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定期報告
深夜,外面下着暴雨,雨水打在厚厚的玻璃上,窗外的世界變得一片朦朧。屋子裏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偶爾劃過天邊的閃電將房間照得如同白晝。
陳此時正坐在自己辦公室的辦公桌前,手裏緊緊地握着一條手絹,好像十分痛苦地咳嗽着。辦公桌上有一台電腦,他正在閱讀顯示在屏幕上的報告書。由於從世界各地傳送來的報告書實在太多,因此只要他覺得是不重要的東西,讀了幾句就毫不猶豫地按下鍵盤跳躍到下一個文件。
正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陳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報告書上,只是伸出手去按下了遙控按鈕。於是門自動打開了,站在門外的副社長走了進來。
“你隨意地改造了公司的設備嗎?”
“不過是為了提高效率罷了。”陳終於抬起頭來,看了看站在桌子前的副社長。“我很忙,就不說‘請坐’之類的客套話了,你有事嗎?如果可能的話麻煩你說得簡短一些。”
“那麼我就直截了當地說吧,”副社長笑了笑,說道,“陳先生,我要你從這次的項目中退出。”突然陳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聽到這種不禮貌的聲音,副社長皺了皺眉頭。
“不好意思,都是樣本病毒惹的,在紅燈失去效用之前,感染者會一直發燒。”陳說完用手絹攘了擦鼻涕,“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啊啊,c病毒啊,我拒絕,因為那是我的開發項目。”
“你已經沒有決定權了。”副社長從上衣的內側口袋裏掏出一根雪茄,然後用打火機點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衝著陳的臉吐出了一口濃煙。陳被煙嗆得不停地咳嗽着。
你走了之後,與會的各位董事一致決定讓你退出這次的項目。你現在已經不是董事了,原本我還希望你能夠作為一般研究人員在我們公司工作,可惜的是大家都不同意。你的研究所和病毒的樣本都會由我們來保管。
“你就是特地來和我說這件事的嗎?”陳用凌厲的眼神盯着副社長。
“不是。”副社長嘴裏叼着雪茄搖了搖頭。“我剛才核對了一下研究所的物品清單,發現丟失了一些病毒樣品。裝有五套病毒樣品的箱子有人拿走了兩箱,提取清單上籤有你的名字。”
副社長衝著眼前的陳伸出了手說道:“現在請你馬上交出來。”
陳抽了下鼻涕,用手絹擋住了臉的下半部分,另一隻手指着副社長後面的那張長條桌子。
副社長回過頭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個白色的箱子然後走過去拿在手中。
“另一箱呢?是不是拿到別的地方去了?”
陳並沒有回答。
“好了,我們又不是白痴,可以很輕易地預測到你的行動,你藏到了哪裏我基本上也是心裏有數了。”
副社長將箱子打開,裏面用保護試管的海綿將箱子劃分成兩部分,兩邊分別放置有“紅燈”和“綠燈”各三根試管。
他皺了皺眉說:“這是怎麼回事?”
副社長突然感覺到從自己的腿上傳來了輕微的疼痛感,他回過頭來看到陳就站在自己的身後,還在用手絹捂着嘴巴和鼻子。
“你不是白痴的話就一定會算術吧?你不是說能夠輕易地預測出我的行動嗎?每箱裏都有五套病毒樣本,我在董事會議室里用了一套,另一套現在就通過你的身體還給你。”
只見陳的手中拿着一把噴槍型的注射器,副社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嘴裏叼着的雪茄也掉在了地上。
“這就是剛才差點把你嚇死的特別混台物——奇美拉。”
陳說著勾動了扳機,注射器中的液體伴隨着噴射的聲音一瞬間就消失了,然後陳將針頭拔出,把注射器往身後一扔。
副社長也將手中的箱子扔在了地上,蹲在當場,併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他的臉變得通紅,臉上的血管也凸了出來,像是蚯蚓一樣。
“很難受吧?是不是有點後悔啊,你就算恨我也無所謂。”
從陳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的驚慌,他湊到副社長的耳邊輕輕地說道:“你說對了……c病毒還是未完成品。不過即便如此,它的變化程度也至少可以像那隻老鼠一樣。智力越高表達感情的生理機能也就越複雜,從而增加了處理器對命令判斷的難度。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想從複雜的命令中讀取最簡單的那個,處理器會給自己確定一個判斷的標準。因此這次所注射的病毒的生理機能也被它判斷成命令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感染者和病毒處理器到底會服從誰的命令現在還不清楚。”
此時副社長終於支撐不住,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陳走過去俯視着他說:“啊,它現在一定很迷惑吧。在你的身體中,病毒和安布雷拉的副社長,到底那個才是真正的主人呢,處理器一定感到很煩惱。以靈長類的情況來看,黑狸猩大概是75%,人類嘛…你還是第一個,不過也差不多有95%被排斥的可能性。如果病毒掌握了主導權,‘紅燈’的目的就只有‘繁殖’而已,甚至會無視共生的原則,它會將感染者全部吞噬,然後才會結束。”
話音剛落,副社長就流出了鼻血,接着他的臉上,不,是全身的毛孔中都噴射出鮮血來,將鋪在地上的高級地毯染紅了。他的眼球充滿了血絲,併流出了血淚,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陳。
“就是這樣,戰鬥吧!憎恨我吧!無比高貴的你此時竟然被一個貧賤的亞洲人這樣蔑視着,你一定想要親手殺了我吧,只有這樣才是你的救贖之道!只有擁有尋找‘目的’的強烈‘意識’才能支配處理器!和病毒們戰鬥吧,並最終克服‘障礙’!如果你能夠成為基於人類身體的第一個完成品我樂干奉獻出我的生命,死在你的手上。”
一個好像爆米花受熱之後爆裂的聲音突然響起,副社長的身體開始膨脹起來,嘴唇變腫了,牙齒也都變成了尖銳無比的獠牙,嘴裏發出了馬上就要逮住獵物的猛獸一般的咆哮。
看到這一幕,陳興奮地流出了眼淚,然後眼中充滿了愛意,向著副社長張開了懷抱,“爸爸在這裏,過來啊!”
可惜他的希望落空了,副社長的身體像炸彈一樣一下子爆裂開來,體內的鮮血飄散在空氣中。
陳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連忙用手中的手絹將嘴巴堵上並緊閉上了雙眼。黑暗中他只覺得一股溫暖的液體劈頭蓋臉地灑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一會兒,周圍沉寂了下來,陳非常冷靜地用手絹仔細地擦拭着臉上的鮮血,動作中帶着一絲絕望。
“即便是死也不願意和我這個貧賤的亞洲人結上血緣關係嗎?”
手絹馬上就被鮮血染紅了,陳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皺了下眉頭,把手絹扔在了躺在了副社長剛剛躺過的地方,說道:“請注意點,我也是紅燈的感染者。萬一不小心將混有綠燈的鮮血吸人體內,我變得和你一樣可怎麼辦啊?”
雖然陳的口吻好像是在說給對方聽,可是他面前的地上根本就沒有半個人影,只有一團烏黑的血跡和呈放射狀的肉體碎片。陳將被染紅的裝着病毒樣本的箱子從地上撿起,合上蓋子,重新放回了桌子上。然後他又坐回到椅子上開始專心地閱讀報告書,桌子上和椅子上,甚至是鍵盤上都染滿了鮮血,陳並不在意,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似的敲擊了幾下鍵盤。不一會兒,他停了下來,凝視着顯示屏陷入了沉思當中,隨即又按下一個鍵。畫面中出現了一個模擬電話撥號盤的控制台,於是陳將嘴,巴靠近機器上麥克風說道“自由號,連接。”
隨即從電腦的音箱中傳出撥號的聲音,響了三聲之後,對方接通了電話最繼續說道:“是我。”
陳繼續說道:“是我。”
“是陳博士嗎,”對面是一個夾雜着些許噪音的女人的聲音。
“放心吧,是我。還有,雖然你覺得我有點嘮叨,不過我還是想說不要稱呼我為‘博士’,叫我‘羅伯特’就可以了。”
“莫非你現在是直接和我取得聯繫,我現在還在執行任務中,不能談論私事。”
“還是這麼冷酷啊,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那麼說我也必須稱呼你,為‘卡中尉’嘍?這樣會不會有些太見外了,你討厭自己的姓氏,我是了解的,是吧,路易斯?”
卡中尉並沒有回答。
“算了,我最近真的很忙啊,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把你的報告讀完了,在其中發現了一些我非常感興趣的東西,比如說那個在英國引起巨大轟動的傢伙,他好像也乘上了自由號。”
“是傑克·特蘭普。他在美國聯邦警官的看管下,目前是被護送的身分。”
“這種事情其他的董事們好像根本沒和我提起過。”
由於陳的情緒極其激動,他額頭上的血管也脹了起來。
“因為沒有向你報告的義務,自由號已經不屬於博士的管轄範圍了,也不再是陳氏工業的所有財產。”
“是啊,上一個跟我這麼說的傢伙已經隨風飄散了。”陳想起了剛才的那一幕,笑了笑說。
“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自言自語罷了。裝着病毒樣品的箱子沒事吧?”
“是的,沒問題。如果按照原計劃進行的話,會在幾周后與自由號一起抵達紐約。”
“那不過是原計劃而已…現在情況有所改變。不,是發生了重大的改變。我漸漸地被孤立起來,現在真的變成孤家寡人了。”
陳突然哭了起來,說話的聲調也隨之一變,雖然麥克風那頭的卡中尉看不到這一幕,可是還是能從他的聲音中體會到這邊的情景。
“我想馬上飛過去見到你。”
“博士……”
“叫我羅伯特。”陳抽了下鼻子,“但是,我不能那麼做。露易絲你聽我說,那群傢伙也不是白痴,恐怕幾天之內他們就會想盡辦法將自由號上的病毒樣品回收,但是那些病毒對我來說是僅次於你的重要的東西。”
卡中尉沉默着,陳繼續說道:“會去你那裏回收病毒的,是安布雷拉公司的職員……不,不是的應該是公司所培養的特殊部隊,也許還會是你以前的同事們,總之是一支精銳部隊。都是因為我,你才會陷入這樣的困境中,原諒我吧,是我不好,讓你捲入了這種麻煩中,原諒我吧。”
“羅伯特……”
陳又敲了幾下鍵盤,畫面中顯示出“請輸入密碼”的字樣,他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躍着,於是輸入了“c病毒機密”,然後按下了回車鍵,屏幕上又出現了一個柱狀的進度顯示祭和“傳送中“的宇樣。
“我現在給你傳送的資料是我想出來的對策,你一定要好好讀一下,至於那些病毒樣本,無論如何,不管以什麼樣的形式都必須送達紐約。我先去紐約等你,我愛你,露易絲。”
屏幕上的柱狀顯示條終於滿了,傳送成功。夾雜着噪音的卡中尉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在憐愛一個可憐的孩子,“我也愛你,羅伯特。”
“我在摩天樓等你。”
陳敲了下鍵盤將電話掛斷,音箱那頭的卡中尉的聲音消失了。
“是露易絲啊,的確是她。能回想起來真是太好了,差一點就說出其他女人的名字來。”
陳將椅子轉過來面前窗戶,透過玻璃望着窗外的黑暗,他模糊的身影也映照在玻璃上。他將粘在身上的那些血漿用雙手收集起來,像是定型髮膠一樣抹在了頭髮上,然後開始仔細地整理頭髮。此時他的心情好像十分不錯,甚至還吹起了口哨,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到一絲哭過的痕迹。
陳又將椅子轉了回來,面向桌子上的電腦,按下一個鍵。不一會兒,屏幕中顯示出幾個搜索出來的項目,那些全都是關於傑克的新聞。
“‘目的’非常明確,如果沒有強烈的‘意志’是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如果是他的話就一定能克服障礙。”陳笑了笑,“他是最完美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