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由卡洛斯等人組成的探險小組出發后,里瑪立即召集生命環境營建計劃的相關專業人員,到控制艙碰頭,開獻策會。依然是午夜的星空,一成不變的黑太陽。星光下,一群人身穿整潔的藍色緊身太空服,站在里瑪周圍,目送登陸車漸漸遠去,消失在茫茫無邊的昏暗星光里。里瑪召集的人,半數託辭不來;來的人也是滿腹牢騷,爭持不下,各執一詞。
“請原諒,維拉莉博士……”藤原開口說道。他是營養液栽培專家,一個瘦削的小個子亞洲人,聲音尖細,平日裏操一口純正的美國英語。他頓了頓,轉身對里瑪鞠了一躬,謙卑地微笑着,繼續說道:“恕我直言,我們還在等斯特克機長的命令,而您現在就召集這樣的會議,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我不這樣想。既然我們碰上了這樣一顆行星,又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那就應該接受它,然後學習如何適應它。現在召集大家,就是要為此出個主意,作些準備工作。我們應該開始……”
突然,羅克從電梯裏鑽出來。他滿身油漬,帶來一股汗臭味,還夾着股豆餅烤焦的糊味兒。
“對不起,維拉莉博士,我有要緊事耽擱,來遲了。”他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地做了個鬼臉,“里韋拉先生在廚房給我派了超量工作,干不完。”
“沒關係,”里瑪說道,“我們剛開始。”
“羅克?”羅伊·艾森怒視着他,高聲喝問道。艾森是個核動力專家,滿頭短髮,聲音粗啞,樣子像個拳擊手:“我以為你還呆在禁閉室里呢。”
“那是以前的事了。”羅克點頭答道,諂媚地笑着,“那是我倒了霉運。當時我正在驗收發射前的各項準備工作,機長突然得到消息,稱有人在船上安放了炸彈。搜索炸彈期間,保安部門禁止船上所有人員下船。當他們找到炸彈和那個墨西哥仔時,飛船已經進入發射坑,我想下船也來不及了。那墨西哥仔一定是因為安了炸彈,心裏驚慌,稀里糊塗迷了路,才沒及時下船的。
“可以說,我跟大家是一條心的。移民太空雖非本人初衷,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也認了。以前雖沒有專門學過生命環境營建,但我願學着干,努力干好。”羅克說道,一副坦然的樣子,還斗膽沖里瑪笑了笑。
里瑪是這船上最漂亮的女人,在大家眼裏,也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此時,她身着緊身太空服,胸、臀各部曲線起伏,充滿了誘惑。羅克心下卑劣,一雙賊眼盯着里瑪的身子,貪婪地溜來溜去。
“但願如此。”里瑪不冷不熱地應道。
“這麼說,你在指控卡洛斯了?還講什麼生命環境營建,你懂得多少?”艾森盯着羅克又問道。
“當然當然,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羅克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心中暗自慶幸自己那份偽造的資格證書早被拋在億萬里之遙的地球上,否則,如今被人揭發出來,可就矇混不過去了,“我只是一名飛船發射巡察員。不過,做一名系統工程專家,我還是有資格的。”說著,他又諂媚地沖里瑪笑了笑,“任何一項生命環境營建工程,都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各方面的專家。我想,本人的專長還是用得上的。”
“果真如你所說……”艾森略一點頭,不情願地說道,“只要有專長,那當然用得着。”
“在這冰面上營建生命環境,我看不可能。”英迪拉·辛格瓮聲瓮氣地說道。她個兒高挑,身材婀娜,手上戴着沉甸甸的金戒指、金手鐲,頭上厚厚的黑髮草草盤成一個大圓髻。她原是學人類學的,後來,又讀了土壤化學和生物工程兩個學位:“別指望能在這冰面上活下去,我們得在永凍土下開挖洞穴。”
看着海灘上的岩石堅冰,她又顯出一副苦臉,有些犯愁了。
“我以為,可以先讓上層的堅冰解凍,”辛格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然後再進行作業。否則,下層堅硬的花崗岩不便使用機器挖掘。而且,我們首先要鑽取岩樣,並作地震探測,弄清地質情況。這一步不做,其它一切都是空談。”
“這一步工作,我們正計劃做。”里瑪說道。
“在我看來,只是計劃還遠遠不夠。”內爾斯·諾爾金說道。他是挪威氣象學家,是大氣環流和氣候控制方面的內行:“想一想這裏的自然條件吧:沒有空氣,沒有氣象變化,水則完全被凍結了,接近零開氏度……”
他聳聳肩,攤着雙手,感到無可奈何。
“不論有無困難,困難大小,我們都得在這裏住下。這一點是不可能改變的。”馬克·桑以權威的口吻,平靜地、不容置疑地說道,“藤原和克拉索夫想重返波態,繼續量子飛行,另尋理想之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敢肯定?”羅克問道,“斯特克機長也希望……”
“我敢肯定!”艾森打斷他的話,“我們只有兩條路,要麼立即動手營建生命環境,要麼等死。我以為,還是尋求活路要緊。”
“對,為了生存,這不正是我們到太空來的目的么?”里瑪說道,“現在我們的確碰到了嚴重困難,讓我們團結起來,想辦法克服困難吧。”
“本人支持維拉莉博士。”羅克說道。面對艾森冷冷的、敵視的目光,他裝作沒看見,只對里瑪傻笑着,然後又轉向眾人:“本人希望能助大家一臂之力,共同攻克難關。”
卡洛斯不斷向飛船呼叫,希望聽到里瑪的聲音。很長一段時間,什麼迴音也沒有,只有陣陣雜音,那是來自遙遠的銀河繫心髒的跳動聲。突然,他聽到了飛船的反應,但不是她的聲音。
“……不清……信號不清……請求重發……”
“阿爾法呼叫,阿爾法呼叫。”卡洛斯又一次向飛船呼叫起來,“向你報告,發現一道冰牆……”
“卡洛斯嗎?”是格倫葛什強有力的聲音,充滿了關切與焦慮,“情況怎樣?”
“報告長官,一道冰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克魯茲博士正在退車。”
“別冒險!”
“情況有些特別,長官。又在冰上發現明亮的五彩光環……”
“能說得詳細一些嗎?”
“圓形的,長官。圓形的光環從冰里一個個綻開,如水上的波紋一樣。光環顏色依次變幻,呈現出光譜的各色光。我估計,隨着我們逐漸退開,光環會熄滅的。”
“奇怪。”格倫葛什頓了頓,有些遲疑,然後又問道,“你能估計光環出現的大致原因嗎?”
“不能,長官。不過,似乎是由於我們的接近引起的。克魯茲博士認為,那是有意識的信號。”
“誰發出的?”
“不知道。也許是陸地上的某種靈性生命。”
“附近有山嗎?”
“沒有,長官。到處是冰,冰上覆著一層白霜,一直延伸到天邊。”
“沒山就好。你們有危險嗎?”
“沒有。現在車停了,停在距冰牆一公裡外的地方。光環沒有再次出現。”
“我要和你們的指揮官通話。”鎊中國科幻擺凹扮愛百
“報告長官,欣奇先生在下面的主車廂里睡覺。”
“那就給我接通安德森先生。”
“我是安德森,長官,正通過對講機與您通話。”安德森立即回答道。
“關於那道牆,你有什麼想法?”格倫葛什的聲音里仍有一絲焦慮。
“看起來,那完全是天然的,長官,地質年代自然形成的隆起斷層。斷層線呈南北走向,長得沒有盡頭。斷層的發生年代無法確定,或許就在昨天,或許是數十億年前的事了。不過,讓人感到不解的是……”
由於困惑,安德森有些遲疑。
“這是一個啞謎,長官。它橫亘在我們面前,像一道屏障,牆裏還放出五彩光環。這很像一個警告,警告我們停止前進。”苞中國科幻鎊翱啊疤鎊
“對此,欣奇先生有什麼反應?”
“他在主車廂里睡覺,可能又喝醉了。”
“明白了。”格倫葛什頓了頓,又說道,“他是個沒用的多餘人。我很奇怪,斯特克怎麼會把他派去?他們之間肯定又發生過什麼爭吵,鬧翻臉了。他給你們添什麼亂子沒有?”
“沒有,長官。他只是叫我們一直往前開。”
“那你們就照辦吧。時刻保持聯繫。對冰牆裏的光環,你還有什麼看法?”
“我無法解釋,長官。許多光環組成箭靶一樣的形狀,一環環擴展開去,顏色與我們在大陸冰蓋所見到的亮光完全一樣。那是什麼意思呢?也許是想警告我們,靠得太近了。”
“我想,你們也許是靠近了些。”接着,格倫葛什又授意道,“叫醒欣奇,通知他,機長命他立即返航。不要掛斷電話,我要與你們保持不間斷聯繫。”
“明白,長官。”
卡洛斯始終把耳機戴在頭上,可是,與飛船總部的聯繫還是中斷了。突然,他聽到安德森在叫欣奇,接着,渦輪發動機又發動起來,登陸車繼續退離冰牆。
“給我停下!”欣奇粗啞的吼叫聲從身後傳來,“如果能與格倫葛什通話,就告訴他,他的命令我接到了,可是,我們不能回去!他媽的,我還醒着,還沒醉到任人擺佈的地步。”
卡洛斯一扭頭,發現欣奇已經站到主車廂通往氣泡室的台階上,手裏握着一支手槍。他的樣子十分可怕,臉上的胡茬像蔓草一樣瘋長開去,憔悴的臉此時已脹成豬肝色。
“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卡洛斯不解地問道。
“對不起啦,各位!”欣奇語無倫次地命令道,“你們聽着,三個都給我聽着。讓斯特克和他的飛船見鬼去吧,我們不回去啦,我們要一直往前開。不管碰到什麼情況,都不許停下,見山就上山,見地獄就下地獄。”
“可是,長官……”卡洛斯咽了口氣,“欣奇長官,外面的情況,您看到了么?”
“我看到了,不就是一道斷層冰牆么?”欣奇喘着粗氣,顯然已是害怕至極,握槍的手不住地顫抖,可他還是堅持說道,“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不就是幾個他媽的什麼光環么?也許是嚇唬我們的,想讓我們離開。可我欣奇不怕,我們要翻過那道冰牆……”
“長官!”卡洛斯請求道,“把槍收起來吧!”
“把槍給收起來!”欣奇揮舞着手裏的槍,大吼着,“我可不是傻子。一句話,我們不能回去。”
“長官,我相信,如果不理會那信號,我們會有生命危險!”安德森大聲提醒道。
“怕死?”欣奇大笑起來,喘了口粗氣,繼續說道,“這兒又來了個什麼魔鬼?我們不就是上這裏來尋魔鬼的么?打這瘋狂的飛船升空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被謀殺了。呆在這冰面上挨餓,我們還可以死得慢些;要是回飛船去,大家死得更快。因為,斯特克老賊不願呆在這顆行星上,他要再次發射飛船。天知道,又會飛到什麼鬼地方去。就算這裏有什麼冰魔,我也願與它們為伍。它們再壞,也壞不過斯特克老賊。”
“長官……”看着他手裏的槍,卡洛斯有些害怕,儘力找理由說服他,“維拉莉博士說,除了死路,我們還有生路可走。她說,我們可以改造行星環境,營建一個生命環境,自創一個家園。她還說,無論在冰上生存,還是在冰下生存,有關的技術,我們都已經掌握了。”
“那吃什麼?吃人!我們會變成人吃人的野獸!”欣奇大叫道。
“別這樣,長官,還沒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欣奇一揮槍,卡洛斯嚇得弓下身子,可他還是繼續勸解,“求您了,長官。這兒的主人究竟是誰,我們還要繼續探索。也許,對方並無敵意。它們發送的光環信號,也並非就是要趕我們走,或許還是表示歡迎呢。”
“我看不出有誰在歡迎我們!”欣奇不相信卡洛斯的話。
“誰又說得准呢?”安德森平靜地說道,“欣奇先生,可以告訴我們,你跟着我們一起出來的原因嗎?是不是因為斯特克的緣故?或者說,你和他之間是不是產生了什麼分歧?”
“你要是真想知道……”聽安德森這麼一問,欣奇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退了兩步,手裏的槍也跟着垂了下去。不過,他眼裏依然充滿着絕望恐怖的凶光:“斯特克那老雜種是個什麼東西,我來告訴你們吧。”
“他當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克魯茲也在下面說道,“他玩弄卑劣陰謀,趕走了老機長阿爾特。”罷保剝藹罷板艾凹疤拜中國科幻翱
欣奇一聽,顯得十分愕然,似乎並不知道斯特克還有欺騙老機長阿爾特一事。他一跺腳,歪着頭,恨恨地訴說起來。
“這個流氓,他收拾我的手段更惡毒。我是遭他綁架才離開地球的。我根本不想上這兒來,是他將我騙上飛船,不讓下去;還把我灌醉了,關在卧艙里。他之所以這樣干,就因為我拿了他的短,知道他貪污‘太空播種行動’組織巨額款項的勾當,他怕我留在地球上,會出來指證他。”
欣奇越說越氣憤,剛才漲紅的臉,此時已變得鐵青,臉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
“可我沒死,還活得好好的!”
“我懂了,欣奇先生。”安德森表示同情地點了點頭,“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這裏沒有秘密,要死的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欣奇空洞的目光越過卡洛斯,看着遠處的冰牆和星光,猙獰地笑着,“如果你們要聽,我就告訴你們。關於這個下流坯的勾當,我掌握的情況多得足以將他送上絞刑架。他是個狡詐的竊賊,本世紀最大的騙子。他驚吞的公款多達數百萬。就在行將被繩之以法之際,他跳上了飛船。你們奇怪,我如何知道得這麼多,是不是?告訴你們,當年我就是他的爪牙。他那一系列勾當,都是經我的手乾的。”
“啊?”卡洛斯等人驚呼道。
“當年的‘太空播種行動’,可是個大賣買,真正的大賣買!”說起往事,欣奇還有些嚮往,他話說得慢了,握槍的手也鬆了,“每艘飛船的花費都達數百萬之巨,而且一次發射就是許多艘。大騙子斯特克的工作是負責籌集款項。他鼓動他那能將稻草說成黃金條的如簧之舌,號召‘太空播種行動’的信仰者們,還有那些不長腦筋的輕信者們,讓他們慷慨解囊。那幫傻子,還滿以為自己在為鑄就人類命運的未來作貢獻呢。至於斯特克本人,他一點也不相信什麼‘太空播種行動’。他視那些捐資參與者為蠢豬,稱他們掏錢為自己購買了一張‘通往地獄的單程車票’。
“他行騙手段高超,募得大量資金,”欣奇說得起勁,呵呵地笑着,“也為自己狠狠撈了一把。此後,他有財有勢,身價日隆。他不僅在紐約和日內瓦買下了豪華公寓,還養了不少女人。但他有一個致命的毛病,嗜賭如命。他常到世界各地的頂級賭館去賭博,而且多半在醉後行賭。醉也罷,醒也罷,他總是輸家。到後來,他輸瘋了,更是狂賭。結果欠下巨額賭債。於是,他開始染指公款。也就在那時,我被他拉下了水。”
欣奇一邊說,一邊齜牙咧嘴,不時揮舞着手裏的槍。卡洛斯嚇得縮着身子,不敢動彈。藹梆胺扳澳霸岸扳癌霸中國科幻岸搬皚壩剝捌榜
“當初我犯了個錯誤,不小心上了賊船,結果越陷越深,一干就是八年。後來,我不想幹了,就離開他,改名換姓,想改過自新。可他還是找到了我,纏着不放。我只得夥同他又幹了不少更為骯髒的勾當。最後,我實在厭惡了,便告發了他。為此,他就把我弄到這裏來了。”
說著,他轉過身,挑釁地盯着克魯茲,一副好鬥的樣子。
“我都到了這步田地,還怕什麼?我不怕他,不怕你們,也不怕什麼‘冰神’。我不想回去,是因為我不想和斯特克那流氓在一起等死,讓人家啃食我的骨頭。你們懂嗎?”
“明白,長官。”卡洛斯趕緊點頭稱是。
“謝謝你,欣奇先生。”安德森在駕駛室里,通過對講機,平靜地對欣奇說道,“這個道理我們都能理解。你反對斯特克,不再與他為伍,繼續作惡,我們很高興。可是,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越過這道斷層冰牆?”
“那是你的事,”欣奇齜着牙,粗暴地回應道,“我又不是工程師。我不懂。”
欣奇發泄完,便咕噥着,回自己的卧間去了。接着,卡洛斯聽到一陣瓶子的碰撞聲,知道欣奇又在借酒消愁了。安德森將登陸車又退出一公里,然後停車進行大檢修,以便順利翻越冰牆。安德森檢修核反應堆和渦輪發動機;克魯茲則穿上宇航服,經氣密室下到冰面上,檢修裸露在外的車輪和轉向裝置。
“車體溫度尚在安全範圍以內,”克魯茲在下面報告說,“車停下后,四周形成一圈霜霧,是由熱力燈散發的光熱引起的。凍結的大氣分子受到光熱作用,開始升華,飄散到更遠處,又重新凍結起來,便形成了這圈霜霧。”
“都寫到行車日誌里去吧,”欣奇突然在卡洛斯身後說道,他不知何時也擠進氣泡室,“要是你以為,還有哪個傻子還會上這兒來讀的話。”
經過上次的對峙后,欣奇與大家的關係緩和了許多。儘管他說話依然刺耳,連諷刺帶挖苦的,可態度畢竟和藹多了。他甚至把自己的威士忌酒也拿出來,請大家一起喝。卡洛斯調好了新鮮的合成飲料,又在微波爐上烤了一些多維威化餅。欣奇和大家聚在主車廂里,一同吃了頓飯。飯後,由克魯茲駕車,沿冰牆北進,尋找適宜的翻越地點。大約北行了10公里,牆高仍達4米。他們繼續北行,來到一處地方,冰牆略微矮了些。
“停下看看吧,”安德森呼叫道,“我看可以從這裏翻越。”
“如果你們能……”欣奇有些遲疑,轉身斜視着安德森,“那就從這裏翻越吧。”
車在冰牆邊停了下來。安德森提了一個工具箱,經氣密室下到冰面上。卡洛斯守在氣泡室里觀看安德森作業。只見他用激光刀在冰牆上鑽了幾個孔。激光打擊冰牆濺起的冰屑立即被汽化,在他們周圍形成一團紅色的霧氣。鑽好孔后,他又往孔里填了炸藥,然後示意克魯茲退車,帶大家離開。
接着,是一場無聲的爆炸。伴着一道耀眼的閃光,一股巨大的霧氣和碎冰屑衝天而起。卡洛斯感到一陣目眩,一時間,什麼也看不清了。待他能再次看清景物時,星光下,斷層處早已被炸出一道斜斜的豁口。安德森已經返回車上,克魯茲駕着車,顛簸着緩緩駛過豁口,來到高層冰面上。
“卡洛斯,如果欣奇先生不反對,請立即呼叫飛船,向他們報告。”安德森對卡洛斯說道。
欣奇倒不反對,只是很不以為然。
“他媽的,有什麼好報告的,”他在一旁咕噥道,“那老雜種再也碰不到咱們一根毫毛了。”
卡洛斯呼叫着。但沒有迴音,耳機里只傳來一陣宇宙射線引起的嚯嚯聲。
“我們已經駛出太遠,來到了飛船發射的信號波直射範圍以下的地方,信號從我們頭上越過去了。”安德森告訴卡洛斯道,“這就意味着,飛船發來的任何信號,只有經過反射,才能到達我們這裏;另一方面,此時我們的上方不存在反射物。因此,我們接受不到飛船發來的信號。”
“登陸車繼續向著黑太陽的方向前進。卡洛斯呆在氣泡室里,望着前方。前方景象依舊,一樣的覆蓋著白霜的冰原,一樣的黑沉沉的地平線,一樣的永恆的午夜星空。欣奇在車裏到處轉悠,一會兒探頭窺視,一會兒登上氣泡室,向前張望。最後,他縮回自己的卧間,再也不出來了。
安德森收拾好工具,打着呵欠,也到下面小睡去了。氣泡室里的卡洛斯,只要聽到時鐘敲響,就讀取一次六分儀上的方位數據和溫度表上的溫度數據,在行程路線圖上標出一個相應的黑圓點。他幾次呼叫飛船,都沒有迴音。正在他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聽到克魯茲興奮的叫聲。
“看,前面!又是一道亮光!”
卡洛斯眨了眨眼,發現在東方的地平線上,果然有一團亮光,正在不斷變幻顏色。顏色依次為紅色、橙色、黃色、綠色、藍色、紫色,然後是靛青色,逐漸變深,最後完全熄滅。數秒鐘后,亮光再度亮起。
“又是一次警告。”安德森對欣奇說道,他們已經來到氣泡室,“欣奇先生,我們已經走得夠遠了。”暗班哀壩中國科幻靶胞拜絆跋苞
“繼續往前開。”欣奇生硬地命令道。他雙眼發紅,空洞無物。由於還有些醉意,說話吐字有些含混不清:“管他是什麼‘冰神’‘冰魔’,我倒要看看,它們如何抵擋得了我們的強大熱力。”
安德森轉身對卡洛斯說道:“請再次呼叫飛船。”
耳機里依然只有一陣又一陣的嚯嚯聲。那是各種射線能量的總和,是宇宙的聲音,博大而玄奧,卡洛斯無法領會。安德森下去接克魯茲的班,繼續駕車前進。跟着,欣奇也走了。氣泡室里只剩卡洛斯孤零零一人。這時,一種巨大的孤獨感突然向他襲來,讓他難以自持。他意識到,他們與整個人類的聯繫似乎被切斷了,一行人被困在這小小的登陸車裏,處於完全孤立狀態。周圍的一切是那樣冷漠,可怕。冰的沉默,時間的沉重,包圍着,壓迫着,讓人窒息。他覺得,自己差不多快要死了。
突然,耳機里傳來一個聲音,打破了他的深思。
“飛船呼叫……呼叫阿爾法……”
啊,是她的聲音!這聲音連着人的心,帶着溫暖,帶着希望。那是維繫生命的線啊。只是它太纖細了,拉不起;太遙遠了,夠不上。一時間,卡洛斯恍若置身夢裏,依稀看見了她。看見她正站在故鄉“黃金角”的山石上,懷抱孩子和咪咪,迎面向風。風兒撩起她頭上的金髮,捲起她身上的裙幅,襯出她優美的身軀。
“飛船呼叫阿爾法。”里瑪的聲音陡然放大了,“聽見我的呼叫了嗎?請回答。”
“我是阿爾法,呼叫收到。”慌亂中,卡洛斯口裏冒出一句西班牙土語來。
“卡洛斯嗎?你們在哪裏?請回答。”卡洛斯有些心慌,不想對方已經聽出了他的聲音。
“我們在斷層壁上炸出一個豁口,順利來到了隆起部分的冰面上。現在正向東開進。”
“已經命令你們返回,為何仍要前進?”對方不容申辯地申斥起來,“格倫葛什先生認為,你們處境危險。”
“也許他說得對,可這裏的欣奇先生拒絕執行命令。”
“我要和他通話。”
“他不在這裏,可能在下面睡覺。”
“去找他來。”里瑪提高語調,大聲說道,“斯特克機長有話對他講。”
“他不會說什麼的,我這裏倒有情況需要報告。在東方的地平線上,神秘亮光再次出現,像一顆星,顏色按彩虹的色譜依次變幻,與我們以前從空中看到的亮光完全一樣。”
“你們處境危險。我要和欣奇先生通話……”
突然,信號中斷,里瑪的聲音消失了。生命之線斷了。
卡洛斯叫安德森到氣泡室里來,守在電台旁,以備里瑪隨時呼叫,自己則到駕駛室去,替安德森駕車。他驅車朝着亮光方向前進。原來,那亮光根本不是什麼星星。隨着距離拉近,它變得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大,出現箭靶狀的光環,而且光環還在不斷升高。最後,卡洛斯發現,光環的下面原來是一座山。其實,也不是什麼山,而是一座黑色的獨體龐然大物,其高無比,讓人難以置信。卡洛斯停了車,大家擠在氣泡室里,觀看着,驚駭不已,唏噓不已。
“那是什麼!究竟是什麼!”欣奇叫起來。
“別問它是誰,我不知道。”安德森低聲說道,“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它絕非自然之物,而是由誰建造的。它是一座建築物,只因太高了,看上去像一座山。也許,它是神造的,只有神才造得如此神奇之物。”
登陸車繼續前進。他們開一程,停下研究一會兒;研究一會兒,又繼續開一程。就這樣且走且停,他們跨過了古老的海灘,來到小島上。小島隆起形成一座低矮小山,巨石黑塔就矗立在小山上。山體由於歲月的剝蝕,表面十分光滑,上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霜。現在,在七色光環的輝映下,通體銀色。車靠得愈近,塔身愈顯高大,上半截聳入星空。塔身上環繞着美麗的七色光環,流光溢彩,灑下的輝光,照耀着塔底下新來的拜謁者。那輝光,居然比登陸車的熱力燈還要明亮。
“就到這裏吧。”行至塔前200米遠處時,安德森舉手示意停下,“已經靠得夠近了。”
“那塔究竟是幹什麼用的?我們還不知道呀!”卡洛斯喘着氣,說道。
所有人都伸長脖子,觀望着。這神奇之物,要不是神自身,也是它的傑作,而且是巨神的傑作,卡洛斯想。他用手遮擋着變幻不定的光線,才發現,原來塔身由無數巨石組成,每塊巨石高約20米,有的更達30米。塔身上光線較暗的地方,便是巨石間的接縫處。塔底下還有一個巨大的礫石堆。想必當初有巨石自極高處落下,撞擊地面而碎裂,從而形成了這個礫石堆。
“那是什麼東西?一道門嗎?”克魯茲皺着眉,讓大家看一處地方。
大家一看,只見塔基處有一個方塊狀的陰暗部分,一半被那礫石堆遮住了。顯然,那是一個通道。乍一看,通道很小,不及一塊巨石的一半高,登陸車好像不能通過,但經卡洛斯目測后發現,那通道口並非那麼矮窄,登陸車可以通過。藉著塔頂發出的亮光,卡洛斯歪着頭往通道里看了看,裏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已經離得很近了,”安德森再次提醒道,“了解的情況也夠多了……”
“夠多了?”欣奇粗聲打斷他,“我還嫌不夠呢。我要到怪物巢穴去,面見老怪,當面問問,他發那鳥信號,究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