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驚見黃河龍

第二十七章 驚見黃河龍

老頭兒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探詢我,我搖頭,說沒有見過這種東西。老頭兒用手裏的兔子槍把輕輕地搗壓那個圓點,似乎很難被壓動,老頭兒最後使上了吃奶的力氣,終於,“啪”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給彈出來了。可是這個圓點似乎只被壓進去約有二指深,其他的什麼反應也沒有,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時,老頭兒頂頂我,沖我努嘴,我抬頭一看,渾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見那具屍骸的雙肩處、髖骨處、腳踝處、雙手處,分別從骨骼里冒出一根根金燦燦的手指粗細的釘子。這些釘子原來是隱藏在骨骼里的,這一冒出來就顯示出來骨骼的斷面,裏面都是一絲絲黑色的痕迹。

老頭兒忍不住低聲咕噥了一句:“是活弒,還真夠惡毒的!”

“什麼?活弒?那是什麼東西?”老頭兒沒理我的問話,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屍骸髖骨之間的幾根骨頭,一根尤為粗大的銀釘噹啷一聲從裏面掉落出來,我這才發現,除了面具上的五根黃色釘子釘住腦袋以外,他的身體被牢牢地用九根釘子釘進了棺材。

“這絕不是正常的下葬,這更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在經歷了漢墓里的詛咒陣之後,我似乎有點神經過敏,看到什麼東西都會朝詛咒上想。

“咱中國人就是有這個毛病,什麼都愛象徵一下,難道用釘子釘住人家的四肢五體,用鎖魂罩蓋住人家的腦袋,就不怕人家變成惡鬼作祟了?”老頭兒訕笑了一下,“就像不孕不育去摸送子觀音像一樣,再摸得勤,地不好也長不出好糧食!”

到底是老梆子,打的比喻也比較粗俗,不過我還是聽明白了,他是說棺材裏這個人是被人害死的,死後怕人家變成惡鬼,就用釘子釘住人家的四肢和腦袋,可是這跟活弒有什麼關係呢?

“這個人是活着被釘進棺材的!”老頭兒目不轉睛地盯着屍骸,嘆了一聲,彷彿是回應一般,開始有絲絲涼意慢慢溢出來。

“你怎麼知道是活釘的?”我還是沒弄明白。

老頭兒指了指腳踝處的銅釘:“他的腳都自己踢折了!”我這才注意到,那兩個銅釘並不是隱沒在腳踝里釘住腳踝的,而是對應腳踝的位置,腳踝的骨頭成不規則的碎裂狀。

“你的意思是說,他被活活釘在這個石棺里,然後用力地去踢石棺蓋,導致把自己的腳都給踢折了?”這個推理結果讓人感覺有點慘然。

柳老爺子頭也不抬:“不相信的話去看咱們剛才挪開的棺材蓋子,上面一定有黑色的血跡或者踢打的痕迹。”

我們倆齊心合力翻過來那個石棺蓋,令人吃驚的是,不僅僅是黑色的血跡,在腳部相對應的一大片位置都被踢掉了一層石皮。

我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石棺里的大漢,使勁咽了口唾沫:“娘的,這哥們活着的時候得有多大力氣啊!”

“四大保駕臣之一的力士可不是浪得虛名,相信當時把他弄進來一定費了不少力氣!”老頭兒似乎看出來什麼,幽然一嘆,拍拍手說,“看來,我們今天還不是一般的好運氣,地宮的入口似乎就在眼前!”

“什麼?”我簡直都抓狂了,合著我們現在還在地宮外面呢?老子我下了將近十米的紅薯窖,然後又馬不停蹄地爬了一層樓高的墓室,緊接着又像被關進老鼠籠子的耗子一樣封進一間斗室里,但是這老頭兒竟然說我們還沒摸着地宮的門。

“難道這裏不是地宮?”我有點氣急,指着四周想罵人。老頭兒搖頭。

“你跟我說說,地宮到底什麼樣的?”我有點想揍人的感覺。

“金磚墁地,白玉為牆,明珠為日月,河神山精守衛,九龍四獸巡遊,這就是真正的地宮。”老頭兒似乎已經魔怔了,不停地在摸索着石棺,嘴裏還給我描繪了一幅秦始皇陵的景象。

“切,爺爺,您在夢遊吧?您管這裏叫金磚?”我有點不屑地看着他。可是他接下來給我的東西卻使我張大了嘴巴。

他已經不聲不響地起出了屍骸身體上其餘的八個銅釘,輕輕把屍骸挪到了一邊,我注意到他沒敢去碰那個面具。

就在那具屍骸下面,刻畫著一隻巨大的蛇頭巨龜,四爪尖銳,蛇嘴裏利牙森然,猙獰之氣畢現,但是就在這個巨大的石龜身上,卻束縛着一條由人頭骷髏打造的雲鏈,緊緊地扣壓住這隻巨龜的脖頸和四肢。

“北方玄武,主兵殺。”我喃喃地念叨着老鍾給我惡補過的一些東西。面對這個東西我突然有點失神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壓迫我讓我喘不過氣來。而這個巨龜猙獰的面目似乎越來越大,強大的壓迫力像一堵牆一樣橫亘在我面前。似乎挪開了九根銅釘之後,下面這個玄武巨龜所帶來的巨大殺氣就像打開蓋子的可樂馬上噴涌而出,直逼人的心肺。

老頭兒也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失態,趕緊過來看我,用手抓住我的脈搏,我就像一個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氣。

“你是歸陽藏陰體質?”老頭兒皺了眉,“怪不得你被玄武逼得喘不上來氣!”

“什麼?我的體質跟這個大龜有什麼關係?”本能上我覺得老頭兒是在胡扯。

“雙瞳分好幾種,我估計你是鬼眼,是鬼眼的同時又是藏陰體質,你應該屬鬼吏,是地府陰兵,而玄武是北方大神,是正神,火氣旺盛,陽氣十足,躺在這裏的這個人,應該就是應世玄武,當這些銅釘被拔出來的時候,英氣四溢,所以你就感覺到不適!”老頭兒講這番話的時候好似一個賣弄神通的無厘頭神棍。

“應世玄武?”我心裏說你怎麼不說是真命天子啊,你比老鍾還神棍,鄙視!

“民間傳說,當天下大亂,朝代更替的時候,就會有真龍命主出現,也就是紫微星,應劫下凡拯救黎民於水火,紫微星動后,應世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也都會應世而動,下凡投胎,一般都會成為皇帝身邊的護衛將軍或者是得力謀臣。雖然很多人對這個說法不屑一顧,但是,似乎朝代的更替依然暗合了這個說法。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個人就是應世投胎的玄武,也就是民間所謂的四大保駕臣!”老頭兒依然是一副很神棍的表情。我看着他講得一嘴白沫心裏是一片茫然,使勁地咬嘴唇掐虎口,並告誡自己:現在不是評書聯播時間。

這肯定不是什麼正神的陽氣!這裏面一定有什麼古怪。我輕輕撫了一下胸口,仔細回想一下剛才的感覺,就像是一頭扎進深水池以後那種逼迫胸腔的感覺,一抬頭,就瞅見那隻應龍的腦底正衝著我的前臉,霎時就想起來剛才那土腥氣的氣體,難道是剛才那股氣體?還沒等我細想,就聽見老頭兒一驚一乍的聲音:“小子,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就見那隻石龜的背部有片片雲裂的龜甲,在手電光的閃爍下反射出一明一暗的光芒,好像是在雲紋龜背上鑲嵌了幾顆亮閃閃的寶石,但是靠近看的話卻是一副平淡無奇的樣子。我拿着手電照了半天,發現只要是手電的燈光一側斜或者是燈光背影一側,就會有星光閃爍的亮光出現。乾脆關了手電,斗室里一片黑暗,不大會兒的工夫,只見龜背上竟然淡淡地泛起來幾塊光芒,而且是按照先後順序輕輕地亮起來,直到我們的眼睛都適應了黑暗,這才發現黑暗中的龜背上竟然有幾塊龜甲泛着藍白色的熒光,而且剛好是七塊龜甲,龜甲排列的順序剛好是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狀來排列的。

重新打開了電筒的我們一陣愕然,這幾塊排列成北斗的龜甲難道是機關的起眼不成?我突然想起了那個詛咒墓陣,難道這裏也是一個故弄玄虛的什麼陣?我用手裏的方便手電輕輕地按動龜甲,哪知道剛一觸碰,乒乓球大小的龜甲就刷的一下陷了進去,旁邊的幾塊龜甲隨即也陷了進去,然後有幾塊龜甲隨即冒出了平面,我數了數,三上四下,這是什麼意思?我迷茫地抬頭看着老頭兒。老頭兒卻臉色蒼白地看着我,準確地說是看着我的身後。

我回頭一看,差點心臟沒跳出來,只見我背後站立一個人,一個七竅流血、渾身被鎖鏈捆緊的人,臉上被覆蓋了一個醜陋的黃銅面罩,面罩的雙眼位置插着兩根銅釘,耳朵位置也各有一根銅釘,鮮血正淋淋漓漓地從這幾根銅釘插進的位置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我和老頭兒對視了一眼,老頭兒雖然臉色蒼白,但是依然心神穩健,毫不猶豫地拉開了兔子槍的鐵栓,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嗆鼻的黑火藥味頃刻間瀰漫整個斗室,令人吃驚的是,硝煙過後,那人依然站立遠處,沒有挪動半分。

老頭兒手快,上好了彈藥準備開第二槍,我急忙攔住了他。不對勁,肯定有哪個地方不對,老頭兒疑惑地看我了一眼,放下了手裏的槍。

我已經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但是,任誰背後突然出現一個渾身鮮血淋漓的人都不會感覺到愉快。小心地攥緊了手電筒往前走,直走到那個人的身前,逼近了之後我才鬆了一口氣,在這加長手電的強光照耀下,這個神秘的“人”終於現出了原形,原來只是一幅畫,一幅太過逼真的畫,硃砂為血,赭石畫膚,而且在顏料里似乎加進去了一些螢石料,竟然流光溢彩似乎有種流動的感覺。

畫得太好了,除卻畫面太過血腥外,簡直可以說得上是一幅藝術佳品。可是,這幅畫我們剛才怎麼沒有發現?這幅畫裏的人是誰?到底和躺在石棺里的人有什麼關係?一連串的疑問讓我又把目光轉向了柳老頭兒。本來以為看到這是一幅畫以後老頭兒的緊張情緒會平復下來,誰知道他看完了這幅畫以後更加緊張了,竟然悵然一嘆說:“完了,這回,我們真的出不去了,這裏是困龍死局,別說組織人挖了,就是用炸藥炸,估計也難把咱們弄出去!”

“啊,不會吧?”我有點吃驚地看着他,怎麼會出此言呢?

老頭兒一言不發,回頭又走到那個石龜前面,熄滅了電燈,黑暗裏泛着熒光的依然是三上四下的七塊龜甲,老頭兒輕輕地按動其中的一塊,只見我們背後那個泛着熒光的人輕輕地隱沒在黑暗裏,一切似乎都又恢復了。我趕緊打亮電燈看後面的牆壁,依然是一堵平整的磚牆。

“封鬼牆?”我有點懵,怎麼會在地宮裏碰見這麼精巧的機關,曾經聽爺爺講過,傳說中的墨子曾經建過七巧玲瓏牆,只有一個起眼,無論是啟動哪個機關都可以觸發這堵牆的變化。公輸班和墨子都是一代機關宗師,公輸班擅長攻擊武器的研製,長於攻擊,而墨子則擅長據守,據傳說曾經在類似沙盤的模擬戰中九次擊敗了公輸班,相傳在第九次攻防戰中,墨子就使用了這種神秘莫測的封鬼牆阻擋住了公輸班潮水一般連綿不絕的攻勢。公輸班,這個後世被稱為木匠鼻祖魯班的一代匠師在久攻不下的情況下頹然認輸。

“怎麼可能?”我有點難以置信,“區區一個地宮,又不是皇陵,怎麼會用封鬼牆來阻擋盜墓賊?再說,一千年前,誰又精通這些早已失傳於戰國時期的機關術?”

老頭兒苦笑了一下:“不管是誰,現在我們已經被困在這裏了,人常說,巡山將軍葬山間,看來果然不錯,咱們一老一小兩個人恐怕是出不去了!”

我煩躁地四處踱步,舉起手電四處察看,就在手電滑過頭頂的時候,我突然注意到墓頂似乎有壁畫。那是一幅跟平常不大一樣的北斗七星圖,一個大勺形的星陣被刻意地變形,勺柄的一個星星分外扎眼。

北斗七星,在兩個地方都出現了這個圖案,一處是頭頂的這幅壁畫,另一處是玄武巨龜的背部,難道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腦海中靈光一閃,難道是……我想起來第一次看到龜甲上七塊龜甲時的情形,那先後不斷閃現熒光的七塊龜甲是有順序的,儘管順序看起來很彆扭。

又一次熄滅了手電,緊緊地掩蓋住七塊龜甲,讓龜甲上所鑲嵌的雲英石不能吸收光線,然後重新打開手電,又立刻熄滅。

黑暗裏,剛剛吸收了手電光的七塊熒光石按照不同的順序又重新一塊塊地泛起了一團團的藍白色光芒。

壓根兒沒有徵求老頭兒的意見,我的手指緊隨着藍光泛起的順序按了上去,終於七塊石頭全部都陷進了龜甲里,一塊也沒有冒出來,但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意料中的機關突變卻沒有發生,一切如常,平靜得讓人幾乎要發瘋。

在等待了半天以後,我也開始有點灰心了,第一次感覺到一種被拋棄的無助,似乎所有的幸運都離開了我,我已經被一種黑暗中的恐懼牢牢地給抓住了,這回深切地感受到了那些被礦難所埋到地底工人的那種絕望的情緒。

這真的是個死局嗎?也許是的,因為墓主人也不希望打擾自己安寧的人活着離開墓穴。我有點失落地看着老頭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老頭兒似乎也很緊張,雙手煩躁不安地絞着,他的情緒感染了我,讓我感受到一種被遺棄的絕望。

“丁亥拘我魂。”我看着這幾個字,心裏一陣苦笑,心想他娘的,看來我們這回真的要被拘魂了。我輕輕地撫摸着這幾個字,突然心裏一動,用力往下壓了一下,只聽見“咔咔”兩聲,幾個本來是突起的字體被平壓進了棺材頭部,而基座下的棺材竟然微微一動。老頭兒也被這個變化吸引了,一起湊過來看,這下才發現,棺材和基座處並不是一體的,而是有一條縫隙。老頭兒用力地敲敲石棺,傳出來的是“砰砰”的瓮響。

裏面是空的!這個發現鼓舞了我和柳老頭兒,我們倆對視了一下,一起發力推這個石棺。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這個看起來龐然巨大,似乎有千斤重的大石棺竟然被我倆輕鬆地給推開了,似乎下面裝上了輪子。

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這個石棺下面的確有兩道滑槽一樣的軌道,而且就在那個玄武巨龜對應的位置,地面上有七條深淺不一的凸凹石穴,原來竟然是一把密碼鎖。

我靠,太神奇了,千年前的古人竟然會使用密碼鎖,如果不是按照特定的順序按下七塊龜甲,那麼處於石棺基座底層位置的七條石柱就不會升起,石棺就會被牢牢地鎖在這個地面上,而我們也壓根推不動石棺,也就看不到石棺下面的這兩扇繪製着睚眥頭像的石門。

石門啊,老頭兒和我都激動萬分,雖然現在我們不知道這扇石門會通向何處,但是最起碼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我們可能找到了通往傳說中地宮的甬道。

儘管老頭兒和我都做了充分的準備,可是當我們提起這兩扇石門的時候,從裏面升起的陳腐之氣還是差點把我倆給熏倒,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裏面的穢氣似乎很快就消散在了外面的空氣里,一個幽幽然的黑洞口就出現在我們倆眼前。

我把方便手電和加長的手電一起打亮,照進了黑門裏,這是一條斜下的階梯,寬窄僅容一個人通過,階梯呈四十五度走勢往下斜。用尿液重新濡濕了一塊破布,牢牢地扎在鼻子前面,搶在老頭兒前面往下走,因為洞口太窄,根本橫不下加長手電,只好把長筒手電熄滅,手裏抓着那支微型的迷你手電往下走,另一隻手裏牢牢地抓緊了那支“凶”刃“辟邪”。誰知道在走了約有十米左右以後,前面的路突然被堵死了,就在我準備回頭之際,後面卻緊緊地逼上來一個東西直衝我的腦後,一陣劇痛之後,好像有個人跟了上來,不對,老頭兒並沒有跟下來,這是誰?

我反手一揮,辟邪夾雜着一股陰風直奔後面而去,手腕猛地一緊,一隻大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小臂,一個熟悉的聲音立刻響起在耳邊:“小渾蛋,是我!”是老柳頭的聲音,我這才把心放到了肚裏,用手電照過去,老頭兒手裏拿了一塊鐵牌,鐵牌上的末端是一串鎖鏈,老頭兒幽幽然地說:“你剛進來我才想起來,忘了給你這個了!”

“這是什麼?”我好奇地看着他手裏拿的鎖鏈鐵牌,可是,老頭兒從下墓到至今都沒有拿給我看啊,怎麼現在突然給我一個這樣的鎖鏈?我有點警覺地往後退,老頭兒臉色蒼白,兩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這是鎖魂鏈啊,我們發丘掘墓的都要用鎖魂鏈把自己的魂魄鎖住,以防丟在墓里回不來。”

還有這麼一說?我疑惑地看着他手裏的那一串鎖鏈,又用手裏的小手電照他的臉,面對燈光的直射,老頭兒眼神卻一閃也不閃,還是面帶微笑,直愣愣地盯着我,嘴角僵化一般向上翹着。

我又把手電照向那串鎖鏈,心裏“咯噔”一下,這鎖鏈盡頭那裏不是一個鐵牌,而是一個白花花的人頭骷髏,鎖鏈的樣式也跟我們剛才看到的壁畫上面一模一樣。老頭兒嘴裏還在喃喃地自語:“你們挖墳掘墓啊,我們在這裏守啊!”說著這些話就把鎖鏈往我腰間扣。完全是出於一種下意識的反應,我躲開了他往我身上套鎖鏈的動作,老頭兒一下撲了個空,但是他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木獃獃地轉過身來,嘴裏嘟囔着:“你們挖墳掘墓,我們守!”然後又一個猛撲,這下動作更離譜了。老頭兒的動作僵直,身形呆板,被我閃空之後差點撞到牆上,就在這身形交錯之間,我赫然看到,老頭兒的眼睛裏竟然沒有瞳仁,不好,着道了!

我深吸了口氣,平端着匕首在胸前,閉上眼睛,心想來吧,要是老頭兒,一定不會捨命撲上來,要是妖孽,撞死活該。就在這時,感覺鼻子下面人中的部位一陣尖厲的疼痛,直透骨髓,彷彿全身都被針扎了一般,我猛地睜開眼,就看見眼前一雙綠熒熒的眼睛不轉眼地盯着我,就在我一驚之際,剛想抬手摸自己的貼身匕首,卻發現渾身一點勁兒也沒有,雙臂似千斤重,怎麼也抬不起來,那雙綠熒熒的眼珠還是不錯眼地盯着我,就像黑夜裏的一雙狼眼。就在莫名驚詫之際,就聽見一陣洪鐘大呂似的響聲在我的耳朵里陣陣回蕩:“小子,你怎麼了?”直到我逐漸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和耳邊的聲音,才明白不是聲音過於巨大,而是自己的感覺出了問題,不大會兒的工夫,一部分的肌體逐漸恢復了自主支配意識,一抬頭才察覺到後腦上一陣劇痛,腦袋裏嗡嗡的響聲不絕於耳。

我一定是被這個兩眼綠光的傢伙敲了悶棍,緊接着回憶起來柳老頭兒向我推銷鎖魂鏈的場景,難道是老柳頭下的毒手?他有什麼陰謀不成?

半晌之後,我的四肢開始能夠活動了,這才摸到後腦上有一個圓形的大包,那個包似乎呈一個詭異的橢圓狀,而且包上還凸凹有致。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又一陣遠遠的聲音傳過來:“小子,你怎麼了?咋半天不吭聲啊?”聲音是從剛才進來的洞口處發出來的。我猛地一激靈,不對啊,老柳頭還在洞口,可是我剛才明明看到老頭兒在我身邊來着。

如果說老頭兒剛剛偷襲了我之後就馬上閃回了十幾米開外的洞口,那這老頭兒的步伐未免也太快了點,可要是說老頭兒壓根就沒跟過來,那我剛剛看到的是什麼?我又一次尋覓剛才看到的綠色熒光眼珠,可奇怪的是,壓根找不到那兩隻眼珠的影子。

手在地上四處摸索着,終於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微型手電,推開手電,燈光在劃過半周之後,在我的左側籠罩住一個人,那是一個穿着黑色羅衫的人,蹲坐在我的身旁,倚着旁邊的磚壁,一副很疲累的樣子。我下意識地以為是老柳頭,伸手搬過他的肩膀,轉過來的一張臉差點沒把我的魂嚇丟,那是一張黑色乾癟的枯屍臉,兩個眼眶裏已經沒有了眼珠,只剩兩隻黑洞,一張嘴巴里含着一根玉管,亂如蓬絲的頭髮黑白雜間,枯草一樣的髮辮懸挂在他的乾屍腦袋后。屍體能幹成這樣明顯是經過迅速脫水形成的。

我還是頭一次這麼近距離地面對着一具枯屍,尤其是在我和他正面距離小於五十厘米的時候“他”竟然開口說話了:“你在看啥呢?我剛才喊你半天你咋沒聲呢?”

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腦袋直接嗡了一下,緊接着就感覺有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啊,媽媽啊,救命!”事實證明,我當時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是多麼的丟人,以至於後來老鍾他們一幫人只要想臊我,就捏着嗓子喊:“啊,媽媽啊,救命!”然後我就會想一頭碰死在他們面前。

聲音和手都是老柳頭的,原來他在洞口守候了半天不見我迴轉,也不見有迴音就着急了,把長筒電筒擰掉了幾截,抄着這支改造的便攜手電尾隨而至。

他用電燈照着我的時候,我正和蹲坐在身邊的那具乾屍在“對眼”,他第一反應就是我被“魔怔”了,隨即一掌拍在了我的左肩上,哪知我當時是被嚇得愣住了,還以為是乾屍突然復活了,所以就喊出了那句讓我下半生都無地自容的話。

誰知道老頭兒並沒有嘲笑我的失態,而是看到這個嘴含玉管的乾屍以後吃了一驚:“黃河龍?”

驚嚇了半天以後我也回魂了,老頭兒的這句話讓我一愣,“什麼黃河龍?”

“你沒聽你爺爺說過‘漠北鳥,江南漁,黃河龍難壓中原蟲’?”老頭兒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搖頭:“不知道!”心說我倒是聽老鍾說過,跟武俠小說似的。但這次我學聰明了沒表示出來。

“他是民國末年黃河南北岸都聞名的盜墓賊,生性孤僻,特立獨行,曾經跟幾大盜墓世家一起守衛過督軍墓,但是因為此人無家無門,行蹤詭異,而且水性極佳,所以人們用神龍見首不見尾來比喻他,都叫他黃河龍。”老頭兒似乎見到了故人,一下打開了話匣子。“此人與你太爺爺曾經很是要好,因為他有兩點和你太爺爺相同,第一,他反對盜墓,第二,他嗜好各種機關術。”

“反對盜墓?”我用手電照住那具乾屍的小黑辮子,感情還是個滿清遺老,“那他還叫盜墓賊?”

老頭兒悵然一嘆:“他是盜墓賊中的異類,一生酷愛各種技巧機關,以鑽研破解各種能工巧匠留下的陣局和機關為樂事,足跡遍佈三山五嶽的大小墓穴,遍掘大小墳墓千餘座,而且從無失手,相傳乾陵有隱室十九間,世間人不為知,而此人悉數發掘,視機關陷阱毒煙瘴氣如無物,從容進出,還有茂陵、北宋眾陵也盡皆發掘,都全身而退。”

天啊,老頭兒說的這些陵墓隨便拿出來一座都可以舉世震驚,雖然其中很多陵墓在歷史上屢遭洗劫,但按照他的說法,這個人竟然可以進入那些連史書上都不曾記載的隱室。我開始帶着敬意看着這具枯小乾巴的屍體,那歪斜在一旁的頭顱似乎依然倔強地訴說著自己的輝煌。

老頭兒似乎嫌這些事迹帶給我的震撼不夠,又說:“他不僅精通機關數術,而且精研周易八卦,先天五行,風水定穴術,是盜墓賊中不世出的奇才,有人曾經傳說他在驪山迤邐十餘日夜入祖龍山陵,遍巡九鼎十八室,然後空手而出。”

“他找到了秦始皇陵?”面對這具乾屍,此刻我只剩下了敬仰,太牛了,要知道,時至今日,現代人連衛星都用上了,依然無法準確地定位秦始皇陵,而這位哥哥竟然進出如自己家門一樣方便。

“當時軍閥四起,世道迷亂,人人自危,誰還去管這些啊,但是有一種人生來就是一根筋,就是被人譏笑為遺老的守陵人。那些受了皇命赦封死守墳墓的五大巡山將軍追逐了他三年,但是依然被他脫逃,後來守陵之戰,他以六十歲的高齡參戰,但是日軍破陵之時他奇迹般地無影無蹤,再也沒有了音訊。”老頭兒述說這段故事的時候不自覺地帶上了仰望的色彩,搞得氣氛一下悲壯起來。

後來的後來,爺爺補充了這個名叫黃玉卿的清末算學舉人盜墓的真正原因。原來,他這個高中秋闈的算學舉人精通格物之術(就是機關物理學,古代叫格物),年少中舉,真可謂春風得意一時無兩,可就在他人生的最巔峰時刻發生了兩件足以改變他一生的事情:第一件,皇帝倒了,大清瞬間變民國;第二件,他最鍾愛的那個日誦千言、出口成章的小兒子卻突然重病,再也不能說話。時值清末,亂世之秋,黃舉人帶他醫遍黃河上下依然無果,後來不知道聽誰說在邙山上某名醫陵墓中陪葬了奇方,能救人性命,遑措之下,黃舉人夜探名醫陵,結果被人出告,當時民國的勢力還沒有達到各地,巡山將軍將其出告至洛陽,他被革去功名投入大獄,就在他要被處死之際,民國革命軍到達了那裏,他獲救了,可是他的小兒子卻病死了,家庭也早已支離破碎。出獄后的他就以出入各大陵墓為樂事,但是他盜墓不同於那些盯着黃白之物的盜賊,一是破解墓里的各種機關,二是撿拾古人陪葬在墓里的奇書異方,凡是聽說哪裏有設計蹊蹺的建築、地宮和陵墓他總要去嘗試,後來守陵之戰之後,他就再無音訊。

我蹲在地上仔細地看這個背負着傳奇色彩的乾屍,心裏一個勁地慨嘆,突然我想到一個問題:“老爺子,您老怎麼知道他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雅賊的?”

老頭兒也不嫌乾屍臟,毫不介意地拔下了乾屍嘴裏銜着的那根玉管:“就憑這個,九龍玉笛,相傳他用此物在楚王的水陵里降服了守墓河童,由於這個東西就像是趙家的馴獸哨一樣獨一無二,所以,我不會認錯的。”

“噢?可是您怎麼知道這是九龍玉笛呢?”我還是有疑問。

老頭兒意味深長地看我了一眼:“清末五大巡山將軍,都對前輩禮敬有加,為了協助他們,我家的上輩人曾經親手抓住過這個人,但是相惜他一身好本事,又不曾作惡,於是便放了他,這才有了‘黃河龍難壓中原蟲的說法’。”當時老頭兒的一席話的確唬住了我,但是後來爺爺聽說老頭兒這番說辭后就說了一句:“狗屁,他柳家的人去抓人家時一起被困進了地宮裏,要不是人家黃河龍,他們那個將軍早就變枯骨了,看他們拿什麼說嘴。”當然這都是后話,而當時我對老頭兒的話是深信不疑。

就在我們收拾行裝準備繼續往下走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這個乾屍身上的一件東西,這件東西一下勾起了我渾身冰涼的懼意,那是一條鎖鏈,一條連結着一個骷髏鐵牌的鎖鏈,一條被稱為鎖魂鏈的鐵鏈。那條鎖魂鏈就掛在乾屍的腰間,和我剛才看到的情況是一模一樣。

老頭兒見我有點不對勁,問我怎麼回事,我把剛才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一下,他用手電仔細看了我腦後的大包,倒吸了一口涼氣,半晌不吭聲,直到我催促再三,他才告訴我,我剛才是被封陵印打傷的。

“什麼?封陵印?你是指跟張老娃的養子一模一樣的封陵印?”我有點難以置信。

“不是一模一樣,他身上的字是一個‘封’字,而你的後腦上則是一個‘困’字!”老頭兒一字一頓地告訴我,我肯定是被機關打暈以後產生了夢境,所以看到了有人給我套鎖魂鏈。

“他一定是把你當成盜墓賊了,所以想把你也捆上。”老頭兒冰冷的聲音讓人發顫。

“誰?誰把我當成盜墓賊了?”我有點底氣不足。

“他!”老頭兒同時推開了兩個手電。我這才看見原來在這個狹長的甬道角落裏竟然還有一個高大的塑像,渾身赤黑,頭生雙角,兩隻獠牙露出唇外,渾身虯結的肌肉,手裏持的正是我剛才看到的那條帶着骷髏鐵牌的鎖鏈,就在那個鐵牌的正中央,一個大大的“困”字鐫刻在那裏。

我用槍把輕輕地碰了一下,才發現是生鐵鑄成的,而我的手電剛剛移開,就發現兩顆綠熒熒的眼珠又出現在半空裏,敢情,我剛才看到的那兩個綠眼珠是它的,眼珠的地方一定是用了某種熒光礦石,能夠暫時存儲光線,隨着光源的消失,綠眼珠也會慢慢消失,就跟我們小時候玩的那種可以短暫夜光的跳跳球是一個道理。

“六丁六甲困龍鎖,沒想到我們已經看到了三個,應該還有三個。”老頭兒拿了大手電去查看那個鐵人,而我則被地上的這個乾屍所吸引,這個人的經歷簡直是所有少年所羨慕的,身懷絕技,出入險境飄然而出,只為了墓里的竹簡書帛,簡直是古俠客風範,且帶着儒雅之氣。就在我再一次上下打量他的時候,卻發現在他面前有掉落的一根鐵釘,我拾起了那根鐵釘,鐵釘已經銹跡斑斑,但是鐵釘尖已經被磨平了。就在我仔細研究這個不起眼的東西時,老頭兒看了一眼就明白這個東西是幹嗎的,他將手電緊貼着磚壁,在陰影的立體呈現下,我才清晰地看見,原來在乾屍面前的磚壁上密密麻麻地篆刻了一大片的字,由於時間隔得太長,划痕不是很明顯,只有用光線打一下,才能看到這些字跡。

很大的一片字,而且是用的文言體,只看了幾句就看不下了,不愧是晚清的文舉人出身,寫得我是一句也看不懂,而且很多繁體字也認不全,就為這點可憐的古文功底,我被老柳頭狠狠地鄙視了一把,順便又數落了一頓我的大學老師,依然是跟老鍾一樣的論調:“不知道你們現在大學裏的老師都教的什麼,老祖宗的東西都忘完了嗎?”

我心裏替所有的大學老師抱歉,不是你們的錯哦,你們也不容易,都是混口飯吃,被這些平白認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崇高使命感的老傢伙給狠狠地誤解了一把,他們不知道現在的大學都已經商業化了,現在的大學跟街上賣豆腐的沒什麼區別了,只要學生不把孩子生在課堂上,哪裏還管我們學不學老祖宗的東西啊。

我只好賠着笑臉聽老頭兒逐字講解磚壁上的內容。原來,這是那個飄零一生、傳奇一生的黃河龍最後的遺書,他詳細地回憶了一生的經歷,對於十年寒窗苦讀最後卻盜墳掘墓十分不齒,但是,他也詳述了在此間得到的樂趣,他讀過漢武的文章,看過唐宋的詩詞,與元大帝擦肩而過,撫過無弦焦尾琴,也面見過祖龍始皇帝,這其中的樂趣無人能體味。

聽到這裏,我有點無言,一個受過巨大傷害的奇才,竟然以盜墓來逃避紛亂的現實社會,真是莫大的諷刺。

很快,他就說到了正題,原來他久慕秋稷寺地陵,無緣得見,機緣巧合下,於鎮陵龜首入地陵。怎麼會是從鎮陵龜首進入的呢?我有點不明白。

接下來他描述的情景更是讓我吃驚——這個地陵一共有六個入口!還沒等我問老柳頭都哪六個入口時,描述到這裏就戛然而止,再下面完全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老頭兒時而臉色興奮,時而悲苦,到後來乾脆也不給我翻譯他都看到了什麼,只是趴在磚壁上一個勁地研究這些個東西,直到我拽他,他才長舒了一口氣,目光迷離地看着我。

我有點擔心,老頭兒是不是看得多了,這會有點魔怔了?誰知道他好像潛水好久一樣長出了一口氣:“印證了我的想法,這裏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墓葬,準確地來說,是一處王陵,可是這個王陵又不是一個王陵。”老頭兒繞口令似的一番話把我弄暈了。

什麼叫王陵又不是王陵啊?到底你在講什麼?就算不懂也不要裝懂啊!你這個老頭兒明顯就是野路子,跟人家老鍾和老苗那種職業神棍一看就有差距,人家老鍾解釋的時候總是一臉的神聖,就算我知道他是在胡扯,心裏還是不由自主地去相信真有其事。

老柳頭給我講的故事帶有明顯的傳奇色彩,而且顛覆了大家所熟知的歷史。原來黃河龍在牆上寫就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這裏真的是一個困龍局,準確地說是一個風水大陣,為的是鎖住地脈,困住龍氣。而起因竟然是一次無稽的迷信活動,但是這次活動的結局卻是慘烈的,乃至令人髮指。

北宋哲宗年間,司天監夜觀天象,突然發現紫微星暗淡,並偏離了原來的位置,而且旁邊竟然有一顆若明若暗的星星出現,立即密報了皇帝。當時的宋哲宗為之震驚。古人認為紫微星動,象徵著改朝換代,紫微星旁有賊星出現,象徵又有應世命主亂世爭權。

亂世星象動,天罡地煞應劫而出,山土移,風水動,據風水師的說法,紫微星動以後,一個身負龍命的人也就隨即降生在人世間,按照星象而言,明明這個真龍命主應該降生在汴梁,降生在皇家,但出人意料的是,九九重陽之夜,人皆見斗大的星辰雨降落在東京西南,民間紛紛傳說有真龍降生,隨即護駕的天罡地煞也紛紛轉世於龍鳳呈祥之地,隨時候命,輔佐龍主以取天下。就在皇帝驚疑之際,大相國寺四處游訪的大和尚無意中曾對弟子說起,說在嶺南歸來途中,見一處地方水土豐美,人物毓秀,路上奔走的孩子皆是將相之姿,幾個村落里夜間紫氣衝天而照,應有大富貴之人誕出。

對於星象這回事,皇帝也許不是很相信,但是涉及自己的地位,就不由得不認真了,於是,當時的皇帝就派出了幾支隊伍四下打探。這些隊伍都是由深諳風水之術的大師率領,在司天監的指引下,本來從東西南北四個地方出訪尋找異姓龍脈風水的隊伍都意外地在一個地方會合了。當一行人在這個地方見面以後全都無語,各個沉默,等登高遠眺以後,都汗流浹背,原來此地水土已呈龍勢,按照堪輿術來講,幾乎是鐵定的帝王地,而且臨近的地方鳳凰幾乎展翅,形似鳳凰的大嶺頭部嘴喙幾乎伸到了河邊,只要一啄到水,連母儀天下的皇后就也孕育而出了。

要是在別的地方發現這種風水,他們肯定是迅速報告皇帝,然後破壞龍脈,可是在這裏,一伙人卻再三猶豫,最後還是商討幾天以後才敢報於皇帝。皇帝得知了這個地方以後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猶豫之後還是橫下心來命人將風水悉數破壞。

“究竟是什麼地方會讓皇帝也前怕狼后怕虎,不敢果斷地決斷呢?”我的好奇心伴隨着老頭兒的描述而起。

老頭兒指了指腳下:“這裏就是汴梁西南、群星墜落之地,後周帝后四陵所葬之地!”

哦,這下我明白緣何宋朝的皇帝這麼為難了,因為這天下本身就是人家的,現在竟然天命顯示在人家的祖陵之地有龍脈出現,異象頻生,奪了人家天下的老趙家自然心虛氣短!

公元954年,後周皇帝郭威死葬新鄭,臨終前傳位於養子柴榮,文韜武略的柴榮即位五年即崩,天下便落到了年僅七歲的兒子柴宗訓身上,可惜小皇帝僅坐了龍椅八個月,就因為趙匡胤發動了著名“陳橋兵變”而被迫遜位。入宋,降為鄭王。按說老趙拿了人家的天下應該就知足了,自己兄弟該幹嗎幹嗎去了,可是老趙家對柴家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本身這皇位來得就名不正言不順,做賊心虛,聽不得別人說哪裏有龍氣,聽不得說柴家後人有龍相。柴宗訓不到二十歲就卒了,歷史記載柴宗訓尚未成婚,也就是說沒有後代,這下老趙家放心了,大張旗鼓把柴宗訓又葬回了新鄭,甚至連當時的皇帝趙匡胤都為這個曾經的侄子皇帝戴了十天孝,後周的遺脈似乎就這樣結束了,趙匡胤甚至為了作秀還找來了柴宗訓的幾個遠房親戚給分封了一下,給予一定的待遇,由他及他的後人承擔奉祀後周皇族之職。但是這位柴氏後人,應該是柴榮兄弟們的後代,已經與柴榮沒有什麼關係了。

故事似乎就這樣結束了,可是歷史就是喜歡與人開玩笑,在宋朝立國將近百年的時候,這裏卻突然冒出了龍脈,怎麼不叫趙家老小都大吃一驚。

於是祥和平靜的龍店鎮附近突然出現了一群群道士與和尚,手裏拿着羅盤等堪輿之物開始尋龍定穴,佛道兩派在確定龍穴的位置上開始了無休止的爭論和互相攻擊,但是最後爭論的結果卻出奇的一致,龍首的位置竟然在秋稷寺所在陵崗,而唐時香火極盛的秋稷寺此刻卻已大半都毀損於戰火,初建時期的秋稷寺和其他的道觀一樣是沒有地宮的,而就因為這次的斬斷龍脈,破敗不堪的秋稷寺在一個月之間大變模樣,不僅修葺一新,而且有了官派的天師。

一個月後,凡是星斗墜落之夜誕生嬰孩的家庭全部被官府以莫須有的罪名抓走,三天後,有人從秋稷寺附近的水井打水,水裏竟然有絲絲血痕。而傳說中柴宗訓臨幸過婢女而誕下的一個十歲大的男孩也不聲不響地失去了蹤影。緊接着,一位著名的建築機關大師,自宋以來被能工巧匠們視為神一樣的人物進駐了秋稷寺,開始了一項不為人知的浩大工程。

“神一樣的人物?口氣不小啊,誰比公輸班大師還像神?”我心裏憤憤不平。自從我知道太爺爺被譽為“黃河活魯班”的時候心裏美得是五彩斑斕,別人推崇我們家的機關數術的時候我雖然嘴上謙虛,但是儼然卻以“黃河小魯班”自居,雖然我連刨子長啥模樣都不知道。現在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神一樣的人物”,我是大大的不忿,自然要替老祖宗搶回這口氣。

老頭兒揶揄地看着我,嘴角滿是狡猾的微笑,嘴巴只輕輕地蹦出來兩個字,我當時就愣住了,看着周圍堅若磐石的鐵桶四壁,心裏的悲涼就像是滿牆的爬山虎瞬間纏滿了身子。

因為老頭兒輕輕說的那兩個字是:“李誡!”

李誡,這兩個字蹦進我耳朵里時就像冬天房檐上的一串冰凌串子砸進了脖頸里,頓時後背一片冰涼。

我看了看地上斜躺的這位高人前輩,心裏不禁是滿滿的苦澀,怪不得這個一向挑戰高難度連驪山祖龍陵寢都來去自如的人最後折在了這裏,着實是一點都不冤,因為修造這裏的這個人是百年不世出的建築奇才,別人也許不知道這個人,但是只要家學稍微淵源一點的建築世家都知道這個彪炳史冊的奇人,就算是不知道這個人,也一定聽說過他組織編纂的一本書,那本書叫做《營造法式》。

為了對得起家學,我曾經在老鍾講完家族故事之後惡補了建築機關方面的知識,勉充內行,我記得在一本書上是這樣介紹李誡和他的《營造法式》的:他通曉建築及書畫、地理、人物,博學多能。在“將作監”(主管全國建築工程的政府機構)供職,前後達十三年之久,歷任將作監主簿、監丞、少監和將作監,並主持營建了許多規模巨大的宮殿、王邸、太廟等工程,在建築工程規劃、組織、管理等方面,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

李誡還奉旨編寫《營造法式》一書,歷時三十年並經過多次改編,到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定稿,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被批准頒佈全國施行,成為當時官方建築的規範。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關於古代建築規範的專著。此書的編成,是中國建築史上一個劃時代的創舉。它首次統一了兩千年來中國建築的規格,明確了設計施工的制度,制定了估工算料的定額。《營造法式》的出現,標誌着我國古代建築技術已發展到一個新的水平。它不僅是研究我國建築學發展的最詳盡、最全面、最系統的科學寶庫,也是當今世界上最重要的建築學著作之一。

我記得當時在看這段文字的時候老鍾剛好從我身後走過,看我認真學習還誇了兩句:“好啊,知道補習一下了,這個人應該好好看看,他可是你們機關數術界的祖宗,當時人都叫他賽魯班!”

“賽魯班啊!”我有點悲憤地看着四面的磚壁,轉頭問老頭兒:“你可看清楚了,這個乾癟老頭兒寫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雖然這樣問,我心裏已經知道,這十有八九是真的,因為自我們一路走來,雖然只是不長的一段路程,但是歷經的機關卻都是匪夷所思,讓人想破腦殼。

老頭兒喟然長嘆一聲:“想來應該不錯,可是這人在言語之間也有很多前後不對照,所以不是很準確,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此人是被活活餓死在這裏的!”

我回頭看了一眼站立在身後張牙舞爪的六丁神將之一,心中也是陣陣悲苦,所有怨念都化成一句話:“我還沒有娶媳婦啊!”

“娶媳婦?”老頭兒似乎靈光一閃,“對啊,你家是一脈單傳吧,你爺爺好像就只有你爸爸一個兒子是吧,你爸爸也只有你一個孩子對不?那麼說你爺爺只有你一個孫子是吧?”老頭兒似乎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我吃驚地看着他,懷疑老頭兒是不是受打擊過度,已經在意識上跟佛祖站在了一起,可是老頭兒兩眼精光四射,不像是被打擊得痴獃了,他激動得有點失態:“快,快把陰陽魚錯拿出來,我們得救了!”

“什麼陰陽魚錯啊?”我懷疑他是不是發燒了。

“別昏了,小子,你家的陰陽魚錯可是萬術機關的鑰匙!”老頭兒指手畫腳地比畫了一通我才明白,原來機關萬物萬術都離不開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而所有的機關數術其實都遵循了五行平衡的原理。也就是無論機關怎麼繁複,怎麼難以破解,都離不開陰陽平衡。

(第一卷《祝融神杯》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1·祝融神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1·祝融神杯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七章 驚見黃河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