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世主之家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我穿着一件七匹豹牌黑色風衣,戴着墨鏡,精神抖擻地推開小二樓的門。
隨着破舊木門開啟的吱嘎聲,大片陽光流水一般地灑進屋子,照亮我的全身,那一瞬間,風將我的風衣衣角吹得飛揚起來。
從如此拉風的出場,你就可以看出來我並非池中之物。
我叫馬力術,男,現年二十六歲,氣度不凡英俊帥氣,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年企業家,有車有房,還是個包租公,面前這個小二樓就是我的產業。
說起這個小二樓,那可不簡單。從它那古樸的外表你就可以看出它的不同凡響。基本第一眼看到小二樓那斑駁的外牆和樓前幾棵無論春夏秋冬都呈現出一種半死不活狀態的楊樹的人都會脫口而出,喊出一句:“鬼屋!”
說的沒錯,這就是一棟集合了人鬼妖三界優秀人才的鬼屋!
剛走出房門,我看見正前面站着一個美女,連忙把腳崴了一下,朝她摔去。那個美女不負眾望地躲開后,她身旁永遠傻呵呵地笑着的男人用極其敏捷的動作迅速扶住了我。
“小馬哥,你要小心一點呀!”妖艷的女人嬌笑着沖我拋了個媚眼,輕扭柳腰進了房子。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意亂神迷地看着她的背影。
這世上沒有幾個男人能扛住這個叫“三娘”的狐狸精的誘惑,我也不例外。
三娘幾乎和我同時住進小二樓,身上帶着無數的謎團,曾經說要吃我但是後來被我的美色所征服,主動幫了我不少忙,不過我至今不知道她來這裏的目的。
總的說來,她是個謎一樣的狐狸精。
“馬力術,中午吃什麼啊?”和三娘擦身而過走出屋門的是個小家碧玉氣質的溫婉女人。
雖然模樣也是一等一的美女,可這位的真實面目是畫皮。只要見到她皮下跟打了馬賽克的奧特曼一樣的本體,估計再沒有人會對她抱有幻想。
雲美和我是通過碟仙靈異殺人事件認識的。她的拿手絕技是根據畫在人皮上的容貌改變外表。據她說,無論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她都能畫得惟妙惟肖,讓人分辨不出真假。
我曾經天真地以為既然她能換皮,那麼一定也會換臉,換人臉絕對比換京劇臉譜有意思,於是跟雲美提議讓她表演個換臉的魔術給我看看。但是因為雲美對於換臉技能掌握得不熟練,所以在掀下現在的臉和換上一張新臉之間停頓了很長時間。
觀看那次表演給我造成了相當大的心理陰影,在之後的一個月都吃不下一口肉。回想起當時的血腥畫面,我胃裏一陣翻騰,淡定地說:“吃素吧。”
“好。”雲美乖巧地點點頭,走回屋子。
馬上又有一個女鬼飄了出來:“瑪麗叔!瑪麗叔!”
停在我面前的時候,她站住了,可是她的舌頭沒站住,“啪”的一下甩到我的臉上。
從舌頭的長度和說話的靈敏度不難看出,這是個弔死鬼。
她叫孔婷,生前是將軍家的小姐,被人害死在小二樓里以後失去了記憶,幾十年如一日地守在這裏等着她的丈夫,最後這件事在我們的幫助下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她也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王亮,一人一鬼目前正處於甜甜蜜蜜的蜜月期。
我認命地抹掉臉上的口水,問她:“怎麼了?”
“瑪麗叔啊!”孔婷為難地看着我,伸手指向客廳,“偶覺得男人頭太辛苦了,你看素不素可以讓他下來了?”
在客廳的花瓶上面,有一顆男人頭貼在牆頭,似乎察覺到我們在看他,他高興地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和我們打招呼:“哈嘍,古德毛寧。”
“哎……”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這個男人頭叫關興,一百年前死在小二樓里。當時他陷入了一個非常離奇的迷霧事件中,後來為了找到在事件中失蹤的弟弟關武,他一直守在這裏。百年之後,我們遇到了同樣的情況,男人頭終於知道了弟弟的行蹤,但是那時我們卻沒有辦法救他弟弟出來,現在看起來,他弟弟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在關興的事件解決之後,掌管這一片的鬼差苟富貴和勿相忘曾經說可以給男人頭找個好機會投胎,可是被他拒絕了。
他不願意離開的理由有兩個:一個是對救關武還抱着一絲希望,另一個就是上次害我們捲入危險事件,男人頭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我們。最近不知道從網上看了什麼小說,說歐洲古堡喜歡弄個羊頭牛頭馬頭豬頭掛在牆上以示氣派,他就開始學着每天掛在我屋裏牆上,美其名曰為裝飾房屋盡一份力。
他倒是好心,可是牆上掛着個人頭我看着瘮得慌啊!平時沒人也就罷了,要是來個人,那不得嚇死?不信你出去問問,誰看到自家牆上掛着個人頭會覺得高興?
“咱下來成不?”我好言好語地勸男人頭。
“密斯特馬,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男人頭說,“不讓我掛在這,我就得想其他方法來報恩了……要不然我每天給你做首詩吧?”
“別!”我揮手說,“那你還是在這裏掛着吧。”
男人頭惆悵地看着我:“雖然我只是個人頭,but我很想為你們做點什麼,我想當個有用處的人頭。哈嗷——”
他最後一個字的聲音拉得很長,因為在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被人踢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
“哈哈哈哈,球……”一邊奔跑着追逐男人頭一邊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的男人叫雷迪嘎嘎。他是個偷竊技能神乎其神的小偷,可是無論是為人處事還是性格特點都非常難以捉摸。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他——雷迪嘎嘎,就是個瘋子一樣的男子。
察覺到有視線在注視着我,我馬上轉過頭,看到儲物室的門“啪”的一聲關上了。那儲物室里住着一個小鬼,他性格孤僻,從來沒和我們說過話,是這小二樓里最不合群的一個。
如你所見,這樓里住着各種法力高強的妖魔鬼怪和怪人,而我身為一個年輕有為英俊瀟洒的人類能在這裏安全存活下來,除了不錯的姿色和人見人愛的性格之外,還得憑藉我的另一個身份。
青年企業家只是我眾多頭銜中的一個,我的另一個拉風的頭銜就是——道士!我師父是大名鼎鼎的張天師,應該屬於天界幹部,總而言之,是個相當有前途的男人,而我是他徒弟,顯然不會差到哪裏去。
我整了整領帶,一揮手,沉穩而又威嚴地說道:“把我的車子開過來。”
雷迪嘎嘎跑回來,把我的勞斯萊斯寶馬紅星牌自行車推過來。
我伸了伸手,又道:“工具。”
雷迪嘎嘎馬上把我的工作用具遞過來。
一沓B5大小的小廣告,一桶漿糊,一個毛刷。
工作條件都已具備,要開始工作了。我踏上自行車,一邊聽着自行車“咯吱咯吱”的優美伴奏,一邊費勁兒地騎向市裡。
騎到遠處,我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二樓,那一棟破樓清清爽爽地矗立在陽光中,再想起之前小二樓被迷霧包圍的情況,我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布下那個陣法的人法力超強,神出鬼沒,我們稱他為“改命人”。這個改命人和之前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有聯繫,是個相當難纏的角色。
我掛在胸口的貔貅玉佩隨着騎自行車的動作從我領口掉了出來,在我胸前一晃一晃的。這玉佩是我師父送給我的見面禮,裏面附着龍九子之一的貔貅。這生物性格有點扭曲,法力不是很強,外表十分兇惡,一天又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但在關鍵時刻還挺管用。
“馬力術。”貔貅通過心電感應和我說,“關於那個改命人,我有話跟你說。”我聽他語氣嚴肅,連忙低聲問:“啥事?”
貔貅道:“如果男人頭的事件也是那改命人所為,那事情就不簡單了。連同上次孔婷的事,那改命人幾次三番改命的都是和這小二樓有牽連的人物,我覺得這不是巧合。”
其實不用他說,之前聽關武說到那改命人,我已經隱隱察覺到那人對我們有什麼企圖。
貔貅說:“我們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可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提前行動。”
“對,敵強我弱,敵在暗我在明。”我點頭,“事不宜遲,我現在馬上回去收拾東西跑路。”
“他神通廣大,你跑了也躲不過他。”貔貅說,“馬力術,你必須從現在開始學習道法來增強修為!”
“對!”我嘿嘿笑道,“我還是個道士呢,要是真和那改命人對上,我收了他。”
“暫且不說現在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妖魔。”貔貅嘆道,“就算他是妖魔鬼怪你也沒辦法。不要說收他了,你身為道士,連個鬼魂都超度不了。”
我說:“這道士我光拿了個職稱,還沒時間學技術,沒學過的東西你總不能指望我一下就會了吧?”
“這隻能怪你不夠勤奮。”貔貅道,“張天師就在樓上神台,可是你從來沒去請教。”
我說:“你不是說那張天師雲遊四方,一般都不在嗎?”
貔貅道:“他是你師父,只要你誠心求他,他定然不會不管你。”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不多講,全速結束了工作回到小二樓,然後來到神台前,跪下對着大鬍子道士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現在徒兒有難,有人挑事找徒弟麻煩,請師父助我一臂之力。”
說完又磕了三個頭。
磕完以後在那裏等着,結果等了半天啥反應沒有。我站起來,到雕像前揮了揮手,問:“師父,在嗎?有人來挑場子了!”
那雕像沒動靜。我又在他眼睛前揮了揮:“嘿,醒着呢嗎?”
還是沒動靜,我對貔貅說:“老頭不在,咱下次再來吧。”
說實在,我對那大鬍子雕像還真沒啥特別感覺,要不是貔貅提起來我可能就真把這位給忘了。我自己覺得要是真要指望,三娘雲美都比這雕像靠得住。
所以我也沒多失望,拜完那大鬍子我就跑去和三娘雲美聯繫感情了,三人打了一晚上的爭上游。
誰知道這天晚上睡覺,我竟然做了個奇怪的夢。
雖說是夢,可感覺腦子特別地清楚,我站在一片草地上,然後見一個白髮白眉白袍的老道從天上飄然而至。
我細細一瞅,這道士和小二樓里供奉的那雕像一模一樣,就是那個張天師,不由得脫口而出:“師父!”
那道士對我說:“你的事情我從貔貅那裏也聽到了一些,據說你到現在雖然經歷了不少,但在道法方面絲毫沒有進步。”
嘿,皮卡丘竟然還跑去告狀。
“師父,我真心覺得這事不能賴我。”我說,“道士當到現在沒有我這麼倒霉的,你說我也治了幾個鬼幾個妖,經驗值再怎麼少也能夠升到二級了吧?你不讓我levelup就算了,至少也要給個過關獎勵高級裝備美女助手什麼的吧?得,除了生子符和一波一波的妖怪,別的都沒見過。再說了,別人有特殊職業的,那幸運值都是無限接近於百分之百,外掛開得跟不要錢一樣,有人送裝備有人送銀子有美女倒貼,動都不用動天上就掉金子掉餡餅。我呢?好不容易得了個小二樓還天天鬧鬼,家裏一個天天琢磨着想吃我的狐狸精,一個裸奔起來嚇死人的女畫皮,一個把自己當裝飾畫的男人頭,一個不說話除了嚇人沒別的愛好的小鬼,我在水生火熱中好不容易撿到一個活人,還是個雷迪嘎嘎。”
張天師點點頭,望向我的眼光充滿了同情:“確實,你也不容易。”
我長噓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其實吧,這陣子聽到男人頭跟我說三克油我就心酸。”我越說是越傷心,抹了一把辛酸淚道,“你看看人家零零七,再不濟韋小寶,哪個不是處理一件事身邊就多一個美女投懷送抱。再看看老子,拼死拼活死裏逃生,結局就一個男人跟我說鬧太套,還是個人頭!真是沒經歷過風雨就踩不到泥巴,沒遇見過妖魔就不知道這世界有多殘酷,這差的也忒多了吧。”
張天師說:“那都是虛擬人物,身為一個道士你不能好高騖遠,你要活在當下,活在現實中,分得清哪是虛幻,哪是實際。”這不廢話么,你跑到我夢裏跟我說現實,現在我看着你就覺得我活得特別不實際!
“我的對手太厲害了,我肯定鬥不過。”我問,“師父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一下子增進幾百年的修為,我也好為民除害。”
張天師說:“要是早幾百年這事還好辦,但是最近幾百年很多修仙者開始抗議人情關係得道的例子太多對他們不公平。所以天庭開始嚴打這方面的後門,對修行方面一年管得比一年嚴,獲得這個名額比被你們人間海關公務員考試錄取還要難幾萬倍。不好辦啊……”
他連這個世上最殘忍最血腥競爭最激烈的公務員考試都搬出來舉例子,那我也不好多說了,問:“那師父,你送我幾個法寶怎麼樣?”
張天師說:“任何法寶都有靈性,你法力不夠,拿這些東西對你有百害而無一益。”
我說:“要不然這樣吧,師父你道術高強,乾脆幫我打他。”
張天師說:“我手頭有要事,真身無法趕到,否則也不會千里託夢給你。”
我一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不是讓我等死嘛。於是拉着師父的衣袍叫道:“師父啊!敵人兇猛,徒兒招架不住,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我二舅老爺的七外甥女。”
張天師說:“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這樣吧,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去找一個人,那是我給你找的幫手。”
我一聽,精神了,連忙問道:“誰?”
話剛出口,我眼睛一睜,卻醒了。
坐起來一看,我手上竟然握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行毛筆字——“明日午時三刻,向東三十里,所遇有紅有綠之人即是。”
等到第二天午時三刻,我拿了個指南針,騎上自行車往東騎,一路上嚴格按照指南針所指的東面走,約莫着差不多到地方了,就開始留意左右的行人。
這正好是村裡,大中午的,頂着太陽出來的村民也不多,但都說紅配綠賽狗屁,要從芸芸眾生中找出這麼一個審美觀特殊的人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我找了半天也沒見一個人身上有紅又有綠,心灰意冷地把自行車停在一棵樹下,蹲在樹下邊抽煙邊看人。
這塊是村裏的市場,來往的人最多。我剛蹲下就看見一個女人抱着個小孩走過來,女的挑菜時手空不出,就把小孩放在地上。小孩看樣子不過兩歲左右,戴着個紅色的帽子,穿着件紅色上衣綠色背帶褲,打扮得像混合版的超級瑪麗。
我一見那小孩的穿着就樂了,心裏哎呦一聲,心想這不就是有紅有綠的人嗎!
那小孩見我看他,也伸着頭望了過來,嘴裏裹着自己的大手指頭,眼神高深莫測。
我心道師父應該不會誑我,妖魔鬼怪見得多了,什麼奇怪的沒有。這小孩肯定也不普通,別看表面上是小孩,實際說不定是什麼東海龍王齊天大聖哮天犬化的。
於是我把頭湊過去,神秘地看着他,低聲問:“高人?”
那小孩用手抹了把鼻涕。
我繼續低聲說:“我就是馬力術。”
“術……”那小孩伸手拉我衣服,口齒不清地叫道,“叔。”
“不用叫我叔,你叫我哥吧。”我顧不得噁心那鼻涕和口水,扯那小孩臉蛋,“咱都知道彼此底細,你也就不用裝了,趕緊的,露出原形大家坦誠相待。”
誰知道那小孩哇的一聲哭出來,他媽嚇了一跳,趕快把小孩抱起來哄,沖我罵道,“神經病!”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高人!高人!”我看見他們走,連忙站起來追,剛邁開步子,忽然聽見有人假咳道:“咳咳。”
扭頭一看,旁邊坐着一個老頭,光着膀子,穿着個跨欄大背心蹲在一旁,手裏拿了半片西瓜正在啃西瓜,頭髮梳成了一個髻,下巴上黑色的鬍子編成了一個麻花辮,看起來有些面熟。
怪老頭,我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喊:“高人,等等我。”
那老頭舉起手上的西瓜,叫道:“你看這個。”
我說:“一個西瓜,有什麼好看的!”
“有紅有綠,我就是你所找之人。”那老頭說,“馬力術,你還不叫我二師父。”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我問。
那老頭雲淡風輕地一笑,解開下巴上鬍子的皮筋,對我解釋說:“鬍子散着容易沾上西瓜汁。”
然後又從一旁撿起一件道袍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沾上西瓜汁就洗不掉了。”
他想的還挺周到。
接着那老頭拍拍衣服,對我點點頭,用一副超凡脫俗的表情對我說:“馬力術,又見面了。”
我一看就暈菜了,這不是之前想騙我錢的那個黑鬍子道士嘛!
上次三娘追他把他給追丟了,他怎麼又來這了,這是手頭緊了又想來忽悠我?
黑鬍子老道一邊順鬍子一邊對我點頭:“馬施主,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瞧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要我第一次見他我肯定就被他騙了。我左右看他,問:“你的有紅有綠就是這西瓜?”
“紅配綠賽狗屁。”黑鬍子很得意地道,“貧道是一代名道,自然要顧及形象,怎麼會穿那麼庸俗的衣服?這片西瓜我已經吃十幾分鐘了,就在等你過來。”
十幾分鐘啃一片西瓜!就你這還注意形象吶?
我懷疑地看着他,心裏想我師父肯定不會這麼缺心眼給我找個這樣的幫手。
這道士顯然看出我不相信他,從地上撿起拂塵往前一甩,指着遠去的小孩說:“你不信我難道要信那個不足兩歲的小孩不成?你看看我倆,誰比較可信?”
我看看那小孩,又看看他。黑鬍子自信滿滿地朝我點頭,我又看看那小孩,頭一扭就對那小孩喊:“高人,等等我!”
“回來!”道士終於跳腳,一把把我拉回來。
我問:“你真是我師父請來幫我的?”
黑鬍子道士深沉地點點頭。
我說:“這不成,我一看到你這偽君子的模樣我就想揍你,咱倆處不到一塊去。”
“你還想揍我?”黑鬍子道士氣道,“你師父本來是打算請別人來幫你,虧我特意和你師父爭取,最後他才同意讓我來幫你,你竟然不領情。”
聽他這麼說,我覺得有些愧疚,這大鬍子說不定真是個好人,我問:“我師父本來請的是誰?”
黑鬍子道士說:“二郎神。”
我毫不猶豫地揍了他,然後轉身就走。
黑鬍子道士在身後抱住我的腿叫道:“哎!你別這樣嘛。我是看你面相非同凡響才幫你,你好歹聽我把話說完。”
我一聽,好奇了,停下來問:“我面相怎麼樣?”
黑鬍子道士說:“你看你頭髮底下是眉毛眉毛下面是眼睛鼻子在眼睛中間的下面嘴巴在鼻子下面,倆耳朵倆眉毛倆眼睛一嘴巴一鼻子,這種霸氣的長相即證明了你的不同尋常。”
我仔細一琢磨,發現他說的很有道理,還真是這麼回事!
“上次我試探過你,你絲毫不為我的能力所動,實在難得。”道士又把拂塵一揮,嚴肅地看着我,“最近我夜觀天象,發現天象驟變,預示妖孽橫行,人世間要因此大亂。我情急之下連忙八卦算命,才發現原來能挽救這一切的人就是你,我確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才故意來接近你。”
“你是說,”我樂了,“我是救世主?”
“沒錯。”道士點點頭,“像你這樣的人,一千多年前才有一個。當時他也為了拯救世界而奮鬥,非常努力。”
“後來呢,他怎麼樣了?”
“他死了。”
“為拯救世界死的?”我想,這人還挺偉大,肅然生敬。
“不是,是吃東西吃太快噎死了。”
“……”
道士拍拍肩:“所以現在就輪到你了。”
“我怎麼覺得你說這話這麼不吉利。不是,救世主死了,那世界怎麼辦,就一個救世主,死了的話世界不就毀滅了嗎?”
“應該是這樣,本來人間事宜天庭是不應該插手的。但是發生了吃東西被噎死這種事情就沒辦法了,因為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所以天庭緊急派神仙出來支援,將事態平息了。”
“怎麼就是不可抗拒因素?到底為什麼吃東西會被噎死啊?”我發現了,除了吃東西被噎死,那個救世主再沒幹其他有意義的事情。
“這事說來話長。”黑鬍子道士說,“不知道人間什麼時候流傳了人蔘果可以整個吞下去的謠言,那次正好是王母娘娘壽誕暨仙界第三百六十五萬七千二百四十一次仙界代表大會,眾仙齊聚一堂,前救世主為了見世面也去了。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賞了每個仙人一個人蔘果,後來酒過三巡,眾仙起鬨讓新人報身高體重三圍順便表演個節目。前救世主就豪氣萬丈地說要一口吞掉人蔘果,眾神仙以為這是他的特殊技能,看到他臉變色的時候都很高興。玉皇大帝還在拍桌大笑,跟眾神仙說大家要向前救世主學習,不要拘禮,多喝點。結果等大家一輪酒喝下來,才發現前救世主已經……”黑鬍子痛苦地搖搖頭,“已經斷了氣……雖然說人間的事應該人類自己解決,但畢竟救世主是死在天界,所以玉皇大帝就破例幫了人間一次。但是你知道,想毀滅世界的變態就跟流行感冒似的,過一陣來一趟。最近啊,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發現又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了……”
這天界究竟是有多不靠譜?簡直就是酒池肉林!那救世主這樣死了肯定沒人會覺得可惜,我都想跟那前救世主呸一聲:“活該,叫你顯擺!”
“等等……”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們不是有生死薄嘛,怎麼會不知道救世主會死?”
“這是地府管轄的範圍,我不清楚。”黑鬍子說,“不過據地府說既然被選為救世主,那麼他的命運就已經跳脫了三世,不是區區生死簿所能掌控的了。”
對,他的生命全讓人蔘果掌控了。我說:“行,那你說說,你到底是怎麼選中我的?”
黑鬍子說:“我通過抽籤擲骰子算命在我認識的人裏面找,最後找到了你。”
我問:“你認識的有幾個人?”
道士說:“五個人。”
“哦,”我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實力,“那應該都是了不起的人吧?”
“另外四個是市裡七十多歲看車棚的王老伯,村裡剛上幼兒園的小花,還有居委會的張大媽和一個叫張志的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行,別的咱不說,你怎麼不找那個叫張志的?”
“其實我第一次算出來的就是他,可是我後來去找他,才發現他拉痢疾拉得虛脫,上廁所沒站穩,腳一滑頭磕在廁所馬桶上磕死了。於是我又算了第二遍,結果是王伯。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王老伯一把年紀走路都要用拐杖,讓他來拯救世界太為難人家了,就又算了一遍,這次就是你了。”他拍了拍我的肩,“你要相信我,我算命很準的,這就是你的命運。”
那除了我也沒別人了啊,我心想這道士是不是看上了我的房子故意來害我:“好吧,就算是我,退一步說,萬一我也死了怎麼辦?”
“不用擔心,你死了以後我會繼續找下一個,死了你一個還有後來人。中國這麼多人,我遲早能找到拯救世界的那一個。”
你們到底把拯救世界當成什麼了!
我毫不猶豫地又揍了他一頓,拔腿就走。
黑鬍子在背後喊:“馬力術,你要相信我的話,我看到你印堂發黑,最近必有厄運,要是快向我拜師你還有救。”
我心想你當老子是嚇大的,你連三娘都打不過,拜你為師我還不如回去找三娘來個補習課後輔導什麼的,好歹還舒心一點。
剛走到村口,我見到一堆村民急忙忙地往西邊走,我連忙拉了一個,問道:“怎麼了?”
那村民急匆匆地說:“西邊那裏死人了!”
死人?我虎軀一震,心中大駭。
經歷了這麼多事,我現在心裏陰影不小,聽到附近有人死了就覺得肯定和我脫不了關係,我又該有事了,於是戰戰兢兢地跟着跑去看。眾人圍在一個院子外面,老遠就聽見院子裏有人在哭,走進了一看,院門口的地上滴滴答答的全是血。
看樣子是剛打過群架。
我湊近了去瞧,這就是農村普通的大院,裏面養了幾隻鴨子,還種了棵棗樹。院中一個年輕婦女抱着個男的哭個不停,那男的一動不動,頭破了個大口子,頭上血紅一片。
旁邊有人問:“叫救護車了沒有?”
另一個人說:“叫了還沒來,來了也沒救了,人都斷氣了。”
我問:“這是怎麼整的?”
那人說:“市裡把這塊地買下來了,說是要蓋個廠子,吳祥家的地不知道怎麼的,莫名其妙地就給划進去了。家裏人去市裡找,那幾個單位你推給我我推給你拖了幾個月都沒給個結論,結果這邊還天天有人跑來說要拆房子,今天來強拆,兩邊打起來了,這架也不知道怎麼打的,把吳祥給打死了。”
我唏噓了一陣,想到這事是人為,和妖怪沒啥關係,和妖怪沒關係那就沒我啥事。於是看了看就回家了。
回到小二樓,正看到三娘和雲美站在那個小鬼所在的儲物室的門口不知道在說什麼,我湊上去,問:“你們在說什麼?”
三娘眼波流轉,笑着看過來,剛想說話,卻是一愣,臉上笑容褪去,盯着我問:“你身上怎麼有味道?你碰見了那死道士?”
我聞聞自己身上,什麼味道都沒有,三娘這鼻子倒怪靈的。
“上次見到那死道士后,我在他身上施了秘香,那味道只有我能聞到。”三娘道,“你見到他了?那死道士在哪裏?”
我知道三娘和那黑鬍子過去有糾紛,卻不知道他們之間仇恨這麼深,心裏猜那假正經的道士定是騙了這狐狸精不少錢,於是說:“他被我趕走了,不說這個,你們在這做什麼?”
三娘失望地扭過了頭。雲美說:“我來這住了這麼久,卻沒見過這裏的孩子出來幾次,既然都住在一起,那我們也算是家人了……”說到這,雲美俏臉一紅,低聲說,“我想和他聊聊,增進感情。”
聽到我們說話,弔死鬼和男人頭也飄了過來。
“這小孩灰常靦腆。”弔死鬼道,“偶在這裏這麼多年,他也沒和偶說過話。”
“不過當初密斯特馬,”男人頭看我一眼,“哦,不是你,是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歐德密斯特馬在的時候,這小鬼倒是經常出來和他交流,不過一般都是歐德密斯特馬說話這小孩聽。”
我就覺得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與眾不同,慈悲為懷,和這樣自閉的小孩都能聊得起來,那是相當厲害,有兩把刷子。聽了這話我心中就浮現出一個偉大而崇高的老人形象,心中的感動無與倫比。
於是我懷着一顆虔誠的心問道:“他們聊什麼?”
男人頭說:“聊麻將、撲克、牌九。歐德密斯特馬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這個,他的牌友遍佈五湖四海。上到天庭下到地府,沒有幾個妖魔鬼神能逃過他的毒爪。”
“……”我說,“你們像話么?他還是個小孩,你們就不能教他們一點正常的東西?”
男人頭說:“也不是我們不教……而是我們和他沒法交流……”
我問:“為什麼?”
似乎是聽到我們的話,儲物室的門打開了一點,那小鬼扶着門睜着倆眼睛看着我。
“我們不知道歐德密斯特馬是怎麼和他溝通的。”男人接口說,“可是事實是,他沒法和我們之中的任何人說話。”
“沒法說話?”我奇怪地問,“這是為啥?”
“小朋友。”雲美走到儲物室門口,蹲下來溫柔地問那小鬼,“和姐姐說句話好不好?”
說也奇怪,那小鬼平時看我靠近都充滿了敵意,現在雲美走到跟前卻沒啥反應。
這年頭,連小鬼也知道男女有別了。
雲美又伸手去摸那小鬼的腦袋,說:“一個人很寂寞是不是?出來和姐姐聊聊天吧。”
此時的雲美渾身都散發著母性的慈愛光環,連那小鬼都扛不住這必殺光環,終於緩緩地張大了嘴,說道:“啊……啊……”
“哎呀!”他這嘴一張,離他最近的雲美什麼都看到了,叫道,“他沒有舌頭!”
沒舌頭?我連忙彎下身子去看,果然看到那小鬼嘴裏舌頭少了大半截,難怪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說他沒辦法和我們說話。”男人頭道,“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樣了,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馬大師,說他生前就被割掉了舌頭。”
雲美流着眼淚,掩嘴道:“太殘忍了。”三娘也在一旁皺起了眉。
這事連我都看不過去,說:“缺德啊,怎麼這麼對小孩,欺負人原來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是不是。”
男人頭說:“原來馬大師和我們說過,這是故意的。這孩子家裏貧苦,後來因為生辰八字奇特,被一個賭徒看中,買去了。”
“竟然是被賭徒買走,”三娘問道,“難道是養小鬼?”
我問:“養小鬼?”
三娘點頭道:“很多賭徒為了贏得更多賭局會養小鬼,只是一般都會選擇死者,有些惡人想擁有法力高強的小鬼也會不惜把人逼死。”
“yes!”男人頭點頭道,“據說那人不知道從何處聽來這小孩哪裏都符合要求,只是愛說話,言多必失,容易泄了福氣,於是就把他舌頭割了。後來又信了旁門左道的話,把他關在黑屋中終年不見天日,給他吃了三年的素,每日用雨水沐浴,最後又熔了金水灌進小孩的食道中,活活把這小孩給弄死了。”
“愚昧!”王亮罵道,“這麼過分的事也做得出來!”
“中國古代帝王煉丹,金子是必不可少的一項材料。”三娘說,“那時候你們人類覺得貴的東西就是好的。”
男人頭一席話聽得我們心驚膽戰,那小鬼卻面無表情,像是我們談論什麼都和他無關一樣。
都說這種年紀的小孩最脆弱,看來原來那些事給他的心靈造成了很大陰影,所以才造成如此孤僻自閉的性格。他這樣子讓雲美心疼得不得了,抱着那小鬼道:“沒事,以後姐姐疼你。”
“其實我也想關心他,這屋裏就我們兩個男的。”男人說,“可是相互交流才能培養感情,他沒法和我說話,平時也不吭聲。我們當鬼的本身就很空虛寂寞,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不能說話確實是個大問題。”我正在思索,一眼瞅見站在王亮旁邊的孔婷,一拍大腿道,“哎,不就是舌頭嘛,咱這資源多豐富!”
孔婷一愣,說:“蝦米?”
我說:“你舌頭那麼長,趕快截一段給人家小鬼勻點,趕緊的,勻了你說話也利索了。”
孔婷連忙把舌頭捲起來,拿手捂着,道:“不行不行,這個勻不鳥!”
王亮也對我道:“不行不行,我和孔婷還沒有kiss過,你就把她舌頭送別人嘴裏,你願意我也不願意。”
這傢伙,看起來人模狗樣,說起話怎麼這麼下流齷齪!我忍不住罵道:“瞧你那想法,三俗!”
“小馬哥,你別鬧了。”三娘笑道,“就算孔婷取下來,那也不一定能用啊。”
那小鬼點點頭,又張嘴道:“啊……啊啊……啊……”
光“啊”我也聽不出來什麼。我想,要是想和這小鬼好好相處,得把當初我那親戚老頭和他交流的方法找出來。
孔婷說:“那陣子馬大師經常在樓上輸房看輸。”
那個賭徒聽了孔婷這話鐵定得晦氣死,以後再遇見養小鬼的,小鬼要是逃不了一死,就乾脆全上吊,做個大舌頭鬼,自己好不了那賭徒也沒法好過。
不過孔婷倒是提醒我了,樓上的書房裏面說不定會有線索,我連忙上去看,進門了才想起這裏面已經沒有書了。
“那是馬大師不經常來這邊,怕有人偷書。”男人頭道,“你把書架推開看看。”
我把書架挪開一看,書架後面竟然還有一層鑲在牆裏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放滿了書,我看着那些書肅然起敬——那都是嶄新的文學名著和哲學人文類讀物,還有幾本英文書、線裝書、古籍,新得像是沒翻過一樣,保存得非常好。
看不出老頭子也是個文化人啊!
我懷着崇敬的心情一邊從書架上拿下書一邊摩挲,腦海里忽然出現了一個帶着老花鏡,在燈光下認真做學問的老頭的畫面。
怪不得我這麼有文化,看來也有點家族遺傳基因。
等我把表面一層書拿掉看到裏面的時候,我又樂了。
裏面放着一排美女寫真人體藝術。這一排的都被翻得稀爛,我拿起一本,那書頁都往下掉,眼見就要散了。
原來第一層都是偽裝!
我馬上想到了我床底下的存貨,這肯定也是家族遺傳。
馬老頭的形象馬上變得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要找線索那肯定得從馬老頭閱讀最多的書找起。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頭扎進了我先人留給我的珍貴文化遺產中,沒日沒夜廢寢忘食非常仔細地閱讀了這些書,更深刻地認識到了人體之美。
在看到第七天,我正在研究第三排倒數第二本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緊接着男人頭衝進來對我道:“Oh,mygod!馬力術!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
“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又出事了嘛。”我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老子經歷這麼多早就習慣了,要是隔一段時間啥事都沒有那才奇怪。”
男人頭說:“這個事你沒見過……那是……”
我說:“無論什麼事咱都要保持淡定,淡定知道不。”邊說邊走到樓下,沖門口一看,我也愣了,只見從村子那裏浩浩蕩蕩地走來了一群人。雷迪嘎嘎正在坐在門口樂呵呵地看熱鬧。
路上走人不奇怪,走一群人也不奇怪,但是要是走來一群穿着素衣,奏着哀樂,悲悲戚戚的人就奇怪了。
走在先頭的一個小男孩披麻戴孝,手裏捧着一個相框,相框上用白紙紮了個花,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是遺照。
那小男孩後面,有四個男人抬着個棺材,再往後就是幾個哭哭啼啼、穿着素衣的男女,和一群面色沉重的村民。
我一眼認出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是前幾天老公和人打架死了的那個。
這是辦喪事呢。
這隊伍已經走得很近,一看就是沖我這小二樓來的。我小時候聽我奶奶說過,很多村子有傳統,紅白喜事每家每戶都得意思意思給點紅包。眼見他們停到樓口,我心裏想着這是來要錢的。
女人的聲音配合著哀樂很能感染人,我走過去跟那幾個披麻戴孝穿素衣的人握手,說:“節哀,節哀。”
那幾個人很激動地和我握了手。
走過棺材聞到一股類似於我家冰箱裏的那種腐臭味,看來那屍體已經臭了,我拍着棺材說:“大熱天的,同志你受苦了。”
這話一出,那個寡婦哭得更傷心了。旁邊一個村民說:“從公安局驗完屍以後,這屍體就一直在家裏院子中放着,這案子一天不破,吳祥死不瞑目啊。”
那寡婦哭着說:“有老吳給我守門,那幫混蛋休想進我家門拆我房子。”
我說:“公安局不都驗完傷了,等着上面宣判不就行了。”
“你不知道……”那個村民說,“打死老吳的那個小青年他爸……”他壓低了聲音道,“是王剛!”
我問:“王剛是誰?”
“是市裡當官的。”那村民道,“這事啊,水深着吶!”
另一個村民氣憤地吟起詩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如我爸是王剛!”
我嘆了口氣,又問:“您不是說在院門口放着么?怎麼今天把它抬出來了?”
寡婦抽泣着道:“今天是……頭七……”
“哦。”我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想這村子裏頭七應該有什麼習俗。再看那四個抬棺材的準備把棺材往地下放,沒人樂意看棺材放自家門口,我連忙說:“別放別放,放了不好抬。”然後從身上掏錢,這幾天我光顧着鑽研學問沒空賺錢,結果就掏出來上次買煙剩下的五塊錢。
所有人都盯着我,我拿着那五塊錢特掉價,轉頭問雷迪嘎嘎:“你身上有錢沒?”
本來我想雷迪嘎嘎說聲沒有,我就可以順水推舟說真不好意思身上沒現金要不我改天取了錢在給你,基本上有些良知的人都會說沒關係不着急,那改天我就可以推到二月三十號去。
結果沒想到雷迪嘎嘎說:“我有錢!”然後手一伸,從兜里掏出五張紅票子。
我見那麼多錢,腿一軟:“你哪裏來的錢?”
雷迪嘎嘎咧開嘴笑:“三娘給我錢讓我買東西,每次都給我一張整的,買剩下的錢她都不要了,下次我就用零錢買,整的存起來。”
我看看他手裏的毛主席頭,再看看我自己手裏的五塊錢,心裏百感交集異常心酸。
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差距,誰說雷迪嘎嘎傻,他還知道理財呢!
我拿過雷迪嘎嘎手裏的錢,取了一張給那個寡婦,拍拍她的肩道:“節哀。”然後把剩下四張揣回自己兜里。
寡婦含淚收下了錢,雷迪嘎嘎叫道:“我的錢!”
我說:“叫什麼叫?這是做好事,給你積陰德。”
雷迪嘎嘎又指着我說:“那你拿的……”
我說:“這是為了留着以後幫你好事積陰德。”然後我拍拍雷迪嘎嘎的肩膀,跟他說,“你跟三娘說,以後買東西讓她來找我,你光玩就行了,不要為跑腿浪費玩的時間。”
“哦。”雷迪嘎嘎想了半天終於想通了,和我說,“你真好!”
我和雷迪嘎嘎說話的這會兒,那幾個人卻已經“嘭”的一下,把棺材放地上了。
我心裏哎呦一聲,早知道他們拿了錢還要放我就不給他們了,馬上說:“你們別耽擱時間了,死者為大,你們扛着棺材不容易,還要走哪趕快去吧。”
扛棺材的其中一人說:“不走了,這裏就是我們要走的終點。”
這就是終點?
我回頭看看自己的小二樓,又看看他們,問:“你們不是想把他埋在我屋門口吧?這可不成,現在這裏是我的地盤。”
那寡婦又哭道:“不……不是的……”旁邊一個穿黑衣服的大漢和我說:“小兄弟,是這樣的,今天是我兄弟的頭七,我們能不能把這屍體在你們屋裏寄存一天?”
這可荒謬了,聽過寄存包寄存衣服沒聽說過寄存屍體的,我伸手往前一指說:“市裡有殯儀館,你們存那裏去。”
那大漢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要求過分,左右看看,嘆口氣道:“哎,算了。”然後一揮手跟那幾個抬棺材的說,“抬回去吧。”
旁邊一人面帶憂色地反問:“抬回去?那晚上……”
“這房子都住人了,咱硬放這也不合適。”大漢說,“這幾年村裡死人都拉到市裡火化,再沒發生那樣的事,說不定我兄弟這次不會回來了。”
我怎麼聽着他這話說得這麼奇怪。
大漢走之前,又緊鎖着眉頭跟我說:“安全起見,兄弟你今天晚上睡覺關好門窗。”
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對我說,“聽到有人敲門別開門。”
那幾個人又扛起棺材,重新奏着哀樂,浩浩蕩蕩地往回走。
雷迪嘎嘎奇怪地問:“這群人到底來幹嘛的?”
我看着他們的背影琢磨那大漢說的最後一句話,怎麼越琢磨越瘮得慌。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
逼不得已啊,我想,為了安全起見,看來晚上我得去三娘那裏躲躲了。
到了晚上,我就高興地蹭到三娘房裏去了。
三娘的房間也沒見她怎麼裝修,屋內傢具像是憑空變出來一樣。我尤其欣賞她牆上的裝飾,那一大片畫抽象得很有意境,我看了很久都沒看懂那一團詭異的符號是要表達什麼。
三娘到了晚上很少開燈,在屋裏放了個燭台,不是點蠟燭就是一點光都沒有直接曬月光浴。據說這月光浴對妖精修鍊很有好處,每次見三娘曬月光浴我都很慶幸她是狐妖不是狼妖,要不然晚上一嚎叫誰都睡不好。
屋內點了香爐,青煙在燭光中裊裊升起。
我一直覺得我和三娘有共同語言,現在看起來,這共同語言又多了一處——我倆都喜歡煙!
我進去的時候三娘穿了件紫底金絲紅花的旗袍倚在紅木榻上,身材凹凸有致,開叉處恰到好處地露出雪白大腿,多露一點顯放蕩少露一點顯保守,性感之餘卻又帶了一絲端莊。旗袍最適合中國女人,也最是挑人,可這狐狸精偏偏穿起來最好看。
“小馬哥,你有事嗎?”三娘媚眼如絲地望過來,她秀髮盤在腦後,臉上粉黛未施,但卻勾人得緊。我真想把那些亂放連老媽都認不出來的PS照片的人拉過來讓他們看看什麼是自然環保綠色純天然無污染的美人。
此情此景讓我心裏小鹿亂撞,羞澀地坐在三娘身邊,道:“三娘,這段日子,你幫我不少,我想來謝謝你。”
“幫你?”三娘嫣然一笑,“我哪有?”
就算她否認,事情也明擺着,無論是有意無意,最近的事情她都幫我不少。當我迷茫時,也經常是三娘一語點破,讓我恍然大悟。當然這事其他人也有做,可是按照相貌和做事程度的性價比來說,沒人比得上三娘。
“其實我也明白,你堂堂一個狐狸精,有才有貌,不會白白幫我這麼多。”我說,“現在我也看開了,小二樓里的鬼怪每個人都有一個過去,你要是有啥要幫忙的,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多個人也多個幫手嘛。”
三娘一愣,看我半晌,笑道:“小馬哥,你是個好人。可是我的忙,不是你想幫就能幫的。”
我說:“幫不幫得了也得你說了再看,我比你想像的牛逼多了。”
三娘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苦澀,那表情一閃而逝,馬上又變回了原來的神情,媚眼一眯,嬌笑說:“小馬哥,我的事我自己就能解決,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說到一半,她忽然直起身子,對着窗口厲聲叫道,“什麼人?”
我順着方向一看,只見窗口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是你!”三娘對着窗口叫道,然後打開窗戶化成狐狸,跳了出去。
“三娘?”我伸頭去看,月光下有個人在飛快地跑向遠方,化成狐型的三娘邁着矯健的四肢嗖地跟了上去。
“難道又是小偷?”我疑惑着伸出頭左右看,見到三娘那氣勢如虹的模樣就知道我方實力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別人遇上小偷是被偷的倒霉,可是要是小偷遇到我這小二樓里的人那就是那小偷不長眼倒了百八輩子的血霉。
那一人一狐越跑越遠,逐漸消失了蹤影。
這會兒正是晚上,月明星稀,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我看三娘這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於是準備回自己屋。
剛走了兩步,忽然聽見窗外“扣”“扣”兩聲。
剛才明明已經看過四處無人,怎麼這會兒又有人敲門。
我忽然想起白天那壯漢說的話,一陣心悸,虎軀一震,轉頭去看,只見窗口處竟然出現一團黑霧,隱隱約約形成人的形狀。
又是霧!我心裏一動,難不成之前那個白霧的改命人找上門來了!
那黑霧一樣的人形開始順着窗戶往我屋裏爬,邊爬身上的霧邊變淡,人形也越來越明顯。
還想爬進來!我兩步跨回去,照着那霧的頭就是一拳,這一拳竟然打中了實體。
聽得“哎呦”一聲,那霧從窗戶上掉了下來,我趁勝追擊,蹲下去一陣狂打,幾拳就把那霧給打散了,露出藏在霧裏的實型。
——竟然是那個黑鬍子道士!黑鬍子道士“哎呦”“哎呦”地叫着,伸手捂住臉道:“別打了別打了!”
我舉着拳頭說:“好哇,想害我的竟然是你!”
黑鬍子道:“我是你二師父,怎麼可能害你,我來是想救你。”
我奇怪地問:“救我?”
黑鬍子說:“你先把拳頭放下。”
我說:“你先給我說明白,救我你為什麼化成黑霧鬼鬼祟祟地潛進來。”
黑鬍子嘆氣道:“還不是為了躲開你屋裏的那個狐狸精。”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個葫蘆,道,“我收了她的弟弟,她一直想找我報仇,把她弟弟救回去。”
我說:“那剛才跑掉的人是誰?”
“那是我做的木頭人。”黑鬍子老道拍拍道袍站起來,從懷裏拿出一個貼着符的木頭人,往地上一扔,那木頭人竟然就變成了和黑鬍子一模一樣的人。
黑鬍子老道對那木頭人說:“去把窗戶關上。”黑鬍子木頭人跑去關了窗戶,又“噗”的一下變回了原來大小掉在地上,黑鬍子老道說,“這木頭人能變成我的模樣執行一個命令,那狐狸精以為在我身上施秘香我就不知道,貧道道法高強怎麼會察覺不出,反將她一軍。”他得意地捋了捋鬍子,笑道,“哈哈哈哈哈,這下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看不出這黑鬍子還真有兩下子,我說:“你一直說你厲害,怎麼見她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躲着。”
黑鬍子道士看我一眼,搖着手上的葫蘆嘆道:“虎落平陽被犬欺,要不是我在收這隻九尾白狐時元氣大損,我早就把那隻狐狸精一起收了。”
我說:“那可不行。”
黑鬍子道士意味深長地看着我道:“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說:“先別說這個,你口口聲聲讓我拜你為二師父,可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
黑鬍子道士說:“你記好了,你師父叫張重陽!我是他師弟,叫李伯通!”
“……”我說,“這是藝名吧?”
李伯通想了想,高興地道:“你以後叫我李師伯就行了。”
“行。”我說,“那李師伯,你說你要來救我,救我什麼?”
李伯通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變,道:“來了!”
幾乎是同時,我聽到門口傳來有規律的“嗵嗵嗵”的敲門聲。
聽着門外“嗵嗵嗵”的敲門聲,我第一個念頭是三娘回來了。正要去開門,腦海里閃電般劃過白天那壯漢的話,“聽到有人敲門別開門!”
想到這裏,我心中發毛,扭頭去看李伯通。那道士神情嚴肅,身子微微前探,側着耳朵聽那敲門聲。
我見他神情嚴肅,心中一涼,試探性地問道:“我去開門?”
李伯通看似要制止我,手已經伸到半空,卻眼睛一轉,對我揮揮手道:“你去吧。”
他這樣一說我放心了一些,邊走邊喊:“來了來了。”
可是走了幾步,心裏卻總覺得有點不對。
李伯通跟在我身後。花瓶旁的男人頭一看見他馬上躲進花瓶。弔死鬼伸着頭從小二樓飄下來,邊飄邊說:“隋敲門啊?”雲美叫道,“外面有道士,別出去!”然後把她拉回二樓。
我本來還想有個事他們能幫我,沒想到見到這道士他們全躲起來了。
這黑鬍子有什麼可怕的?
我一個人孤獨地走到門口,手扶到門把上,那敲門聲還在“嗵嗵嗵”地響,一起一落,極有規律。
三娘敲門可不是這種風格,她那一般都是沒規律的,邊敲邊嬌滴滴地叫:“小馬哥,開門啦。”
不對,即使不是三娘,正常人也不會敲門敲得這麼有規律,像是機器一樣。
不像是人,外面的是什麼東西?
“嗵!”“嗵!”“嗵!”“嗵!”“嗵!”“嗵!”
我正在思考,外面的敲門聲忽然變得激烈,外面那人用力地敲着門,門板劇烈地震動,外面那人敲門的力道之大,震得我的手都發麻。
“敲什麼敲!”我怒吼一聲,敲門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又聽了半天,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扭頭一看,李伯通站在門口看我,一副瞧好戲的神情。
我心一橫,一口氣把門拉開……了一條小縫。
我貓着腰透過那縫,看到外面站着一個男人,穿着一套西裝,看起來料子還不錯,兩隻手直直橫起,放在我的門上。
“你誰啊你?”我問,“深更半夜,幹嗎啊?”
那男人不吭聲,保持着手橫起的姿勢往前跳,他跳的姿勢非常奇怪,膝蓋不帶彎的,手撞在門上,又是“嗵”的一聲,這聲音比以往聲音都大。
這人腦子有毛病吧?我又問:“你到底想幹嗎?”
那男人依然不理我,站在原地又是一跳,手再次撞在門上,聲音越發變本加厲。
我實在忍無可忍,站直身子,面對面地罵道:“你到底想幹嗎?”
此時月光穿透雲層照在他的臉上,那張臉竟然看起來分外眼熟。
我一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張臉我見過——今天白天,那個小男孩抱着的遺照!
那個被人打死的吳祥!
怪不得跳起來姿勢那麼怪!這傢伙已經死了!
他來找我幹什麼?
我一個哆嗦,小聲說道,“對不起,你找錯門了。”連忙轉身關上門。
外面繼續傳來有節奏的“嗵嗵嗵”的敲門聲,那“東西”竟然還在鍥而不捨地敲門,力道震得門框吱嘎作響。
我靠在門板上叫道:“兄弟你走錯了嘿,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要報仇那得找殺你的人去!你看準路,沿着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鐘有個公車站!現在剛午夜十二點,你等六個半小時,馬上就能等到去市裏的公交車了!”
我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他在外面蹦躂得越發厲害,最後只聽“喀”的一聲,他的胳膊竟然撞穿了門板,就在我腦邊,一左一右,直直的穿了過來,幾乎擦到我耳朵!
我哪裏還敢靠在門口,連忙跑開。
李伯通摸着自己的大鬍子,幸災樂禍道:“現在,你相信我是來救你的了吧?”
這都蹦躂到家裏來了,我還能不信么!
那殭屍手套在門板上暫時被困,只能在原地跳個不停,門板吱嘎作響,隨時都像要散架,我連連點頭,道:“我信我信!大鬍子,你既然是來救我的,那就趕緊救吧。”
李伯通說:“怎麼稱呼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說:“二師父!”
“這稱呼不好聽。”李伯通說。
我又叫道:“師伯!”
李伯通“哎”了一聲,笑得特賊特高興,拍着我的肩道:“既然你這麼叫我了,那我一定得救你,咱們走!”
“走?”我問,“到哪去啊?”
李伯通:“從窗戶逃出去。”
我一甩手道:“就這點能耐還讓我叫你師伯,你行不行啊?你不是騙我的吧?”
李伯通摸了一把鬍子,道:“看來一定得給你露兩手才行,待老道畫符鎮住這妖物!”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桃木盒,一打開,裏面竟然放着筆、紙和一小盒硃砂,李伯通拿出其中一張黃紙條,摁在牆上,然後用筆蘸了硃砂開始畫符。
我湊過去一看,上面鬼畫符一樣,看不出寫的是啥。
我問:“你寫的啥?”
李伯通道:“誅邪咒語。”
我問:“這是阿爾巴尼亞語?”
李伯通道:“是中文。”
這字也太難看了!我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我一直想問你,這可是降鬼的東西,我這麼有文化的人都看不懂,那些鬼能看懂嗎?”
李伯通愣了半天,對我說:“我還真沒想過這問題。”
我說:“這要是他們看不懂,能發揮效力嗎?”
貔貅一直偷聽我們的話,忍無可忍地道:“你管他呢,能用就行!”
“這個吧……”李伯通說,“下次道術研討會,我去問問老子和張道陵。”然後把符遞給我道,“你去把這個貼在他前胸或後背,記住,屍氣凝結於胸,只有這兩個位置,別的都不行!”
我問:“你怎麼不去?”
“身為師父不能太慣着徒弟。”李伯通道,“這是我給你的一個試煉!”
扯淡吧你!你就是不敢去!
幸好現在那殭屍困在門上,只要別有萬一,貼個符也不難。
我心裏跟貔貅說了一句保護好我,然後接過符,往殭屍那裏走。
剛走兩步,忽然聽得前面“咔嚓”一聲,那殭屍竟然把整個門板都撞掉了!手還套在門上,就那麼扛着門板,朝我跳過來。這會兒跳上去,再落下就不只是那腳的聲音,還有門板砸在地上的聲音。
“咣!”“咣!”“咣!”
這勁兒費的!
那門板雖然擋住了殭屍的眼睛,可他像能看見一樣,直直朝我跳來,我這才發現他的陰險之處,他前胸拿門板擋了!我沒法貼符!
但是我轉到哪裏,那殭屍就跳到哪裏,像是能感應到我一般。
李伯通喊道:“他能感應到陽氣!屏氣!不要呼吸!”
我馬上停止呼吸。果不其然,殭屍停住了,頂着個大門板一動不動。
我憋氣憋得臉都酸了,小心翼翼地移到殭屍身後,拿起符就要拍在殭屍背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那殭屍猛地向前一跳,我符沒貼上,倒摔了個跟頭。
抬頭一看,雷迪嘎嘎竟然走出來了,站在客廳看着我們,問:“你們幹嘛呢?”
那殭屍毫不猶豫地向他蹦去。
雷迪嘎嘎看看我又看看殭屍,指着殭屍道:“小偷!”
殭屍已經跳到雷迪嘎嘎面前,雷迪嘎嘎大吼一聲:“小偷!你偷我家門板!”然後手一伸,竟然把那門板從殭屍胳膊上扯下來,抬着門板小跑到門口。
那殭屍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
雷迪嘎嘎把門板按原樣擺在門口,滿意地點着頭,那殭屍已經跳到了他身後,和他只有幾步之遙。
我忍不住叫道:“雷迪嘎嘎,小心!”
“小心!”
“啥?”雷迪嘎嘎聽到我的聲音,轉過身,殭屍正好跳到他面前,雙手一左一右地將雷迪嘎嘎圍住,然後張開嘴就要咬下去。
“你叫我幹啥?”雷迪嘎嘎毫不猶豫地一貓腰,從殭屍手臂下鑽出來,問我。
殭屍咬了個空,一閉嘴牙齒碰撞,竟然“叩”的一聲,顯然這一咬力道不輕,要是雷迪嘎嘎真被咬到,那不死也得傷,不傷也得疼!
雷迪嘎嘎絲毫不知道自己剛躲過一劫,咧着嘴沖我傻笑。
果然傻子最幸福。
“別笑了。”我連忙叫道,“你快過來!”
雷迪嘎嘎哦了一聲,蹦蹦跳跳地就朝我跑來。
我這一叫也泄露了陽氣,他身後殭屍撲了個空,在原地向右連着跳了兩個九十度,正對着我們。
眼看那殭屍就要再起跳,我忽然聽見雷迪嘎嘎剛放好的門板發出吱嘎的聲音。
殭屍剛跳起來,他後面的門板就“轟”的一聲倒下來,直直砸在那殭屍腦袋上,把那殭屍壓了下去。
殭屍頭夠硬,愣是用頭把木板撞了個窟窿,那麼大個門板就直接套在他頭上。
就算這樣,那殭屍還是拖着門板,鍥而不捨地朝我們蹦來,被門板壓着跳也跳不太動,還顛兒顛兒地往前跳,門板一邊套在他頭上,一邊托在地上,被他拖着發出“刺刺”的聲音。
你說這是何苦呢?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死就死了,還非得來這折騰,你看你能得多少好處?先是胳膊然後是頭,就算想自虐也別來我這啊,你不在乎身體我還在乎我門板呢!
雷迪嘎嘎聽到聲,扭頭一看,又急了,“你又偷我家門板!”然後就又要上去。
我看這殭屍好不容易消停點了,他要是再伸手把那門板摘下來就糟糕了,馬上說:“你去門板後面拽着他!”
雷迪嘎嘎應了一聲,跑到後面拉着門板,這下就把那殭屍固定住了,他頭還在門板上我也不用怕他咬我。
我拿着符,“啪”的一下貼在殭屍胸前。
那殭屍頓了一下,立馬就不動了。
雷迪嘎嘎拖着門板就往後走,帶着那殭屍也往後挪,我問:“你幹嘛?”
雷迪嘎嘎說:“沒有門不安全,小偷會進來,我要把門裝上。”
我說:“你把這帶着殭屍的門裝上更不安全!”
李伯通扶着鬍子感慨道:“不愧是我徒弟,幹得漂亮。”
我看着那門板想,這得多眼瘸才能覺得這事幹得漂亮啊?我指着殭屍說:“你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最近幾年村子實行的是火葬,都拉到市裡火葬場火葬,所以再沒有這樣的事,原來住在這村裏的人都知道這情況。”李伯通道,“我早說過你這屋子處在極陰之地,頭七還魂夜又是屍體陰氣最盛的時候,屍體本就在等屍體還魂,此時受極陰之地的影響就會發生屍變,往這裏移動。別看他現在這樣,其實裏面沒有魂魄。”
我問:“以後就變殭屍了?”
“那不能一直變,”李伯通道,“也就是這一天能動,頭七過了就恢復原樣了。”
原來他們把我這當成停屍房!
看樣子那些村民肯定知道這件事。我伸頭往外一看,果然看着遠處站着幾個人,也不走過來,就拿着手電筒往這邊照,像是在觀察情況。
我們客廳里燈滅着,他那手電又照不到這麼遠,打着手電筒也白搭,啥都看不見。
我問:“回魂夜不是12點么?現在12點都過了,怎麼還沒見他的魂魄來?”
剛說完,我就看到結果了,只見那些村民的手電筒範圍內出現了幾個鬼影。
一個在前面被鐵鏈拴着使勁兒往前走,另外有兩個站在後面拖着那鐵鏈往後拽。
後面那兩個鬼一胖一瘦,辨識度非常高。
那不是苟富貴和勿相忘么?
“別走了別走了,都躲了這麼多天,趕快跟我們回去辦戶口。小同志你想想清楚,報仇那是要下地獄受苦的,啥事重要都比不上辦戶口重要!”苟富貴說,“以後在地府生活投胎轉世,哪個不需要戶口啊?沒戶口那就是孤魂野鬼啊……”
那鬼叫道:“我不去投胎!我要還魂!我要去報仇!憑什麼回魂夜不讓我回魂?”
“關於這件事,我們這裏有文件——地府文件qq360號。”勿相忘拿出一張單子念道,“致廣大鬼民的一封信,為了維護地府戶口工作的有序進行,我們剛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將在回魂夜投胎之前,將剛死的鬼民強制辦戶口,沒有戶口的鬼將成為孤魂野鬼,以後再不能享受地府公共設施的服務。我們深知這樣會給您造成一定的不便,我們誠懇的向您致歉。盼望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道歉有什麼用!道歉能讓我消氣嗎?”那鬼說,“我不支持,我不理解!”
“小同志啊,你搞清楚嘛。”苟富貴說,“這道歉也就是隨便說說,沒人管你接不接受。你不理解不支持也沒有用,上面不會管你的意見,這都是強制執行的。”
那鬼高聲叫道:“啊啊啊!我不去,我要報仇!我一輩子才建了這麼一個房子!我已經死了,不能再讓那些混蛋拆我家的房子!”說罷,竟然掙脫了苟富貴和勿相忘的牽制,向我的房子衝來。
聽到這,我終於明白了,這鬼就是剛死的吳祥。
苟富貴連忙對我喊:“雷鋒同志,幫我攔着他!”
兩個地府公務員缺乏鍛煉,那速度完全比不上像脫韁的野耗子一樣向我們衝過來的吳祥,苟富貴沖我喊的時候,吳祥已經衝進了屋。
攔着他還需要我親自動手?我從鼻尖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張嘴氣定神閑地吐出兩個字:“貔貅!”下一秒,貔貅“嗖”的一聲就從玉佩中竄了出去,一伸爪就將吳祥壓在身下制服了。
“哎呀雷鋒同志。”苟富貴氣喘吁吁地飄了進來,見此情景,露出敬佩的神色,“一陣不見,你變得很有領導風範了嘛!”
那是,我手一背,踱着步子走到吳祥跟前。
吳祥看見自己的肩膀上扛着我的門板,很是憤怒地叫道:“你們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
我更憤怒道:“你先去問問你的身體對我的門板做了什麼!”
“馬先生,還好有你在。”勿相忘撿起拴着吳祥的鐵鏈道,“這鬼我們追了幾天了,還真難追。”
吳祥被貔貅壓的死死的,嘴上還在嚷嚷道:“我不投胎!我不投胎!”
“哎……”李伯通搖搖頭,走過來對吳祥說,“施主,你既然已經喪生,那麼紅塵之事與你再沒有任何瓜葛,就算你現在與家人情深意重,投胎轉世之後,再次見面,你們也不過是陌生人,誰也不認識誰,恩怨情仇都是一場空,你現在這麼執着又是為何呢?”
雷迪嘎嘎看見李伯通,眼睛一亮,跟着跑了過去,伸手抓他鬍子。李伯通面色沉靜,任他怎麼抓,都穩如泰山。
“對,對!”苟富貴走過來,對着吳祥道,“還是趕緊去辦戶口重要!”然後用敬仰的目光看着李伯通,低聲對我說,“這位道長看起來是個高人啊。”
吳祥叫道:“我一輩子都是鄉下人,不知道你們這話什麼意思!我就知道我老婆兒子在家守着房子!我不能讓外人欺負他們!”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李伯通一甩拂塵,打掉雷迪嘎嘎抓自己鬍子的手道,“因果報應自有天理循環,上天必有安排,你不用擔心,他們總有一死。”
這不廢話么,人哪有不死的,等人家好吃好喝活到八十歲死了,你說老天的報應來了,那鬼才信你。我邊想邊看向吳祥,這才發現我想錯了,鬼都不信他。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吳祥說,“反正我不能讓他欺負我的老婆孩子,不解決這事!我死不瞑目,就算……就算做……”吳祥估計是想說做孤魂野鬼也行,但是文化程度沒那麼高,想不到那個詞,看了苟富貴勿相忘一眼,狠狠道,“就算做沒有戶口的鬼我也認了!”
苟富貴苦着臉,恭敬地問李伯通:“道長你看,這要怎麼辦啊?”
又是被李伯通外表蒙蔽了的。
李伯通搖搖頭,道:“也罷也罷,這也算是害他那人的報應,我們應去阻止那人拆房子,了卻他的心愿也算善事一件。”然後他轉身對身旁的雷迪嘎嘎說,“你再揪我鬍子我就揍你!”
勿相忘問:“領導,這事要怎麼辦?”
苟富貴說:“既然道長都這麼說了,那也沒辦法了。”
這還沒一會兒呢,他們就和李伯通熟成這樣了!
“我們公務繁忙。”苟富貴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道,“雷鋒同志,你就幫幫他吧。”
我就知道這事缺不了我。
我說:“那行唄。”
苟富貴忽然咦了一聲,看向我身後道:“這個鬼娃我好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