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的時候,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收拾好我少得可憐的行李。後來進來一個我不認識的史學家,他戴着一個調查用的儀器。我很不自在地看了它一眼,心想,要是他們發現真的是我把存放集中營檔案的地點告訴了入侵者的話,我肯定完蛋了。他們已經懷疑是我了。肯尼謝爾法官之所以沒給我定這個罪名,是因為他覺得像我這樣的學徒實在不太可能私自研究團會的檔案。

還好,我很幸運。調查我的史學家只關心殺人的細節。在確定我確確實實對此一無所知以後,他放過了我,警告我必須在規定時間裏離開這棟大樓。我說我會走的。

但是我得先休息休息,昨晚我一夜沒合眼。我一口氣喝了三個小時的酒,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旁邊站着一個人:史學家奧梅恩。

經過頭天晚上的變故,她一下子老了許多,只穿着一件樸素的黑色外衣,原先穿戴的裝飾品全都沒有了。她面無表情。我極力掩飾住了我的驚訝之情,坐了起來,迷迷糊糊地說我很歉意,不知道她來了。

“別緊張,”她輕輕地說,“我打攪你睡覺了嗎?”

“我已經睡夠了。”

“我一夜沒睡,不過以後睡覺的時間多的是。我們得互相解釋解釋,托米斯。”

“是的,”我不安地站起來,“你沒事吧?早些時候,我看見你了,當時你失魂落魄的。”

“他們給我吃了葯,”她回答說。

“告訴我昨晚都發生了什麼。”

她不時地閉上眼睛。“埃力格羅質問我們,並被王子哄出房間的時候,你也在場。幾小時后,他又回來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後面跟着巴黎代管人和其他幾個入侵者。代管人拿出一個匣子,讓王子把手放在上面,王子不肯,可代管人最後還是說服了他。王子觸摸了那個匣子后,代管人和埃力格羅就離開了,只剩下我跟王子兩個人在房間裏,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門外安了衛兵,不許王子離開。不久,代管人和埃力格羅又回來了。這回,埃力格羅垂頭喪氣,一臉茫然,而代管人則振奮不已。在我們的房間裏,代管人宣佈赦免羅馬王子,任何人不得傷害他,然後,所有的入侵者就離開了。”

“繼續講下去。”

奧梅恩像個巫師一樣講述着這一切。“埃力格羅還是沒弄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大叫有叛徒,自己被背叛了。接下來他們又大吵了一次。埃力格羅生起氣來像個潑婦,王子則更加傲慢,兩個人都大叫着要對方滾出這屋子。他們倆把地毯都給吵死了,花瓣凋落了,小小的嘴巴直喘氣。事情很快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埃力格羅抓起一件武器,威脅說如果王子不馬上離開,他就要動武了。王子誤以為他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已,衝上前去,好像是要把他扔出去。埃力格羅順勢殺死了王子,我迅速從工藝品裝飾柜上抓起一把匕首,扔到了埃力格羅的脖子上。匕首有毒,他立刻就死了。我大叫來人,之後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昨晚可真奇怪,”我說。

“確實太奇怪了。托米斯,你告訴我:為什麼代管人到了這兒,為什麼又不扣押王子?”

我說:“是我在你死去的丈夫的命令之下,叫代管人到這兒來的。代管人沒有帶走王子是因為有人買了他的自由。”

“以什麼為代價?”

“地球人的恥辱,”我說。

“你在跟我作迷藏。”

“這是我的恥辱,求你別追問了。”

“法官說代管人拿走了一個文件……”

“這和我有關係,”我承認,奧梅恩看着地板,沒再問什麼了。

我最後問道:“你殺了人,將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我是在極度激動和驚恐的情況下殺人的,”她回答說,“不會受到懲罰,但由於我的通姦和暴力行為,我被開除了史學家團會。”

“我感到很遺憾。”

“他們命令我做個朝聖者,到耶路撒冷去凈化我的靈魂。我必須在今天之內離開這裏,否則他們將要我的命。”

“我也被開除了,”我告訴她,“也準備到耶路撒冷去,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們可以一塊兒去嗎?”

我猶豫了。我已經跟一個瞎眼王子一同旅行過了,不願意再跟一個殺了人又沒有會籍的女人一起離開巴黎。也許現在該我一個人獨自旅行了。可是巫師說過,我將會有個伴兒。

奧梅恩緩緩地說:“你這個人缺乏熱情,也許我可以激發你的激情。”她解開衣服,我看見在她那雪白的胸脯上掛着一個灰色的大口袋。她不是在用美色誘惑我,而是那個大口袋。“羅馬王子藏在他大腿里的所有東西都在這裏面,”她說,“他給我看過這些東西。趁他睡得像條死豬的時候,我把它們全都拿了出來。當然我自己的東西也在這裏面。我並不是一無所有。我們的旅途將非常舒坦。怎麼樣?”

“我覺得很難拒絕。”

“給你兩個小時準備好出發。”

“我現在就準備好了。”

“那你等等我。”

她把我一個人留在房間裏。差不多兩個小時后,她回來了,穿着朝聖者的長袍,戴着朝聖者面罩。她把搭在手臂上的另一套朝聖者套裝遞給我。對了:我現在也是無會人了,就這樣旅行可不太安全。我將以朝聖者的身份前往耶路撒冷。我穿上這套新衣服。我們開始收拾行李。

“我已經通知朝聖者團會,”離開史學家大廈的時候,她說,“我們已經在他們團會裏註冊了。今天晚些時候,有望拿到我們的星石。感覺面罩怎麼樣,托米斯?”

“很合適。”

“那當然。”

我們經過那座古老的灰色教堂前面的大廣場,那兒已經彙集了一群人。幾個入侵者站在人群中間,乞丐們圍着人群轉圈子,收穫頗豐。他們沒有理睬我們,因為沒人會向朝聖者乞討的。但是我扭住一個臉上滿是疙瘩的傢伙的衣領,問道:“這兒在舉行什麼儀式?”

“羅馬王子的葬禮,”他說,“是代管人下的命令。這是國葬,可氣派了。他們真像是在過節一樣。”

“為什麼在巴黎舉行這個葬禮?”我問道,“王子是怎麼死的?”

“噢。去問問別人吧,我得去工作了。”

他掙脫我,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向他們乞討。

“我們要參加這個葬禮嗎?”

“最好不要。”

“隨你的便吧。”

我們朝橫跨塞納河的大石橋走去。

在我們身後,當火葬王子的木材被點燃后,升起一團耀眼的藍色火焰。這葬禮上的火光照亮了我們前進的道路,照着我們在茫茫夜色中,緩緩朝着東方的耶路撒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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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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