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美的復仇
雲美的聲音如同環繞立體聲一般在四周響起:“記起這是哪裏了嗎?上次在這裏逃命狂奔的人是我,現在輪到你們了,跑吧,害怕吧,顫抖吧!我要一點一點,慢慢地折磨死你們!扒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把你們碎屍萬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生叫道:“你不怕我殺了這個姓馬的?”
雲美的聲音已經陷入癲狂狀態:“你們全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全都得死!”
說完,樹叢颯颯作響,空中出現幾十隻碎玻璃箭,帶着呼嘯聲直奔我們而來。
瓷人們顧不上管我,一轟而散四處逃命。
我思索了一下,發現瓷人遮擋力明顯高於血肉之軀,於是緊跟着矮胖跑,一有不對就靠他的身體遮擋。
玻璃箭分幾波攻擊我們,我緊跟着矮胖,矮胖所受的攻擊自然大大增加。
矮胖一邊跑一邊叫:“你別過來!別過來!”
我本來想換身材更高大的刀疤跟着,聽到剛才拉着我做人質的時候還威脅我別想跑的這位這會兒想把我踹開,心頭火起,追他追得更緊了。
矮胖對這片樹林的地形非常熟悉,在小樹林裏七扭八拐地進了一間破廟。連忙敲門進去,然後關上門喘道:“竟然連這個都有。”
這應該是他們的據點,王生和刀疤已經到了,見我們進來,刀疤問:“怎樣?她追來沒有?”
矮胖從門縫往外瞅:“沒有。”
王生說:“鏡子裏是她的地盤,我們無論逃到哪,都脫不出她的手掌心。那女人已經瘋了,她只想折磨死我們。”
矮胖打了個哆嗦,低聲說道:“完了,完了,這次真的完了。”說罷,往地上一坐,剛坐到地上馬上又捂着屁股跳起來,“扎死我了。”
刀疤嘲笑道:“一個瓷人說扎,簡直是荒謬……”
他話說到一半止住了,因為矮胖放開了捂着屁股的手。滿是鮮血的手上握着一根釘子。
“你們看,”矮胖驚叫道,“流血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王生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看着牙印上滲出的血跡,道:“果然。”
“這是人的身體!活人的身體!”刀疤驚喜地叫道,“我們起死回生了!”
矮胖激動得口齒不清:“我……我好久沒有感覺到痛了……這感覺真好……真好……”
“你們冷靜點!”王生皺眉,“這不對勁兒!”
矮胖和刀疤疑惑地看着他。
“要真有起死回生的方法,為什麼柳雲美自己沒有重生?”王生說,“這其中必有古怪……剛才她說在鏡中越久就越能映出真實的一面……難道說的就是這個?”
“真實……”刀疤說,“難道是因為我們是在死前一秒尚未咽氣的時候附在瓷人上,不算死人,所以在鏡子裏才有了實體?”
王生說:“這絕對不是好事,有了肉體,就恢復了痛覺。你們覺得對於想要折磨我們的柳雲美來說,哪個更好?”
另外兩個人打了個寒顫,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
刀疤說:“爺爺的,原來身體這麼麻煩,早知道老子當初還不如死了呢!”
我大驚:“你們三個是生魂,怎麼可能?”
肉體死亡靈魂肯定也會變成亡魂,怎麼會有存在五百年的生魂。
矮胖說:“具體怎麼操作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一位穿着白衣服的高人幫我們改的,因為不改的話沒有辦法……”
王生厲聲打斷他的話:“跟他說那麼多幹什麼!”
穿白衣服,能改變命運的高人……
我已經無暇去顧及矮胖後面要說什麼話,腦子裏來來回回只有三個字——改、命、人!
又是他!
我完全不能理解改命人想做什麼。
他既救了雲美,又救了這三個人,導致了對立兩方的仇恨延續了五百年。
簡直就是駱駝生驢子,怪胎一個。
這樣做有什麼好處,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王生一邊沉思一邊喃喃自語:“映出真實……映出真實……”他忽然眼睛一亮,“啊!”
刀疤和矮胖連忙問道:“怎麼了?”
王生馬上換回原來的表情,說:“沒什麼,想到了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們先來看地圖吧。”
說罷,掏出人皮鋪在地上。
人皮上的地圖不像我想的那般清晰,亂七八糟的路線縱橫交錯,中間又有很多奇怪的符號,看久了絕對會頭暈。
“那老頭不傻,即使把地圖畫在女兒身上,也不忘記多畫幾條線路做煙霧彈。”刀疤說,“就這地圖看,可能的地點有上百處,到底在哪裏?”
“當初我旁敲側擊,軟硬兼施地問過柳雲美無數次,她確實不知道這地圖要怎麼看。”王生說,“我們只能一個一個試。”
刀疤皺眉道:“這種笨方法不像你的風格。”
“這有何難?”王生笑道,“反正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對,對,王生說的對。”矮胖伸了個懶腰道,“恢復身體以後竟然還會覺得累和困,好幾百年沒有睡覺的慾望了,先睡吧,明天再說。”
王生把地圖揣回懷裏,三個人商量好輪流守夜,就休息了。
由於工作習慣,我醒的比較早,此時醒着放哨的人是王生。
他靠在窗前,藉著朝陽的光看着手上的地圖。
看着看着,王生的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果然如此。”
又過了半個小時,王生叫醒了矮胖和刀疤:“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行動,我和刀疤去外面探路。”他指着我對矮胖說,“你昨天受了傷,出去對身體負擔太重,在這裏休息吧,順便看着他。”
矮胖笑着應了,待他們離開,才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對着門罵道:“兩個狗東西,想拋下我一個人!”罵完還不解恨,在門上踢了兩腳,踢疼了腳,抱着腿哎呦呦地叫了兩聲,癱坐在我身邊,泄憤一般地對我說,“你別覺得他倆感情好,刀疤那傢伙想靠王生的智慧找到寶藏,王生依靠刀疤的武力保護自己。王生怕刀疤找到寶藏之後了結了他,就找我來牽制刀疤,所以刀疤看我不順眼,但是礙於王生在,沒辦法對我動手。”
矮胖又在地上呸了一聲,“去他爺爺的寶藏,老子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早就看出這三人各懷鬼胎,但說矮胖對這玩意兒一點興趣都沒有,我不信:“他們有錢了,你就一點都不羨慕?”
“錢?”矮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會兒,哈哈哈哈地笑了出來,“你以為我們找的是錢?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他笑蒙了:“不是么?”
“王生死前妻妾成群,家財萬貫。刀疤生前是土匪頭子,稱霸一方。他們自己家就已經金山銀山堆成堆,還會為了錢在這裏混上五百年?”矮胖高聲笑道,“當初傳言藏寶圖裡確實有錢,可是他們為的不是錢。”
我更糊塗了:“那是為什麼?”
“為了……”矮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對着我一字一句地道,“君、臨、天、下!”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把我炸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君臨天下”四個字在如今軍事全球化的時代說起無疑是笑話,可是矮胖的表情和王生刀疤五百年的執着卻讓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你說……”我嗓子有點啞,“怎麼君臨天下?現在這個社會,就算你拿着皇帝御璽黨中央也不會承認你。”
“不是那些沒用的東西,是力量。”矮胖說,“超越一切,凌架於億萬人之上的力量!”矮胖越說越激動,“只要你得到了那股力量,就無人能敵。錢算什麼?利算什麼?有了絕對的力量,世上全部的東西都是你的!珠寶、土地、軍隊、美女……只要以一人之力站在世界之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矮胖興奮不已,站起來,高聲叫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我聽得心潮澎湃,咽了口口水,強做鎮定地笑道:“你不是說你不感興趣嗎?”
“一山容不得二虎,王生刀疤都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他倆現在看着和平,但是一旦知道寶藏地點,定會斗得你死我活。我說我對稱王不感興趣。”矮胖重新坐下,“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鬥不過他們。我也沒有什麼雄心大志,爬那麼高做什麼,只要他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給我點甜頭,我也就值了。”
我同情地看着他:“在五百年的俗世紛爭中你還能持有這樣純真的心,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傻到一種境界了。”
矮胖一驚,警惕地看着我:“怎麼說?”
我說:“一看你就是看書看得少,沒知識沒見識。你得找時間去看看書,去齊點,幻刀書盟之類的大型學術論壇去看看你就明白了。像你們這種反面角色最後都沒有好下場,人家有了力量,還要你幹嘛啊?你不是說那刀疤看不上你嗎?到時候他有了力量,第一個宰的就是你!”
矮胖縮了下脖子,道:“我沒考慮他,把一切都壓在王生身上了。若是他贏了,我就有救了。他是聰明人,能看透我,知道我是個沒啥高要求的小人物。”
我不屑又同情地看着他說:“所以說反面角色沒啥好處,你們三個人都能演一部宮心計了。”
“對,我們三個啥都不是。”矮胖看着我,眼裏淚光閃閃,“剛才你寧願豁出命也不願意讓雲美交出地圖,和雲美寧願交出地圖也不願意讓你受傷的情景真是感人。我太感動了,你們才是真正的同伴!”
算了,我絕望地想,就讓他誤會去吧。
矮胖又嘆了口氣,說:“我只能等王生找到寶藏了。”
我奇怪了:“你就確定王生贏,刀疤輸?”
“那不是明擺的么?”矮胖笑道,“刀疤那傢伙傻着呢!只有一身蠻力不動腦子,哪是王生的對手?智能罪犯和干體力活的強盜能比嘛?按你們現代人的話說,那就是白領和民工的區別。”
我說:“你別看不起民工,現在指不定誰的工資高。”
矮胖嘿嘿地笑,他本就長得可憎,笑的時候臉上橫肉都擠在一起,顯得十分猙獰。
但是和這傢伙聊久了,就能發現他有一顆樸實的心。我不禁奇怪地問道:“我看你還挺本分的,咋和他們混在一起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矮胖指向自己,“你瞅我這張臉,凶不凶?”
我點頭:“能唬住人。”
矮胖說:“就因為這張臉,沒人相信我是好人。官府畫的通緝犯就不能有胖子,一旦有胖子犯了事,他們都照着我的樣子畫,說我長相比較標準,按你們現在的話說就是長得百搭。後來不知不覺,我就惡名滿天下了,我想,媽了個巴子的,老天既然不給我做好人的機會那我就去做個惡人吧,然後我就墮落了。”
我說:“可惜了,你生不逢時,要趕在現代你可以做個合格的反派演員。”
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刀疤從門外衝進來,手握一塊碎鏡子,面色兇惡地四處張望:“王生呢?”
“怎麼了?”矮胖跳起來問,“王生呢?”
“跑了,那小子故意把我引到柳雲美那裏,他想讓我死!”刀疤恨恨道,“突然這麼干,他一定是發現了寶藏的地點。”
“什麼?”矮胖大受打擊,他肯定想不到王生會在這種關頭拋下自己。
“娘的。”刀疤又衝出門,“老子要他的命!”
矮胖二話不說,也跟着跑了出去。
我爬起來,喊:“嘿,嘿,先把我解開。”
伴隨着我的呼喊聲,他倆越跑越遠,不見了。
我跳到門口,打算從外面拿片碎鏡子把繩子割斷,剛把頭探出去就看見雲美站在不遠處。
我激動地叫道:“雲美!雲美!”
雲美轉過頭瞅我,嫣然一笑,朝我伸出手。只見數以千記的碎玻璃“嗖嗖嗖”地往這飛,我連忙鑽回屋裏,躲在門后,只聽得門外全是玻璃打在門上的“噹噹當”的聲音。
“你打錯人啦,”我隔着門喊,“你看清楚,是我,我是馬力術啊!”
“沒用的。”窗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她現在已經被仇恨蒙蔽頭腦了。”
這熟悉的聲音聽得我心中一陣激動,轉頭叫道:“皮卡丘!”但一扭頭我就傻眼了。
窗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身材跟阿諾·施瓦辛格似的,劍眉星目,臉上毫無表情。
要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酷。
“皮卡……”我懷疑地問道,“貔貅?”
男人沉着地點點頭:“你出去的時候沒把我帶出去。”
我說:“你咋變成這樣了?”
貔貅道:“這就是我化成人形的樣子。”
我怒從中來,說:“你這不行嘛!你這樣就改變了小二樓雄性生物的平均水平,沒辦法和小二樓其他人打成一片。破壞團結!你得往趙本山小瀋陽王寶強那個方向變才夠親民!”
貔貅冷哼道:“我向來獨來獨往,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我現在才發現貔貅這貨如此虛偽如此矯情,真不在乎別人看法他咋不變成憨豆先生!
“行了,”我說,“快進來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
貔貅點點頭,推開窗戶,扶着窗框往裏跳。
動作十分瀟洒,如果沒有在頭撞在窗框的時候頓了一下,那也算一氣呵成了。
眼看着他跳進來的落腳地正立着昨天插進矮胖屁股的那根長釘子,我連忙叫道:“小心!”
說得晚了點,那根釘子已經扎進貔貅的右腳,腳底進腳面出,看樣子是扎透了。
貔貅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怎麼了?”
我指着他的腳:“你沒感覺?”
貔貅把那釘子從腳底拔出,哼了一聲,扔到地上:“這些小傷……嘶……不算什麼,我當然沒有感覺。”
沒感覺你那倒吸一口氣的“嘶”是幹嘛的啊?
不過看他這樣我終於放心了,原來有些事情還是得看人形才能看得透徹。之前他現形時間比較少,來不及觀察,現在看來,雖然他外表變了,但貔貅做事的這股二勁兒,這作風,都太獨特了,一看就是產於小二樓,百分百原裝!絕對能和雷迪嘎嘎他們打成一片。
我沒忍心看貔貅腳上噴得跟迷你噴泉一樣的血柱,說:“給我解開繩子。”
貔貅沒動,反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麼能夠變成人?為什麼能找到你?”
“為什麼?”
“我們建立了主僕關係,已經心靈相通,就算身體離開也隔不斷靈魂的交流,所以你一進到鏡子,我就發現了。”
“等等等等……”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說這話就不覺得害臊么?”
貔貅高傲地瞅我一眼,眼神里就寫了四個字——你個俗人。
“我說過我法術的強弱隨你能力的增加而增加,你沒發現你最近能輕易地看到鬼,甚至在某些時候還能觸碰到他們?”貔貅臉上露出一種異常複雜的神色,“那是因為你的能力提升了。”
“為什麼?”我比他還吃驚,“我啥都沒幹啊。”
“對,你資質奇低,不學無術,又尚未學過道法,但法力卻能不停進步。”貔貅說,“這事早就被天界發現,已經被列為七大未解之迷的第七大迷——馬力術進步之迷。”
“第七大迷?”我問,“第六大迷是什麼?”
“第六大迷是UFO是否存在。”貔貅對我說,“為了你,天界科研組專門組織了一個‘走進迷信’科研組來研究這個課題。這是個莫大的榮譽!”
“這麼厲害!”我興奮地問道,“我到底進步到什麼程度了?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我原來不是說你買三張彩票能中五塊嗎?”貔貅用最淺顯的語言解釋說,“你現在買兩張就能中五塊。”
就賺一塊啊,我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原來我的一小步,就是天界科研組的一大步:“那他們研究出來了么?”
貔貅說:“最後天界專家下了結論——這是個奇迹。”
我問:“你信嗎?”
貔貅冷哼一聲:“專家的話哪能信?”
還好,雖然呆了點,但是不傻。
解了繩子,雲美還在房門口守着,靠在樹上左搖右擺地不知道哼着什麼,隨着她的動作,碎鏡子有節奏地往地上插。
我問:“有沒有可能和她說上話?”
貔貅搖頭道:“她已經被仇恨侵蝕,走火入魔,你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
“那怎麼辦?”我說,“她恢復不了啦了?”
貔貅道:“讓她報仇就可以找回理智。”
我安心道:“那就等她報仇之後再說。”
“她現在還沒有殺過人。”貔貅說,“那三人現在是生魂,如果她開了殺戒,就會馬上墜入魔道,理智完全崩潰。”
這麼說還不能讓她把那三人殺了。
我看貔貅腳上血快流盡了,問:“你真沒事?”
貔貅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說:“當然沒事,就是有點頭暈耳鳴。”
哥們兒,我覺得你這狀態就是已經不行了啊。
雲美哼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左右看看,然後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走了。
我和貔貅馬上跟了上去。
貔貅用傳心術對我道:“看來她感應到那三個人了。”
我問:“如果她報不了仇會怎麼樣?”
“會一直保持這副模樣。”貔貅說,“除非她能剋制住怨恨,但是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她心中早就被恨意完全佔領。換句話說,現在的她,已經不記得我們了。”
雲美現在披頭散髮,酒鬼一樣晃晃悠悠地走着,手裏拿着一把鏡子碎片做成的刀,邊走邊喃喃自語。
她的皮膚隨着她的動作越來越薄,走一步,身上的皮就掉一塊,露出紅膩膩的血肉。走到一半,雲美忽然向空中躍起,尖叫着沖向樹林中某個地點。只聽得幾聲慘叫,兩個男人連滾帶爬地從前面樹叢中跑出。
是矮胖和刀疤!
兩個人一個捂着胳膊一個捂着耳朵,手中鮮血淋漓,嚎叫着逃向別處。
我和貔貅連忙把身體隱藏在草叢裏。
矮胖和刀疤兩個人慌忙地從我們藏身之處跑過。雲美呵呵呵呵地笑着,像是戲弄老鼠的貓一般,嘴中念念有詞,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後面。
雲美走過我們身邊,我終於聽到她嘴裏在說啥了。
雲美說:“今年過年不扒皮,不扒皮呀不扒皮,要扒就扒你的皮,你的皮。哎,你的皮呢?嗨,讓我爸扒了。自然無添加,柳雲美,扒最好的皮。扒完皮,冰冰爽,透心涼……”
“你看。”貔貅對我道,“她已經沒救了。”
“不!”我自信滿滿地說,“她還沒完全被侵蝕。”我看向貔貅,解釋道,“她還記得她的職業,她是在廣告公司做美術的!”
刀疤矮胖眼見就要被雲美追上,刀疤忽然轉過身,一腳將後面追趕的矮胖踢到雲美身上。
“抓住了。”雲美拉着矮胖嫣然一笑,皮掉得七七八八的臉上露出開心的表情,“手還是腿?”
矮胖拚命地掙扎,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逃出雲美的禁錮。
雲美再次溫柔地問道:“手還是腿?”
矮胖這才明白雲美是想讓他二選一,哆嗦着說:“手……”
“好呀。”雲美笑嘻嘻地舉起矮胖的右手。兩片薄薄的碎鏡子從矮胖指尖開始,像是技術極好的廚師削土豆皮一樣,將矮胖的皮快速而均勻地削了下來。
“哇啊啊啊!”矮胖抱着鮮血淋漓的手痛苦地嚎叫,“我的手哇啊啊啊!”
雲美拋下矮胖環顧四周,刀疤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雲美歪着頭哎呀了一聲,孩子一樣地跺腳,撇嘴道:“讓他跑了。”然後自言自語道,“沒關係,還有一個。”
說完,哼着歌走了。
她這次哼的是首韓國流行歌曲《nobody》,不過歌詞被改了。
雲美唱的是:“Iwant扒你皮扒你皮都拔掉,啪啪,Iwant扒你皮扒你皮都拔掉,啪啪……”
我覺得雲美真是個改編天才。
我和貔貅跟在雲美身後。走了一陣兒,貔貅忽然皺眉道:“一股血腥味。”
雲美最終停在一顆樹前,樹上綁着一個血糊糊的人。
原來王生在這裏。
王生赤裸裸的,身上的皮被切成一塊一塊的小塊,扒的跟乾裂斑駁的樹皮一樣,一半被扒下來了,一半還粘在身上,唯一完好的是他的臉。
“我回來啦。”雲美用相當甜美的聲音說道,然後縴手一動,輕巧地撕下王生的一塊皮。
“嗷!”王生痛苦地嚎叫起來,“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
“不行。”雲美撫上王生的臉,“我要慢慢折磨你,讓你感受到我的痛苦。你這個人太聰明了,剛才還想用刀疤吸引我的注意力,可是不行,我不喜歡他,我只喜歡你。”
王生哭道:“你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行嗎?”
雲美呵呵呵地笑道:“我喜歡扒你的皮。”說完,慢慢,慢慢地扯掉王生一塊皮。
看到這裏,我才發現雲美對矮胖已經手下留情了。午門問斬一刀結束和凌遲千刀萬剮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王生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蘿莉控,有御姐控,但是像雲美這樣的扒皮控肯定很少見。
雲美問:“現在你還有什麼願望,說說看?”
王生說:“你別扒我的皮了行不行?”
雲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說:“那你放了我行不行?”
雲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我們討論這麼嚴肅的問題,你嚴肅點行么?”
雲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還問我有什麼願望?”
雲美俏皮地在原地跳了一下,拿手指着自己的腮幫子:“我問你有什麼願望,但是你說了我就不實現。哈哈哈哈哈。”她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往後跳了兩步,雙手呈花狀放在下巴上,“嚇你一跳吧,哈哈哈哈哈。”然後又轉了一個圈,再往後跳兩步,“氣死你氣死你!”最後踏着輕巧的步子向遠處跑去,“追我啊,來追我啊,揍我啊,來揍我啊,哈哈哈哈哈!”
幼稚!如果倆人都是活的,王生肯定氣得再殺她一次。
我問貔貅:“走火入魔都這樣?”
貔貅道:“走火入魔有很多種,她屬於《神鵰俠侶》中所描述的歐陽鋒的那種。”
“呦呵,你很淵博嘛!”我說,“《神鵰俠侶》都看過。”
貔貅道:“龍子是天界特級保護神獸,享有正處級待遇,時間很多。”
我點點頭,瞬間升起一種自己是正處級神獸主人的自豪感。
看着雲美漸漸遠去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雲美的性格崩壞成這樣,你猜她清醒以後會不會殺了我們這些目擊者滅口?”
貔貅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是我,我會。”
我決定以後不輕易刺激他。
等雲美走得沒影了,我從藏身的草叢中出來,去解王生的繩子。
王生詫異地看着我:“你……”
貔貅問:“你要放他走?”
我說:“為這種人讓雲美成魔,不值得。”
貔貅用腦波問我道:“你想讓他們幾個繼續活下去?”
“怎麼可能,雲美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說,“在鏡子裏讓雲美使勁兒折騰他們。等出了鏡子,我就去把瓷人全摔碎嘍!他們是生魂,除了那瓷人不能長時間附在別的地方,到時候沒得附身,還能活嗎?”
王生被鬆了綁,就慌亂地跑了。
“這人真沒禮貌。”我對貔貅道,“連句謝謝都沒。”
貔貅無言地望向我的身後。
我察覺到他眼神有異,連忙轉過身,馬上看到了雲美那張已經沒有了皮的臉。
此時雲美的眼睛比她的臉還要紅。
雲美一邊問一邊揚起手上冰錐一般的碎鏡子,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可愛:“你們在做什麼呀?”
我下意識地用雙手托住下巴,壓細聲音道:“嘿嘿嘿嘿嘿,不告訴你。”說完,拉起貔貅就跑。
雲美怒吼一聲,跟在我身後,頓時碎鏡片跟下冰雹一般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我現在才知道,之前雲美一直是手下留情,現在碎鏡子的密度連一根針都躲不過去。
只是一眨眼功夫,那碎片尖已經到我頭頂了。
貔貅低吼一聲,恢復了獸身,將我撲倒在地,護在我身上。
關鍵時刻還是皮卡丘管用。
我叫道:“雲美,你還記得小二樓前的馬力術嗎?我們是同伴!”
碎片在千鈞一髮之際,剛剛好停在貔貅頭頂。
雲美來到我面前,由於碎片尖壓得很低,她是蹲着爬過來的。又因為碎片面積很大,所以從她開始爬到爬到我跟前總共花了十分鐘。貔貅開始還從喉嚨發出低低的威脅聲來恐嚇她,後來發現她爬行的時間太長一直吼肺活量不夠,索性就不發出聲音了。
我憂鬱地看着雲美,這是何苦。
等她到我面前,我終於掩飾不了困意,打了個哈欠。
雲美想了想,冷笑一聲,揚起手,手裏的鏡子碎片閃着寒光:“你說我們是同伴,你有什麼證據?”
就在這時,天上的空間像是被撕開的紙一樣,露出一個黑色的破洞。三娘的頭從黑洞中伸出來:“小馬哥,怎麼樣了……”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詫異地看着我們,“哎呦,這是什麼情況,你們在打架啊?”
雷迪嘎嘎的頭馬上從三娘附近伸出來:“嘿嘿嘿嘿嘿,快打,快打,我最愛看人打架了。”
三娘眼睛一轉,把雷迪嘎嘎拉走:“哪都有你。”然後沖我們嫣然一笑,“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那洞就合上了。
我和雲美獃獃地看着天上,半晌,我伸出手指向天空,對雲美道:“證據。”
雲美愣了一會兒,忽然抱着頭嚎叫起來,表情十分痛苦。
雲美斷斷續續的呻吟之中,夾雜了三個熟悉的字眼:“馬……馬力術。”
這三個字一出口,雲美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一般癱倒在地上。我連忙爬過去扶住她。
“馬力術。”雲美的眼睛終於恢復成原本的黑色,有些迷茫地看着我,“我這是怎麼了?”
我怕再次刺激到她,就儘可能用簡單柔和的語氣說了事情經過。
“雖然目前看起來王生已經知道了寶藏的地點,但是不用愁。”我說,“只要我們先一步走出鏡子把瓷人打爛就可以了。”
“寶藏?”雲美奇怪地眨眨眼,然後恍然大悟,再次露出了一種同情又無奈的神情,“他們還在說這個?”
我疑惑地看向她。
“你看過我的皮了嗎?”雲美在我點頭之後又問,“感覺怎樣?”
我說:“很抽象,看不懂。”
雲美說:“我早和你說過我母親死得早。其實父親看到我就會想起娘親,又常年不在家,和我感情並不親近。父親的續弦和妾一直沒有生育,她們嫉恨我已經去世的娘,所以對我百般刁難。”
不能生的源頭應該在雲美他爸身上,可惜那時沒有遍佈全中國,專治不孕不育的仁和醫院和瞪誰誰懷孕的超能力者。
雲美說:“常言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們折損我最好的辦法就是折磨我的身體。可我畢竟是柳府名義上的大小姐,她們畏懼我爹,不敢做在明面上,就趁我爹不在的時候,在我背上紋了刺青。”
我說:“這麼說,那就不是地圖了?”
雲美點點頭:“她們開頭想刺個狐狸,刺壞了,就改成了個刺蝟,又刺壞了,就改成了個龍,還是刺壞了,最後改成了一幅風景畫。”
那風景畫也刺壞了,我想,我就沒看出來那是幅風景畫。
“王生聰明反被聰明誤。”雲美說,“他相信我家有藏寶圖,並把目標放在我身上,我和他私奔以後,他天天對着我背上的紋身看,看得幾乎瘋魔,最後堅信我背上的就是藏寶圖。”
王生經過不懈的研究終於看出來那幅圖畫的是個風景。看過那刺青,我覺得他要看出那圖是風景畫,做出的努力就不亞於阿波羅登陸月球。
雲美繼續說:“王生確認那是地圖的原因有幾點。其一,我身為柳家大小姐,身上竟然紋有不入流的紋身,這很奇怪。其二,這圖太過光怪陸離匪夷所思,他認為這是為了隱藏真正的寶藏地點。最後,我父親和我關係平淡,他認為這是為了隱藏地圖在我身上的障眼法。”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說起地圖,雲美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了。王生的錯誤在於自己太聰明,他以為別人和自己一樣機關算盡,結果算來算去只有自己想太多。
我一邊感慨一邊說了一句錯話:“結果他就為了一幅抽象畫把你殺了,殺你之前還找了個借口說你是妖怪。”
雲美點頭:“我先被羞辱,在背上被刺上畫,又被所愛之人欺騙,……他們剝了我的皮……剝了我的皮……”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睛慢慢染上一層紅色。
我暗叫不好,低聲問道:“雲美?”
“他們殺了我……殺了我……我要報仇……”雲美的神智又陷入了混亂狀態,跟復讀機一般喃喃自語道,“報仇……全都得死!”說到這裏,她的手腕一揚,碎鏡子直直地插向我:“死!”
若不是我一直在觀察她的動作,這一擊我鐵定躲不過去。
我一邊後退躲避雲美的攻擊,一邊叫道:“貔貅小心!”
貔貅道:“我沒有大礙,她的主要攻擊對象是你……”
他話沒說完,我已經以一個滑動上壘的英勇姿態躲在了它身下。
我說:“所以我叫你小心,現在她的攻擊對象就是你了。”
我不能打女人,尤其那個女人還是雲美。
貔貅冷聲道:“怨有頭債有主!你的仇人不在這,不要禍及無辜!”
雲美仰天長嘯,只聽“嘭”一聲,成千上萬的碎鏡片以我們為中心炸向四面八方。
插在地上的碎鏡子將地上扎得如同針扎地獄。雲美絲毫不看地面,就踏着那些碎鏡子往西邊跑去。
這走火入魔怎麼跟吸大麻一樣,隔一陣就來一波。
我翻身騎上貔貅,道:“追上她。”
貔貅四蹄微屈,用力向後一蹬,就脫離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中,向雲美追去。
“你還能飛!”我震驚了,“這麼牛逼!”
貔貅很不屑地哼道:“這只是基本法術。”
說話間,我們已經離雲美越來越近。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五米,零米,五米,十米……
“過了,剎車!”我回頭看向離我們越來越遠的雲美。
貔貅道:“我知道她要去哪裏,那三個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濃烈。”
雲美被我們追過,先是愣在當場,然後以百米賽跑的狀態追在我們身後,但是跑的比不上飛的,我們和她的距離還是越來越遠。
刀疤、矮胖和王生三個人在昨天的廟前。每人手中握着一片碎鏡子,呈三國鼎立之勢。
“王生,趕快把藏寶圖交出來!”看樣子他們已經有過一場惡鬥,除了本就受傷的矮胖和王生,刀疤身上也帶着兩個血窟窿。
王生手上的皮被剝得七七八八,用這樣的手握刀絕對痛可徹骨,可是王生卻面不改色。既然已經和刀疤扯破臉,就不再裝和氣了,冷笑道:“給你?你算老幾?”
矮胖用沒受傷的手握着碎鏡子,指着刀疤。
就算是不聰明的刀疤,這時候也明白以一敵二沒有勝算,開始遊說矮胖道:“胖子,你就甘心做王生的狗?那傢伙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等你沒用了就一腳踢開你。”
王生道:“剛才一腳踢開胖子的人是你吧?”
刀疤怒道:“你不照樣想把我甩給雲美做誘餌?可惜那婊子只跟着你!胖子,你若跟着我殺了王生,你以前做過什麼我再不計較!”
矮胖拿着碎鏡子,手不停地抖。
王生道:“胖子,你別忘了平時他是怎麼待你的!你別忘了你手上的皮是為什麼被扒的!你別忘了刀疤身上的兩個窟窿是被誰捅的!想清楚誰才是你的同伴!等我君臨天下之時,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矮胖精神一振,“啊啊啊啊啊”地叫着,舉起手中的碎鏡子沖向刀疤。
“找死!”刀疤惡狠狠地叫道,碎鏡子扎入矮胖的後背。誰知矮胖竟然忍住了痛,抱着他的腰不鬆手,高聲叫道,“王生,趁現在!”
王生三步兩步衝上前,將刀一樣的碎鏡子用力插向刀疤的心臟。
刀疤被矮胖緊緊抱着,無處可躲,眼睜睜地看着刀一般尖利的鏡子插入自己的心臟。
矮胖鬆了手,刀疤轟然倒地。王生怕刀疤不死,又坐在他身上捅了幾刀。
“你們……你……”刀疤渾身抽搐,像被撈出水的魚一般張大嘴巴,想用嘴巴呼吸,手指尚在心口處扒拉,還想抵抗。
但是手指並沒有動幾下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已經斷了氣,王生卻還在屍體上狠戳,濺得滿臉的血花,直到刀疤的胸口被戳得稀爛。矮胖在旁邊叫道:“王生,他已經死了!”
王生這才鬆了一口氣,大夢初醒般地看向刀疤的屍體,放鬆了緊繃的肩膀。
矮胖狠狠道:“活該,叫他和你爭。”
“是啊。”王生沾滿鮮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本來已經鬆開的手又重新握緊了鏡子碎片。然後他將那隻手藏在矮胖看不見的地方,聽着矮胖的腳步聲,站起來蓄勢待發。
矮胖走到王生身邊:“要說這天下至尊……”
王生猛地轉身,鏡子碎片朝着矮胖刺落。
亮光一閃。
王生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他的手還沒有落下,可是他的胸口,卻插了一片尖利的鏡子。
“要說這天下至尊……”矮胖將手中的鏡子碎片進一步捅入王生的胸口裏,臉上的橫肉堆出一個狡詐的笑容,“老子也想當啊!”
王生捂着胸口,腳步踉蹌地後退幾步,想要站穩,卻依然倒了下去。
“別把老子當成打醬油的。”矮胖哈哈大笑,“從你拋下刀疤拋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你想獨吞!老子就是你的一顆棋子,沒用了就棄掉。但是你沒想到吧,小卒也能吃掉王!”
王生指着他,眼睛氣得冒火,卻說不出話。然後頭一歪,倒下去不動了。
矮胖大笑三聲,蹲到王生身旁找那張人皮,最後在王生鞋內找到了雲美的皮。
“果然如此。”矮胖拿着地圖笑道,“鏡子裏能映出真實,這圖的真實面貌被映出來了,果然是幅風景……”
他話說到一半,本已經不動的王生一躍而起,將他推倒在地。
方才刀疤刺到矮胖背後的那塊碎片登時從矮胖前胸穿出!
“天下至尊……”王生冷笑道,“就憑你這胖子……哼……”
這話說完,他再次倒下,這次真的斷了氣,再不動彈了。
這個過程我和貔貅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我和貔貅對視一眼,眼中都是唏噓。
過了五百年,這三個貪得無厭的人,終於走完了最後的道路。
這下場對他們來說,最諷刺,卻也最貼切。
“殺啊啊啊啊!”雲美舉着鏡子碎片由遠處喊叫着跑來,看到三人的屍體,一下子愣了。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貔貅搖頭道。
“也好。”我說,“雲美不會墜入魔道了。”
“死了?”雲美獃獃地看着三人屍體,重複道,“死了?就這麼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着鏡子碎片往屍體上狠插,紅色的淚水不停地從眼眶中流出:“我被困了五百年啊!這五百年我一直心懷怨恨,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想着怎麼折磨你們!要讓你們知道被背叛被扒皮的痛苦,現在你們就這樣死了!死了!”
貔貅道:“仇恨是個體的一部分,之前把她的仇恨封印在鏡中的人肯定沒有料到仇恨經過五百年的發酵,會愈演愈烈。若不是有鏡子外的魂魄中和,她現在就瘋了。”
雲美哭得特別撕心裂肺,我安慰她道:“別哭了,別哭了,天塌下來有哥給你撐着。”
雲美道:“我不甘心,我心裏難受,你讓我捅兩刀行嗎?”
“報復社會不要找自己人。”我說,“咱們戰鬥力有限,要避免不必要的犧牲。”
一陣風吹過,矮胖手裏的人皮被吹到半空中,飄揚着伸展開。
經過鏡子真實之力的修飾,風景畫已經沒有那麼抽象,青山綠水的意境漸漸展現。
畫在風中飄了一會兒,落到那三人身上。
“這是我家鄉的風景,”雲美痴痴地看了那畫一會兒,道,“可是我早已經沒有了家,現在也沒有了仇人,我現在還有什麼呢?”她邊說,邊低聲地哭泣起來。
我和貔貅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沉默地站在她身後。
這姑娘確實命苦,從小爹不親娘不在被人欺負,嫁出去以後被排擠誣陷,後來又死得那麼慘。
在一片沉默之中,只聽得呲啦一聲,天空像是撕紙一樣被撕了一個口子,三娘探頭進來:“你們整完了沒有啊?”
男人頭也擠進來看,嘴裏發出“oh!oh!mygod!屍體!”的驚呼。
我問:“男人頭怎麼在這裏?”
三娘嫣然一笑:“我和雷迪嘎嘎把鏡子搬回來了。”
那口子太小,弔死鬼就擠進來了一根舌頭,搭在男人頭頭上:“瑪麗叔,雲美,你們木事吧?”
又聽到小鬼在身後啊啊啊地叫。
三娘笑道:“小鬼讓你們快回來呢。”
雲美依然垂着頭擦淚,然後手一揮,面前出現了一道漩渦一樣的門,對我說:“她們需要的是你,你回去吧。”
“哎,誰說我們不需要你?”我抬頭問向裂縫的圍觀者,“你們說句話啊。”
三娘道:“如果只能二選一的話,還是雲美你回來吧。”
弔死鬼道:“偶也覺得瑪麗叔在鏡紙里能活下去。”
“雲美還是馬力術,這是個問題。”男人頭說,“ladyfirst。我投雲美一票。”
嘿,你們這群人,我是讓你們勸雲美,沒讓你們拋棄我啊!
小鬼叫道:“啊,啊啊,啊啊啊……”
貔貅翻譯道:“他說雲美和馬力術,一個都不能少。”
看看,看看,其他人的覺悟還不如一個小孩!
雲美抬起頭,獃獃地看了空中眾人半晌,忽然熱淚盈眶,不停地用手指擦眼睛,泣道:“你們……你們……我……”
我對雲美說:“走吧?”
“為什麼……”雲美還在猶豫:“可我心中一直充滿了仇恨,我配不上你們……”
“走吧,再不走就矯情了啊。”我一把拉起雲美的手,走向那扇漩渦門,“誰心裏沒點報仇的壞心思,小學有個混小子搶了我一塊饅頭,我記恨到現在。後來還有個人做了個片子叫《一個饅頭引起的血案》來紀念我,由此引發了一句名言‘做人不能那麼無恥’,就是用來說搶我饅頭的那個人的。”
雲美破涕為笑:“胡扯!”
雷迪嘎嘎叫道:“我餓了,我要吃雲美做的飯!”
男人頭說:“不能放耗子葯了。”
弔死鬼道:“也不要到處貼驅鬼符了,那個吼可怕。”
“好……好……”雲美捂着嘴泣不成聲,“都好……”
三娘眯起了眼睛,微笑道:“雲美,我們需要你,快回來吧。”
雲美終於哇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道:“我……我遇到你們,實在是太好了,這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情。”
她邊說邊哽咽着拿手背擦眼淚,我用空着的那隻手拍了拍她的頭。
“行了,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我拉着雲美跨過漩渦門,“趕緊回家,我也餓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在三人屍體旁站着由鏡中封印的雲美的恨意而聚集成的另一個雲美,這個血紅色的雲美正蹲在地上看着我們,眼中流出紅色的眼淚。最後那個血紅色的身影越來越淡,消失了。
跨過漩渦,眼前一片白光閃過,我們回到了熟悉的小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