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尼柯爾還沒有洗完澡,就進來了兩個人工造物。一個是螃蟹,另外一個看起來像個大卡車。螃蟹用兩隻令人望而生畏的大螯把尼柯爾睡覺的密封艙切成碎片,然後裝進“卡車”車廂。螃蟹出了屋子,不到一分鐘,抓起白色的浴缸和所有剩下的椅子,也裝進了卡車。然後,它背起桌子,離開空屋子,跟着“卡車”生物走了。
尼柯爾抻了抻裙子。“我永遠忘不了第一次看到人造螃蟹時的情景,”她對兩個同伴說,“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在諾頓控制中心的一張大屏幕上看到的。當時我們全都嚇壞了。”
“嗯,今天是時候了,”過了一會兒,藍醫生用色彩語言說。“到大飯店看看,你準備好了嗎?”
“也許還沒有,”尼柯爾微笑着說。“用你和鷹人的話來說,我猜我已經最後獨自享受了安寧。”
“你的家人和朋友見到你會非常激動,”鷹人說。“我昨天去看過他們,告訴他們你要回去了……你會跟麥克斯、埃波妮娜、艾莉、馬利烏斯和尼基住在一起;帕特里克、奈、本、開普勒和瑪利亞住在隔壁……我上周跟你說過,大家剛剛蘇醒過來不久,帕特里克和奈就完全把瑪利亞當自己的女兒對待了……他們知道你在空襲時,是如何救了瑪利亞的……”
“不知道‘救’這個字眼是否正確,”尼柯爾說著,清清楚楚地想起了自己在老拉瑪號飛船上最後幾個鐘頭的情況。“我把她撿起來。是因為附近沒人照料她。這樣的事誰都會做。”
“你救了她的命,”鷹人說,“你帶着小姑娘離開動物園不到一個鐘頭,三個大炮彈毀了她的家園和附近兩個地區。要是你沒有發現她,她自然也給炸死了。”
“她現在長大了,美麗又聰明,”藍醫生說。“幾周前我見過她。艾莉說瑪利亞精力旺盛得驚人。這個女孩總是早上第一個醒來,晚上最後一個上床。”
“跟凱蒂一樣,”尼柯爾情不自禁地想,“你是誰呀,瑪利亞?”她搞糊塗了。“為什麼正好在我生命的那個時刻來到我身邊呢?”
“……艾莉還告訴我,瑪利亞和尼基好得分不開了,”藍醫生說,“她們一塊兒學習,一塊兒吃飯,沒完沒了的什麼都聊……尼基已經把你的一切都跟瑪利亞說過了。”
“那怎麼可能呢?”尼柯爾微笑着說。“我最後見到尼基,她才不過四歲。人類的兒童在那種年齡記不住什麼東西……”
“如果後來15年內都在睡覺就記得了,”鷹人說,“開普勒和伽利略對小時候的事也記得很清楚……好啦,咱們邊走邊談吧。咱們該走了。”
鷹人幫尼柯爾和藍醫生穿上宇航服,又提起尼柯爾裝行李的箱子。“我已經把你的急救箱跟衣服放在一塊兒了,還有你最近幾天用過的化妝品。”他說。
“我的急救箱?”尼柯爾說著哈哈笑了。“我的天,我都快忘了……我發現瑪利亞的時候,帶着急救箱的,是嗎?……多謝啦。”
三個人出了屋子,那屋子就在大金字塔的底層。幾分鐘之後,他們過了拱形大門,出了大樓。出得門來,在工廠明亮燈光的照耀下,只見飛艇早已等候在外。
“咱們要半個鐘頭才能到達高速電梯處,”鷹人說。“我們的直達車停在最高層的‘碼頭’。”
飛艇起飛之後,尼柯爾回過頭去看後面。金字塔的後面,就是三天前他們去爬過的山。“那麼說來,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那兒有人造蝴蝶哪?”尼柯爾對着頭盔里的麥克風說。
“不知道,”鷹人說,“我的任務只管你們這一批人。”
尼柯爾還在朝後看。飛艇經過之處,有一些長長的杆子,大概有十一二根,頂部、中間和底部都用鐵絲連在一起。“這會是新拉瑪飛船的一部分,”尼柯爾想。突然,想到自己此時此刻就要離開這個拉瑪世界,不由得傷感起來。“這兒曾經是我的家,”她對自己說,“而我就要永遠離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可能,”尼柯爾頭也不回地對鷹人說,“在永遠告別這個地方之前,到拉瑪號的什麼地方去看看?”“為什麼?”鷹人問道。“我說不準……”尼柯爾答道,“也許這樣就可以增加一個鐘頭的記憶。”
“兩個腹地和圓柱體南半部都已經改建,你不可能認得出來了,圓柱體海也乾涸,而且也移動了位置;就連紐約也正在拆卸之中……”
“但還沒有拆完,是嗎?”尼柯爾問道。
“還沒有。”鷹人回答說。
“那麼咱們可以到那兒去,求求你,只去一小會,好嗎?”
“請遷就老婦人一下吧,”尼柯爾想,“儘管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好吧,”鷹人說,“但我們會給擔擱了。紐約在工廠的另外一個地方。”
他們站在靠近一座摩天大樓頂部的女兒牆邊。紐約大多地方已經拆毀,那些大樓給力大無比的大型人工生物推土機推成一堆堆廢墟。剩下的只有一個廣場周圍的二三十座大樓。
“這座城市下面共有三層,”尼柯爾跟藍醫生解釋說,“一層給我們住,一層給艾雲鳥住,第三層為你們的近親所佔領……理查德來救我的時候。我正在艾雲鳥老巢下面哩……”她住了口。尼柯爾意識到自己曾經跟藍醫生說到過此事,而且八爪蜘蛛絕對不會忘事。“你不介意吧,”她問道。“請說下去。”八爪蜘蛛說。“住在這個島上的整個時期,我們誰都不知道有到這些大樓的入口。你說怪不怪?哦,我多麼希望理查德還活着,看看鷹人打開進入八面體的大門時,他臉上的表情呀……他一定會大為震驚……
“不管怎麼說,”尼柯爾說,“理查德回拉瑪號來找我……我們相愛了,計劃着如何利用艾雲鳥逃出島子……那時候可真棒,好多年前的事了……”
尼柯爾朝前邁了一步,兩手抓住欄杆,環顧四周。在她的記憶中,她看到了紐約的老樣子。“那邊是防護牆,再過去是圓柱體海……那些亂七八糟的廢鐵堆中的什麼地方是那個穀倉和地洞,我差點死在那兒了。”
淚水突然冒了出來,她自己都吃了一驚。熱淚湧出眼眶,順臉頰直往下落。她沒有回頭。六個孩子倒有五個生在這地底下,尼柯爾想。理查德失蹤兩年之後,又在老據點把他找到了,他那時早已昏迷過去。
往事一件件、一樁樁湧上心頭,每一件都令她心碎,讓她落淚。尼柯爾不能自已。一時間,她又下到八爪蜘蛛的老巢去救女兒凱蒂;再過一會兒,又乘坐三隻艾雲鳥高高飛越圓柱體海,感到無比激動,無比興奮。“我們最終都會死,”尼柯爾邊想邊用手背抹去眼淚,“因為心中已經裝不下更多的記憶了。”
正當尼柯爾獃獃看着紐約四周破碎的景色,回憶多年前的情景之時,突然又想起更早時期的生活片斷。她記得那是在地球上最後幾天一個深秋的傍晚,她和熱娜維耶弗到達沃斯山上去滑雪之前,她跟父親和女兒坐在別墅的壁爐邊上。那天皮埃爾晚上老在回憶往事。自從追求尼柯爾的母親,向她求婚以來,他跟尼柯爾和熱娜維耶弗在一塊兒度過了許多不平凡的時光。
後來,在睡覺之前,熱娜維耶弗問了媽媽一個問題。“為什麼爺爺對好久以前的事嘮叨個沒完呢?”這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問道。
“因為那些事情對他特別重要。”尼柯爾回答說。
“原諒我。”尼柯爾想,眼睛還在看着面前的摩天大樓,“所有的長輩們。原諒我對你們說起往事就不願意聽。我不是不想有禮貌,或者態度傲慢,而只是不懂上了年紀是怎麼回事。”
尼柯爾嘆了口氣,又深深吸了口氣,才回過頭來。“你沒事兒吧?”藍醫生問道。
她點了點頭。“謝謝你帶我到這兒來,”尼柯爾聲音哽咽地對鷹人說。“我已經作好離開的準備了。”
小小的短途穿梭機一啟動,她就看到了燈光。雖然燈光在1000米以外,在黑色背景和遠處星光的襯托下,顯得分外光彩奪目。
“這個諾德號另外有一個頂,”鷹人說,“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四面體。你們參觀過的,靠近天狼星那個諾德號沒有知識艙。”
尼柯爾憋住呼吸,從短途穿梭機窗戶往外看。只見這個燈火通明的建築在遠處慢慢轉動,不像一個真實的東西,而像想像中虛構出來的。頂上有四個大型球體,有六條直線通道相連。每個球體大小完全一樣,每條相連通道的長短也完全一致。從此地看去,那通體透明的諾德號內部的所有燈光也連成了一片,整個設施在宇宙的黑夜中就像一個巨大的四方形火炬。
“太美了。”尼柯爾說,她找不到更恰當的字眼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你應當從我們住所的觀察台上去看,”藍醫生在她身邊說,“那才叫人眼花繚亂哪。我們住得近,已經可以看到球體內部,還可以隨車子在通道里跑來回哩……大飯店許多居民在那兒一呆就是一個鐘頭,都在猜想裏面燈光的活動表示什麼。”
尼柯爾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地看着諾德號,覺得胳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她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弗朗西絲·薩巴蒂尼的聲音和一首詩。她還是個小學生時會背的第一首詩。
老虎!老虎!閃着綠眼睛的老虎,
在密密的樹林中,在漆黑的夜晚裏,
哪一雙不朽的手,哪一對永恆的眼睛
才會描繪你那可怕的端正勻稱?
“是那個創造了羊羔的人創造了你嗎?”四方形燈柱轉個不停。尼柯爾還在想自己的心事。她想起了一天深夜跟米高·奧圖爾的一場談話,當時他們住在天狼星附近的諾德號里。“我們有了這麼一番經歷之後,應該打碎上帝,”他說,“而且應該打破以上帝為中心的思想……我們人類用自己的感情去真正理解、詮釋那個創造了諾德號的上帝,他一定感到好笑。”
尼柯爾給諾德號深深吸引住了。即便隔了這麼遠,它緩慢旋轉的時候,四面體展示出來的不同角度都令人着迷。她正看得入迷哩,諾德號那組成冷冷清清表面的四個等邊三角形中的一個恰好跟短途穿梭機運行的軌道形成平面垂直,這個大工程看起來就全然不同,好像沒有了深度。四個頂端實際上隔尼柯爾所在的平地大約有30千米,但看起來就像是對面三角形當中的一組燈光。
短途穿梭機突然改變了方向,諾德號就看不見了。尼柯爾卻另外看見遠處一顆孤零零的黃色星星。
“那是圖瑟迪,”鷹人對她說,“一顆跟你們的太陽非常相似的恆星。”
“可以問問,”尼柯爾說,“為什麼這個諾德號要設在這兒,離圖瑟迪很近的地方呢?”
“這是為了獲取這個星系的資料,”鷹人回答說,“而隨便挑選的臨時場所。”
尼柯爾用手肘碰了碰藍醫生。“你們的工程人員在什麼時候用色彩語言講一些毫無疑義的話嗎?”她笑着說。“咱們的主人只給了一個沒有回答的回答。”
“作為一個物種,我們的地位比你們更低下,”八爪蜘蛛答道。“再說,由於跟先知者的關係,所以說也有可能。我們並不假裝自己應當是萬事通。”
“自從我醒過來以後,咱們很少談論你們物種的問題,”尼柯爾突然感到自己太以自我為中心了,覺得非常抱歉,就對藍醫生說,“記得你說過,你們的前任總優化師和她的工作人員,還有所有的參戰人員,全都給依次處決了。現在的新班子工作情況如何呢?”
“考慮到我們的生活環境,也差不多吧,”藍醫生回答說。“吉米在新班子的第二梯隊工作,一上班,每分鐘都忙得不可開交。由於外部勢力不斷摩擦,我們還沒有真正平靜下來。”
“那主要是由人類造成的,”鷹人補充說。“我們過去討論過這個問題,尼柯爾,”他又說,“但也許現在是時候了……對你們人類不適應與不同物種共同生活,我們真的相當吃驚。他們當中只有少部分人能夠忍受其他物種跟他們一樣能幹。一樣重要的說法。”
“許多年前我們剛剛碰面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尼柯爾說,“由於各種歷史和社會的原因,人類對新思想、新觀念的反應彼此會有很大的不同。”
“我記得你是說過,”鷹人回答說,“但我們跟你和你的家人打交道的經驗給我們造成了誤會。等我們把所有的倖存者叫醒的時候,才初步得出結論,一旦那些具有侵略性和領土佔有欲的人當政,新伊甸園裏所發生的一切就是無法無天,根本不能用那兒的特殊構成來解釋。我們對大飯店的活動觀察了一年之後,現在才得出結論,當初在拉瑪號上的人類,的確非常典型。”
“聽起來我可能正要去一個叫人不愉快的地方呵,”尼柯爾說,“在還沒到那兒之前,我還要不要了解其他事情?”
“沒有必要,”鷹人說,“我們現在已經控制了一切。你的同事肯定會告訴你他們經歷的所有重要事件……還有,目前的局面只不過是暫時的,而且這個階段差不多就快結束了。”
藍醫生說,“最初,所有瑪拉號的倖存者全部分散在海星號各地,每條放射形口腕上都住了人類,八爪蜘蛛,還有我們喜歡的一些動物,由於它們在我們社會結構中的特殊作用而倖存下來了。幾個月之後,一切都變了,主要是因為人類那依然不變的好戰天性……現在各個物種的居住地都集中在一個地方……”
“物種隔離,”尼柯爾滿面悔恨地說,“這是我們物種的特性之一。”
“現在只有在海星號中心部分的自助餐廳和其他公共場所才有物種之間的交流,”鷹人說。“但是,人類中有一半人除了吃飯。從不離開自己的駐地,就是那種時候,他們也竭力避免物種之間的交流……照我們看來,人類非常恐外。在我們的宇航物種資料中,就是那些社會生活比你們更為落後的物種當中,也找不到很多範例。”
短途穿梭機又轉了一個方向,那個輝煌無比的四面體又進入眼帘。他們現在也靠近了許多。在球體裏面和連接這些球體的又長又窄的通道里,許多單個的光源都能分辨得出來。
尼柯爾望着眼前的美景。深深嘆了口氣,跟鷹人和藍醫生的談話使她心情抑鬱。“也許理查德說得對,”尼柯爾心裏想,“也許人性根本無法改變,除非他們的記憶被完全消除,在全新的環境中,提高作業系統,我們才能開始更新。”
短途穿梭機靠近海星號,尼柯爾的胃裏開始翻江倒海。她告訴自己別為這些蠢事擔心,但她總為自己的外貌感到極不舒服。尼柯爾對着鏡子補妝,再也控制不了心中的焦慮。“我老了,”她想。“孩子們會覺得我太丑。”
海星號沒有拉瑪號那麼大,對尼柯爾來說,很容易理解裏面為什麼那麼擁擠。鷹人已經跟她說明斡旋是一種緊急措施,其結果是讓拉瑪號到達諾德號的時間比預計提前了好幾年。這個特殊的海星號原是被淘汰了而還沒有回收的宇宙飛船,稍稍加以改建,作為裝載拉瑪號住戶遷往別處之前的臨時住所。
“我們已經下了嚴格命令,”鷹人說,“你進去的時候應當盡量安定平穩,我們不希望你的體力消耗過度。‘大塊頭’及其部隊已經驅除了從短途穿梭機車站到你房間的各個大廳和公共場所的閑雜人員。”
“那麼說。你不跟我進去啦?”尼柯爾問鷹人道。
“是的,”他答道,“我在諾德號還有事。”
“我會陪你通過觀察台,到人類居住地的入口處,”藍醫生說。“然後就你自己進去了。很幸運你的住所離入口處不太遠。”
尼柯爾和藍醫生下車后,鷹人留在短途穿梭機里。這個半鳥半人的異類向她們揮手告別後,她們就進入了封閉通道。幾分鐘之後,她們來到封閉通道另一端的一間大梳妝室,一個名叫“大塊頭”的機械人前來迎接她們。
“歡迎。尼柯爾·德雅爾丹·沃克菲爾,”那個機器巨人說。“很高興你終於來了……請把宇航服脫下放在你右邊的凳子上。”
“大塊頭”大概有3米高,2米寬,跟人類孩子們玩的方塊積木樣子差不多。多年前,尼柯爾一家住在天狼星附近的諾德號,他們在返回太陽系之前。有一位監視他們機械測試的機械人,“大塊頭”看起來跟他一模一樣。“大塊頭”守候在尼柯爾和塊頭比較小的藍醫生身邊。
“雖然肯定你們不會惹麻煩,”大塊頭用機械人的聲音說。“我還是得提醒你們,你們得毫無保留地遵照我或者任何跟我一樣的,或者小一點的機械人的指令。我們的工作就是維持這艘飛船里的秩序……現在請跟我來。”
大塊頭迴轉身來,只是身體中間的軸心轉動了一下,用一條圓柱形的腿朝前滾動。“這間大屋子叫觀察台,”機械人說。“我們通常的公共房間大都像這樣。今天晚上臨時騰空了,對你到住房去方便一些。”
尼柯爾和藍醫生在面對諾德號的大窗戶邊停留了一會兒,景色的確美妙,但尼柯爾無法集中精力觀看美景和那超級外星建築的工作狀況,她急於見到家人和朋友。
尼柯爾和她那八爪蜘蛛夥伴沿着圍繞飛船的大型通道前進。大塊頭就留在觀察台里。藍醫生跟她解釋如何尋找辨認小電車停留的車站,她還告訴尼柯爾,人類住在海星號的第三條放射形口腕,從短途穿梭機車站任何一個方向都能去;八爪蜘蛛就在隔壁右手面的兩條口腕中。“第四五兩條口腕設計不同,”藍醫生用顏色說,“其他所有的生物都住在那兒,還有那些受監控的人類和八爪蜘蛛也在那裏。”
“那麼說,伽利略是在什麼牢房裏嗎?”尼柯爾問道。
“不完全如此,”藍醫生回答說。“只不過海星號那些地方有許多小方塊頭機械人罷了。”
圍着海星號走了半圈。她們一起下了電車。到了人類居住口腕的入口處,藍醫生把監測器放到尼柯爾前面,讀了屏幕上的色彩語言。根據她過去掌握的資料,八爪蜘蛛又用一條觸手下的纖毛去查尋更多的資料。
“有什麼問題嗎?”尼柯爾問道。
“頭一個鐘頭內,你的心臟有一陣子跳得很快,”藍醫生說,“我只想查查異常的振幅和頻率而已。”
“我很激動,”尼柯爾說。“對人類來說,這很正常,因為激動會造成……”
“我知道,”藍醫生說,“但鷹人囑咐我要格外當心。”藍醫生檢查屏幕上的資料時,頭上有好一陣都沒有光帶。“我想沒事兒,”她最後說,“但要是感到心口有一點點疼痛,或者呼吸不暢,別忘了按你房間的緊急按鈕。”
尼柯爾緊緊擁抱藍醫生,“非常感謝,”她說,“你一直是那麼好。”
“我很高興這麼做,”藍醫生說,“希望一切順利……你的房間號碼是四十一,順通道往裏走,大概是左手面的第20道門。電車每五道門就停一下。”
尼柯爾深深吸了一口氣,拐了一個彎。小電車已經在那兒等她了。她拖着腳走了過去,雙腳在地上滑動。朝藍醫生揮了揮手,就上了車。一兩分鐘之後,尼柯爾就站在用油漆寫着41號的一道普通門前。
她敲了敲門,門開了,五張笑臉展現在她的眼前。
“歡迎到大飯店來。”麥克斯咧着嘴笑着,張開雙臂前來迎接,“進來呀,擁抱一下阿肯色州的農場小子吧。”
一進門,尼柯爾就感到一雙手把她的手拉住了。“你好,媽媽,”艾莉說。尼柯爾回過身來,看見了她的小女兒。艾莉已經兩鬢斑白,但她的雙眼還一如既往地閃閃發亮。
“你好,艾莉,”尼柯爾說著,禁不住眼淚直流。團聚以後的七個鐘頭之內,這點眼淚才剛剛開頭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