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個世界
安德斯表情嚴肅地來到汽車旁。他凝視着烈焰發生的那片無空，迷茫地搖了搖頭。
“怎麼會這樣！”他說。
“你——”瑞克急起來。
“德雷克，放心吧。”安德斯突然微笑了一下，“我已經和那位火星人朋友談過了，他說好像你父親和麥奇已獲得了那顆小行星的所有權。也不知他們是怎樣乾的。
“可是，那火焰……”瑞克問道，“難道不是CT嗎？
“是CT爆炸。”安德斯點點頭，肯定地說，“但那是他們自己引發的——真不可想像！凡·福肖伯格說這就是他們避免兩顆行星碰撞的方法，他們將一顆小行星炸出了軌道。
“他們受傷了嗎？
“安然無恙，”支德斯說，“我等在樓里讓凡·福肯伯格給他們打了一個電話；他們就在那顆他們自己命名為‘自由之星’的小行星上回的電話、他們希望他能做證，證明他們已獲得了那顆小行星的合法所有權，因為他們成功地避免了它與那顆CT星相撞。
“上校，謝謝你。”瑞克虛弱地微笑着，“我還以為它們已經撞到一起去了呢。你知道他們到底是怎樣阻止自由之星撞過去的嗎？”
安德斯點點頭說：“他們為了獲得允許擁有那顆小行星的所有權，不得不告知凡·福肯伯格所有情況。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設備來移動那顆小行星，因此他們用我們看到的爆炸來改變了那顆CT行星的軌道。
“可是他們怎麼來引發CT爆炸的呢？”凱倫插話問道，“人們碰都不敢碰CT！”
“這就是令人吃驚之處！”安德斯微笑着說，“他們並沒有碰它，甚至都沒有進入法律不允許進入的那個區域內。凡·福肯伯格說他們只是在兩萬公里以外將一塊僅重十千克的鐵團彈射了出去，而鐵團沿着他們設計的軌道剛好與那顆CT行星相撞。
“就是這樣的移動CT行星的嗎？”
“這樣已足夠了。”安德斯看着瑞克，皺了皺眉，“奇怪的是，幾乎沒有人可以隔得那麼遠而用一塊小鐵團擊中一個不停運行的行星。可你父親和麥奇精確地預測了爆炸的發生時刻，他們甚至描述了那顆CT行星運行的新軌道。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我相信那是可能的，”瑞克嚴肅地點點頭，
“我了解麥奇，他是一位特別的人，從不多言。但是他具有一種感知能力，一種對於時空、物質及運動的特殊直覺，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他常說，只是一種感覺。
凱倫坐在那兒望着瑞克，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悄聲說道：“不管怎樣，他們真的是用CT能量來改變行星的軌道的。”
“幹得太漂亮了。”安德斯稱讚說。
瑞克點了點頭，但他的起初湧起的成功喜悅慢慢地消失了。父親與麥奇安然無恙，但是他們所做的都是為了給那個“冶金實驗室”找到一個合適的地點。理論上來講，操作安全的CT底盤仍然被認為不可能製造出來，並且無證研究CT也還是一種違法行為。他開始後悔說了太多關於父親和麥奇的事情。
“時間感強是很有用的。”凱倫看了看錶，有點吃驚，“奧斯汀叔叔馬上就要散會了，他會擔心我出事了。保羅，請你先送我回住處去，然後再幫德雷克先生安頓下來，好嗎？”
“好的，”安德斯點點頭，“絲麗斯街那兒有家很不錯的旅店，我認識負責的經理。
他們送凱倫回到了高級委員住的豪華賓館后，瑞克便在絲麗斯街那家旅店住了下來。在他還沒來得及打開背包取出行李時，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德雷克先生嗎？”是凱倫的聲音，“我剛見過我叔叔，他想請你與他共進午餐。
“高級委員胡德先生？”瑞克吃驚地屏住了呼吸，“就今天嗎？”
“今天下午兩點，在政府大樓。你有空嗎？”
“你叔叔邀請的人都會有空的，請轉告他我會去的。”
她掛了電話、瑞克轉身打開行李包，不期而至的邀請讓他忐忑不安。
下午兩點鐘，瑞克來到了政府大樓底層專為官員們服務的飯店裏，那兒裝飾華麗，金碧輝煌。
他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一位待者，飯他前去通報，然後便站在鬧哄哄的大廳的角落裏等着，直到那位顯要人物走出來。麥克斯·維克斯，星際公司的部門經理和一大群顧問混在他身後。胡德身材高壯，面色紅潤，當侍者將瑞克指給他時，他便離開那一大群人向瑞克走來。
“德雷克，很高興認識你。”他熱情地握住瑞克的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跟我單獨用餐。我們還有點業務要討論，但那可以等到吃過午飯再說。
他向維克斯揮了揮手，然後示意瑞克隨他走進一間豪華的私人房間。他點菜就像政府做出決定一樣重要，最後他挑了肉雞和一種火星上出產的無甜味的酒。
剛開始時瑞克感到很緊張，也許酒讓他自信起來。慢慢地，他還有些喜歡起他的主人來了。胡德能夠擔任這樣艱難的職位有一樣素質不可或缺一一他有相當好的胃口。
“德雷克，你不覺得我是個開朗的人嗎？”胡德和藹地說，“只有開朗的人才可能擔任我這樣的工作。在我之前已有三任委員患了胃潰瘍，不得不回去休養，但我的胃日卻並不因為工作中的麻煩而受絲毫的影響。”
瑞克仍然在揣測到底他想知道什麼。胡德一直都沒有談起什麼正事。直到他們喝完了酒，拍起了棕色的古巴雪茄，他才向前靠了靠身體，對瑞克說：
“我侄女說你想建造一座CT發電站。”
“我只是想看到建造出那樣的電站。”瑞克謹慎地回答。
“你對凱倫說起可以用一種CT底盤將CT機器置放在物質做成的基座上。”胡德的聲音還是那麼隨意，但他的眼睛卻躲在白色的煙霧後過警覺地觀察着瑞克，“CT底盤怎樣起作用呢？”
“如果你需要花上一百億美元來從事研究工作的話，答案會顯得太不值價了。”瑞克告訴他，“但是這裏涉及到運用一種無需要接觸就可以發生作用的力——”
“哦？”胡德眨了眨眼，“那可能嗎？”
“與你可以用磁鐵拿起一枚釘子的道理相同。
“難道它們不會很快便碰觸在一起嗎？”
“還需要別的一些方法。”瑞克笑笑說，“但理論上已經成立，問題遲早會得到解決。我有一個設想可以試一試。”他拿起一支鉛筆和一張餐巾，“可以這樣安放一些永久的磁石，一半是物質，一半是CT，像這樣將它們連接在一起——”
“不用畫了。”胡德舉起寬厚的手掌示意他停下，“我看不懂草圖。但是保羅·安德斯是我的CT專家，你父親用CT能量來移開那行星的方法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希望我留下你為星際公司工作，年薪五萬，對於才畢業的人來講這可是高薪了，但凱倫堅持要付這麼多。”
“我要幹些什麼工作呢？”
“你只需要為我們準備一份關於CT的詳細報告，將你能找到的有關資料匯總，比如說它的起源，分佈，總重量等等。再就是分析各種將CT付諸使用的方法的可行性。”
“做為能源使用嗎？”
“當然也做為能源。”胡德眯着眼睛說，“但是凱倫說你還提到了CT導彈。
“她並不欠我什麼。”瑞克生氣地回答，“我絕不會為了錢去為人設計CT導彈的。”
胡德平靜地說：“保羅與凱倫都認為我們公司需要你這樣的人材。如果你覺得CT應該用來謀求和平而不是用來發動戰爭的話，你可以將自己的想法寫進報告中去。你還可以繼續努力，爭取畫出關於CT底盤的草圖。如果保羅·安德斯認為那玩意兒能起作用的話，星際公司有足夠的錢來製造。這樣還算公平吧？”
“還可以。”瑞克不敢確信地點了點頭，“看來這的確是個絕佳的機會，但我仍希望能考慮一些時間。我父親與羅撥·麥奇都盼着我回去和他們一起工作。”
“好吧，你考慮考慮。”胡德和藹地點點頭，“你一旦決定，就會和麥克思·維克斯簽一份合同。”
瑞克細細地思考着。他想起自己的父親和羅撥·麥奇既沒有成百億的金錢，又沒有研究特許證，根本就不可能在安·奧巴良命名為自由之星的那顆小行星上建起CT底盤。第二天早晨，他去簽了合同，準備在星際公司工作一年。
隨後，他給安·奧巴良打了個電話。他知道她不能理解，因此他很慶幸他們相隔着數千萬公里。
“安，今年我不打算回家了，”他有些局促不安地說，“我將為——為星際公司工作一年。”提到星際公司的名字，他猶豫了一下，因為他了解安對這個公司的看法，“我將進行一項機密的項目。”他很高興他不能告訴她更多的情況，因為他本就不想說明到底是什麼項目，“希望我父親沒有受傷，”他說，“請轉告他我會寫信回去。告訴他我現在能掙不少錢——明年我肯定會回家來。”
說完，他不安地等着她的回答。
“瑞克，我會轉告的。”安的聲音聽起來又壓抑又奇怪，“但我擔心他會受傷的。”好一會兒，瑞克都只聽到話筒里的噪音，然後聽到她很低弱的地說道：“再見，瑞克。”
維克斯給他文排了一間又大又冷的辦公室。接下來這一年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關在辦公室里度過的。他從滿是灰塵的成堆資料中搜尋有關CT流星群的信息，並分析那些試圖在電場、磁場或逆引力場中控制CT物質的不成功的方法，進而設計出他自己的新裝置，但他的那些裝置設計常常被安德斯否定。
“從圖紙上看，你大多數的設計都還不錯，”一次，安德斯對他說，“但是這並不等於在實際中就可行。”他面對着瑞克費了幾周工夫才設計出的草圖皺了皺眉頭，“從圖上來看，你那塊CT鐵片應該懸浮在逆引力場中才是，眾所周知，逆引力的作用是極短暫的。如果線圈發生短路怎麼辦？”
“我設計了三個獨立的線路，”瑞克回答說，“任何一個都能保證安全。”
“直到哪個倒霉的機械師將手中的扳手掉到CT物質上。”安德斯笑着說，“那時，你的整個裝置就會發生大爆炸。”
“根本就不會有人拿着扳手在CT區工作，”瑞克反駁說，“任何CT設備都必須進行遙控或者是完全自動的。”
“這兒就是你自相矛盾的地方，”安德斯說，“自動化CT機器一旦運轉起來自然會造出更多的自動化CT機器。但你想怎樣制出第一台這樣的機器呢？”
“首先需要的工具可以只是兩塊自然生成的CT鐵片，”瑞克耐心地解釋給他聽，“我們可以將物質造的機器集中在它們周圍，在磁場或者逆引力場中來進行操作。一塊CT鐵片可以用作砧，另一塊用作錘，這樣就可以開始將它們打造成更精密的門工具。”
“天方夜譚。”安德斯嘲諷地微笑着，“除非你能找到敢於徒手擺弄這些東西的人、”
“我知道有敢於這樣做的人。”瑞克平靜地說，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和羅撥·麥奇，儘管他並沒有說出他們的名字，“也知道有足夠技術的人——如果我們設計出適用的設備的話。”
“不管怎麼說，你還沒有讓我看到那種適用的設備。”安德斯又對着那張草圖皺了皺眉，並播了搖頭，“我可不會替星際公司買下這樣的設計。如果你真的想造出CT底盤的話，最好再繼續努力。”
瑞克又重新開始他的設計。這次他設計安置幾排永久性磁鐵來保證在線路出問題時CT鐵片不會掉下去。但是安德斯仍然大搖其頭。“最好能夠想出點別的什麼有效辦法。”
但是瑞克老是想不出有效的辦法。儘管如此，他不禁開始喜歡起這個高個地球人工程師了。安德斯英俊滿酒，瑞克幾次看見凱倫眼中那閃爍的愛慕神情，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絲嫉妒。這個地球人有一頭濃密的頭髮，黑亮拳曲，目光炯炯有神，身材挺拔。他外表隨意，但思維敏捷。
安德斯很謙虛，並不多言。但瑞克與他一起工作還是了解到許多關於他的情況。很顯然，他的家庭好幾代人以來都屬於星際公司的特權階層。瑞克知道，一代人的時間根本不足以產生那種泰然自若的自信的神情。安德斯曾到各大行星去旅遊，無論在哪種場合，他都如魚得水。他是屬於凱倫·胡德的那個世界的。
瑞克卻不屬於他們那個世界，雖然他有時試圖相信自己可以學着去做他們那個世界的人。凱倫現在已是部門副經理了。他經常在辦公室的電梯裏遇見她，在受邀參加的幾次晚會上看見過她，他還經常看見她與安德斯在街上走。她朝他微笑，剛開始他想這只是因為感激他救了她的眼睛，或者是因為他對公司有利用價值。但是後來的一天早晨，當他等在她辦公室外的走廊上邀請她與他共進午餐時，她大方地接受了。
他帶她去政府大樓中用餐。第二天晚上他們一起去跳了舞。
和凱倫在一起，瑞克忘記了自己既不是小行星人，也不是地球人，他在這兩個世界之間迷失了。在與他共舞的那幾個小時裏，凱倫只不過是一個紅頭髮女孩，有點任性，但很可愛。然而，當瑞克告別她的時候，她又回復了那高貴的，不可接近的面貌。在那一刻，瑞克突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之間存在的那條鴻溝。這讓他痛苦萬分，甚至不願再想到她。不管怎樣，CT底盤才是最重要的，那個建造於其上的嶄新的世界才是最重要的。整整兩周，瑞克儘力只去想自己未完成的草圖，可是他的筆下不斷劃出凱倫的名字。終於他忍不住再次打電話給她，但發現他等得太久了。
“謝謝你，德雷克先生。”她的聲音聽起來太甜了，“你能又想起我，真是太好了，但是今晚我不能同你出去。保羅和我將去參加火星人舉辦的舞會、而我以後幾天的時間也都安排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