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夢。他又丟掉了船長職位,被罰去照管飛船溫室里那些帶斑點的植物。嘆氣。范的任務是替它們澆水,讓它們開花。可他發現花盆下面有輪子,滾到他身後,耐心地等着他,發出輕輕的嘩啦聲。過去那麼漂亮的植物,現在卻充滿邪惡。以前,范很樂意替它們澆水,替它們除去雜草。他一直十分喜愛它們。

可是現在,只有他才知道,它們是活生生的敵人。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在他一生中,范·紐文不止一次在自動化醫護室里蘇醒過來。他幾乎習慣了棺材一樣合得緊緊的醫療槽、沒有任何裝飾的綠牆、各種纜線和管子。但這裏不一樣,他過了好一陣子才弄清自己身在何處。像柳條一樣的植物朝他彎着,圍着他,在溫暖的和風中輕輕搖晃。他彷彿躺在一個小水塘上方的一塊林間空地上,身體下面是最輕軟的地苔。水面上拂動着夏日的微風。真好啊。只是葉片毛茸茸的,不同於他以前見過的任何綠色植物。這裏是另一個族類心目中的家。他伸手抓向離他最近的枝條,卻撞在什麼堅硬的東西上,離他的臉只有五十厘米。一道弧形的牆。儘管有那麼多障人耳目的美景,這裏的醫療槽仍舊和他記憶中的差不多,連大小都一樣。

腦袋後面咔嗒一響,眼前的田園美景一下子無影無蹤,夏日微風也不見了。什麼人飄到了他的醫療槽上方,是拉芙娜。“你好,范。”她的手伸進醫療槽,緊緊握住他的。她的吻輕輕顫抖着,她的神色憔悴,好像一直在哭泣。

“你也好啊。”他說。記憶又回來了,一片一片,稜角尖利。他想從床上起來,卻發現了這裏的醫療槽和青河艦隊中的又一個相似之處:他被牢牢固定在床上。

拉芙娜有些虛弱地笑起來:“醫護室,解除鎖定。”過了一會兒,范飄了起來。

“怎麼還綁着我的胳膊?”

“不,那是繃帶。你的左臂一段時間后才能全部長出來——幾乎全燒沒了,范。”

“哦。”他低頭一看。手臂上裹着一層白色東西,像繭一樣,把手臂緊緊粘在體側。他想起那場槍戰……也想起自己的夢。那個夢百分之百地真實。“我在這兒待了多長時間?”聲音透露出他的緊張。

“大約三十個小時。我們現在已經離開安眠星系六十多光年了。一切都挺好,除了一點:好像宇宙中的一切生靈都在追趕咱們。”

那個夢。他沒被固定的那隻手鐵鉗一樣抓住拉芙娜的手臂。“車行樹,他們在哪兒?”老天爺,可別也在船上。

“綠莖的殘餘部分在另一間醫護室,藍莢——”

他們為什麼眼睜睜看着我活過來,不採取措施?范的眼睛掃過房間。醫護室在一個功能艙中,任何武器至少都在二十米以外。不,還有別的事,比武器更重要:奪過縱橫二號的控制權……如果還不太晚的話。他飄過醫療器材,飄出房間。

拉芙娜跟在身後:“別緊張,范。你手術剛完還沒多久呢。”

“那場槍戰,他們是怎麼說的?”

“可憐的綠莖狀況不好,什麼都說不了。藍莢說的跟你告訴我的差不多:綠莖被無賴車手抓走了,他們逼她誘你們倆進入伏擊圈。”

“哼,哼。”范費了好大力氣,才使自己發出的聲音勉強維持中性,不加評論。這麼說也許還有機會,也許藍莢沒跟綠莖一塊兒發瘋叛變。他一隻手不斷撐着艙壁,沿飛船中軸的通道前進。一分鐘后,他已經到了艦橋。拉芙娜緊緊跟着他。

“范,你要幹什麼?有好多事需要立即決定,你——”

你說得太對了。他一個猛子,扎向指令艙,來到指揮控制台前。“飛船,你還能分辨我的聲音嗎?”

拉芙娜開口了:“范,你這是——”

“是的,先生。”

“——想幹什麼?”

“確認我的指揮權。”他說。車手們離船上岸時他有這個權限,現在還有嗎?

“已經確認。”

車行樹們足有三十個小時的準備時間,怎麼會這麼容易?容易得太過分了。“中止兩名車行樹的指揮權。把他們與系統隔離。”

“遵命。”這就是飛船的回答。騙人的!可他又能做什麼?恐懼的暗流越涌越高,達到了極點。范驟然間只覺全身冰涼。他是青河……同時又是天人裂體。

兩名車手在同一問船艙中,綠莖躺在另一個醫療槽里。范打開一個窗口,監視房間裏的動靜。藍莢坐在醫療槽旁邊的一堵牆上,枝條好像枯萎了,與剛剛聽說斯堅德拉凱慘禍時一樣。他朝鏡頭伸出一根枝條,“范閣下,飛船告訴我了,你取消了我們的指揮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范?”拉芙娜一隻腳鉤住甲板,站在他面前,怒視着他。

兩人的問題范都沒有回答:“綠莖怎麼樣?”

枝條轉開,耷拉得更厲害了:“還活着……我謝謝你,范閣下。你做的事需要極大技巧才能完成。考慮到各種情況,我不可能要求你做得更多了。”

我做了什麼?他記得自己向綠莖開火。脫靶了?他瞧了瞧那隻醫療槽。和適於人類的醫療槽很不一樣,幾乎灌滿了水.病人的枝葉間有氣流循環吹動。在睡覺?綠莖看上去比從前任何時候更加有氣無力,須蔓在水中漫無目的漂動着,有些上面傷痕纍纍,但身體似乎還完整。范的眼睛沿着樹榦向下看,樹榦基座處本來應該連着小車,現在卻是一大團醫療管子。范這才想起自己最後那一槍,炸掉了綠莖的小車。沒有小車的車手會怎麼樣?

視線離開殘缺不全的綠莖:“我取消了你們的指揮權限,因為我不信任你們。”我從前的朋友,我的敵人的工具。

藍莢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拉芙娜開口道:“范,要不是藍莢,我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你們從那個地方救出來。就算救出來之後,我們仍舊陷在安眠星系裏無法脫身。周界衛星上已經是殺聲一片,他們猜出了我們是人類。蝴蝶們衝出港口追殺下來。多虧藍莢說服當地的保安部門,我們才能以超波驅動狀態躍遷離港,不然的話,肯定剛離開星環就被炸個粉身碎骨。我們本來應該送命的,范。”

“你知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事?”

拉芙娜臉上的怒火退了一點。“是的。但你也別忘了那些小車。它們是機械製品,可以切進去,操縱裏面的控制電腦。那些人控制了綠莖的小車,用她的武器瞄準目標。”

嗯。從拉芙娜身後的顯示窗口,他看見藍莢站起身來,枝條一動不動,並沒有忙不迭地贊同拉芙娜的見解。是不是一種勝利者的高姿態?“可綠莖把我們誘進埋伏圈,這件事你又怎麼解釋?”他抬起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人家逼她乾的。但有一點講不通,拉芙娜,她沒有一點遲疑,毫不猶豫。她積極得很,勁頭大極了。”他從拉芙娜肩頭盯着後面的窗口,“她沒有受到脅迫。這是你當時親口告訴我的,藍莢。”

長時間的停頓,終於,“沒有,范閣下。”

拉芙娜一個轉身,退了幾步,可以同時看到藍莢和范:“但,可……這太荒唐了。綠莖從一開頭就跟咱們一塊兒的呀。想毀掉飛船,以前有上千個機會。向外送出消息的機會也多的是。為什麼要冒這麼大風險,傻乎乎地搞什麼埋伏?”

“是呀。為什麼他們以前不出賣咱們……”直到她提出這個間題時,范還不知道答案是什麼。只知道出了什麼事,卻沒有解釋得通的理論。但現在,答案一下子冒出來,所有碎片都拼合在一起:埋伏、他在醫療室里的夢、種種自相矛盾之處,“也許她從前不是叛徒。否則我們不可能從中轉系統逃出來,也不可能沒有人追趕,連發現咱們的人都沒有,更別說知道我們的目的地了。也沒有人知道我們會出現在安眠星系。”他停了停,竭力理清頭腦。對了,還有埋伏,“那場伏擊,搞得太差了——因為純粹是臨時拼湊的。敵人沒有增援,武器既落後又簡單——”靈光一閃,“對了,我敢說,如果你檢查檢查綠莖的殘餘部分,準會發現她當時拿的射線槍其實是某種切割工具。他們的霰射地雷連個像樣的感應器都沒有,只有個臨時的替代裝置。請注意,替代品不是軍品,而是民用器材。所有裝備都是在時間很緊的前提下臨時拼湊起來的,執行者不久之前根本沒想過要打仗。不,我們的敵人並不是預先得到情報,我們的出現讓他們大吃一驚。”

“你覺得蝴蝶會——”

“不是蝴蝶。按你說的情況,槍戰爆發時他們的飛船還泊在港口,直到開火之後,車手們定居的那顆周界衛星才把我們的消息緊急通知他們。這一切的背後主使跟蝴蝶不是一夥。搞這次行動的團體一定散佈在整個宇宙,每個世界裏的人數不會很多。撒開大網,靜靜傾聽着他們感興趣的事。他們發現了咱們,雖說他們在這裏的前哨力量很微弱,但還是作出努力,想捕獲我們的飛船。只有當我們逃脫、他們的行動失敗后才把消息公開傳播出去。自己下手也好,通知別人也好,就是不能讓我們逃掉。”他朝超波顯示窗揮揮手,“我要沒看錯的話,咱們屁股後頭跟着的飛船至少有五百多艘。”

拉芙娜的視線掃過屏幕,又折回來。她的聲音沒那麼堅定了:“是的,蝴蝶的主力艦隊趕上來了,這是其中的一部分,還有……”

“還會有許許多多,多得多。不過後來者已經不是蝴蝶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車行樹們為什麼想不利於咱們?搞這種陰謀對他們沒有絲毫好處。他們連個國家都沒有,更別說星際帝國了。”

范點點頭:“只有一些愛好和平的聚居地,就像那顆星環周界衛星。這種地方遍佈整個飛躍界,到處都是。”他輕聲道,“不,拉芙娜。我所說的真正的敵人、背後的主使不是車行樹……真正的敵人還在他們背後——斯特勞姆變種。”

接下來是沉默,難以置信的沉默。但他注意到藍莢的枝條收縮得多麼緊。那個人知道。

“這是惟一的解釋,拉芙娜。綠莖過去的確是我們的朋友,忠心耿耿。我的猜測是,車行樹中只有極少一部分成員受變種的控制。綠莖落到他們手裏之後,他們把她同化過去了。”

“這——這是不可能的!這裏只不過是中界呀,范。綠莖有勇氣、堅定。沒有什麼洗腦手段能這麼快就把她改變了。”驚恐、絕望的表情出現在她眼中。不管怎麼解釋,其中必定存在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但我還活着,還能說話。我這個數據庫,這個天人裂體,我還活着。也許我們仍有機會!他開口說話了,就在開口時,他什麼都明白了:“綠莖確實一直忠於我們,可幾秒鐘內就被徹底異化。不是因為她的小車被別人控制,也不是某種藥物作用。從一開頭,車手和小車都被設計好了,就是為了作出現在這種反應。”他看着對面的藍莢,暗暗留意他對下面的話有什麼反應。“車手們一直等待着他們的造物主重臨世間,已經等待了很長時間。他們的種族十分古老,目前仍然生存着的種族中,他們的歷史最悠久。他們遍佈四方,每一處人數都不多,總是很現實,很和平。可是,在最初,在幾十億年以前,他們的祖先走進了進化的死胡同。幸好他們的造物主製造了第一台小車,成就了第一批車手。現在,我覺得我已經知道那個造物主是誰了,也知道它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是的,是的,我知道,得到外界扶持的事很多。但這一個有一點最不同尋常:你看這個種族是多麼穩定。藍莢說過,他們的小車是一種必須堅守的‘傳統’。但在我看來,‘傳統’這個詞只適用於文化領域,而且時間跨度小得多,再怎麼傳統,也不會無休無止持續下去。但是,現在的車行樹仍然駕着和十億年前一模一樣的小車。還有,飛躍界雖然各處都可以造出這種小車,但它的設計卻明顯來自上界,或者超限界。”這還是他復活之後在飛躍界鬧的最早的笑話之一。他研究過小車的設計圖——甚至部件圖。從外表上看,這東西是個機械製品,還有活動部件。設計圖宣稱,整部小車最不起眼的工廠都能製造出來,甚至那些比爬行界技術強不到哪兒去的工廠都行。但內部的電子部件卻大不一樣,一大堆元件彷彿隨意組合在一起,看不出一級一級至上而下的控制,也沒有什麼模塊。但它就是管用,而且功效比人類或與人類相當的智力所能設計出來的東西高得多。製造起來很容易,但如果想對內部元件作點維護,作點改進——想都別想。“飛躍界裏沒有誰能弄明白小車的潛在威力,更別說搞清它對車手的影響大到什麼程度了。藍莢,我說的對不對?”

車手的枝條啪的一聲,緊緊貼在樹榦上。一陣激烈的嘩啦嘩啦。范從來沒聽過車行樹發出這種聲音。惱怒?恐懼?藍莢的語音合成器發出一連串扭曲、不連貫的尖聲:“你問?你問?好大的膽子,居然讓我幫你搞清這——”聲音越拔越尖,進入無法聽見的波段。藍莢站在那兒,一言不發了,他的軀幹顫抖着。

來自青河艦隊的范·紐文只覺得一陣羞愧。這一切對方都知道,也理解他的做法……不應該這麼對待他。車手們一定要殺掉,但用不着強迫他們站在這兒聽着他的判決。他的手伸向通訊開關,又停住了。不。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可以好好觀察變種的……作品。

拉芙娜的視線在人類和車行樹之間來回移動着。他看得出來,這一切她理解了。她臉上的表情和剛剛聽說斯堅德拉凱慘禍時一樣。“你是說,小車最早是由變種……製造出來的。”

“同時改變了車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肯定和斯特勞姆人創造的那個變種不完全是一回事,但……”

“瘟疫”——這是通常稱呼那個變種的另一個名字,這個稱呼更接近老頭子對它的看法。變種的威力雖然無與倫比,但在一切事物中,它的生命周期更接近一種瘟疫。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老頭子最初才被它矇騙了。但現在范看得很清楚。這個瘟疫的存在形式不是完整實體,,它是由一個一個片斷組成的,跨越了漫長的時間。它藏身於檔案資料之中,等待最適當的時機,同時製造出一批幫手,幫助它達到鼎盛狀態……

他望着拉芙娜,突然又多明白了一點:“這個問題你比我多了三十個小時的思考時間,拉芙娜。你有我的太空服里保存的數據。我現在說的你肯定也猜出了一部分。”

她垂下眼睛:“一點點。”她好不容易才說出口。至少她現在沒有堅決否認了。

“我們該做什麼你也明白。”他輕聲說。現在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必須做什麼,身體內部天人裂體的尖銳刺戳感消失了——它的意志必將貫徹。

“做什麼?”拉芙娜說,好像她不清楚似的。

“兩件事。把消息貼到網上去。”

“誰會相信?”那個百萬謊言網。

“會有足夠多的人相信的。一旦開始往這個方向看,大多數人都有能力發現真相……並且採取適當行動。”

拉芙娜搖着頭:“不。”聲音細若蚊鳴。

“必須通告文明網,拉芙娜。我們發現的秘密可以拯救上千個世界。這是瘟疫的一大優勢,還沒有其他人識破。”至少在中界和下界,這是一大優勢。

她只是再一次搖了搖頭:“把這個消息大聲嚷嚷出去,這種做法本身就會殺死億萬生靈。”

“這是正當的自我防衛!”他向天花板輕輕一躍,手向上一撐,身體落回甲板。

她的眼睛裏充滿淚水:“正是這種理由,殺死了我的、我的家人,我的世界……還、還有……我絕對不參與這種事。”

“不一樣,這一次的理由是真實的。”

“大屠殺我已經受夠了,范。”

溫柔,堅定……到了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你想一個人拿主意做決定嗎,拉芙娜?我們發現了一些情況,其他人——比我們更聰明的領導者——應該知道這些情況,然後據此作出他們的決定。你打算根本不給他們任何選擇的機會嗎?”

她猶豫了。一時間,范還以為她內心深處那種當個循規蹈矩好公民的念頭會佔上風。但是,她的下頜一抬:“你說對了,范,我不給他們這種選擇的機會。”

他發出一聲不帶評論色彩的哼哼,飄到控制台前。該做的就得做,多說無益。

“還有,范,我們不能殺死藍莢和綠莖。”

“咱們沒有別的選擇,拉芙娜。”他的手指在輕觸式控制鍵上跳動着,“綠莖己經被轉化成了他們的人。至於轉變過去的成分在小車被摧毀后還剩下多少,我們完全猜不出來。同樣,我們也猜不出藍英能撐多久才變過去。我們既不能帶他們一塊兒走,也不能放了他們。”

拉芙娜緩緩地飄向一旁,眼睛卻盯着他的手:“你—你好好看看,你要殺的是誰,范。”她輕聲說,“你說得對,我有三十個小時思考我該怎麼做,我也想過你會怎麼做。”

“怎麼做?”范的雙手從控制台上抬起來,腦海里湧起一股怒氣。(是天人裂體?)拉芙娜,拉芙娜。大腦深處響起一個聲音,輕輕的,向她道別。接着便是一片冰涼。剛才他是那麼害怕車手們控制了這艘飛船,他們沒有那麼做,這個傻瓜卻替他們做了。自覺自愿,替他們出頭。他緩緩向她飄去,幾乎無意識中,雙手已經擺出了格鬥姿勢。“有一些事,我必須做。你打算怎麼阻止我?”不等她回答,他已經猜到了。

她沒有退縮,儘管他的雙手離她的咽喉只有幾厘米。她的臉上充滿勇氣,掛着淚珠:“你以為呢,范?你還在醫護室時,我……我重新做了安排。要是你敢傷我,你會傷得更慘。”她的視線掃過四周的艙壁,“要是你殺了車手,你……你也會死。”

兩人久久地瞪視着對方,掂量着。也許牆壁里並沒有暗藏武器,也許他可以不等她自衛便殺掉她。但是,她可能事先安排了程序,一旦出事,飛船就會殺掉他。方法太多了,成千上萬種。然後,剩下的活人便只有兩個車手……駕着飛船,飛向底層,獵取他們的終極目標。“那麼,我們該做什麼?”他終於問道。

“跟、跟從前一樣,我們去救傑弗里,奪回反制手段。我同意採取必要的措施,限制車手們的行動。”

與魔鬼休戰,由傻子做中介。

他飄了起來,繞過她,飄向中軸通道。身後傳來一聲抽泣。

接下來幾天,兩人有意迴避對方。拉芙娜只給予范最起碼的飛船控制權限。他在飛船應用層面中發現了自殺程序,但他又發現了一件怪事:與拉芙娜正面交鋒之前幾個小時,這些自殺程序便已過期失效了。也許他應該為此懊惱:挺胸對抗他時,她手裏沒有任何武器,空無一物。感謝天人,我當時不知道。這個念頭還沒成形,便已被忘在腦後。

看來這場遊戲會一直玩到最後,謊言對抗遁詞,詭計對抗狡猾。他冷酷地下定決心:一定要贏。後面是追擊的艦隊,身邊是陰險的叛徒。但是,憑着青河和他自己的天人裂體起誓,他一定要打敗變種。打敗車行樹。還有,不管她是多麼勇敢、多麼善良,他一定要打敗拉芙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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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上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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