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墓者死

第十六章 入墓者死

我們集體開始抽氣,手腳瞬間冰涼,感覺自己身上的溫度彷彿一下被撤銷了。就見老鍾滑下去的那個洞口裏顫巍巍的伸出來一隻手,一隻枯瘦慘白的干皮骨手,那隻手卡住了洞口的邊緣,然後一用力,一顆花白的頭顱就慢慢地從洞口裏頂了出來,亂如雜草一般的白頭髮,彷彿是從被窩裏突然出現的乾屍一般,這個花白的頭顱上除了頭髮別無它物,剩下的就是一雙眼窩深陷的眼睛,和缺了鼻樑的鼻孔,滿口的板牙似乎缺了一排,沒有了外嘴唇,只剩下乾枯的上下牙框。

完了,我心裏當時就這倆字,老鍾啊,你英雄一世,就這麼去了,臨死之際還變成了這副模樣。

我一步搶上前,也顧不得害怕,一把抓住那隻干手,抱住那個乾屍頭,咧開嘴就準備掉眼淚。

我突然發現大家好像都被定身了一般,都愣在那裏,仔細一回神才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你小子放手,你想把你大爺我悶死啊。”

我也顧不上傷心了,心說:都這副模樣了,您嘴硬還沒死。我一邊哭嚎一邊使勁地往下挫這具乾屍,嘴裏還嚎叫着:“鍾大爺,您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小子我一定替您報仇。”說完就準備找王魁和呂強拚命。

剛一扭臉,就看見老鐘的那張大臉矗立在我的右邊,猛地一見差點把我嚇趴下。

“你小子抱着那具乾屍幹嗎呢?”老鍾諧虐的問我,我還有點回不過來神,趕緊把手裏的那具乾屍扔了下去。

老鍾也沒給我解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一轉頭朝王魁和呂強冷笑了起來,“你們倆小子行啊,學會玩手段了,是不是想着你鍾大爺是白給的。”

聽完這句話,兩人的汗刷一下就落下來了,本來就蒼白的臉更顯蒼白了。

老鍾連看也不看他們,蹲下來看我剛才扔下來的那具屍體:“這可是自願活殉的守墓屍啊,看來,我們還陰差陽錯找到了正室了。”

有關守墓自殉的事情在歷史上比比皆是,特別是一些忠心耿耿的家主僕人,由於跟主人感情深厚,願意以身殉主,但歷史很多都是一些年老體邁的奴才隨着主人一道赴黃泉的,很少有聽說正直少壯之年也赴死如生的。

看着屍體的模樣應該是正直壯年,怎麼也不像一個老邁人的屍首。突然老鍾從屍首的脖子處竟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小洞,如果不仔細觀看的話,絲毫不會注意在乾枯的表皮下面有一個鉛筆頭大小的黑洞。

“拿把刀過來。”老鐘頭也沒回伸手向我要刀。

我不情不願地把手裏的匕首遞了過去,老鍾拿在手裏掂量了一下,沖我一笑,便用刀尖挑開了那個小洞,手挽花似的輕輕一轉。

“啪噠”,一個小東西隨着老鍾手裏的匕首滑落了下來,在晃眼的射燈下,似乎明晃晃是一個黃色的小東西。

我搶前一步撿了起來,湊在火把下面仔細觀看,半圓形的頭,齊齊的后腰,亮黃色的銅身,我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

老鍾拿過來也眯縫着眼睛看了半天,一臉的疑惑,突然,他雙眼猛地一睜,“老天,這不是五四式手槍的子彈頭么?”

隨着他這一聲驚嘆,我們全愣了,這具乾屍在這個宋代的大墓里,這墓至少有上千年歷史了,難不成上千年前,我們的老祖宗是用五四式手槍對射的不成。

老鍾仔細地看了看子彈頭上面的滑痕,卻又沉思良久,不作聲。我們幾個全愣了,五四式手槍的子彈頭!在這個由李誡大神鑄造的重重機關地宮裏竟然出現了一顆五四式手槍的彈頭?

我當下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那是真疼。抬眼看王魁和呂強,他們倆也是一臉的茫然相,似乎也是不解怎麼會在一具乾屍里出現了五四式手槍的彈頭。

老鍾把手一揮:“繼續給我找,把每個地方都給我清查一下,看是不是周圍有我們遺漏的什麼東西。”

大家應了一聲四散分開,開始不停的查找。

我本來想查找一下那三十六個佇立的帶劍金人,可是卻發現王魁和呂強似乎特別懼怕這三十六座金人,遠遠的繞着他們走,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這三十六個傢伙給扯過去。

就在我們仔細查看之際,四周的火苗開始忽明忽暗起來,我們幾個都詫異的看着王魁和呂強,他們倆也用傻乎乎的表情看着我們,似乎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就在轉眼之間,似乎接到了命令,周圍十八座燈盞似乎約好了,竟然忽閃了一下同時滅掉了。

我們的心一下抽緊起來,要知道這鮫人油只要稍許就可以燃燒數年之久,老柳頭可是用我的私藏狠狠地在燈盞里加上了足有百年不滅的鮫人油,可是,火焰竟然在轉瞬之間就湮滅了。

只有宋旭東手裏持的射燈發出一束光,可是也只能照亮眼前不大的一片地方,其他的地方則儘是黑暗。彷彿是為了把恐懼加深,就感覺一股陰風嗖的一下從脖子處颳了過去,從腳涼到了頭。

“誰?”老鍾突然吼了一聲,本來寂靜的墓室被他這一吼頓時嗡嗡作響,大家的汗毛立刻豎起,幾個人不約而同地背靠着背站在一起,四下里開始打量起來。

半晌無人應,老鍾吼了這一嗓子之後也不吭聲了,四周空氣里似乎開始有流動的東西,有什麼東西似乎細細索索地在經過,而且極像是腳步的聲音。

“你們除了地上躺那個,還有人下來么?”我偷聲地問也緊緊靠在我身邊的王魁,而他似乎比我還緊張,幾乎能聽到他牙齒磕碰的聲音,兩個似乎比我還緊張。

輕輕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宋旭東只要聽見聲音響,就飛快的把射燈給照過去,可是光影所到之處是什麼也沒有。

兩個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在我想再次追問的時候,只聽王魁突然驚叫了一聲:“他來了,他來了。”喊完就想跑。

老鍾眼疾手快,一把就拉住了他:“誰,誰來了?”

王魁和呂強緊張得快說不出來話了,“他,他,那個被圈在這個地宮裏的人,我們見過他,他活了。”

呂強一指地上躺着的傢伙:“他就是跑得慢,才落到了那個人的手裏。”

兩個人語無倫次的話語讓我們一頭霧水,但是很快聽出了個大概:雖然他們下來的非常順利,而且一路上為我們鋪路搭橋,讓我們也跟着下來,但是,在前往地宮最後一個甬道時卻意外地遇上一個黑影,當時三個人大着膽子跟了過去,結果藉著燈光一看,卻是一個持劍的金人橫在那裏,於是那個倒霉鬼就去用手搬那個金人,就在他搬着金人準備挪開之際,兩個人清楚地看到從金人的肋下伸出來一隻手,重重地打在了那個倒霉鬼的身上,那個人直接就飛了出去,然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兩人被這突變嚇壞了,就在一愣之際,就看一張人臉緩緩地從石壁上漂浮起來,和他們在初入墓門影壁上見到的那個人一模一樣。就在這個時候,我在另外的一層墓室里觀看一場獵獸斗並弄出了聲響,那個漂浮在空中的人臉一下子無影無蹤,兩人這才驚魂未定的給我施了幻術之後,趕緊離去。

“你說,你們在墓門的影壁牆那裏看到了一幅畫?”老鐘有點疑惑,宋旭東小聲提醒:“他可能指的是地宮裏的金剛牆。”老鍾哦了一聲,似有所悟。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計劃好的行動。”王魁剛說到這裏,就聽見半空中飄來一陣似有似無的笑聲,說是笑聲其實比哭還難聽。

隨着一陣陣的陰風飄過來的聲音,飄渺無蹤,似乎是京劇里的念白,也像一聲嘆息,那種聲音根本就不像是從人的嗓子眼裏發出來的,更像是從我們自己的心底里冒出來的。

聲音越來越響,迴音也越來越重,似乎處在一個不斷迴響山谷的中央,但是我們這次都聽明白了,這聲音不是單純的嘆息,也不是什麼唱腔,似乎裏面有內容。

“擅……”宋旭東小心猜度着聲音里的第一個字,“入……”緊接着第二個字也慢慢的出來了。

片刻之後,我們很快就把這句話給搞清楚了:“擅入者死”,每個人心裏都在默念一番。我緊張得四下里看了一下,王魁和呂強似乎被嚇壞了,而宋旭東面部雖無表情,但是抓射燈的手卻越來越緊了,趙家兄弟各抱了一隻小獸緊張地靠在我們身邊,而老鍾依然是一幅無動於衷的表情。

聲音越來越響,細細索索的腳步似乎也越來越近,突然,在我們的正上方像爆炸一樣騰起一陣煙霧,很快就籠罩了下來。

“快閃開!”老鍾說完用一個轉身把我們全推開,似乎遲了一點,我們全都被籠罩在了白煙裏面。一種涼絲絲的感覺霎那間就粘上了裸露的每一寸皮膚。

突然之間,射燈滅了,我知道,這次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

涼意過後是迅速酥麻的感覺,手突然被一隻大手抓住,塞進來一顆不大的藥丸,一個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吃下去,沒我的吩咐不準吭聲。”

感覺四周好像都是匝巴嘴的聲音,不大會功夫藥丸便下了肚。我們都緊緊地挨擠在一起,默不作聲地等着老鐘下令。

可是,老鍾卻半天沒有吭聲,整個陰暗的墓室里一片沉寂,就連那兩隻剛被馴服的小獸也似乎通人性一般沒有了聲息。

大約有一刻鐘左右,就覺得身上的酥麻感覺開始不斷的蔓延,就覺的酸軟無力,似乎有許多毛毛刺入了自己的肌膚,不大會功夫,七個人竟然萎頓在了地上,連帶地上本來躺的一個,八個人躺的是姿勢各異。

“呵呵,呵呵。”一陣似鬼似梟的慘笑聲在墓室里響了起來,聽到這個很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我的頭皮刷的一下炸了起來。

就在離我們不遠處的三十六個金人的中間,一束藍光竟然拔地而起,上下聯通似乎是一個藍色的光主體,在光柱里隱隱約約有一個人。

看到這個熟悉的人影,他猙獰的面孔,尖利的笑聲,惡毒的神態,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幾乎不能相信目前所看到的這個人竟然是他。

只見他悠閑地踱到我們跟前,雙手一拉,一團火焰便出現在手上,火焰跳動下他的神態顯得更加的兇狠。

“人還真不少,加上外面那個廢物,你們剛好湊夠九九之數,還真是大吉啊。”說罷仰天大笑,手裏又拿出一個棒球大小的白團,笑說:“要不是你們都中了這東西,我還真不敢出來見你們,你們人太多啊!”

他用一根旋風鏟撥弄着我們幾人的身體,邊看邊嘖嘖有聲地讚歎:“嘿嘿,河間王家,太原呂家,咿,這裏還有兩個趙家養狗的小傢伙。”剛說到這裏,突然往後一躍,倒跳出去幾米遠,大聲地怪叫了一下:“呀,什麼東西,敢咬爺爺。”

目所能及,只見在藍光的耀映下,兩隻張牙舞爪的小獸正瓷牙咧嘴地朝這個人緊緊地逼過去。

“啊,電鏡,披甲獾,趙家把自己的老冢給掏了么,從哪來的這古董寶貝?”這人一邊怪叫,一邊朝後退,伸手從懷裏掏出一支仿五四的改裝槍,對準這兩隻小獸就開了一槍,可惜這兩個小傢伙行動實在是太迅捷了,一轉眼的工夫就沒影了。

那人也不追趕,還是蹲下來看着我們,用旋風鏟邊撥弄我們的身體邊說:“你們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們呢?”

然後站起來自言自語一番:“按照古制,你們可是大逆啊。”然後一字一句的背誦起來:“諸發冢,已開冢者同竊盜,開棺槨者為強盜,毀屍骸者同傷人。諸挾仇發冢,盜棄其屍者,處死。發冢得財不傷屍,杖一百七,刺配。諸盜發諸王駙馬墳寢者,不分首從,皆處死。”

說完,他用旋風產又碰碰我們的臉:“一窩子盜墓賊,一窩子狗東西,你們盜的可是皇陵地宮,按律當處死。”

他說的這話嚇了我一跳,難不成他真的要在地宮之下執行私刑把我們全部都悶在這裏。

只聽他嘆了一聲氣:“文革以後,都極少在這裏處死人了,你們看見那個人沒有。”他指了指剛才被老鍾挖齣子彈頭的那個乾屍,“就是趁着破四舊動亂時期,無意中得到了一張地宮的設計圖,就偷偷潛到這地宮裏妄圖盜寶,要不是我父親在這祭室外面發現他,幾乎都給他得手了,事後為了嚇唬別人,我家只有替他擔了這盜墓賊的罪名。”

他又指了指牆上掛着的那些乾屍:“看到沒,從元以後,歷朝歷代的盜墓賊都在那裏掛着呢,這就是你們的榜樣,按我家的老規矩,依然可以把你們作成人殉,然後作舊,掛在這牆上,冒充古物。可是,你們這裏面似乎還有官家的人,這讓俺很難辦啊,按道理,進這裏的人可都不能出去啊,這叫俺可咋辦呢?”

“都不能出去,可是你為什麼能來去自如呢?”一個聲音冷冷地問。

那個人得意的一回頭:“因為咱家是御封的守山將軍,歷代都可以自由進出。”他一回頭看見了那個人驚得一楞正:“老柳頭,你沒被他們纏住?”

只見在陰影里慢慢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帶我一起下墓,剛剛失蹤了不久的老柳頭,他看起來很狼狽,身上的衣服被扯得零零碎碎,但是,依然精神抖擻,身手敏捷。

“張老娃,你瞞得不錯啊,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守這座陵的人。”老柳頭依然是冷笑,“你這趙家人封的官,倒還真的是忠心耿耿,替老趙家盯着這座千年大墳啊。”

不錯,出乎我們很多人的意料,下藥迷倒我們眾人,最後神秘現身的竟然是那個齷齪的矮子,滿臉惶恐之色,看起來窩囊透頂,背負一個盜墓者罪名的張老娃,而且他的身份似乎也很撲朔迷離,根據自己的說法,顯然他也是個守陵人,一個正牌的巡山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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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鄭當守陵人2·府庫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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