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銅鏡

第四章 銅鏡

小鬼馬俞的事情解決之後,我終於可以隨意進出儲物室了。

小二樓里傢具很少,我計劃着把儲物室里的傢具整理一下,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真到幹活的時候,我才發現雖然小二樓住着不少妖魔鬼怪,但要麼是嬌滴滴的女妖怪,要麼是四肢不健全的人頭,要麼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鬼,要麼是只會添亂的雷迪嘎嘎,勞動力竟然只有我一個!

在眾鬼怪明確表示不會用法術幫我以後,我一個人開始艱難地整理房間。

屋子裏雖然堆得滿滿當當,但無外乎是桌椅板凳,最有用的是個皮沙發,應該是老頭子扔進來的。我忽悠着雷迪嘎嘎和我一起搬到了客廳。雷迪嘎嘎倒是十分喜歡那個沙發,搬過去以後馬上就跳上去趴着不願意下來。

整理傢具的途中,我忽然注意到牆邊。

那邊掛着一塊很大的白布。

我掀起那塊白布,只見白布後面竟然是一塊等身高的銅鏡。

按理說這銅鏡年代久遠,應該早就銹住了,可是面前的這面銅鏡卻光鮮如新,鏡面閃閃發光,我甚至能在銅鏡上清楚地看到門口和小鬼說話的雲美。

“馬力術。”貔貅問我,“你對那隻畫皮有什麼想法?”

他這話把我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我連忙搖手道:“沒想法,沒想法,我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

貔貅繼續說道:“從第一次見她我就覺得奇怪,她究竟是怎麼變成畫皮的?”

我沒聽懂他的話:“什麼意思?”

“畫皮有實體,不是鬼。同時本體又是人,所以也不可能是妖。”

“為什麼不可能是妖?”我想了想,恍然大悟。花修鍊成精叫花妖,狐狸修鍊成精叫狐妖,從來沒聽說過人修鍊成精就能叫人妖的。要修鍊成人妖的話,直接去廚房,拿菜刀,手起刀落,了事。

這修鍊真是,比其他的生物非生物都簡單,幾秒的事。

“所以我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什麼?”

“就一定得是什麼東西變得?沒可能人家是由男畫皮和女畫皮生下來的?”

貔貅馬上否定了我的話:“這世上沒那種妖怪。”

雲美注意到我在看她,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貔貅還在繼續說:“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是被剝皮而死,並且在死前有強烈的怨氣,那怨氣足以令她墮落成魔。”

我嚇了一跳,脫口而出:“不會吧?”

“怎麼了?”雲美驚訝地看着我。

雲美溫柔嫻淑,哪裏像是有怨氣的樣子,我放下銅鏡上面蓋的布,問:“雲美,你記得你當初是怎麼死的嗎?”

“死?”雲美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不願意回想就算了。”我嘆了口氣,誠懇地對她說,“真難為你,受了那麼凄慘的待遇還能保持冷靜,哎,我以後會努力不去回想你的肉體而多關注你的心靈的。”

“這麼說……”雲美歪着頭,“變成這樣太久了,我好像真的忘了自己為什麼會死。”

所以你看,人大腦容量是有限的,活太久也不一定能記住所有的事。

雲美顯然對這事很在意,一早上都在悶悶不樂地回想。

為了安慰她,我決定和她一起出門買菜。

一進菜市場,我就感覺有股淫邪的視線死死地盯着我們,我和雲美很有默契地轉過頭,無視了那股目光。

那是個黑鬍子的道士,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板凳前面立了張桌子,旁邊豎著個竹竿,寫着“鐵口直斷李伯通”幾個大字。

正在挑五花肉的時候,目光的主人終於耐不住寂寞地找雲美搭話:“姑娘,我看你面色陰沉,怕是有心事吧?”

“嗯……嗯……”雲美本想當做沒聽見,又因為認識那人,所以不好表現得太冷漠,只能含糊地點點頭。

“算一卦吧?”

雲美為難地搖頭:“不用了。”

“相信貧道,貧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絕對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這要不可疑世上再沒可疑人了。這道士不知道為啥非得把算命攤擺在市場裏,左邊是賣魚的,右邊是賣雞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得罪鄰居的事,道袍左邊全是魚鱗片右邊都是雞糞,偏偏還裝成仙風道骨的模樣淡定地摸着鬍子。

裝淡定不難,難的是別人知道他的本性他還要裝。裝到李伯通這程度就基本已經是裝的極致了,因為別人裝都是給外人看,他裝是為了給自己看,達到了真正的無我狀態。

“我昨天夜觀星象,算到你們今天一定會來買菜,”李伯通抹掉旁邊魚跳起來濺在臉上的水,又搖搖頭趕走站在自己頭上的公雞,鎮定地說,“所以我提前來等你們。”

雲美比較單純,馬上中套,問道:“等我們做什麼?”

“有重要的事和你們說。”

“什麼事?”

“你們儲藏室是不是有面大銅鏡?”

“對啊。”

李伯通收起笑容,嚴肅地對我們說:“你千萬不能在晚上十二點整站在那銅鏡前!切記,切記!”

“嗯。”

他的表情非常的認真:“記住了啊,你千萬不能去,絕對不能去!”

於是快到零點的時候,我和雲美一起站在了銅鏡前。

“準備好了嗎?”我握着銅鏡上的白布,問向雲美。旁邊的小鬼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麼,疑惑地看着我們。

“準備好了。”雲美握着拳頭,緊張地點點頭。

本來吧,半夜十二點沒人會閑着跑過來照鏡子,本身這就是個鬼屋,誰吃多了撐得半夜還跑出來照鏡子。

可就像在帘子外面貼着牌子說不許偷看偷看的人卻肯定更多一樣,黑鬍子道士一說不能晚上十二點站在鏡子前,反而激起了我們的求知慾和好奇心。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這樣好嗎?”雲美小聲問我。

我認命地說:“這就是個定時炸彈,照我的運氣,就算咱們現在不主動看,以後也遲早得看。敵不動我動,與其到時候沒有防備,不如現在主動出擊。”

分針一點一點靠近12的位置。在最後一秒,我心情激動地拉動白布。

小鬼這才發現我們要做什麼,“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隨着小鬼的叫聲,白布已經被我拉開。映着我和雲美身影的銅鏡發出了刺眼的黃色光芒。

黃色光線充斥了整個眼眶,我的身體沐浴在溫暖的光線中,小鬼的叫聲越來越遠,我的大腦也隨着那光線變成了一片我熟悉的黃色,連周圍的景物都看不見了。

耳邊傳來一陣小孩的笑聲,接着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咦,怎麼有兩個人?”

這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何方妖物!”我胸口的貔貅玉石發出無數道亮光,如同箭一般射向四方,“還不快快現形!”

白色的光箭劈開周圍的黃光,形成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四周的氣流卻開始急速的運動,接着我聽見剛才說話的女人“啊”的一聲尖叫。

黃光馬上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四周都是純色的白,看不到盡頭也摸不到實體。

雖然我是站着的,但是腳下卻像是什麼都沒有,腳踩不到實地上,這是一種很難以形容的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好像失去了重力,浮在半空中。

我往四周望去,剛剛還在我身旁的雲美和小鬼都不見了蹤影,脖子上的貔貅也沉默不語。

我一邊叫着他們的名字一邊四處張望,馬上我的視線就被這空間中忽然出現的物體吸引住了。那東西開始只是從遠方迅速靠近的一個黑點,隨着它的靠近,體積越來越大。等來到我面前的時候,那東西已經變成了一面等身高的銅鏡。

我面對着銅鏡,銅鏡中雖然有一個人,卻不是我,而是雲美。

我剛想張口問雲美你怎麼會在鏡子裏,雲美就驚叫起來:“馬力術,你為什麼在鏡子裏?”

怪了,難道雲美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一樣的?

我說:“我看到你也是在鏡子裏。”

聽我這麼一說,雲美頓時慌了:“什麼?”

“別急。”我說,“咱倆得搞清楚在鏡子裏的到底是誰。”

“怎麼就分開了呢!”雲美跺腳道,“要是在一起還好些。”

我低頭叫了兩聲貔貅,那傢伙卻沒反應,正要抬頭,忽然看到鏡子裏伸出一隻手。

手指勻稱修長,明顯是只女人的手。

我想也沒想,馬上拉住那隻手,說:“原來你還能伸手出來啊?”

雲美的聲音非常疑惑:“手?什麼手?馬力術……你拉着什麼?”

我往鏡子裏一看。雲美雙手捂着嘴,驚訝地看着我。

我的心刷地一下涼了。

雲美兩隻手都捂在嘴上,那我握着的手是誰的?

我把視線轉向伸出手來的地方,那裏趴着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雜亂的長發遮住了臉。

她抬起頭盯着我,朝我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她臉上沒有皮!紅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氣中,連牙齒中都滲着血。

這麼一看我才發現,這女人不止臉上沒有皮,身上也沒有皮。

她不是穿着紅衣服,是因為沒有皮所以才看上去一身紅!

我打了個寒顫,馬上鬆手,誰知那隻手反手抓住我,力氣驚人,我竟然掙脫不了,硬生生地被她拉了進去。

“馬力術!”雲美見我被拉進來,馬上伸手拽住那女鬼拉我的手。

被她拽住的一瞬間,女鬼叫了一聲,化為一股青煙沖向雲美!

“啊!”雲美尖叫着捂住臉蹲了下來,那股青煙衝進雲美身體裏,消失了。

“雲美!”我連忙問道,“沒事吧?”

雲美保持捂着臉蹲下的動作,一動不動。

“喂!你沒事吧?”我驚魂未定地問,“剛才那個是你親戚吧?脫了皮以後,你倆長得一樣。”

雲美迷茫地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雲美,你沒事吧?”

過了半晌,雲美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指向前面說道:“我沒事,你看鏡子。”

“鏡子?”我扭頭去看,只見那銅鏡竟然映出了其他的畫面。

視野很低,從地上的草和遠處的樹木能看出這裏應該是個小樹林。

面前有三個人,天太黑看不清臉,但是從衣服的輪廓能看出他們應該是中國的某一個朝代的人,但肯定不是近代的人。

鏡子裏畫面的角度非常奇怪,我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這鏡子是以某一個人的視角來看的。

看着這一切的那個主人公應該已經非常虛弱,一直在發出痛苦的喘息聲,視野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不停地晃動。最後似乎是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畫面一直停留在那幾個人的腳上。

“求求你們……”女人的哭聲和求饒聲聽起來非常虛弱,“王生……你果真這麼……狠心……”

男人們的討論卻沒有因為女人的懇求而停止。

“快動手!”

“別他媽跟我裝仁義……都到這地步了,你還不知道要做什麼?”

“要真找到了……榮華富貴……”

那些人的對話斷斷續續。最後,一雙穿着草鞋的腳接近了主人公,此時鏡子的視線微微上抬,能看到那個人手裏握着一把菜刀。

“我……”女人微弱的聲音響起來,因為太過凄厲,聽起來竟然像是變了調子,“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菜刀揚起,落下。

鏡子變成一片血紅。

就在這片血紅中響起一種粘稠的聲音,就像是不熟練的屠夫在剝牛皮。

這聲音異常的詭異,讓我聽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了一片腳步聲,似乎是那群人走遠了。

鏡子一直保持着血紅的顏色。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轉頭看向雲美:“你看懂了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了我一跳,雲美死死地盯着鏡子,眼珠竟然已經變成了紅色。

就在此時,鏡子裏忽然傳來淅瀝的雨聲。

我連忙扭頭去看,隨着雨聲,鏡子又逐漸顯現出了畫面,這次比原來還要模糊,只能看到遠處走來一個穿白色衣服的人。

白衣人停在鏡子前面,因為角度關係,鏡子只映出了他的腿。

雖然踩在泥地上,但是他的鞋一點泥濘都沒沾上。

“都已經這副模樣了還未斷氣……竟然能憑着仇恨把魂魄栓在肉體上。”那人問,“你就那麼想復仇嗎?”

他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可是那個人卻似乎明白了。

“好。”白衣人說,“既然如此,你以後的命運,就由我來改變吧。”

改命人!

我一躍而起,衝到鏡子前面伸手抓他:“你給我出來。”

剛剛明明能穿過的鏡子,這會兒竟然變成了真的銅面,穿不過去了!

眼看改命人就在鏡子那頭,我卻抓不住他,直接把我急得抓耳撓腮,心想抓不着他你給我看個臉也行啊,於是換了個角度,從鏡子底下往上看。

但是這鏡子是平面的,我是怎麼看也看不到鏡外的東西。

我正恨不得把鏡子抬起來砸了,鏡中一黑,盪起一圈龍捲風似的漩渦,那漩渦還有強烈的吸引力,我一時沒有留意,半邊身子都被吸了進去。

“馬力術!”雲美馬上抓住了我的另一隻手。可漩渦的力量太大,顯然不是我倆可以抗衡的。在下一秒,雲美就隨着我一起被吸進去了。

身體一進了鏡子,我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的時候,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喊。

“小馬哥!雲美!”

“你們不要屎啊!”

“啊……啊啊啊……啊……”

“密斯特馬,你一路走好。”

“雷鋒同志,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處理好你的後事的,辦好辦大辦隆重!”

“各位節哀,我會把他生平事迹做成紀錄片和書在鬼界廣泛傳播,由上級下達硬性指標,規定每個單位都必須去買去看,一方面紀念馬力術同志,另一方面還可以為楊明村鬼界招商引資,所以馬同志死得很有價值,死的光榮,死的偉大,撐起了楊明村鬼界未來經濟的一片天!馬同志,你安息吧!”

“嗚嗚嗚……他死了我就沒肉吃了……”

“這位……叫雷迪嘎嘎是吧?小同志,你別那麼悲觀嘛,紀錄片拍出來了有版稅,那些錢肯定夠你吃幾輩子的肉了嘛。”

“哦……那我不哭了,馬力術你放心的死吧。”

“那個……既然他死了,那麼他的床可不可以送我啊?”

我這聽得一肚子火啊。

老子這還沒死呢,這倆鬼差平時得多盼着我死才能計劃出這麼詳盡的賺錢一條龍經濟發展模式啊?

還有那王亮,你就惦記着我床底下的那點存貨了是吧?

我噌地坐起來。

圍着我的妖鬼全都吃了一驚。

弔死鬼跳起來,躲在王亮身後,拍着胸口:“哎呀,嚇屎偶了!詐屍!”

你一個鬼還怕什麼詐屍,說出去都丟人。

我說:“什麼詐屍?我就沒死!”

這話一說出來,全部人都愣住了。

“哎呀,”三娘首先反應過來,笑道,“原來你沒事啊!”

苟富貴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啊,小姑娘?”

嘿,你這假惺惺的,剛才是誰……我氣到一半,忽然發現不對,他剛才說什麼?

小姑娘?

“你說誰小姑娘?”

我這話問出來,其餘人又是一愣,我自己也是一愣,我這聲音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啊。

“雲美,”弔死鬼看着我,“你素不素撞壞頭了?”

雲美?

這時候男人頭驚呼了一句:“密斯特馬也醒了!”

我扭頭一看,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只見我身邊,趴着另一個“我”,那個“我”十分扭捏地爬起來,然後輕撫着太陽穴,說道:“頭好暈。”

從他身後的鏡子裏,我又看到我自己現在的模樣,對上鏡子裏一臉驚愕的那個人……也就是現在的我——長着雲美的臉!

我的身體用非常女性化的姿勢捂住嘴,驚呼道:“發生了什麼事?”

雷迪嘎嘎看看雲美的臉,又跑過來看看我的臉,一臉疑惑地說:“咦?為什麼臉和身體不一樣了?”

三娘仔細看了看我,“小馬哥?”又看了看我的身體,“雲美?”

兩邊都點頭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我和雲美的身體被調換了!

這算什麼事兒啊!

現在那鏡子又變成普通銅鏡的模樣,鏡面硬邦邦的,不要說整個人了,連個手指都戳不進去。

我們坐在客廳里把在鏡子裏的遭遇說了一遍。一群鬼怪沒人經歷過這樣的事件,七嘴八舌地討論了半天也沒有個結果。

“人和人靈魂互換我倒是聽過。”勿相忘翻着手上的文件夾道,“可是人和畫皮靈魂互換前所未聞,說到這個,”他抬起頭看向雲美,“畫皮究竟是妖還是鬼?”

“原來都沒有和你們說,其實……”雲美捏着衣角,“我應該算是魔吧。”

嘩啦一聲,原本圍繞在她周圍的群眾全都散開了,站在五米以外看着她。

“魔?”我問,“跟賭徒是一類?”

“這怎麼能一樣呢?”雲美跺腳道,“我是好的,他是壞的。”

“這不對嘛。”苟富貴挺着肚子說,“按理說墜入魔道……哎呀雲美小姑娘啊,你別跺腳啦,你用雷鋒同志的身體撒嬌一樣地跺腳,很嚇鬼的嘛……按理說啊,墜入魔道應該是心中帶着十足的仇恨,怎麼可能這麼健康陽光的生活呢?這不對嘛!”

“對,對,領導說得很有道理。”勿相忘同意地點點頭,拿着筆在本子上寫着什麼。

這傢伙在苟富貴說話的時候總是在記錄,真是個合格的片警秘書。

我一邊感慨,一邊湊過去看勿相忘的筆記本,結果發現他一邊點頭,一邊在本子上畫著畫。我覺得從這幅畫的長度和精細度可以看出苟富貴平時講空話的時間和秘書的艱辛。

因為勿相忘畫的是清明上河圖。

“你……”我剛要指出他在幹什麼。勿相忘馬上把筆記本翻過頁,用一種“現在這個世道混口飯吃不容易你也有過領導你明白”的眼神制止了我。

我馬上被那有深刻含義的眼神震住了,點了點頭,對他拋出一個“我明白”的眼神,然後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同時發自內心地對勿相忘產生了一種工人階級之間樸素而誠摯的革命情感。

“密斯雲美。”男人頭問雲美,“你為什麼會墜入魔道,why?”

我連忙說:“雲美說她不記得了。”

“原來是不記得。”雲美說,“可是昨天進了鏡子之後,我全想起來了。”

這一聽,連我都吃了一驚:“你想起來了什麼?”

“我想起來……”雲美深吸了一口氣,“那時候在鏡子裏被殺害的那個女人……就是我。”

我叫道:“是你!”

“對。”雲美點頭,眼淚迅速佈滿眼眶,“殺死我的就是那群男人!”

弔死鬼問:“可素,他們為蝦米要殺你?”

雲美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們聽過畫皮的故事嗎?”

“聽過。”王亮說,“是講一個叫王生的人路上見到了一個美女,帶回家金屋藏嬌。誰知道被王生老婆發現這美女是畫人皮的妖怪,於是兩個人找了道士來收妖。道士本來想給妖怪一條活路掛了拂塵在門外,誰知道那妖怪撕了拂塵挖出了王生的心肝吃掉了,於是道士一怒之下收了妖怪,後來王生在妻子的努力下得到高人幫助起死回生。”

“哈哈……”雲美越聽到後面,表情越詭異,最後凄厲地大笑起來,“對,就是這個故事,他們竟然編成這樣,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說到最後,竟然放聲哭了起來。

我們從未見過雲美這副模樣,都愣在當場。

雷迪嘎嘎第一個反應過來,對雲美說:“你別哭啦,現在這樣本來就不好看,哭了就更難看了。”

明知道他這話是在安慰雲美,可是為什麼我聽着就那麼難過呢。

弔死鬼問:“難道說,真相不是醬紫滴?”

雲美擦着眼淚道:“我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緣巧合偶遇王生,他說他對我一見傾心,便對我百般糾纏。我家教甚嚴,鮮少看到這樣無賴一般的男子,狗皮膏藥一般趕也趕不走。開頭覺得厭煩,時間長了卻也覺得有趣起來,後來他消失了一陣,我竟然失魂落魄般地食不下咽睡不安寢,這才發現一顆心不知在何時全都被這王生偷了去。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我母親早逝,父親因為生意常年不在家,家中父親的妻妾又對我百般羞辱,所以太孤獨了吧。”

我實在是不明白,原來不是好好的么,這怎麼一說起過去就變成紅樓腔了。

“他來歷不明,我爹自然不會把我許配給他。但那時我已經對他迷戀到無法自拔,非他不嫁。我爹無計可施,只能把我關在房中不讓我出門。我終日以淚洗面,日漸消瘦。正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王生時,他卻突然出現在我窗前,讓我和他私奔。我那時年齡尚小不明世事,又在心中怨恨爹囚禁我,於是就隨他走了。”

在恐怖小說中,開頭越浪漫結局越凄慘。聽她說到這我就知道完了,後面一準沒好事。

果然,雲美雙目含淚,又道:“後來跟他去了他家,我才知道他浪蕩成性,已經有了妻室。按我的出身,本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給人做妾。可已經落了私奔的惡名,姑娘家最重要的名節已經被毀了,又有什麼臉面回去……可憐我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從此只能卑躬屈膝地伺候着他的妻妾,他有一個正妻五個側室,我排行最小。”

我和王亮、男人頭聽得義憤填膺,羨慕地罵道:“萬惡的封建社會!”雷迪嘎嘎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在一旁使勁兒點頭。

“我在那裏受盡了欺凌,又沒有個可以說貼心話的人,各種委屈只能憋在心裏。唯一慶幸的是王生貪圖新鮮,對我甚好。可偏偏就是這一絲好,讓我成為眾矢之的,王生妻妾的眼中釘肉中刺。王生的妻子陳氏開始散佈謠言,說我是妖怪,山中妖狐所化,使妖法狐媚了王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得太厲害,我總覺得她的眼睛泛着紅光。

“真蠢……”三娘彎起嘴角,“若是真的狐精,早就連他的精氣神一起吸沒了,還留得她們散佈謠言?”她風情萬種地瞟我一眼,“是吧,小馬哥?”

我打了個寒戰,可是又捨不得移開眼睛,這狐精總是有種特殊的魅力讓人又愛又恨。

“王僧不會相信吧?”弔死鬼說,“不素他帶你跑粗來的么?”

“陳氏在我房中偷藏剛殺死的雞來誣陷我是妖物,或者在窗前放狐狸毛,說是我變身留下的,如此種種,各種花招多不勝數。到了最後,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妖怪,我百口莫辯。王生起先還對謠言嗤之以鼻,可是那信任抵不過三人成虎,枕邊風輪流吹,最終還是對我起了疑心。正巧那一陣王生諸事不順,陳氏說我是喪門星,帶來了噩運,於是找人將我綁起來,要殺我驅邪,再後來……我才發現……”雲美捂住臉道,“我不想說了……”

苟富貴搖搖頭,對着勿相忘嘆道:“你看看,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勿相忘猛點頭:“愚昧,太愚昧了!”

你倆最沒資格說這話!我問雲美:“他們為什麼要剝你的皮?”

“他們……”雲美愣了一下,結結巴巴地答道,“他們……說剝了皮我就能現出原形,還說狐精皮能賣個好價錢。”

聽了這話,三娘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有時候,人皮也能賣個好價錢呢!”

“是改命人助你成魔,使你變成了畫皮?”王亮問道,“你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么?”

雲美一下扭捏起來,紅着臉,捏着衣角:“記不清了,就記得長得還挺好看的。”

被剝了皮就剩一口氣的時候還能判斷人家長得好不好看!而且我看着自己的身體做這種動作怎麼覺得那麼噁心呢!

“要不這樣吧,”我說,“我們今天十二點再去鏡子前站一會兒,看能不能換回來。”

接着苟富貴勿相忘回到地府查靈魂轉換的相關資料。弔死鬼送王亮回家,雷迪嘎嘎看這邊沒意思也抱着男人頭和小鬼一起踢球去了。

雲美說:“那我去準備早飯。”然後就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兒,聽得廚房裏咣啷咣啷一陣亂響,雲美為難地走出來,“對不起,這身體用不習慣。”

“沒關係,沒關係。”我說,“你休息一下吧,我屋裏有電腦,你去看看電影打打遊戲放鬆下心情。”

雲美應了一聲,進了我的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得太厲害,我總覺得她的眼睛泛着紅光。

我很想聽聽貔貅的意見,但是怎麼叫那傢伙都沒反應,胸前的玉平時總是光滑圓潤,帶一層柔和的光芒,今天看起來卻像是乾枯的青草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三娘難得沒有出門,半倚在沙發上看着我:“小馬哥,你覺得雲美的故事怎麼樣?”

我說:“受了這麼大的傷害還能保持一顆溫柔的心,沒有因為曾經的黑暗走上違法犯罪報復社會的道路,我很欣賞她的生活態度。”

“是啊。”三娘嬌笑道,“如果我遇到了這種事,作為報復,我一定會把世上的男人全殺光。”

我在心中慶幸,還好遇到這事的不是三娘。

這時,雲美從我的屋子裏出來,很雀躍地往外走。

看她心情這麼好,我也很高興,微笑着問:“雲美,你要去哪裏啊?”

雲美咯咯咯地笑道:“我要去買一些材料。”

“早去早回啊。”

“嗯。”雲美輕快地點點頭,“我會的。”然後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到底看到什麼了那麼高興?我好奇地回到自己屋子裏,打開電腦看雲美的瀏覽和搜索記錄。

然後我就徹底石化了。

搜索記錄的上面寫着——大規模殺傷武器原子彈的製造方法。

“這樣才正常嘛。”三娘笑道,“只有恨到極致才會成魔,都變成魔了,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報復之心?”

這已經不是報復社會的程度了吧,她是想毀滅世界啊!我目瞪口呆,她……她究竟要出門買什麼材料啊?

“別擔心。”三娘安慰我,“這些東西市面上買不到。”

“也對。”我鬆了口氣,繼續看下面的記錄,下一條查詢記錄讓我的血液再次凝固了。

雲美在百度知道上註冊了一個賬號,問“有誰知道反政府恐怖組織的聯繫電話?”“哪裏有賣槍支彈藥的?”“有什麼地方可以批發手榴彈?”“大量收購生化武器,聯繫電話130XXXXXXXX。”

不愧是我身邊的人,發的帖子都很有我小廣告的風格。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賬號用的是真名,不是雲美的真名,是我——馬力術的名字。不用說,留的聯繫電話也是我的手機。

隔着電腦,我都能感覺到祖國盡職盡責的網警同志們一邊在嘲笑這個傻逼竟然敢用真名一邊迅速展開跨省追捕。

我幾乎是淚奔着跑出門去找雲美的。

我找到雲美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情報,正在一家蘭州拉麵館跟人對暗號。

雲美說:“戰爭尚未結束。”

蘭州拉麵的店主嚴肅地回答道:“一曲忠誠的讚歌。”

“醒醒吧,哥們!看清楚現實!”我一手拉着雲美一手拉着店主,淚流滿面地說,“拉登已經死了。”

吃了碗加肉牛肉麵之後,我終於用消費金錢的辦法安撫了蘭州拉麵的店主。

“我真心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被我拉着往回走的時候,雲美還在不停地抱怨,“上天創造出魔這一族群,讓我歷經磨難認清人類兇殘的本性,就是為了讓我活下來毀滅這個黑暗的世界!我要報復!”

我完全沒想到溫婉善良的雲美拿回記憶以後會變得這麼扭曲。

回去把這事和小二樓的其他鬼怪說了,因為雲美現在用的身體是我的,所以他們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直到下午雲美做了主要成分是耗子葯的晚飯,並在牆上貼了幾張不足以威脅到自己但是可以驅鬼的符咒之後,所有人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堅決地站在了我這一邊。

“現在這情況太危險了,”男人頭認真地說,“當務之急是把身體換回來。”

“對,對,”弔死鬼說,“換回來縮不定就能好了!”

當天晚上,我拉着雲美又站在了鏡子前面。

在時針分針秒針在12重合的時候,我像上次一樣拉開了銅鏡上的布。

銅鏡靜靜地立着,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在銅鏡前轉了兩圈:“難道還有別的什麼觸發條件?”

“oh……”男人頭感慨道,“看來暫時換不回來了。”

雲美淚如雨下:“我……我雖然愛換皮,但至少也是個講究的人……現在……”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悲傷地捂住臉。

“你們為什麼會半夜跑到小鬼的房裏?”一直和小鬼溝通的三娘問道,“聽小鬼說你們好像是故意跑去照鏡子的?”

我和雲美兩個人同時驚呼道:“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事既然是黑鬍子道士李伯通告訴我們的,那他肯定對這鏡子有所了解。

因為三娘和李伯通不合,所以第二天我們瞞着三娘,偷偷去找了李伯通。

李伯通和上次一樣在菜市場擺攤,這次他攤前很熱鬧,圍了一堆賣菜的大媽。

李伯通正在侃侃而談:“根據卦象顯示,近一年內菜價和肉價會有較高漲幅,但是食鹽味精漲幅不大……什麼?其他的啊?折扣信息?嗯……”李伯通緊皺眉頭,捏着手指算了一會兒,道,“這個月底,最後一個星期天……家樂富超市的花生油特價……下個月十六號南單商城打折,鞋子換季特賣,買一百送五十,買三百送一百五。……啥?你要賣X麗C738的黑色37號鞋,那就不用過去了,沒貨!X635的39號有沒有貨?嘿你們別全問我啊!一個一個型號算能算得過來嗎!你們去問賣東西的去啊……八匹狼啥時候打折?我算算啊……應該是在十二月份中旬了……”

瞧瞧,這才是真正的算命,不脫離實際,與人民群眾的生活息息相關。

“自從有了老李。”其中一個大媽笑着說,“我再也不稀罕拿打折廣告單了!”

“廣告單哪比得上李道長,李道長有針對性,還環保,綠色無污染!”

“就是,算得出這些才是真的會算命,我算看透了,其他算命的都是騙人的。”

大媽們算完命,興高采烈地離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滿足的微笑。

李伯通見那些大媽走遠了,才擦了一把汗,把屁股底下坐着的一沓打折廣告單拿出來,撩起鬍子扇風。

我叫道:“李伯通師叔。”

李伯通大吃一驚,想要把打折廣告藏起來又不知道藏哪裏,看我們越走越近,索性把廣告放在算命檯子上,用身體把打折廣告單壓住,然後一手支着頭,朝我們微笑着點了點頭。

同為男人,我不想揭穿貧苦中年男道士想和大媽套近乎的虛榮心,也朝他點了點頭。

雲美嬌聲道:“道長啊,關於那個鏡子,我們有點事想問問你。”

“哎呦。”李伯通打了個寒戰,一臉噁心地看着雲美,“徒弟,你沒事吧?怎麼說話這個腔調?”說完,伸手去摸雲美的額頭。

“呀……討厭!”雲美尖叫一聲,打掉李伯通的手,然後揪着胸口道,“不要碰我,臭流氓!”

市場裏全部的聲音都被雲美的叫聲壓下去了。整個市場中人們的視線都轉移過來。

李伯通整個人都僵掉了,而黑鬍子道士算命攤攤旁邊賣雞的和賣魚的同時把攤子往外移:“這算命的原來還有這愛好。”

李伯通哪裏知道我的身體裏裝的是雲美,驚得睜大雙眼,下意識地又想上來抓雲美:“不是……徒弟你沒事兒吧?”

雲美雙手護胸,向後跳了一小步,然後跺着腳,叫道:“死道士,想死一次看看么?”

這動作吧,要是雲美原來的身體做肯定是嬌俏可愛,惹人心動,能激起男人強烈的保護欲。

可是她現在用的是我的身體,所以這個動作引起了圍觀群眾的一片嘩然。

賣魚的和賣雞的說:“這傢伙也不是省油的燈,把他的臉記下來,以後咱離遠點。”

你別記臉啊!記臉多膚淺!你怎麼不透過現象看本質啊!

李伯通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趕緊拉着雲美走到一邊:“我說徒弟啊,你是不是壓力太大腦子不好使了,我也知道救世主不好當,有啥事你和師叔說啊,師叔給你開導開導,啊?”

“討厭,”雲美掙扎着想要擺脫李伯通的禁錮,“豈有此理,放開我。”

我實在看不下去,拍拍李伯通的肩膀:“師叔,放開她吧。”

“到底咋回事?你是失戀了?錢包被人偷了?還是被狗咬了……”李伯通猛地回過頭盯着我,“師叔?”

我說:“我是馬力術。”

“啥?”李伯通大聲問道,我對湊過來偷聽的賣魚的和賣雞的甩甩手,“看什麼看,一邊去。”然後把李伯通拉到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竟然會變成這樣,嘿嘿嘿嘿,你們果然去看了,真是事事難料啊!”李伯通摸着自己的鬍子,表情嚴肅地對我說,“你發生了這樣的事,師叔也很痛心啊!哈哈哈!”

你要裝悲傷就裝全面點,別臉上裝得一本正經說話還帶笑。

我敏捷地抓住他話中漏洞:“我們果然去看了?你猜到我們會去看那鏡子了?”

“我李伯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雙指一掐便能算盡人間百態悲歡離合。”

我跟雲美說:“雲美,去叫三娘來。”

“馬力術,你要明白師叔的一片苦心。”李伯通拍拍我的肩膀,道,“師叔都是為你好。”

“怎麼說?”

李伯通看了一眼雲美,把我拉到一邊,表情嚴肅,道:“敵人已經開始行動,我們必須得先他一步行動。”

“什麼意思?”

“你仔細想想近來發生的事。”李伯通說,“弔死鬼也好,男人頭也好,小鬼也好,一直到現在的雲美,無論哪一個,都和改命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各人發生事情的時間不同,可是現在他們都聚集在了小二樓,這是為什麼?”

我想了想,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難道這是有預謀的?”

“對。”李伯通點頭道,“雖然我們不知道改命人的身份,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正在計劃什麼,而他計劃的事情和小二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如果這是個預謀,這就說明那改命人從百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已經佈下了局,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就用這麼長的時間佈局和眾鬼怪凄慘的死來說,那人心機之深手段之狠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李伯通繼續道:“按照之前的事件推算,接下來就應該輪到剩下的住客了,也就是雷迪嘎嘎、雲美和那個狐狸精。”

“等下,”我說,“小鬼、孔婷和關興都是死在小二樓或者埋在小二樓里,守在這裏也正常。雷迪嘎嘎、雲美和三娘是後來才住進去的,這怎麼能一樣?”

“萬事萬物,冥冥之中自有註定,有因必有果,改命人已經種下了因,自然知道結果。”

李伯通說,“所以他們來小二樓,也在改命人的算計之中。”

我恍然大悟:“這麼說雲美死的那塊森林,就是現在的小二樓!”

李伯通點頭道:“既然我們知道了改命人的思路,那麼為了弄清楚真相,必須先一步行動,趕在改命人的前面。以防其他意外發生。”

這話說得在理,凡是有改命人出現的事件都十分離奇危險。

我連連點頭,對面前這個黑鬍子道士佩服道:“師叔你是早就算到我和雲美會一起半夜十二點到鏡子前面?”

李伯通眼神閃爍的笑道:“嘿嘿……嘿嘿……那是自然。之前馬建民和我說過這鏡子不能在半夜十二點照。”

他不說倒罷,一說我就起了疑心:“不會是他說了以後特想知道半夜十二點看了會怎麼樣,自己又不敢看,就想個法子告訴我們,沒想到碰巧遇上雲美的事了吧?”

李伯通抬頭看天,顧左右而言他:“今天的月亮真曬啊!”

得,被我猜中了。

我問:“那你知道怎樣才能讓我倆恢復原狀吧?”

李伯通點頭:“那是自然。”說罷,從道袍里掏出一張地圖給我,說,“我算到這地方與這事件有關,打聽了一下,正好這裏鬧鬼。你們把鬼除掉就能變回來了。”

事不宜遲,我和雲美馬上坐車往地圖上標記的地方而去。

地圖上的地方和我小二樓的地方相反。小二樓在城市西邊的話,地圖上那位置就在城市東邊,雖然離市中心距離是一樣遠,但是東邊發展比西邊快得多。

這地方相當難找,我們找了半天沒找到,於是我在一家古董店前拉了一個人問:“和平路三十三號在哪?”

那人伸手往前方上空指了指,我們這才看見在兩棟大樓之間夾縫的上空,有兩塊列在一起的牌子。

上面一塊牌寫着“和平婚姻介紹所”。

下面一塊牌寫着“花圈壽衣殯葬用品”。

兩個牌子旁邊一個箭頭,指着樓的夾縫裏面。

這兩塊牌子內涵啊,很好地說明了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個千古不變的真理。

我本以為33號應該是賣殯葬用品的壽衣店,結果卻發現33號是婚介所。

第一次到這種地方,我感覺有點不適應,問雲美:“那咱進去吧。”

雲美一看見婚姻倆字臉就紅了,輕聲說:“那……好唄……”

又不是領證,害臊什麼啊?

見雲美還在原地站着,我催促道:“走唄,再不走人家就下班了。”

話剛說完,婚介所里走出來一群穿碎花大衣的大媽。

還真下班了。我正想着要怎麼和大媽們說我們的目的,那群大媽就已經圍上了我們。

“怎麼了,姑娘,小夥子,在這站着幹嘛?是不是要進婚介所啊。”

“對……我們……”

“那就進啊,愣着幹嘛,你們還兩個一起來啊,認識的啊?”

“我們是……”

“是來找對象的吧,來來來,別害臊,進吧進吧。”

“不是,我們……”

“不是什麼啊,都站在這看着我們的牌子看半天了。真是,你們這群小年輕就是愛面子,害臊什麼啊,不就是找對象嘛!”

隨着一陣陣銅鈴般的笑聲,我們毫無反抗餘地地被眾大媽推進婚介所。

這婚介所就一層,一百平米左右。除了辦公用的櫃枱,旁邊還放了玻璃圓桌,桌旁擺着倆椅子,地面乾乾淨淨。

按照黑道霸主二狗子的話,在江湖中,貌不驚人的中年大媽團體戰鬥力驚人,她們認真起來,就連黑道也得退避三舍。因為這群人對資訊的掌握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不需要上網,只憑最原始的交流,大媽們就能掌握街道中每個成員的信息,誰家兒子是幹啥的,每月工資多少,談過多少對象,每個對象的身高長相職業性格,以及誰家媳婦做菜放鹽多,誰家小孩晚上睡覺尿了褲子等等等等……事無大小,全都被大媽們所熟知,精細之處連美國中情局都得甘拜下風。

據說有很多警察局的線人就是居委會大媽。二狗子的很多信息也是從大媽聯盟得知。

總之,這是一群不容忽視不容小覷的團體。

就在我思考時,大媽們已經迅速走回了崗位,有人刷刷刷地翻着本子,有人打開計算機敲着鍵盤,還有人對雲美髮問:“小夥子,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啊?”

“我不喜歡女人。”雲美跺腳道,“我喜歡男人!”

翻本子和敲計算機的聲音都停止了。

哎呀,我一拍額頭,雲美怎麼就忘了她身體和我身體對調的事情了呢!

我連忙打圓場:“他是不喜歡女人,我喜歡女人。”

話剛說出口我就知道壞了,房中瀰漫著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大媽看着我們,用一副理解的表情說:“這……這個……確實不好找對象啊!”

“不是這事兒。”趁着這會兒,我趕緊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聽說你們這裏鬧鬼……”

大媽們聽了這句話,又高興起來:“哎呀,是李道長讓你們過來的,是吧?”

我吃了一驚,李伯通名氣竟然這麼大!

“來來來,快坐快坐。”大媽們馬上以極度的熱情招待我們,“你們可算來了,鬧鬼這事讓我們煩了好久了。”

“怎麼回事啊?”我問。

“就是因為那個鬼,”穿藍衣服的大媽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我們婚介所就要開不下去了。”

說話間,婚介所的溫度瞬間低了下去。

戴眼鏡的大媽看了看周圍,伸出食指做了個“噓”的動作:“快來了。”

傍晚昏黃的光照在屋內,婚介所內寂靜無聲。當光線又暗了半分的時候,忽然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那聲音忽近忽遠,漂浮不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仔細聽起來,卻是一個拉長了的男人的聲音。

“找……不……到……老……婆……啊……”

“沒……有……孩……子……啊……”

“男……多……女……少……怎……么……辦……吶……”

“政……策……不……好……沒……錢……娶……老……婆……啊……”

我警戒地看着四周,卻什麼都沒看見,看來那鬼是故意隱形了。

我問:“你們知道這個鬼的身份嗎?”

“也是個苦命的人啊!”燙着個方便麵頭的大媽說,“一把年紀了還沒娶到老婆,後來終於在隔壁市裡談了個姑娘,姑娘說你找個好工作吧,正好有別的公司招人他就辭了工作跳槽,結果剛跳過去就經濟危機被裁員了。好不容易又找了個工作,工資比原來還低。姑娘說工作慢慢找,那在一起得有個房子吧,於是他就準備買房。頭年問好房價,回家賣了田又拿出全部的積蓄來買房,結果房價漲了,湊來的錢只能買個廁所。姑娘說咱倆離得遠沒房沒工作有個車也行,於是那人就去買了個車,買完油價就漲了。去隔壁市的高速上還又加了三個收費站,每跑一趟回來半夜全小區都能聽到他在哭,後來慢慢的就再不敢開車了。後來他想買啥啥漲價,手上那些錢啥都買不起了,耗了這麼多年姑娘等不住,也跑了。”

我問:“他就沒碰到什麼降價的東西?”

“碰到了啊,他在股市還在六千多點的時候買了股票。”

“行……”我說,“你繼續說。”

“他死也是最近的事兒。”大媽說,“受了那麼多打擊,這人就躲在屋子裏不出門了。為了維持生活,家裏的電視什麼的全都賣了。囤了一堆的米啊,面啊,方便麵,靠剩下的錢自己過自己的,深居簡出,也不和別人說話,就偶爾出來買買菜。後來有一天,他鹽吃完了,出來買鹽,拿了兩塊錢跑去賣鹽的那兒買鹽,賣鹽的說日本核泄漏,食鹽漲價了,一包三十。那人一口氣沒憋住,就給氣死了。”大媽搖頭嘆道,“可惜啊,他剛被氣死那高價倒賣鹽的就被抓起來了。”

那鬼的聲音還在婚介所回蕩。

“為……什……么……我……的……命……這……么……苦……啊……”

“為……什……么……連……食……鹽……都……漲……價……啊……”

“活……不……下……去……啦……我……要……娶……老……婆……”

“你聽你聽。”大媽氣憤地道,“每天就這麼嚎,一來客人就開始嚎,有時候還現身嚇唬人家小年輕,客人全都嚇跑了!我們怎麼做生意……”說著說著,她扭頭看向我,“哎,你眼眶怎麼紅了。”

“身為同性……不,同類人,我能明白他的心情。”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樑,又問,“他這麼鬧,你們就沒想想什麼辦法?”

“想了啊,隔壁不是賣花圈紙人的么?我們想他要老婆,就燒了個女紙人給他。他安靜了三個月,又開始叫。不過他喊的話的內容變了。”

雲美問:“變成什麼了?”

那鬼像是回答我們一般叫道:“沒……房……子……啊……沒……地……方……住……啊……”

大媽繼續說:“我們就燒了個房子給他。”

男鬼的聲音馬上解釋道:“房……子……沒……鑰……匙……啊……”

另一個大媽接口:“燒完了沒過幾天他又喊要車,我們又燒了個車。”

男鬼說:“車……子……沒……油……啊……”

下一個大媽繼續說:“有了車又要電腦。”

男鬼的聲音帶着哭腔:“電……腦……沒……聯……網……啊……”

“給了電腦又要新款的Lw包和鑽戒,名牌的衣服和鞋。”

男鬼哀聲道:“老……婆……說……都……是……假……的……啊……”

“廢話!”大媽們罵道,“真的我們燒得起嗎!”

大媽們越說越生氣,最後一個瘦小、高顴骨的大媽氣憤地問我:“你說他這樣沒完沒了,怎麼辦吧?”

我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嗯……”

大媽們眼睛唰地亮起來,帶着好奇而激動的八卦神情靠近我:“你是不是看出來什麼了?”

“我看出來了。”我說,“你們是逗哏的,這男鬼是捧哏的。”

大媽們一鬨而散。

“誰跟他說相聲啊,”帶金邊眼鏡的大媽說,“這鬼還放話威脅我們說不給他就嚇走我們全部的顧客。”

方便麵頭大媽接著說:“就因為整天做這些奇怪的東西,隔壁店扎紙人的老賈現在天天研究時尚雜誌學着做壽衣啊。你說人家老賈都年紀一大把了,整天看露胳膊露大腿的時尚雜誌,也不像話啊。”

我說:“你給他燒紙錢不就完了。”

那鬼馬上說道:“錢……會……通……貨……膨……脹……我……不……要……”

果然是個現代化的鬼,活學活用,把生前的知識帶到了陰間,有文化!有智慧!

方便麵頭大媽為難地看着我們:“你看着咋辦呢?”

“這還不好辦嘛。”我說,“他現在就是個無賴,對付無賴就要用無賴的方法。”

“啥方法?”

我嘿嘿一笑,對着方便麵頭大媽耳語了一番。

“能成么?”方便麵頭大媽懷疑地看着我。

我信心十足地道:“不行你來找我。”

出了婚介所,我察覺到一道飽含敵意的視線。扭頭一看,隔壁壽衣店裏站着一個老頭,正死死地盯着我們。這會兒天已經暗得差不多了,壽衣店沒開燈,那老頭又穿了件黑色的衣服,整個身體幾乎都要融入到黑暗之中。

這位估計就是大媽們所說的壽衣店老闆老賈了。

那老頭不知道是不是和死人用的東西接觸久了,看人的眼神裏帶着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眼神銳利得像是要把人的靈魂都看出來一般。

老頭只盯着我,沒看雲美。

從婚介所有這麼多大媽不瞅,光盯年輕小姑娘的肉體這點,就可以看出這老頭是個人物。

蹊蹺的是,雲美也在盯着那老頭。

現在這倆人的視線沒有聚集在一起,但是看他們的樣子,要是視線相交了,絕對是天雷勾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怎麼了?”我奇怪地問。

“沒什麼。”雲美搖搖頭。

我再轉頭去看壽衣店,那老闆已經不在了。

三天之後,婚介所打電話來,說事情搞定了,男鬼再沒去騷擾他們的工作。

小二樓的住客在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之餘又深感好奇,弔死鬼問我:“你用的素神馬方法?”

我說:“我讓她們再燒四個現代化的少女紙人給他做老婆,燒個紙人老太太給他做媽。”

“你之前一副要教訓他的樣子,可給他燒老婆這不是好事嗎?”雲美奇怪地問,“難道是妻子多了他滿足了,所以再不來鬧事了?”

“這哪算好事,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現在有了五個老婆一個媽。那男人本身就不像有主見有定性的人,現代的女人又好強得很,到時候大小老婆爭風吃醋再加上婆媳關係,那男鬼肯定忙得焦頭爛額,哪有時間跑出來嚇唬人?”

“oh,這招太陰險了。”身為男人,男人頭關興很理解我這手法有多麼狠毒,眼中露出對這鬼的同情,“萬一他惱羞成怒,再來鬧呢?”

“看他不像那麼有骨氣的鬼。”我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讓苟富貴聯繫了婚介所那塊的鬼差。那倆鬼差哥們使了點手段,威脅了一下,估計那鬼是再沒膽子去鬧了。”

雲美啊了一聲,說:“你就把鬼差當黑社會使啊?”

“話不能這麼說,你沒聽過一句俗話么?”我說,“鬼差耍流氓,誰也擋不住。”

“小馬哥這話說的在理。”三娘讚賞地點點頭,“合理利用身邊的人際關係就能取到很好的效果。”

不愧是狐狸精,在這種地方和我特有共鳴。

小鬼啊啊地叫了起來。自從上次從鏡子裏出來,已經記下莫斯密碼,能快速翻譯小鬼話的貔貅再沒出過聲。這會兒我只能靠猜,看小鬼表情動作他應該是在表示不滿。

這小鬼正義感還挺強。

我拍拍小鬼的肩膀,說:“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成功了啊,那真是太好了。”雲美捂着嘴欣慰地笑了,男人身上充滿女人味的動作看得我心裏發麻。基本上現在小二樓的住客一看到雲美就別過臉,聽到雲美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話表情就開始扭曲。

交換身體之後我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鬼被噁心了也會吐。這些天他們見我還好,見雲美那反應就激烈了。

他們這種舉動讓雲美十分沮喪。我曾經安慰過她不用為了人格魅力不如我而傷心,但是每當我說這話時,她總是用一種無知是福的眼神看着我。我還曾經聽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說“哪怕和雷迪嘎嘎換也好啊”之類的話。

雲美問:“可是既然事情解決了,為什麼我們沒有變回原樣呢?”這話給還沉浸在成功的興奮感里的我潑了一盆涼水。對啊!既然成了,我們為什麼沒有變回來呢?

三娘問道:“話說回來,你們到底是聽誰說處理完這件事就可以換回來的啊?”當然是李伯通了!

瞞住三娘,我和雲美回到菜市場找李伯通,原來擺算命攤的那地方來了個賣牛肉的。

李伯通正在跟那個賣牛肉的忽悠:“這塊可是風水寶地。你看這個攤子坐北朝南,攤位上方無遮擋,陽光充沛,還有風雨滋潤。地方雖小,前後左右卻都有攤位,財富易聚不易散,可謂聚寶之地。正所謂無極生太極,太極生二儀,二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若按卦相來說,此處為八卦中的坎位,你五行缺水,而坎屬水相,此處恰巧可以彌補你八字的先天不足。你看見那個賣蘋果的了么?”

賣牛肉的已經被忽悠得暈頭轉向,看着不遠處的蘋果攤,點點頭。

李伯通繼續道:“蘋果紅潤圓滑,清香淡雅而不張揚,有富貴吉祥八面玲瓏之意,蘋果攤在你的東方,紫氣東來,能大幅提升你的運勢,有益無害。你若在別處,殺牛宰羊血債太多,必然會影響命運,可是這裏左有雞攤右有魚攤,殺氣聚合,則可以擋神弒鬼,用惡氣驅退身上惡靈。怎麼樣,你現在覺得這個攤位好不好?”

賣牛肉的呈現出一種被邪教迷惑的痴獃感:“好!”

李伯通佛塵一甩:“這麼好的攤位,現在只要九百九十八元,不是一千,不是兩千,是九百九十八!九九八!九九八!數字過九化零,九九歸一,九五至尊,九為最大!八寓意為發,招財進寶則為發,客源充足則會發,你們生意人最注重的是什麼?娶妻?不,事業無成怎可成家!享樂?不,沒有資本又怎能遊山玩水!怎麼,你想到了么?”一串設問句之後,李伯通問向賣牛肉的,後者剛要說話,李伯通馬上制止了他,自問自答道,“沒錯,賺錢!就是賺錢!男子當以事業為重,事業成功與否則表現在資產上,用通俗的話講,就是賺錢!如果你要賺錢,打算怎麼辦呢?”

賣牛肉雙眼發直,迷茫地搖頭。

李伯通嘆了一句,“不開竅!”又說,“當然是在此擺攤!此地和你的命格相輔,賺錢再好不過。如此寶地,又是這麼好的價錢,你想要麼?”

賣牛肉的恍然大悟,興奮得雙頰泛紅,連連點頭。

“你想要是自然的。”李伯通搖搖頭,面露難色,“之前有個賣羊肉的也看上了這個攤位,開出了九百九十九的價錢,我卻沒有讓給他。因為這攤位於我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是我祖父留給我的。”李伯通眼含熱淚,遙望天際,“祖父臨終前告訴我,定要守好這個算命攤。”

扯淡吧你,這市場去年三月才建好的。

“不能賣?”賣牛肉的聞言大吃一驚,面如死灰。整個人抖得如同寒風中的狗尾巴草,沮喪地離開。

“別走啊!”李伯通一把拉住他,“我話還沒說完呢,貧道容易心軟,所以如果你求我的話……”

賣牛肉的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問:“啊?”

李伯通重複道:“如果你求我的話,我說不定會鬆口。”

“道長!”賣牛肉終於聽明白了,撲在地上,雙手抓住李伯通的道袍連聲道,“我出一千!求求你把這個賣給我吧。”

“看你誠心誠意地求我……”李伯通點點頭,帶着忍痛割愛的神情,“罷了罷了。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就讓給你吧,記得每個月交攤位費。”

賣牛肉感激涕零地從兜里掏錢。旁邊賣魚的小聲問賣雞的:“這攤子他當初多少錢租下來的?”

賣雞的說:“五十。”

我和賣魚的異口同聲地嘆道:“這老小子真黑啊。”

李伯通收過錢之後,又從兜里掏出一張符:“此乃招財符,帶着招財符在此地擺攤,只要你老老實實誠信做買賣,就能保你平安富貴。”

賣牛肉的感動得都要哭了:“道長你真是個好人,您叫什麼名字?”

“做好事怎能留名。”李伯通說,“道士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記住了,我叫張重陽。”

我差點被口水嗆死。這傢伙夠損的啊,幹壞事不報自己名字報我師父的名字!

“張重陽,張是弓長張,重是重複的重……”

我一把捂住李伯通的嘴把他往外拽,你陷害不夠還要解釋得這麼詳細!還能再缺德點不?

賣牛肉的吃了一驚,我不好明說我師叔騙人,只能使勁兒地給他使眼色,想讓他明白他上當了。

賣牛肉的喊道:“妖女,你別想拋媚眼迷惑我,你想對道長幹什麼?”

我那個恨鐵不成鋼啊,我想幹啥,我想請你趕快去醫院看看腦子,晚了就沒救了。

賣牛肉的還想說什麼,李伯通揮揮手制止了他,然後掙扎着脫開了我捂在他嘴上的手,沖賣牛肉的雲淡風輕地一笑:“不用擔心,貧道這般出世之人,難免會被凡人所迷戀。”

賣牛肉的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上下打量我道:“原來是道長的粉絲啊,年輕人都愛追星,這我理解,可長得挺好一小姑娘怎麼這麼狂熱,你姐是不是叫楊麗娟?”

這話說得雲美都生氣了,跺腳罵道:“你才追星,你全家都追星。”

李伯通估計是怕我說出什麼,趁着一干人被男身女魂的雲美的動作弄噁心的空當,邊說“各位後會有期”邊拉着我往別處走。

犯罪分子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所以我一直沒吭聲,等出了市場,我才對李伯通說:“師叔,你這可玩大了,詐騙是犯罪,你說你是自首呢還是我見義勇為大義滅親把你送到警察局呢?”

李伯通說:“你是誰徒弟,怎麼一下就站在那個賣豬肉的那邊去了?”

“賣豬肉的?”我回頭看了看市場,“他不是賣牛肉的么?”

“什麼牛肉啊。”李伯通說,“他那個是豬肉,用牛肉精熬過了,做的假牛肉,貧道這是給他一點教訓。”

我笑了:“原來如此。該,活該!”

李伯通得意地摸着鬍子,問我:“怎樣?師叔做得不錯吧!”

我伸出大拇指:“幹得好,就是這幫龜孫子,害得我們吃飯都吃得提心弔膽……哎,不對啊……你給他教訓他也不知道啊,以後繼續賣假牛肉怎麼辦?”

雲美插嘴道:“而且就算為了教訓他,你也不能騙人呀?”

李伯通轉過頭,笑着盯着雲美:“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

雲美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凜冽起來,笑着反問:“您是什麼意思?”

我看了看雲美,又看了看李伯通,搞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俗話說破財消災,我既然拿了他的錢,就得幫他一把。”李伯通又道,“所以我和他說要老老實實誠信做買賣,如果他老實誠信,那位置和符肯定能幫他,如果他還固執地走歪門邪道,那地方就是他的末路。我做了勸告卻不點破,就是想讓他自己做選擇……對了,你們來做什麼?”

~5~我說:“婚介所那事我們解決了。”

~1~“解決了?”李伯通吃驚地看着我,“這麼快!”

~7~“解決了。”我攤開手,“你不是說能變回來么,為啥我們沒變回來?”

~z~“這就奇怪了。”李伯通摸着鬍子,“按照卦象,確實應該在那裏啊。”

~小~我懷疑地看着他:“師叔,你是不是又在忽悠我們。”

~說~“不會啊,”李伯通又想了一會兒,問我,“貔貅有沒有說什麼?”

~網~我指着雲美脖子上的玉吊墜說:“最近那傢伙啥話都不說。”

“哎呀!”李伯通看了一眼吊墜,叫道,“糟了!”

“什麼?”

李伯通拿拂塵指向玉佩:“怎麼你還能在這邊優哉游哉的!什麼不說話,貔貅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我說,“玉佩不就在那裏么?”

“神獸不能隨便下凡,玉佩只是讓貔貅依附的道具。換而言之,玉佩其實就相當於一個容器,貔貅是容器里的水。現在容器在,但是裏面的東西卻沒有了。”李伯通氣得使勁兒甩袖子,“你怎麼能把貔貅給丟了呢!”

我點點頭,目光轉移到李伯通的道袍袖口,那裏好像有什麼東西,隨着他揮手的動作,就要掉下來。

等李伯通注意到我的視線的時候,那東西已經輕飄飄地掉了下來。

是一張紙。

李伯通臉色大變,連忙伸手去抓,雲美眼疾手快比他更先一步抓到那張紙,照着上面的字念出聲來:“驅鬼合同。”

李伯通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轉頭哼着小曲看天。

我連忙伸頭去看,不看則已,一看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李伯通和婚慶公司的驅鬼合同。

這老小子竟然跟人簽了合同!然後忽悠我們去驅鬼!

原來這次驅鬼是收費的!錢都進了這老小子的荷包。

我拿着那張紙對着李伯通道:“你竟然拿我們賺錢!”

李伯通臉上馬上堆出笑:“我是想讓你多些驅鬼經驗,快點進步。”

說得好聽,我厲聲問道:“那錢呢?”

“不要談錢,談錢傷感情,咱們談感情吧。”

我氣道:“談感情傷錢!”

“既然這樣,”李伯通說,“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說完,他附在我耳朵邊低語。

我尚未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李伯通又問道:“徒弟,你見過遁地術嗎?”

我搖頭:“沒見過。”

李伯通說:“師叔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說完,他嘴裏念念有詞,右腳在地上一跺,竟然跟陷入泥沼一般,整個人都沉到地裏面去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

最後李伯通的蓮花冠也消失在土地里。我在那塊地上踩了幾腳,是實的。

怪不得這傢伙能從三娘手中逃脫那麼多次,原來他還真的有點本事。

我對地面喊:“師叔,我看明白了,你先出來,咱們把婚介所驅鬼的錢分了,一九分,你一我九,那一份就算我給你的介紹費了。”

地面鴉雀無聲。

我說:“那你二我八。”

地面還是沒有動靜。

我說:“三七!不能再少了。”

地面依然沒有反應。

我這才反應過來,都遁地了,估計是再不回來了!

李伯通跑了!

這傢伙畏罪潛逃了!

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欠揍的師叔了。

“馬力術。”雲美擔憂地看着我,“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還沒有找到變回去的方法。”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說,“咱不靠他,自己找辦法變回來。”

“那貔貅呢?”雲美說,“李道長說他失蹤了。”

我說:“最後一次看他是在鏡子裏,看來最主要的還是那鏡子!咱再回去自己研究研究那鏡子!”

貔貅在那裏,我肯定得把它給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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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鬼:廢柴道士的爆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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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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