鏢。
看樣子果真是壞事做多了內疚。
孔家大小義憤填膺,卻礙於門神不能進屋,而那邊王亮已經叫我:“馬先生,符董在等你。”
我對孔家鬼魂道:“那我先進去和他們說說。”
說完,我重新走進會議室。王亮向符慶成介紹我:“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馬力術。”
符慶成懷疑的看着我:“你說他水平很高?”
王亮說:“他的水平經過國際頂級調香師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的驗證。”
“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符慶成比王亮精明很多,聽了這名字,冷笑道,“我看是騙子吧?”
“騙子?”王亮說,“不像吧?”
符慶成說:“你把那所謂的‘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的名字倒着念一遍。”
看不出來,這小老頭逆向思維這麼強,一下子就看出來這名字中的機關。
王亮默念了一下,恍然大悟,指着我道:“你……”
符慶成說:“這家公司不可信,解除合約,找別人吧。”
經過這兩天的接觸,王亮已經和我有了感情,顯然想和我繼續合作下去,猶豫道:“可是……”
我見勢不妙,連忙跨前一步道:“別急別急。那就是個玩笑,符董你要是信不過我的能力,我把我的策劃和你說說,你先聽了再下結論。”
王亮應聲道:“對,先聽聽他說什麼。”然後問我,“你的策劃書呢?”
我說:“不就是個廣告,咱這麼牛的公司,要什麼策劃書啊!直接說就行。”
“沒有策劃書?”王亮一臉震驚。
符慶成顯然不認為我能說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揮揮手道:“把他趕出去。”
王亮嘆了口氣。那兩個保鏢走過來,一左一右過來把我駕着往外攆,我一看這事不行了,連忙張口喊:“符董,符董,你還記得當年將軍府的冷寶源嗎?”
我這話一出口,符慶成身體猛然一震,揮手制止了那兩個保鏢,拄着拐棍的手青筋暴露,一臉震驚的問我:“你,你說什麼?”
我心中得意,朝他笑道:“這是我廣告的策劃,你知道這城市的一個傳說嗎?”
符慶成緊緊盯着我,不語。
我樂呵起來,看看那兩個保鏢抓着我的手,咳嗽了一聲:“符董,你對這創意感興趣?”
符慶成道:“鬆手。”那兩個保鏢鬆了手。符慶成對我點頭,“我很感興趣,你繼續說。”
我得意的拍拍衣袖,說:“我就知道符董是有眼光的人,說起這個策劃,那就精彩了。”
門口孔家眾鬼在和兩門神訴說符慶成的惡行,我見那倆門神表情有所鬆動,故意慢悠悠的對符慶成道:“我的構想是做一個連續劇一樣的廣告,讓觀眾看了這集還想看下集,而且用這城市流傳最廣的傳說作背景,讓人產生一種深刻的懷舊感,這種手法我們在廣告上稱之為‘拉布拉多吉娃娃效應’,也就是說……”
符慶成急道:“說重點!”
我說:“故事嘛,發生在幾十年前,這裏住着一個聲名顯赫的將軍,這將軍有錢有勢,膝下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後來這女兒被一個叫冷寶源的男人瞧見了,一看,嘿,這女的是個富二代!嘿,長得還不錯!於是這慫包就起了壞心思——把她!那姑娘被保護的好,還沒踏入社會,生活閱歷不多,一下就被忽悠住了,要死要活非他不嫁!將軍熬不住,就讓他們結婚了。”
符慶成沉默不語,一臉痛苦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接着道:“這兩人剛結婚,關係確實挺好,可是那冷寶源當小白臉也不安分,很快勾搭上了府里一個丫鬟,這事暴露之後,那小姐受到打擊,上吊自殺了。”
我邊說邊往門口看,孔家鬼作勢要打門神,被孔將軍攔住了,孔將軍先拉着自己的腸子給門神看,然後一臉氣憤的指向符慶成,門神又擺擺手,旁邊鬼見好說歹說都不行,又激動起來,要和門神拚命。
“然後呢?”王亮又問。他這一問話,把所有鬼的目光都吸引來了。
然後他們像是看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動作全定格了。我一扭頭,只見符慶成身後的窗外,那個叫小紅的女鬼慢慢爬了進來。
這女鬼出現的時間地點都讓人想像不到,短暫的死寂之後,孔家鬼爆發了!對着秦瓊、尉遲恭吼道:“她怎麼進去了?!”
兩個門神回答的理直氣壯:“我們是門神,守的自然是門,不是窗。”
這話一出,孔家鬼一鬨而散,隨即聽得不遠處電梯“叮”的一聲響。
我愣了半晌,直到符慶成不耐煩的咳嗽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三步兩步跑到窗口去看,只見孔家鬼擠在樓下黑壓壓一片,在孔將軍的帶領下往樓上爬,爬樓這工程對他們來說十分痛苦,因為他們的腸子總是順從萬有引力往下墜。
兩個門神收起武器,滿意的看着瞬間變得空空如也的會議室門口。
秦瓊對尉遲恭道:“如今眾鬼已經驅逐,你我可放心回去了。”
尉遲恭點頭:“我們今天做的極好。”
說罷,兩個門神揚聲齊笑,滿意的走回門上的貼畫中。
我看的嘆為觀止,這神界公務員的工作素質真是高的令人讚歎。
“馬先生。”我一直沒說話,符慶成忍無可忍的喊道,“繼續!”
“我之前說到哪了?哦,說到那小姐上吊自殺了。”我走回到符慶成身前,接着道:“那冷寶源本就是個入贅的小白臉,這一看小姐死了,害怕了自己以後沒法在將軍家立足,於是趁孔家給小姐辦喪事,串通那私通的丫環,偷出了孔將軍的一些秘密信件向將軍的對頭告密,最後對頭後用這些信扳倒了孔將軍,孔家全家被對頭用刀活活刺死。”
符慶成臉越來越白,王亮在旁邊卻是聽得津津有味,對我說:“馬力術,這故事好聽是好聽,可是這個和我們的產品有什麼關係?”
我說:“當然有關係,你們這次推出的不是番茄汁么?最後把鏡頭對準孔家人流出的那些血,然後蹦出你們的產品,加一句廣告詞——‘龍達番茄汁,誰喝誰知道!’我跟你說,這廣告要不火,我叫你爹!”
王亮臉也白了:“這廣告肯定能火,但我們的番茄汁也肯定賣不出去。”說完,他又說,“而且你這結局是那冷寶源和丫環兩個壞人在一起了?你這廣告立意有問題,上面肯定不給批。”
“哪能在一起啊!”我說,“那叫小紅的丫環早叫冷寶源殺了。”
我話音剛落,卻見符慶成眼睛猛地張大,用拐杖重重的敲着地面,吼道:“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我編的。”
符慶成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暴露,望着我眼睛都紅了,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恐懼:“不可能!你連小紅的名字都知道!是誰告訴你的!是誰?是小紅嗎?難道她沒死,她在哪?”
他這話出來,兩個保鏢連同王亮都愣了,我笑着說:“哎,符董,你這話說的就奇怪了,你把她砌到牆裏去了,你卻問我她在哪,我哪知道她被你塞到床後面的牆裏面了啊?”
“你說謊!”符慶成已經理智全無,用拐杖用的敲着地面,“那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知道了,她沒死,那賤人究竟在哪裏?”
我問:“你真想知道?別後悔啊。”
符慶成吼道:“告訴我!”
我說:“她就在你身後。”
在我說話的同時,小紅已經爬到了符慶成身後,幽幽的道:“冷寶源……”
符慶成身體瞬間僵硬,“誰?誰在那裏?”保鏢們聽到聲音紛紛四下張望,但卻看不到小紅的鬼影。
“為什麼……”小紅邊叫邊爬上了符慶成的背,伸手按着他的肩,用極其詭異的姿勢趴在符慶成肩上,頭曖昧的搭在符慶成肩膀,低聲的重複,“為什麼……”
符慶成顯然感覺到了,呆立着一動不動。
小紅低聲重複:“為什麼……為什麼……”她聲音本就陰森,響在空曠的會議室里,更顯得寒氣重重!
符慶成臉上流下一滴冷汗,低聲反問:“小紅?”
小紅柔聲道:“寶源……寶源……果真是你……我好想你……”邊說邊用手去摸符慶成的臉,輕撫到他的脖子,忽然臉上表情一變,兇狠異常的掐住符慶成的脖子,尖聲叫道:“為什麼!!!”
符慶成臉憋得通紅,費勁的道:“小紅,果真是你?”
兩個保鏢和王亮莫名的看着符慶成表情越來越痛苦,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小紅厲聲道:“我一心一意為你,你為什麼殺我?”
符慶成費力的舉起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發出一陣白光將小紅打開,小紅哀嚎了一聲又沖了上去,這回白光閃的更猛烈,將小紅狠狠地打到牆上,小紅費力的爬起來,憤恨的看着那玉扳指道:“這是什麼?”
所以說這世界千變萬化,在門神解說的時候不認真聽講,去爬窗戶的惡果就在這裏顯現出來了。
“賤人!你還有臉回來找我報仇?”符慶成看不見小紅在哪裏,警惕的環視四周,冷笑道,“既然你變鬼找來,我正好把你打得魂飛魄散來消我心頭之恨!”
小紅趴在地上,怨恨的瞪着符慶成。
“來啊!你來啊!”符慶成杵着大拇指,在房中四處走動,找了一會兒卻依然看不到小紅在哪兒,索性把拐杖用力的砸在地上,拍着桌子喊,“賤人!你給我出來!”
保鏢和王亮見符慶成激動至此,連忙上去扶住他安慰,符慶成卻是情緒激動,喊個不停:“我是狼心狗肺,為了自己前途害了孔家人沒錯,可你這賤人也不是什麼好鳥!老子為什麼殺你,你心裏最清楚!你別以為你裝的清純,我就不知道你殺了我妻子!”
此時孔將軍已經帶着孔婷爬了上來,聽到他這話,都是一愣。
孔婷是小紅殺的?!
這句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和鬼,小紅顯然沒有想到符慶成說這句話,驚恐的道:“你……你說什麼?”
“我原本也以為孔婷是知道你我的事後自殺。”符慶成冷笑道,“可是你卻想不到那姓孔的思女心切,把那別墅保持原樣,我去她生前待過的房間,無意中看見了桌上的茶杯,裏面的水已經幹了,杯底還有白色的粉末,我特地采了拿去問藥鋪的掌柜。小紅,你知道那是什麼吧?”
小紅睜大眼睛,默不作聲。
“就是後來我喂你吃的那葯!若是她自殺,吃完那葯渾身無力又怎麼可能再去上吊?”符慶成環視四周,冷笑道,“只怕是你迷暈了她,再製造出她自殺的假象。”
這話一出,連孔婷都呆住了,喃喃道:“葯?可素、可素偶沒有印象啊……”
廢話,你都睡過去了,哪裏有印象!我低嘆一聲,原來她整天糊裏糊塗的就是因為臨死前被喂葯喂的太多,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此時孔家鬼已經全部爬了進來,聞言,全都望向小紅。
符慶成道:“雖然那姓孔的總瞧不起我,但我卻愛孔婷入骨,你殺我妻子,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你還問我為什麼殺你?!”
小紅抖得如同篩子一般,一點聲都不敢出。
孔將軍睜大眼睛,瞪着小紅厲聲道:“原來是你害死我閨女!”
符慶成聞言驚道:“姓孔的?”然後驚慌的望向周圍,“你怎麼會在這裏?”
孔將軍將鞭子甩的啪啪作響:“問的好,我在這裏,就是要來拿你的狗命!”說罷,帶領孔家眾鬼撲了上去。
符慶成急忙往後躲,高聲喊:“你們愣着幹什麼,快來救命!”
那兩個保鏢哪裏知道這些鬼在什麼地方,只能胡亂憑空揮拳。
孔家眾鬼大喝一聲:“冷寶源,受死吧!”如大軍壓境一般涌到符慶成身前,符慶成聽聞那聲音越來越近,惶恐之下,用手捂住臉,只見他手上白光如同霹雷一般閃現,眾鬼如同浪濤一樣被打了回來。
又是那白玉扳指!
符慶成聽聞孔家鬼哀嚎,狐疑的放下手。靜待片刻,見那哀號聲依然不斷,臉上有了得意神色,豎起大拇指,用扳指伸在胸前,對着我們道:“就憑你們這些鬼,也想傷我,告訴你們,這扳指是一位高人送給我護命的,就憑你們?想傷我?哈哈哈哈,別自不量力了!”
孔家眾鬼皆是憤憤不平,弔死鬼一臉迷茫的看看周圍人,然後上前一步,叫道:“寶源。”
符慶成身體一震:“孔婷?”
弔死鬼對生前事所記不多,連姓名都不記得卻只記得自己丈夫,懵懵懂懂不像孔家眾鬼一般恨他,口氣倒顯得十分柔和:“寶源,我等了你吼久,你怎麼不來找偶?”
符慶成眼睛一濕,道:“孔婷,我對你的心你最清楚,這幾十年沒有你的日子裏,我天天想你,生不如死啊……”說道這,他話題一轉,“我現在已經知道當年的錯了,如今也很後悔,你和你父親說一聲,讓他們早日投胎,別再找我麻煩好不好?”
他話一出口,我心裏暗叫不好,這弔死鬼對冷寶源情深意重,說不定真會答應他。
“原來你還記得偶這麼多年,尊素太吼拉。”只見弔死鬼臉上一紅,卷着自己的舌頭道:“寶源,反正偶不在你活着也沒意屎,那你自己脫掉扳指,讓偶爹把你抽屎。然後你早點屎了來陪偶,偶們在地下做一對神仙眷驢吼不吼?”
我立馬樂了,怎麼就忘了這弔死鬼的邏輯和別人不一樣呢?只是她願意做鬼鴛鴦,那冷寶源卻肯定不會放棄現在的榮華富貴。
果不其然,符慶成聞言臉色大變,罵道:“虧我對你一心一意,你竟然想我死!你們一群野鬼就想殺我?別做夢了!告訴你們,唯有身上有仙氣的神仙和神獸之類才能破解我這扳指!”
我本來之前聽他說話心中還有不爽,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欣慰的笑了,說道:“上吧,皮卡丘。”
貔貅早已看這人不順眼,罵了他數次,聽到我命令,馬上從玉佩中躍出,化作實體直奔符慶成而去。
王亮和保鏢們終於看到一個有實體的,驚呼:“這是什麼?”
“沒見過吧?讓你們開開眼界。這就是傳說中的千古神獸——比卡丘。”我對符慶成笑道,“你說這事,仙氣什麼的……嘿嘿嘿嘿嘿,可真巧了嘿,我正好有隨身攜帶神獸的習慣。”
在我說話時間,貔貅已經躍到符慶成面前,一口下去,咬住了符慶成的手,符慶成大驚,抱着手慘叫。
貔貅跳回我身邊,嘴中吐出一個白玉扳指,我拿着那扳指,優哉游哉的走到符慶成面前:“別抱了,你手還在呢。”符慶成一驚,伸出手看,雖然被貔貅咬了一口,他的手卻完好無損。
他鬆了口氣,我提醒他:“現在可不是鬆氣的時候,做好心理準備吧。”說完,站起來,走開,亮出身後一群孔家鬼,為首的孔將軍揮着鞭子,眼神兇狠。
符慶成臉上終於流出真正害怕的表情,一邊爬着後退,一邊道:“保鏢,保鏢!”
旁邊兩個保鏢想要過來扶他,孔將軍一聲吼:“誰敢幫他!老子就要誰的命!”此言一出,保鏢們馬上沒了動靜,王亮還想上前,被我一手拉住了。
符慶成的身軀,很快就被蜂擁而上的孔家眾鬼吞沒了,只能聽到他的陣陣哀號,那聲音凄慘至極,簡直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
又過了十幾分鐘,只見眾鬼拉着一個符慶成的魂魄出來,拳打腳踢,符慶成的魂魄已經被拉扯得嚴重變形,哀嚎連連,身體卻沒了聲音。
我探頭進去一看,符慶成的身體已經被孔家鬼撕咬得亂七八糟,皮膚上全是淤青,肚子大開,裏面的腸子全流了出來。樣子慘的沒法用語言形容,如果是拍電影這一幕不打馬賽克那絕對會被禁播。
“被眾鬼用手硬生生的扒開胸膛,這其中的痛苦難以言喻。”貔貅道,“他們是想讓冷寶源體驗一下被開腸破肚的痛苦。”
我嘆道:“這些鬼也不容易,這要留多長的指甲才能達到把人肚皮扒爛的效果!”
“符總!”兩個保鏢跑過去扶起符慶成,連聲叫道,“符總!”
我說:“別忙活了,腸子都流出來了,沒救了。”
那保鏢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一邊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邊給符慶成做急救。
“他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同。”貔貅道,“人間和鬼界各有各的規則,和妖怪不同,鬼害人從來不會留下痕迹,他們看到的符慶成身上沒有外傷,就算送到你們人類的醫院,所得到的結果也是猝死。”
我現在看到的情景就十分微妙了,背後符慶成的鬼魂被眾鬼毆打,身前保鏢按在腸穿肚爛的屍體胸口按壓着做急救。
“這這這……”王亮已經被這種出乎意料的轉變驚呆了,連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符總死了?他為什麼舉着大拇指?”
我一看,符慶成的屍體果然舉着拇指,似乎是死前還奢望着能通過那已經不存在的扳指來救自己。
“他為什麼舉着大拇指?”我說,“說死的好,該死!”
不一會兒,幾個穿着白袍的醫生急速推門進來,圍在符慶成屍體身邊。有錢人確實不一樣,這才幾分鐘。
不過符慶成必死無疑,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果然,片刻之後,醫生們搖搖頭,把符慶成的屍體放在擔架上,白布單蓋住了頭。
符慶成的鬼魂見此情景,也顧不得孔家鬼的攻擊,一邊往自己屍身那邊擠,一邊高聲喊道:“我還沒死!我在這!我還沒死!”
孔將軍一鞭子揮過去:“滾你奶奶的蛋!想還魂,沒門!”
這些鬼瞬間又嘈雜起來,眾鬼蜂擁而上,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就在這當兒,聽得有人叫道:“幹什麼呢?幹什麼呢?光天化日之下打群架!”
說罷,門外飄進來兩個鬼差,舉着警棍道:“男的蹲左邊,女的蹲右邊,手放頭上!不許動!在我們的轄區打群架!無法無天了你們!”
孔將軍一轉頭,那倆鬼差笑了:“哎呦,老孔,怎麼是你?”
孔將軍用指向符慶成:“這傢伙就是我之前和你們說過害我全家的混蛋。”
那倆鬼差說:“那行,你接着打,打累了和我們說一聲,我們帶他回去受審。”
符慶成哀嚎道:“鬼差大人,你們不能這樣,這還有王法嗎?!”
鬼差走過去踹他屁股:“滾蛋吧,你這種人渣也知道什麼叫王法?你生平的事迹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和孔將軍說:“你和這邊鬼差挺熟的?”
“都在這呆了幾十年了,能不熟嗎?”孔將軍又用力抽了他幾鞭子,然後對鬼差道:“把他帶走吧。”
鬼差拿了鏈子把符慶成栓了。
“啊……”孔婷開始還一副摸不清楚狀況的模樣愣在那裏,見那鬼差要把符慶成栓走,一臉着急的拉着孔將軍道:“爹,你們要把他帶到哪裏去?偶要和寶源一起!”
“你這是被他迷了心竅!”孔將軍道,“這畜生害死我們全家,你還向著他?”
“姓孔的!你不想想我為何恨你!”符慶成冷笑一聲,高聲喊,“自從我入贅到孔家,你就看我不順眼,認為我高攀了你家,天天冷嘲熱諷,我是鄉下人沒有錯,可我也是個堂堂男子漢!誰能受得了這般侮辱!”
孔將軍道:“好一個堂堂男子漢!當初是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小婷我才把她嫁給你,你卻在婚後又和丫鬟私通。”
符慶成道:“整個孔府只有幾個人能自由進出書房,而小紅自小在孔家長大,又最得你們信任,我只能利用她,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節!我心裏最愛的人依然是孔婷!”
他話音剛落,只聽得一個響亮的巴掌聲,我定睛一看,只見弔死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去,一巴掌甩在符慶成臉上。
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鎮住了,孔將軍驚喜地問道:“閨女,你想起來了?”
弔死鬼看着符慶成,臉上依然是困惑的表情,眼淚卻刷的流下來,道:“偶不知道,偶就素覺得這個人可恨!”
鬼差鎖鏈一扯,就要帶着符慶成走,孔將軍手指向牆角,說:“那還有一個。”
只見小紅哆哆嗦嗦的縮在牆角,鬼差一過去套鐵鏈,那女鬼就掙紮起來,連聲叫道:“為什麼,為什麼!”
但倆鬼差皆不是憐香惜玉的鬼,硬套上鎖鏈帶着她走。
小紅連聲叫道:“為什麼,為什麼……”聲音凄慘至極。
“別叫了。”我對她道,“回去以後好好做改造,爭取早日重新做人。等你贖清了今世的罪孽,我應該也有錢了,到時候我買個燒《十萬個為什麼》給你。”
鬼差對孔家鬼道:“你們前世也都有欠債,遲早要去地府受審,今天大仇得報,跟我一起走吧。”
孔家鬼聽了這話,隨鬼差一起走,孔婷還不願意走,孔夫人拉她道:“走吧,孩子,你生前從未害過人,能投個好胎,我們一起走吧。”
孔婷聞言,低頭想了半刻,回過頭含淚看我,我心中一酸,想和這女鬼一起生活了這些日子,也有點不舍,但投胎是正經事,不能耽擱,最後嘆了口氣,揮揮手說:“你走吧,下輩子記得學好普通話。”
孔婷這才一扭頭,和孔家鬼一起走了。
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的鬼就這樣去投胎了,想到以後再看不到那大舌頭,我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屋子裏的人還在符慶成的屍體旁忙着,我也不願意在這裏多待,出門坐車回小二樓。
剛走到路口,看見苟富貴勿相忘兩個鬼飄過來,苟富貴老遠就向我招呼:“雷鋒同志,雷鋒同志,上次的鑒定結果出來了。”
我說:“你倆來的正好,我這邊已經有結果了。”
苟富貴道:“雷鋒同志,你先聽我說,上次你讓我查的東西我已經查到了。”
我說:“所有都清楚了,符慶成就是冷寶源。”
苟富貴道:“那個王亮還真的是冷寶源。”
“沒錯,我們早就知道王亮是冷寶源……王亮?!”我說,“不是符慶成嗎?”
勿相忘問:“符慶成?那是誰?”
“不對,不對!”我說,“你們一定是搞錯了,那些鬼全都認出符慶成就是冷寶源,他自己也承認了,怎麼就又變成王亮了?”
勿相忘說:“這是我們拿了王亮的陽氣去陰間的存檔對比過的,不可能有錯。”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啊,我知道這事兒很難以置信,不過事實擺在眼前,我們是進行了技術對比的,你要相信科學嘛……哎?雷鋒同志,你為啥用懷疑的眼神看着我?”
廢話,能不懷疑么,你一個鬼讓我相信科學,一點信服力都沒有!
“馬力術,你要明白,這次我們也費了很多力。”勿相忘說:“生死簿上所寫事情和真實發生的事情不符,這件事引起了苟富貴領導的高度重視,迅速成立了專案組,下到基層,帶領轄區內的所有片警親自對這件事做了深入的調查和仔細的研究,並根據地府閻羅殿所發出的《深入貫徹閻王思想,認真工作》的文件,對手下人員發出指示,勢要快速、準確的找出事實真相,儘快破案……”
總共就你們倆個人,還帶領轄區內的所有片警呢,我越聽越困,揮揮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們辛苦了啊!不過根據你們辦事效率,開了這麼多會,費了這麼多勁兒,還沒查到什麼吧?”
“雷鋒同志,你不要這麼說嘛,我們已經查到了很重要的線索……哎?雷鋒同志,你為啥又用懷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說:“上次讓你們幫個忙不還說要好幾十年呢,這怎麼那麼快?”
“這事要按規章制度一步一步往上走,那肯定不行,肯定慢。”苟富貴說完,看向勿相忘。
勿相忘道:“我們查到最後的時候才發現,地府高級資料庫的資料管理員是我祖爺爺……”
怪不得,原來是上頭有人。我說:“那你們查到什麼了?”
苟富貴道:“雷鋒同志,你聽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句話吧?”
我點頭說:“就是說人的一輩子都有定數。”
“沒錯,人的命數在人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勿相忘說,“大到生老病死,小到掉一根頭髮,都是註定的,所以人類經常會在第一次看到某個場景的時候覺得自己腦海中曾經浮現出這樣的畫面,那是因為命運既定,而人類是靈性很強的生物,會在某些時候看到未來。而且命運這種事情一點都馬虎不得,有一絲不同,就會引發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類似於你們所說的‘蝴蝶效應’,所以命不可改。”
我說:“但是研究那些命理的人老說給人改命,原來聽得那些神話故事裏面也有改變命運的傳說啊!”
“你又怎麼知道改命不是他既定好的人生的一步?”勿相忘反問,“你們又怎麼知道改過的命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實命運?”
我問:“你是說老天故意讓那些江湖術士改命玩?”
苟富貴點頭:“其實那些所謂的‘改命’,也是上天註定命運的一部分,算不上真正的改命。”
“這老天也太頑皮了!”我憤恨道,“這不耍着人玩么!本來以為改了其實沒改。”
“人在世的時候可看不到這些,只要他們自己堅信自己的命運改變了,命運本身改不改其實影響不到什麼。”
“話是這樣,不過你們這樣說就不講理了,說不定是改了,但是你們不承認!”我說,“沒發生過的事情到底是怎樣誰也不知道,你們硬說這是他命里註定被人改命,我們又是人類,不像你們一樣沒事還能拿個生死簿翻翻,也沒有辦法反駁。”
“我們不是不承認,有錯誤一定要承認嘛。但是以前確實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所以現在這件事情就變得非常嚴重。”苟富貴嚴肅的看着我道,“冷寶源的命,被人改過!”
“改過?”我說,“你可別和我說他殺人作惡都是改命改出來的,這種話我可不信。”
“雷鋒同志啊,你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這事情比較嚴重,不方便和你說嗎?”苟富貴說,“那時我們就發現冷寶源的命運改變了,不,應該說這裏面牽連到的全部人的命運都和本人不一樣了。”
“生死薄上記載着的冷寶源和孔婷關係非常好,應該是一輩子和和美美的,相濡以沫一直到死。”勿相忘說:“孔家上下沒有一個人剖腹而死。而孔將軍也應該活到七十歲。”
“但他們不是都死了嗎?你們說命運不會變,生死薄肯定是對的,現在這已經錯的離譜了!”我說,“而且符慶成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冷寶源,你們偏說是王亮。”
“為什麼這些人的命運忽然變得不一樣,這件事我們也想不通。”勿相忘說,“所以我們打算親自去問問那個符慶成。”
我說:“那你們可來晚了,他已經被帶走了。”
“沒有關係,我們可以去地府問。”
我急道:“那你們抓緊時間去啊!過來和我說什麼啊?說不定他一不留神,就被灌了孟婆湯,所有的事情全忘了。”
“去是當然要去的,不過,雷鋒同志,我們之前光知道你是個道士,今天才知道你是張天師的徒弟,這可不一樣啊!”苟富貴笑着說:“這件案子要是落實了,我們肯定需要你的幫助,所以今天我們過來找你,其實是希望你能跟我們一起去地府走一趟。”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平,再聯想到要下地獄,馬上開始心虛,說:“誰和你說我是張天師的徒弟?那是謠傳!謠傳!哪個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我一定揍他!”
剛說完,一個嫵媚的女聲響起:“我說的。”
三娘搖着扇子,笑盈盈地從牆角處走了過來,“小馬哥,我陪你一起去。”
我說:“三娘你這就不厚道了,你明知我每天的廣告業務繁忙,騰不出空來。”
三娘黯然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他們,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弱女子去那種危險的地方?”
三娘這個話說的很謙虛,我覺得她種弱女子帶着我這樣的純爺們去地府就像霸王龍打群架帶了個公蚊子做幫手,那攻擊力絕對是零。
可是對於一個漂亮又嫵媚,具有強大攻擊力並掌握了撒嬌等軟硬兼施的特殊技能的女霸王龍來說,任何公蚊子的反對都是無效的。
我和狐精、鬼差不同,是個大活人,要去地府必須要把魂魄和身體分離,所以回到小二樓等到天黑才開始離魂。
因為兩位地府公務員,離魂的過程異常簡單,我只看見勿相忘拿着一個鉤子鉤了一下,就眼前一黑,也就是幾妙功夫,身體忽然一輕,眼前就亮了起來。
我站在床頭,只見床上躺着一個非常帥的男人,閉着眼睛像是睡著了。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不用擔心,你還活着。”
我覺得身體輕得很,生怕少了什麼重要部件,連忙朝下看去,雖然看起來還在,就是摸上去覺得空蕩蕩的,心裏很不安,隱晦的問苟富貴:“不會有什麼事吧?”
這話被三娘聽到了,扇子掩住嘴笑了起來。
勿相忘不愧是做秘書的,見我臉色尷尬,馬上來打圓場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我馬上接過話問:“怎麼走?”
苟富貴道:“我們地府為了方便大眾,特地在各個地方都設立了站點,你跟我們走就行。”
我跟他們走了十幾分鐘,苟富貴說:“到了。”
我一看,這不是村口的那個公交車站台嘛!
我們剛站定,道路的盡頭開來一輛公共汽車,乍看和普通公車沒什麼區別,近了仔細看,才發現那車上零散坐着的乘客全部面無血色,還有幾個缺胳膊斷腿的,流了滿腦袋血的。
公車停下來,司機轉過頭問:“剛剛好,還有四個人的坐,上車嗎?”他一轉頭,那脖子就斷了,腦袋掉下來,骨碌碌的滾到我腳下,嘴裏還不停的問:“坐車嗎?坐車嗎?”
我看着這鬼界的車,疑心它沒有實體,一腳上去踩個空,伸了一隻腳試探性的向上踩了一腳。坐在前排的一隻瞎眼鬼魂忽然偏着頭聞了聞,然後指着我和三娘道:“等等,我聞到了生魂和妖怪的味道。”
“生魂和妖怪?”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搖搖手,我腳底下的頭顱開口道,“我這車不拉生魂和妖怪。”
我用詢問的眼光望向兩個鬼差,勿相忘扭頭輕聲對我道:“運氣不好,遇到車上坐一個生前修過道的。”
苟富貴挺着肚子笑道:“司機同志,通融一下嘛,我們這是公事。”
我同樣壓低聲音問勿相忘:“我和三娘不能去?”
“按理說這車貫通九界,是什麼都能拉,原來還有坐錯車的活人拉到地府回不來直接死掉的。”勿相忘說,“可是生魂、妖怪和普通人不同,妖怪和靈魂脫殼去地府的生魂都是有兩把刷子的,地府陰氣重,常去有損身體健康。但是你不用擔心,你有貔貅護身不會有事。就是平常也沒誰閑着沒事去地府旅遊,真要去了也全是大事。”
“這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聽到能不去,我十分高興,連聲道,“既然不能去,那我和三娘就不在這裏磨蹭了,你們也別費事說服他們了,我倆直接回去睡覺了。”
三娘似嗔還羞的橫我一眼,笑嘻嘻的從地上撿起那司機的頭,嬌滴滴的道:“司機師傅,你頭掉了。”然後走上車,把那頭遞給司機的身體,眼睛彎得月牙一樣,閃出一個必殺式的甜美笑容:“頭是重要部件,師傅您要看緊了,丟掉了那就不好了。”
這狐狸精本就長的漂亮,嗲兮兮的聲音配着那傾國傾城的笑容,那鬼司機馬上看呆了,魂魄已經飄離了座位,結巴着說:“不不不……不會丟的。”然後佯裝鎮定地把頭安在脖子上,卻安反了。
三娘又說:“司機師傅,你這頭是老毛病了吧?”
鬼司機說:“嗯,自從死後,這毛病就一直有,多少年了!”
三娘哎呦一聲,輕皺娥眉:“這多辛苦啊,也太不方便了!”
鬼司機嘆了口氣道:“沒辦法!”
三娘說:“師傅,我認識一個畫皮姑娘,手工做的特別好,改天我帶她來給你縫縫?”
我一聽她說這話,就知道她說的是雲美。心想這不是害人家么,她在我褲子上綉烏龜,我至少還能換條褲子,她要是在人家脖子上綉倆王八,那這司機豈不是要被氣到魂飛魄散?
可司機被三娘美色所迷惑,沒有看清這句話後面背後所蘊藏的巨大陰謀,十分高興:“真的嗎?太好了!”
三娘又道:“司機師傅,我們到地府,絕對不鬧事,你看這不是有鬼差帶着嗎?而且你看我像是鬧事的人嗎?”
那鬼司機爽快的道:“還有什麼說的?上車,上車。”
三娘回頭,得意的沖我們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上車坐了下來。
苟富貴拍着我後背道:“走吧。”然後和勿相忘跨了上去,從兜里掏出四張冥幣投到投幣箱。
司機說:“投三張就行,那小姐我請客。”
我看得目瞪口呆,這才幾句話功夫,這司機就妥協了!我最鄙視這樣沒有原則,見色什麼都忘的男人!
三娘靠着窗戶喊:“小馬哥,快上車。”
我又暗中唾棄了那司機,三步兩步跨上車坐到三娘旁邊。
車子馬上發動了,我盯着窗外想記住這條路,想着以後一定要少走。
結果開頭還能看到道路兩旁的樹,後來卻像是開到了沒有燈的隧道里一樣,窗外全是黑乎乎一片,分不清方向。
我看來看去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索性轉頭和三娘聊天,正聊得興起,公車停下了。苟富貴對我道:“雷鋒同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