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跳躍

真空跳躍

——宇宙。宇宙是這個世界的全部,物質的總和,能量的全體,扭曲和變態的空間的集合。宇宙包含暗物質、星系、恆星、致命射線、中微子……等等……等等……

——恆星。恆星通常是發光的。恆星是構成宇宙中可見光譜範圍內大多數景觀的主要來源。另外,恆星和鄰居家的煤油爐子一樣,也是會爆炸的。

——爆炸。那個時候,宇宙中我的視力可及的部分充滿了爆炸。大團小團的火球滾來滾去,照得黑暗的真空一片光明,那些個四散的船體上到處是活動火山口,哮踹似地時而向外噴射着亮閃閃的金屬和光溜溜的人體。說實話,在外太空,沒什麼爆炸比炸屍更好看,只見那些腳腳腿腿腸肝脾肚從火山口裏一冒出來,“波波波”的炸成一連串大大小小渾圓的暗紅色星雲,象水面上四濺的漣漪。在人體爆炸的瘋狂衝擊之下,右舷巨大的螺旋狀豪華生活區火蛇一般扭動着,終於掙脫了母艦的束縛——它翹起八丈高的尾噴管,打屁價放出一大串人肉尾煙,在空間中莊嚴地轉過身子——直奔我視力的中心部分衝來,位於我下身的排遺器官頓時象座小火山那樣炸開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聲音高叫着:“閃開!”把我往旁一推,劇烈的震動和嗡嗡的聲音就此演沒了我的思維,只記得我腦袋和堅不可摧的舷窗在短短一兩秒內進行了數以百計的實體接觸,直撞到整個宇宙都象風車一樣狂轉起來……

把我斷送的那個人好象嫌我沒有死透,馬上又扯着我的領子往死里扇耳光:“快起來快爬起來趕快離開這裏快起來”……把我又給從老遠的地方拽了回來。

“拉拉你沒事吧?”

聲音象隔着幾個世紀遠,瓮聲瓮調的。我下意識地摸摸玻璃鋼窗上依稀的腦漿印子,然後用手去堵腦門上的洞,“……還好沒漏光……”

“快跑……”聲音飄飄蕩蕩,搞不清方向,只覺得圍着自己打轉。我雙手萁張,埋着頭,打了個轉子,看見不遠處火紅一片……突然,一切的現實又砸回眼前,離我不到五米遠的隔離門已不知去向,一團烈火客客氣氣地撲了上來。我踉蹌着回身,殺人兇手阿沙早跑出十幾米遠……我發出戰鬥般的嚎叫……撒腿狂奔……火炎追上了我……屁股後面好象燒起來了……我的小腹忽然一松……火又熄滅了……我逃掉了……

——逃命。通常並不是要把命逃掉,而是想把命追回來。

老實說這很困難。船持續的爆炸着,震動從這一頭傳達到那一頭,船甲板上到處是拍死的蒼蠅一樣血淋淋的肉團。從各個通道里都有裹着濃煙的人踉蹌衝出,不斷擴大我們的隊伍。大家都是工人、農民、知識份子,簡而言之,現在都是職業逃命家。

實際上我並不知道往那裏跑,我對這艘穿梭於天鵝座和武仙座11殖民團星之間的擺渡船並不熟悉。幸好我身後的大火知道該把我往哪兒驅趕。我拚命的跑着,火焰不時舔上我的屁股,我很快就沒什麼可供排泄的。馬上我的褲頭就燒穿了。

“阿……阿沙!!”我倉皇地喊起來,“我着了……”

“快跑!拚命跑!”我前面那個人頭也不回的邊跑邊拍打着自己屁股上的火苗,“你要讓風把它吹滅!”每非小龍中國l在星en利+建

“不是會越來越大嗎?”這種時候,我開不起玩笑,哭了。

“那要看你跑得有多快!”

我從小就跑不快,而且我發現阿沙自己也象着了火的火車頭似的越燒越旺。空氣中充滿着被高溫解析而出的聚碳酸乙丙二啶醇的微酸味,我在化學課上學到過,這玩意兒會爆燃。“如果你的牛仔褲上有銅扣,就不要在二啶醇氣體裏放屁。”這是化學老師的諄諄教誨。

我其實該聽保健老師的話,她說,“不要星際旅行。”

這種時候想起無關緊要的往事是致命的,因為火頭才不管你想什麼一個勁的往上躥,在我前面的阿沙已經搶先一步拉響了生物汽笛。

“我的媽呀我的媽呀”他屁股後頭冒出的黑煙已經把我的視線全擋住了。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水柱攔腰把我倆衝倒在地。數噸重的防火牆擦着屁股落下,把火頭擋在了幾米之外。

我因為赤裸的屁股接觸到熾熱的甲板而尖叫着跳了起來,可阿沙彷彿坐在了冰塊上似的一個勁的蹭着,鐵板燒燒得“吱吱”作響。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沉穩而冷靜的聲音出現了。聲音穿越煙火,同時在四面八方響了起來。

——廣播。大眾傳媒認為,廣播的作用是向廣大的受眾迅速地傳播單方面的意志,以求達到預料的精神統一。事實上是有的人既需要躲在安全的地方,又要向公眾發表演講。這樣做可以防止被**,也能躲開公眾扔來的雞蛋。

——雞蛋……我他媽手上真想有那麼一打臭雞蛋。

“最尊敬的……各位旅客,”傳來中氣十足的官腔,“各位下午好,我是船長。”

船長兩個字象是屁,一放就響了。濃煙滾滾的過道中,所有半死的人都抬起頭來。

“因為不明原因的物理衝撞,本艦已遭到嚴重損毀,全部動力喪失,三分之一的生活區發生泄漏——托各位的福,我們已經成功地將它們剝離——請允許我代表航運公司向諸位失去的親友致哀。”

“本次航班——由大天鵝座φ中央都前往武仙座11殖民團星的旅程,到此不得不結束了。我們遇難的位置在蛇夫座第7與2星節之間……因為航程已經過半,按公司的規定就不做退票處理了。對各位旅客造成的損失,本公司會考慮用其他的方式來彌補——將來會在此地專門修建各位的衣冠冢以紀念英靈,各位的直系親屬還可以獲得一次乘坐本公司航班由經濟艙免費升位頭等艙的優惠!”

聲音在這裏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驚喜的掌聲。只聽見從各處通風管道傳來隱約的嘔吐聲。

“接線員!關上門,把火滅掉!”

船長咳嗽了兩聲,繼續說,“……各位不必為我擔心。接線員正在滅火,局勢都在掌握之中。起碼有一部分人可以體面的死去……本船上備有緊急逃生坐艙,但為了預防過期燃料爆炸,剛才已經把它們全部成功的彈射出去了,因此我們只能很遺憾的終止此項服務……”

“各位乘客!不要感到失望!讓我們遠離悲觀的言論!雖然我們離目的地還有二十六萬光年距離,但我們畢竟離開出發地已經四十九萬光年——或者更遠,至少在全部儀錶失靈以前就是這個數字了!這裏很僻靜,離開鬧市區很遠,是已知的為數不多的零物質區域,所以沒有污染!靠近窗邊的乘客請向左邊看,您可以看到蛇夫70壯麗的環繞雙星比翼雙飛的奇景,請您向右看……大副,這裏也着了,過來弄一下……向右可以看到“快速者”巴鈉德紅矮星,它是目前已知運行得最快的恆星,您可以看到它快得在天幕上留下尾光——現在各位可以免費欣賞這些旅遊景點……啊呀,大副……把接線員撲滅……這裏其實還算是不錯的。”

我看了阿沙一眼,他也看我。我們的眼神一致,都希望火能趕緊把船長點着。

“因為接線員現在着火中,所以不能按正常的程序發出求救信號……但請各位安心,我已經用小靈通手機打了主叫方付費電話求救,信號在正常空間內將在184天內傳到最近的電信小靈通機站,然後需要480天傳回武仙座……大副你個笨蛋,怎麼不先把自己腦袋上的火滅了?——真是,有的人就是什麼都得教……如果不出意外,本船的生命維持系統將在五分鐘內失去響應。在此之前,本着從人道的角度出發,再給妄圖存活的乘客一次苟延的機會,我們將把仍然正常密閉的艙室全部分解,射向宇宙的四方……每一個密閉艙室可以供應三到五天的空氣,搞不好在爛掉以前會被收屍艦隊找到。請注意,本船除高級船員以外,各艙室船員均是聚乙烯製品,衛生部明令嚴禁食用,請各位自重……哎呀,好疼……不要管你的腦袋了,先來把我周圍清理出來……”

“燒死他!!”我喊起來。

“燒得他吱吱的叫!!”

擴音器“吱吱”的響了兩聲,不過很遺憾是麥克風的嘯叫,聽見裏面咕咚咕咚的響,似乎被人拿着在到處跑。

“最後關頭了!……覺悟吧!現在就分離吧!……有的人願意爛掉,有的人願意炸成中微子!……我的屁股!王八蛋!……所有的人有三個選擇:A……爛掉!馬上到離你最近的密閉艙室內!B,炸成渣兒!靠近破碎的船艙或者窗邊……哎喲喲,燒得我……C!系統隨機選擇!呆在原地不動,大伙兒聽天由命吧!……大副!別鬧了!幫幫我!”

我和阿沙魂飛魄散發瘋價擂門:“開門開門王八蛋說好了開放艙室的!”

門“砰”的一聲彈開來,我們兩個整齊地撲翻在地。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只見前方一片漆黑,門又“砰”的一聲在身後關上,剎那間伸手不見五指。

船身動了一下,先是橫着扯動,然後上下劇烈的跳動起來。從四面八方傳來鬼哭狼嚎的慘叫和刺耳爆炸,船身跳得象篩子,突然向下一沉,所有的震動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A!”阿沙高聲吼道。

“……A!啊哈哈哈……”我泣不成聲,“C……!啊哈哈哈……”

在什麼地方不停的有火光閃過,仔細看是一扇舷窗。我們倆同時撲向那窗戶,只見遠處一團巨大的火焰——原來我們已經離開了母艦。數十件大小不一的金屬罐體,反射着眩目的火光,向著四面八方迅速漂移,其中有一些沒能穿越母艦的火海,另一些則帶着一連串的爆炸亂轉着沖向黑暗的遠方……從擴音機機傳來的一片爆裂的火焰聲中,只聽見船長自顧自唱的嘹亮歌聲:

“航行在格倫支海上,我們是沉默的太陽……”

那團大火忽然向內收縮,緊接着變成了一道不可逼視的白光。母艦的反應爐爆炸了。

我從下一個意識中清醒過來的時候,臉正死死的貼在堅硬的鋼板上。那巨大的慣性又足足把我倆壓了三、五分鐘才讓我們麵筋似的滾翻在地板上。

從背後追來的強光只持續了不到半分鐘就徹底熄滅了,艙室中再次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嘶……王八蛋……”我使勁的吸着鼻涕,腦袋疼得象已經裂成了兩半,“死得倒還人模狗樣的……”我試探着向周圍摸摸,“阿、阿沙?”

“A……”他在我身邊長吐了一口氣,說道,“感謝上帝!”

“我們在哪兒?”我趴在地下,喘息了一會兒。

忽然之間,隨着灼熱的火焰的退去,一陣真正的恐懼隨着黑暗的寒氣慢慢爬上了背脊。就在幾分鐘之前,我還逍遙自在的在豪華船艙娛樂室中打着保齡球,一面用眼睛肆無忌憚的在吧枱旁邊那兩個從天鵝座來的惹火寶貝兒身上刮油,一轉眼的功夫,就在大火的包圍之下後腳趕前腳的逃上一個了無生氣的鋼鐵棺材,失陷在一片陌生的宇宙空間的角落!

“阿沙!”我尖叫一聲,全身一跳。

“我們會爛掉吧?我們會爛掉!”我失去了控制,歇斯底里的嚎叫起來,“我們的腹腔會變硬,內臟會從肛是癟了的乾果。我甚至以為,沉悶空氣中動物和植物都是些小小乾果。住在樓的四層,對面是一幢同樣九層的樓,外牆塗了半門裏流出來!天哪天哪!……他們說腦袋爛掉之前不會死!……等一等……也許先餓死!餓死!我寧可弔死!”

“不會那麼慘,”阿沙在黑暗中噎聲噎氣的說道,“會先缺氧而死……”

“哦不不不!”我在地上亂爬,“還是餓死吧……讓我爛掉吧!”

“你冷靜一下。”

“我很冷!可是我沒法靜下來!”我哆嗦着哭喊着,“怎麼在棺材裏不可以鬧一鬧沖沖喜嗎?”

“安靜!你在消耗氧氣!”

我馬上屏住呼吸。

“好極了,”黑暗中悉悉梭梭的,好象是阿沙摸索着爬開,“至少可以清靜的死……這屋子裏的開關在哪裏?”

“對不起,尊敬的乘客。在這間屋子裏沒有開關。”

一個穩定、瓮聲瓮氣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誰?誰在那裏?”

“是我。”聲音帶金屬聲,不太象正常人的語氣。

“你是誰?”

“編號RJ45,原子冷凍艙虛擬船員。”

“你在哪兒?你的哪一部分可以吃?”

“對不起,乘客。我是R級的。衛生部明令禁止食用。”

“胡扯!”我吼道,“沒有什麼不能吃的,只有消化的問題!開燈!讓我瞧瞧你!開燈!”

“指令收到。請稍等。”

黑暗中沉默了一小會兒。

“對不起……乘客。”

“怎麼了?”

“操作不能完成。我現在死機中。”

“你死機了?你不是還好好的在說話?”

“系統沒有死……還好!”那傢伙明顯帶着劫後餘生的口氣說,“但是有一個進程死了,而且鎖死了所有的通用設備接口(USB)。”

“通用接口!怎麼會死在那個地方?”

“剛剛有一個硬件被拔出去。我和我的一個外設分開了……

一次非法的操作。”

“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中央控制器外部水冷系統的插頭……在另外一個艙……剛剛它選擇了B……”

“你們這些果凍還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我頭暈得厲害,不得不用手扶住艙壁,“這麼說不能開燈了?”

“是的。所有與通用接口有關的指令都不能使用。是這麼一回事。外部水冷系統在通用接口中的優先加權為3E+,在這個加權之上只有3E++是最高等級,事故發生的時候,沒有這個加權級……”

“為什麼水冷系統會有這麼高的加權?”

“我是點零9微米的,發熱量高!來這裏打工以前我是彗星冰塵採集船的船員……早知道不該來民用船的!”

“那現在怎麼辦?你的鍵盤或者電源在什麼地方?”阿沙問。

“我不是低檔貨。”這個傢伙悍然宣佈道,“我沒有鍵盤,我是籍由個人的人格魅力和理智來管理的!……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更高的加權!只要有一個3E++以上的加權,就可以沖開所有閉鎖的進程……”

“關鍵是要有光!”我打斷它,“現在什麼魅力也看不見還談什麼優先權?”

“是的!您要光!這個指令已經收到了,現在排在進程第55160位……距離這個進程到達通道還有大約2990076345分

鍾……”

“死人骨頭不需要照明也能保存得很好——你就不能快一點?”

“我們試試看——您住幾等艙?二等艙以上有3D+的加權……”

我在黑暗中捏緊了老拳,但是什麼也看不到,很擔心打到鐵板上,所以猶豫着。

只聽見阿沙朗聲說道:“第一天,上帝說,要有光!”

“我的爺吧……9Z+!”RJ45模糊不清的喊了一聲,一秒鐘不到,我就沉浸在慘叫和強光帶來的劇烈暈旋之中。

——船艙。船艙是有史以來人類最封閉的空間之一。十六世紀的法國船員把發著腐臭的遠洋船船艙叫做“安東尼的棺材”。

——棺材。我不叫安東尼,為什麼也在棺材裏?

我噓着眼睛打量着四下,一個人看不到。艙室不大,後半截白花花的一台巨型白色機器,能站人的地兒也就那麼小二十來平方,四下里全是機器,我們彷彿是置身於一個實驗室。

“時間的線性螺旋穩定儀,現在已經開始操作了。”一個溫柔的女聲迴響在不大的空間中。

“空間斥力常數表現在已經開始操作了。”

“空間中微子常量測定儀現在修復中……沒有缺省的定向系統,請按任意鍵取消或者訪問WWW9.BTM.GRV.MO……”

“零重力測試儀剛從一個嚴重的錯誤中恢復過來……”

伴隨着柔和的女聲,覆蓋了幾乎全部噪聲波段的嗡嗡聲在四下響起,越來越大。所有的機器似乎都從沉睡中醒過來了。有的在盲目地重複着無意義的工作,大部分都在狂亂的尋找着選擇了B或者C的另一半,慘痛之情溢於言表。

“很好!不錯!”等看得到的時候,才發現那個RJ45的聲音的確是來自艙壁中,“所有的進程都恢復正常了……通道很順暢,好象治好了大便節燥一樣。”

“你還真能比!”阿沙扶着艙壁站起來,“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這裏是該死的飛船的哪一部分?”

“看看我,竟然忘了介紹——各位尊敬的乘客,您現在的位置是在紅嘴蠅號擺渡船的下層常規動力原子冷凍艙內,我代表全體電路歡迎您的參觀。請大家往左看,您可以看到排列整齊的機器,它們都是為冷凍原子的前期準備設備,請大家往右看……也可以看到排列整齊的機器……當然了,它們也是……”

“誰要你導遊來着!”我們兩同聲喊了起來,“原子冷凍艙的破銅爛鐵跟我們能否獲救有什麼關係?!”

“關於獲救的問題——這顯然是一個變量。根據我的一個進程的報告,我們眼下獲救的希望大約在0.0000000003110001%和

0.0000000003110002%之間。”

“進程……別以為我們碳系會相信你們矽系的鬼話——是哪個進程報的數據?”

“我也不太清楚,一個在分離之後忽然插進來的進程……她一直不斷的在計算獲救幾率。”

“好孩子,這就多少有點人道的意思了。”我說,“我不太懂數學但是……這麼多零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等一下,”阿沙有名的老鼠耳朵,好象聽出點不對勁來,“哪來的進程,會莫名其妙的計算獲救幾率,那麼計算后的結果……”

“關於本船可能獲得回收的幾率計算,現在已經接近完成了。根據目前本船所處的位置推斷,在正常降解之前的回收幾率等級為Z800,進入可能航線的幾率等級為Z900R+,與天體相撞幾率等級為Z1010R+……”

我倆一起(如果RJ45也有頭的話,我估計他也會這樣做)抬起頭來,尋找這個打斷了阿沙的溫柔但不同於其他的女聲。就在我們四下轉的時候,RJ45很惶惑的問:“誰?誰在我的通道里?”

“根據本船的獲救幾率,環保的自爆委員會做出以下提案:武天船投不動產天鵝座擺渡船紅嘴蠅號公務倉200RM11號建議執行環保1007號條例,改變本船的物理形態。建議於本地時間11時22分,實施爆破作業。爆破當量37000單位,爆破時間預計0.03秒,預計爆破結果:一次性將本船分解為最大直徑0.5至0.62厘米碎屑,碎屑將沿巴.洛克斯空間曲線運行,自然降解時間為315年。”

“呃?”我轉過頭去看阿沙,“這……這是什麼?”

“砰砰砰”阿沙拍拍艙壁,“……是不是串台了?”

“環保的1007號條例,現在已經批准了,同時追加環保的1009號條例。本船將在爆破前,完全燃燒30秒,以凈化可能存在的菌類生化體。”

“救命!”RJ45狂喊起來。但我倆仍是一臉茫然。

“RJ45你的頻率接上哪兒了?”

這個傢伙沒有回答,而是發出死鴨子般的狂叫,“哈哈哈哈!王八蛋!狗娘養的壟斷企業!我們是棄兒!”

“……阿沙……”我拉拉他的衣袖,“阿沙……”

“環保的清潔程序爆破單元,啟動。”

天旋地轉。意思是我先看到天花板從我面前晃過,下一眼看到的就是地板上我橫流的鼻血。我抹了一把,沒有用,血跟水似的嘩嘩的淌。

“反應模塊距離臨界狀態還有5分11秒。”

我開始深吸氣,我看到阿沙也開始深吸氣。我們同時聽到船艙里也回蕩着RJ45的虛擬吸氣聲。

等到我吸滿了需要的壓力值,我就開始喊起來,我看到阿沙也開始喊起來。我們同時聽到RJ45的公鴨嗓門叫喚。我們三個好象都上了第四頻道的“比比誰的嗓門大”節目。

“我的媽呀——!”

“這麼怎麼一回事——?!”

“一次性消費!王八蛋——!”

“RJ45!這到底是怎麼了?”阿沙發狂地砸起船艙壁來。

“我被出賣了!他們要炸掉我這不值錢的好清理軌道!”

“王八蛋……!還有我們兩個大活人在這裏哪!”

“對啊!等一等……”RJ45似乎是打開了某個進程片斷,“根據母艦放置在每個載人艙室的法定存活推斷進程……所有艙室里的人都已經被母艦判定為死亡!你們對進程來說只是兩具還在吐白沫的屍體而已!”

我開始吐起來。

“好……”阿沙臉色蒼白,哆嗦着喊,“狗娘養的,管φ中央都的人叫屍體……是不是也管地球的人叫木乃伊?”

“我們完了!”RJ45失去控制的狂喊,“完了……混蛋!做彗尾採集船有什麼不好,總好過當超市的收銀機!這下好了,要分解成0和1了!”

“你冷靜點!停下來,終止那個進程!”

“試過了!沒辦法做得到,我的最大權限是3E+,這個進程是8G++!”

“見你的鬼!坐便器也比你的權限高,你這隻螞蟻!”

“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4分11秒。”

“做點什麼!一個病毒……也許別的什麼,總之搞死它搞死它搞死它!弄死它!”

“病毒什麼的沒有用,有殺病毒程序管着我——中央處理器軟件只不過是個打雜的!試試看象剛才那樣拔下個什麼外設把通道堵死吧!”

我們在不大的船艙里又打又砸,但是兩分鐘過去,除了我們自己的手腳外沒有一樣東西有明顯的變形或損壞。

“距離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2分09秒。”

“搞快點!砸碎這些腐a宿舍人滿為患,後來的人無處容身,像我,就需要租間房子。這棟樓老太太有兩層房,之前樓下住着她的兒子兒媳,不過,他敗的機構!”RJ45高喊着。

“怎麼你以為我們是工程機械嗎?”我捂着手疼得直往地下蹲。

RJ45忽然安靜下來,似乎想起什麼,又好象是在下定決心。

“好吧,搞死我。”

“什麼?”

“搞死我!弄死我!我雖然卑微,但我是中央處理軟件,我死了所有的進程都得死……給你們看看小螞蟻也能掀翻大山!這是唯一的辦法了!阿根廷別為我哭泣……不要下不了手!”

“不會下不了手!”阿沙把指骨捏得“咯咯”直響,“但是我們該怎麼做?”

“從通道的方面去想……提供一個算法,我可以在通道中優先計算複雜的算法程序,如果算法太複雜,就有可能被堵死,下面的進程就全完了……明白了吧?你們有什麼好的建議?”

“算法……”我的臉白了,“……開方吧,開方!”

“那個太簡單了我每秒種可以算三千個5次開方!”

“該死的你到底算得有多快?”

“很快!我得過地區PC寶寶心算第一名。另外,中央處理器中有專門的整數運算設備,這樣的蠢算法無論多大都會在一瞬間被算出來,屍體!”RJ45放肆的大喊大叫,“一個真正的算法,爬煙囪的!”

我使勁的打自己的臉,因為艙室中沒有別的軟一點的東西可以供我發泄。

阿沙緊閉着嘴,在屋子裏轉來轉去。

我雖然不太清楚自爆的具體過程,但是當一個低沉的嗡嗡開始響起來並越來越大聲的時候,我的心不由自主的跟着劇烈的跳動起來。

“距離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1分09秒。反應模塊開始升溫中。讀秒倒數將在55秒內開始。”自爆委員會的聲音神氣活現的宣告道。

“阿、阿沙!”

“原子!”他對着我吼了出來。

“什麼?”

“最大的數字,最複雜的算法,就是這個艙所有的原子的總和!”阿沙臉上殺氣騰騰,“這艙里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既有大分子有機物,又有小分子無機物,算出來有多少物質,再算出有多少分子,最後算出到底有多少個質子和中子組成了我們這一整艘船……能算嗎,RJ45?”

“能、能算!動用船艙的量子常數測定裝置!”頓時那個虛擬的傢伙興奮得說話都哆嗦起來了,“這夠我算上一陣子了!”

“反應模塊的臨界狀態進入讀秒倒數階段。55、54……”

船艙里忽然變得安靜下來,那些機器的噪音一個接一個的再次消失了。

“距離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那個溫柔的女聲又響了起來,但這次變得又粗又長,音調在一直下降中。

“……22……小時……45分12秒。反應模塊降溫中。讀秒的倒數將在22小時內重新開始。”

“得、得救了……”

“萬歲!國家社會主義萬歲!”

“一個宇宙!一個政黨!一個領袖!”

“不要高興得太早了,先生們,”RJ45很快從狂熱中清醒過來,“這個算法還是不夠複雜,只是數據量太大,需要調動好幾部設備來參加計算,堵死了通道而已……通道的栓塞變化不是線性的,也可能很快就會再次完全開放!下一次開放就只剩下幾十秒甚至幾秒的反應時間了!”

“不要光想到算法,”我因為是數學白痴所以本能的反感和“算”字有關的任何東西,“要想一想我們該怎麼真正的獲救——當然不是讓那該死的自殺狂來想!”

阿沙看了我一眼,眼神好象在說:“噫你這小子居然也頗有見識。”

“現在需要儘快的搞清楚我們身在宇宙的什麼地方……還有沒有獲救的可能?”

“關於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實在是沒有確切的答案,我只是一個低層設備管理員……不過在分離之前,有個有黑幕消息的哥們兒想把他的記憶備份在我的記憶里,所以有那之前的數據……爆炸之前我們的坐標大致在宇宙坐標.南天極R77、總星系黃道坐標900099123附近,也就是著名的蛇夫座零區域位置。”

“零區域?這是個什麼地方?”

“因為據說這裏什麼也沒有。沒有星球,沒有宇宙射線,也沒有其他該有的宇宙物質。蛇夫座擁有已知世界中最多的天象奇觀,包括雙星環繞,高密度暗物質地帶,以及眾多的白矮星和紅矮星……大質量和高密度的物質團形成蛇夫座的環狀結構,造成在這個環狀結構中的空間相互吸引變形,空間向大密度質量中心彎曲,從而形成了一片空間收縮的區域……在這片零區域附近連宇宙射線都會被扭曲而不能通過,只有光子和中微子能夠通過這裏……”

“最近的港口或者居民區在什麼地方?”

“最近的一個港口離這裏有一百六十六光年的距離,還有另外一家公司的航線在7光年之外的環狀雙星旁經過。”

“爆炸的時候我們其實是被加速了。”阿沙沉吟道,“我記得加速度非常大,而且持續了很長的時間……我們有可能被加速到很大的速度。”

“是的,剛剛恢復工作的零重力測試儀提供了一個接近3.6G的加速度,因為沒有相對參照,所以具體的速度是不能夠計算的。”

“沒有參照物?”

“因為光被扭曲,所以沒有辦法定位群星。我們被炸飛的角度和初速度也沒有被記錄下來……”

“真該死!那麼也許我們正飛向一顆紅巨星,或者更糟,一大群白矮星……”

“也不會糟到那種程度,”RJ45哭喪着臉說,“在那之前就已經被炸成宇宙塵埃了!”

“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沒有……沒有!”RJ45發瘋般在記憶庫中亂找,“所有的結論都指向自爆選項!”

阿沙拚命咬着指頭鎮定自己,疼得我拚命的叫:“不要啦!要斷了啦!要咬咬你自己的手指好不好?!”

忽然的,沒有任何徵兆,阿沙鬆開了牙關。我失去了平衡,高舉起傷殘的手指,開始以一個緩慢的、很明顯是拋物狀的、無助地張大了扭曲變形的嘴巴、仰天向著地板倒下去……這個過程彷彿很漫長,我可以聽到風聲從我的耳旁刮過,臉頰上血管一松一緊的搏動聲……

“喲,可能我們真的完蛋了。”阿沙自言自語的說。

結果我在頭還沒有碰到地面之前就昏死了過去。

我夢到宇宙天亮了。

真奇怪,宇宙也會天亮,好象是在開我的玩笑。我憤怒的一揮手,就那樣醒了過來。

有什麼東西在地下頂着我的屁股,我摸出來,是一支水筆。我就用那水筆爬在地下寫:“血淚控訴冤深似海茲有民男拉拉泣血狀告殺人船投謀財害命一艙兩屍……”

“武天船投……咱們走着瞧。我有八個殺人不眨眼的律師,我會告到你們下輩子還要靠賣兒賣女賣器官還債……”我邊寫邊罵,念念有詞。

阿沙埋着頭在船艙里走來走去,越走越急越轉越快,我就只有一直爬在地上起不來。

“不能這樣。要想辦法。”他激動的自言自語,“最起碼要把那個幾率放大……”

“阿沙你別走了你讓我把手拿起來吧你把我的手都踩扁了……”

阿沙馬上停了下來。他轉過頭,望着空氣出神。我拚命的拉但是怎麼也不能拉出右手感覺象是要被他踩到鋼板里去了。

“這艘船是動力艙的設備……那麼有動力嗎?”

“沒有動力。這是原子冷凍艙,常規空間飛行時發動機需要向後高速噴出原子流,在噴出之前需要把原子冷凍到接近絕對零度的程度。只是一個備用艙室所以……”

“這也好。”阿沙青着臉點點頭,“如果退一萬步非死不可,也最好是能被冷凍起來。”

“啊哈哈哈哈……”我無力的哭出來。

什麼地方“噠”的一響,象是電子繼電器發出的動靜,跟着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14小時、22分、55秒……”

“怎麼提前了!?”

“是的,因為一個模塊已經計算完成……我提醒過大家這娘兒們是來真的!她不停的在更正着爆炸坐標——順便給大家說一下,本艙眼下重36475890克,也就是36噸左右,其中含25噸鈉元素,10噸船身,5噸設備,半噸艙板和160公斤左右有機物……”

“踩扁的有機物算不算?”我哭喪着臉問。

“爆炸將產生26噸左右的核廢料,5噸水蒸汽,以及10噸左右的重金屬污染物……這就是我們將要留給世人瞻仰的東西……”

“我們就是那些水蒸汽……好吧!我寧可現在一步跨出船艙,跳到宇宙里去!”阿沙惡狠狠的咕嚕着,“誰知道呢?這是扭曲的空間,時空在這裏扭曲,也許會形成空洞……也許一腳踏出去就會掉到火星上去!現代人什麼都不怕!這只是個幾率問題,成,或者不成!”

他回過頭來,準確的說是低下頭來,望着我。我因為劇烈疼痛而五官變形,可是他卻好象一點也沒注意到似的。

“我剛剛說什麼?”

“我的爺吧……你要踩踩腦袋吧一下子就踩死了不用費忒大的勁!”

“不……不是這樣。我忽然……想到了一個真實的算法……奇怪的算法,當然了,除非……”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阿沙,他忽然一下進入了狂熱的腦部運動中,睜大了眼睛使勁兒甩着頭,象是要把什麼東西從那裏面甩出來。他忽然再次停了下來。

“對了!搞錯了……該死的推斷程序!”他大聲吼了出來。“這些沒學問的單片機!RJ45!”

“怎、怎麼了?”

“推斷錯了,你這小白痴!我們還沒有完全的失去機會,要趕緊着告訴那自爆的婆娘!”

“什麼?!”我象給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抬起頭。

“當然了!它們考慮掉了一個因素……沒有人能夠確切的指出我們是否是置身於一個完全無助的真空中!”

“對、對呀!”我一挽袖子跳起來,“誰!誰說我們在完全……那個……恩?丫找抽是怎麼地?”

“你別耍橫咱說正經的,”阿沙使勁拽住我胳膊,那個疼啊……“RJ45,我們要重新計算獲救幾率!”

“我不太懂……什麼叫做不能確切的……?”

“關於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阿沙舔了舔嘴唇,“你知道量子力學的測不準原理吧?”

“量子力學?……當然了,您知道……我是學食品機械學的……”

“該死的!”阿沙叫道,“好吧,讓我來給你說說!你看——我們,現在在這兒,在宇宙空間裏,不是作夢也不是看電影,實實在在的在這裏,對吧?所以,如果假設我們現在仍然站在φ中央都的碼頭——按常規來說,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是不是?"

“是……”我聽得頭昏腦脹。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是那個比例太小太小,小得沒影兒……根本上忽略不計而已。我們實際上仍有可能站在φ中央都的地面上,雖然那個比例可能是十億億億億億億億分之一,我們卻不能夠簡單地排除那個可能。”r命我%寂j崬利1可紅另_年雪T啦

“為什麼會存在這種可能?”

“因為我們測不準啊!”阿沙的眼睛放出光來,賊亮賊亮的,“當我們觀測一個運動的原子的時候,通常會畫上原子的軌跡,如果原子處於凝聚態,則畫出其在強力範圍內的振動軌跡,可是,其實,並沒有那樣的軌跡存在。”

“為什麼?”RJ45搶在我前面問。

“因為就原子大小的範圍來觀察,原子不是波動性,而是粒子性的。所有的基本粒子都是如此,粒子是不規則運動的——或者根本就不能用常規的眼光來看待它的運動。它的運動沒有軌跡可言,這一微微微秒鐘在這裏,下一微微微秒鐘就在那裏,中間卻沒有“去”這個過程。”

“啊?”

“沒有過程意味着原子的移動不需要媒介或介質,更重要的是,它的出現是靠幾率來決定的。所謂的原子軌跡,我們只能說,它——由於在很長時間段中在某個位置出現的幾率最高,所以,它——很有可能在那個位置。而事實並非如此簡單。當我們跟蹤一個特定的原子,它一會兒可能出現在這裏,一會兒出現在那裏,可是,如果把時間縮小縮小縮小到某種刻度,某個時候它也許不會出現在我們的視線里——那麼它上哪裏去了?”

“不關我的事!”我趕緊搖手。

“當然不關你的事蠢貨!不是測不準嗎?我們沒辦法一直跟蹤一顆原子,當它失去蹤影的時候,沒人能再認定它的位置,所以粒子就在理論和邏輯上擁有了出現在宇宙任何一個角落的幾率——武仙座,φ中央都,地球,或者宇宙中的任何一個骯髒的角落。這就是所謂的彌散——原子是佈滿整個空間的。”

“我……我、我不太懂,”沉默了一陣子,RJ45猶猶豫豫的說,“我只是自動化控制……”

“你們沒聽明白,這是一個巨大的幾率問題,即使調動全世界的計算器都算不過來。每一個原子都在不規則的跳動,沒有一個固定的地點,常規空間對它們來說也不存在——他們可能在整個宇宙中跳來跳去,只不過,絕大多數時間組成物質的原子都會在那個宏觀物質所在的地方振動而已,可是它們中的某一些會跳到更遠的地方回不來。這就好比鏑的原理,足以解釋為什麼物質在不斷的損失着質量和能量而整個宇宙的總體質量卻沒有明顯的變化。”

“是嗎?那有什麼意義?”我聽得泫然欲涕,“如果我身體的某個原子可能會回到φ中央都,難道我還能把對親人的思念寄托在上面?”

“你能把你那所剩無幾的腦水留在腦瓜里就差不多了!”阿沙雙手大張,打了個轉,“看看我,還有這周圍的一切,我們全部都是由基本粒子組成的——我們全身的物質都在跳來跳去,突然之間,嘣!”

我條件反射的做出被炸飛狀,在船艙里飄來飄去。

“不是!是我們中個某個人,或者傻瓜,或者整個船艙,也可能只是剛剛提到的那些東西上的某一部分——從這個封閉的空間中消失了,同時出現在宇宙中另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老實說,我吃驚的睜大了眼睛,而且我敢說RJ45也同時瞪大了它那虛擬的眼球。

“什、么?”

“組成我們身體的某個基本粒子可能會在某一刻跳到宇宙的對面去,這個趨勢的極限狀態,就是組成我們身體的全部粒子在同一時刻跳到不知名的遠方。”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老實說在我短暫的人生中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異想天開的算法,這個算法不要說電腦,連我的人腦都嗡的一聲,象一顆巨石落入池塘,濺起了衝天的浪濤,一剎那間,國際英雄黃繼光、倒塌的雙子塔、歌特式樂隊、音樂劇悲慘世界、兒時玩過的電動玩具、……一一閃過眼前,我僵直的站着,直到被阿沙猛力打翻在地。

“你鬧夠了沒有?!”

“你說的那種情況,和我想像的東西有什麼不一樣?都是只能想再也沒辦法真正實現的東西!誰聽說過真的會有人從宇宙里一個角落跳到另一個角落的?”

“所以這是存在而算不出來的幾率!”阿沙咬着牙說,“這是用來折磨那些電路和程序模塊的東西,你沒聽見那該死的自爆程序一分鐘一分鐘的……”

“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9小時、45分、15秒……”

“一小時一小時的在推進?”阿沙推開我,回頭望着天花板,“RJ45,準備好沒有?”

“啊?啊!”RJ45驚醒過來,“請、請原諒!剛剛我彷彿看見了巴米揚大佛、升騰的紅色星塵、人馬座星雲、超市的出口櫃枱……”

“隨便你們怎麼想吧!但是現在開始給我算,”阿沙用不容質疑的口氣說,“首先從剛剛算出的本船的物質總原子量之和,減去動態測得的原子總量之和,用一來減去這個數,乘以百分之百。”

“我的溢出單位只有小數以後10位。這個數會被判定為百分之零。”RJ45篤定的說,“我會死機的。”

“我急切的等待着出現這個結果,”阿沙毫不掩飾的說,“這樣我們也許可以晚死幾天。你用得出的這個數,去分別乘上組成我們的身體的物質總數,將得出的結果插進那該死的存活幾率推斷程序,由它轉達給自爆程序。”

因為船艙里忽然的一陣沉默,我有理由相信這其實是RJ45在思考。

“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7小時、11分、15秒。”

“快一點,RJ45!”

“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6小時、55分、7秒……”

聽不到有任何的反應。

“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5小時、34分、5秒……”

“我們完了。”阿沙剎白着臉,但卻口氣清晰的說,“按照這種速度,5分鐘之內就會再次進入倒數。”

“經過修正的判斷程序申請刷新基本數據……”聲音忽然變化了語句,過了十幾秒鐘,才慢慢說道,“……錯誤。錯誤。錯誤。程序溢出錯。”

我和阿沙同時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的對視了一眼。

程序思考了一陣。“鑒於嚴重的出錯,決定採用特別301條款,跳過錯誤區域。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2小時1分10秒。”

騙子。他們在國會做證說他們需要授權以便取消國會,然後他們說由於國會不批准所以他們決定取消國會。都是他媽的自圓其說。

騙子!

“王八蛋!”

我們三個發狂的咆哮起來!我嗷嗷叫着,一頭向後艙那部機器扎了過去……不,等一等,好象並不是我自己撞過去的……恩,這種感覺為什麼那麼熟悉?

醒過來的時候,聽見阿沙一個人在船艙里轉來轉去神經質的獨自喃喃,“要增大幾率……增大幾率、增大幾率、增大……”

我開始拚命的吸氣。我趴在艙壁上,每吸一口氣都可以看到我象海膽一樣明顯變大。

“你做什麼?”阿沙問。

“在吸氣。”我吞雲吐霧的說,“在消耗氧氣。不是說要完全燃燒三十秒嗎他媽的休想!”

“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1小時、55分、6秒……”

“嘶——呼——嘶——呼——”船艙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喘息聲。

“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1小時33分55秒。”

“不行不行,我有點醉氧,”阿沙撐着艙壁甩甩腦袋,“……我好象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

“RJ45!RJ45!”他狂暴的喊。

“等、請等一下。”

“見鬼!現在!你在搞什麼玩意兒?!”

“我正在把我的記憶打包、發送到宇宙中去!”RJ45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希望將來有一部無線電接收機能把我收到!”

“別做夢了,只有魔鬼才會收留你——你說這個船艙中有25噸鈉元素,有沒有辦法讓他們停止運動?”

“讓他們停止運動?為什麼?”

“增大幾率!”阿沙大聲地說,“現在只有賭一賭了!讓我們假設這樣一個狀態:因為我們的船現在位於宇宙的零區域地帶,除開一些光子和中微子,就只剩下構成我們船艙的物質是實體——只有這個實體中的物質會發生彌散,最近的物質群則最少在7光年之外……在物理上可以把它當成一個鋼性結構來看待,即,在整個可及的空間中,只有這少數的物質是可以發生彌散的。”

“但是鈉元素質量佔了我們整體質量的三分之二。如果能夠把鈉原子停止運動,它們的波長將會極大的放大,反過來粒子性則可能降為零——也就是將不會再發生彌散。”

“不再彌散?然後呢?我們會死嗎?”

“不會死,真正的白痴都會萬古長存!你們兩個用尾椎骨想一下——在我們這個鋼性的物質體中,基本粒子均勻分佈,每一個都有發生彌散的幾率,而由於可以屏蔽掉外物的參與,所以這個幾率是一定的,要是我們讓其中三分之二的基本粒子停止彌散,那麼,剩下的三分之一呢?”

我的臉白了。居然要用分數進行計算……

阿沙一巴掌把我扇到角落去。“我不知道跟你們兩個白痴一道生存下去有什麼意義……好吧!簡單的說,由於可以彌散的原子數減小,而整體的原子基數不會改變,那個幾率就會放大——我不知道,但也許會大到讓那自爆的婆娘滿意的程度。”

“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1小時10分55秒。”

“該死的!還在等什麼?等着DND鑒定小組到宇宙里來找我們的渣子嗎?”阿沙狂喊起來。是的,誰在這種情況之下都會失去控制,但阿沙畢竟是阿沙,即使此時也能死死的掐我的肉以保持鎮定。

“掐掉了掐掉了老天爺趕快爆炸了也行啊哈哈哈哈……”

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船艙抖動了一下,接着,一個低沉的轟鳴聲漸響漸大。

“經過修正的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1小時1分10秒。根據特別301條款,現在開始進行讀秒的倒數……59分59秒、58秒……”

阿沙象個摧毀一切的霹靂站在船艙中間,我拚命的把自己往牆上扔好撞成相片躲起來。

在恐怖的沉默中,RJ45哆嗦着開了口,“原子冷凍機開始工作……能量不太充足,不過還行……根據現有的能量儲備,可以將全部共25噸鈉元素冷凍到1K左右。開始激活原子,導入到冷凍室。”

“冷凍室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女聲宣告說。“鈉原子流導入率30%,原子篩已經開啟。”

“導入的原子分離效率為56%,需要進一步提高效率。25%已通過導流通道的鈉原子需要重新引導。”另一個男聲說。

“搞快點!不要管什麼原子使用效率我們不再回收這些東西了!連我們在內,全都是一次性的!打開所有的備用通道,把原子全部注入冷凍槽然後就開始冷凍!”

“非法的程序收到,開始打開全部通道。”我忽不拉的回過神來,敢情這艘船上的無論老少良賤,渾沒個人把標準程序當回事兒……

“原子注入率已達85%,開始冷凍程序。反磁力的波普.海爾聲子反饋器開始工作……鈉元素聲子減損率為16.89%,預計將在3分16秒內將鈉原子剖面群速減緩至每秒7米,元素熱力學溫度將降至0.15147K……”

“我不是很懂可是……”我猶豫着不知道該問不該問,“它們用什麼冷凍劑來冷凍原子?”

“只有一種叫做愚蠢的昂貴冷凍劑可以用來冷凍原子,”阿沙說,“看來這家窮公司用的是便宜一點的方法。他們使用聲子反饋器來減少存在於鈉原子中的熱力聲子,從而減小原子的振動幅度,將原子個體波動的速度降低到每秒幾米的程度,從熱力學上來說可以看成是原子的溫度已經降為幾K到1K左右。”

“距離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50分10秒,接到來自船艙的更正請求……申請基本數據錯誤、錯誤……”

低沉的震動聲讓人頭皮和腳底都發起麻來。

“聲子反饋器效率已達89.9%,第一收縮引擎金屬疲勞超過55%……”

“RJ45!加油加油!”

“別、別指望太高,”RJ45惶惑的喊,“別忘了我們只是從前某艘船的一部分,船艙受到了多大程度的損害現在還不清楚如果……”

“嘣”,船身劇烈地轉動起來,但是沒有煙霧,其實也聽不到金屬爆炸的聲音,那一聲是我的腦袋撞在壁上發出的……我好象還模糊的叫喊了一聲,記不太清楚了……

阿沙趴在舷窗上,絕望的看着一大片銀雲般的物質飄向遠方,然後突然消失在空間中。

“外、外層收縮引擎爆炸!我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冷凍效率!”RJ45用尿床的聲調叫道。

“老天爺留條活路好不好!”

“距離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50分10秒,來自推斷程度的基本數據錯誤、錯誤……”

阿沙的臉越來越青,在船艙里發瘋價轉個不停,在每一台機器上敲打着,“繼續冷凍不要停!”

“我的爺吧……”RJ45哭號着,“冷凍的效率最勉強也只能保持在65%……只能把原子速度維持在每秒20米左右……”

“只是還差最後一口氣而已!也許我們還有其他的設備可供使用!”

“我不知道……我還在試用期工資都只有一半啊……”

“快點,你這沒志氣的!”阿沙蹲在地上喊,“這台冷凍機不會就這麼簡單!一定有可以將原子徹底停止的設備!”

“我不知道不知道!別逼我我真的會死機的!”

“你說你是學自動化控制的,”阿沙不屑的說,“其實我知道你是學裁縫的。”

“不是!”RJ45掙扎着喊。

“證明給我看!”

“我有文憑!”

“把原子給我停下來!”

——尾聲。不不不,這不是故事的尾聲。我想,已經到了我生命的尾聲。

——人到了生命終結的時候總會有些不由自主的想法,有人想改教宗有人拚命吃喝有人在電椅上扭來扭去……

——我很單純。我坐在那裏想我的女人。

“阿花……”我想起阿花,淚水漣漣。我跟阿花青梅竹馬,早已海誓山盟,非娶不嫁。

“距離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30分10秒,來自推斷程度的基本數據錯誤、錯誤……”

我無神地抬起眼皮,微弱的星光和艙內的各式機器的熒光照亮了已經完全失去照明的船艙。阿沙的站在一台機器前,目光炯炯地注視着小小顯示屏上閃動的數字。

“第六個激光束也成形了,現在轉過去。”

“傳動第三軸承……到位了。”RJ45的聲音小得象貓叫。

我埋下眼皮,繼續想。

“……小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起了小蓮的緣故,周圍慢慢的亮了起來。哦喲,小蓮。

“波長已經減至0.6米每秒……”RJ45小心的屏住呼吸說話,好象他的虛擬出氣也會幹擾事件進程一樣,“光學糖漿已經捕捉了84%的原子……”

“再來,讓我們再進一步。”阿沙的聲音,微微的顫抖着。

“這種激光是用來激勵鈉原子自激的,精度不算太高,但是勉強可以通過螺旋軌道照射到所有的鈉元素。”

“那就夠了,”阿沙說,“只需要增大光強度提供必要的磁場就行……來吧,來吧!”

“用聚焦激光束提供光學磁場的能量只夠用一次,光的磁分量真的……能把最後的運動停止下來?”RJ45簡直是在抽搐了,“這些能量用完了就沒有能量可供生命維持系統了。”

“我們的生命只剩下30分鐘需要維持。”

聽到這裏,我剛剛忍下去的眼淚一下又涌了上來。想起出發前與須勢理一道在海邊渡過的難忘假日,須勢理那苗條健美的身影彷彿還在我眼前跳動……

“須勢理?”阿沙在百忙中還是忍不住轉過頭來插上一句,“那……你上個月那個呢?”

“上個月的哪一個?”我茫然的問。

突然之間我覺得什麼事情不太對勁。我看見阿沙驚訝的張大了嘴,他的臉被一道光從下方照亮,顯得越來越可笑。

這光居然是從我的身體裏發出來的!一道淡紫色的光象——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象根麵條一樣從我的身體中鑽了出來,慢慢的,蜿蜒着向前爬行!

我完全的陷入了石化狀態,只聽見RJ45焦急的喊:“怎麼了?怎麼了?成了嗎?”

阿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人子(耶穌)喝了那醋,就說,成了。”

RJ45這虔誠的電子基着雨滴,落在我陽台盆栽的榕樹葉上,葉子顫動,枝丫搖晃,但還是支撐不住這重量。風從東面吹來,雨水砸在窗口上的鐵罩督教徒發出一聲長長的、被神聖和恩緬包圍感召的幸福的慘叫,其凄厲程度讓人不禁擔心起他的電路板來。在這頌歌般的嚎叫中,纏繞在我胸前的光劇烈的燃燒起來,擴張着、伸展着、抽打着……這淡紫色的光芒發射着宇宙初創之時的純粹與神秘,迅速蔓延擴散到整個船艙……現在整個船艙內到處都是舞動的火舌,淡紫色的光芒甚至直穿出了厚厚的艙壁,直射向宇宙的深處……我感到我也一同滾進了燃燒的光焰,發出戰鬥的吼叫!發出瀕死的慘叫!發出慘疼的哀號!

“別打了爺吧為什麼我一叫喚你就要打我?”

“你又不是被電到!”

“你沒看見那光……那光……是活的!”

“那不是普通的光,那是波長。”阿沙冷靜的說,“現在鈉原子已經完全的靜止下來了。原來只有一埃左右的波長,大概已經變成數百米長的宏觀波動……先生們,你們看到了我們世界的本質。”

“波長?怎、怎麼做到的?”我吃驚不小的問。

“一個很古老的方法。因為光和所有的電磁輻射一樣,包含振動方向相互垂直的電場和磁場,而鈉原子恰好能被微小磁場的影響,所以我們用六束相互交叉的激光構成了一個光學陷阱,把運動速度已經降到每秒半米的鈉原子套入磁場中,加大激光束的聚焦強度,讓它們的運動速度在磁力的拉扯徹底下降為零……這個方法在很久以前就曾經被使用過……沒想到我們真的成功了!RJ45這小東西真的是工科畢業的!”

我茫然了很久,也沒辦法想通道理,只好搖搖頭。專科技工學校畢業的還是不要想得太多比較好。“那麼……原子停下來以後呢?”

阿沙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他四周轉動着頭,我也不由自主的跟他轉腦袋。

奇怪,周圍也安靜下來,只有數不清的發散的紫色光芒,無聲在艙壁上、機器上、臉頰邊爬來爬去。我的嘴角不自主的抽動——那個可怕的自爆倒計時的聲音,不見了!

我的心“咚”的一聲提起來。“阿、阿沙……?”

“距離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25分8秒,來自推斷程度的基本數據錯誤、錯誤……”

我的心總算“咚”的一聲落回胸腔。“哦喲,還在。”

“你被洗a子顫動,枝丫搖晃,但還是支撐不住這重量。風從東面吹來,雨水砸在窗口上的鐵罩,緊湊又零亂地打擊。我收下衣物,掛在腦了嗎?!”阿沙憤怒的喊,“RJ45!讀數!看看現在的原子基數比率!”

船艙一直處於一種低沉的震動聲中,過了好幾分鐘,才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

“讀數在變化中——可是還是太小了!溢出!真可惜我只是個256位處理器!”RJ45喊着,“而且……又一個進程要求加入通道!”

“什麼?”

“各位旅客,船艙里的有機體工作人員請注意。本艙的氧氣指數目前判定為下降中。從通風管道補充氧氣失敗。重複,氧氣下降中,預計在10分鐘內下降為人體舒適度-11。”

我的頭髮根根豎起。“漏……漏了?!”

“沒有漏!到處都好好的,可是氧氣檢測警報還是響了!”

阿沙坐着沒動,但卻全身起伏,呼吸緊促。我推了他一把,“是不是你全吸進去了?”

“開始了。”他說。

“根據來自推斷程序的基本數據判斷,本船在在正常降解之前的回收幾率為G898,進入可能航線的幾率為Z900R+,與天體相撞幾率為Z1010R+……讀數現在上升中……建議等待讀數,暫停反應模塊升溫預熱。”

船艙里一時靜悄悄的。

“駁回!氧氣的減少量已經威脅到完全燃燒的熱效率。自爆委員會要求立即進行反應模塊加熱程序。讀秒的倒數將在10分鐘內開始。”

——真的尾聲。這次是真的玩完了。

——我發覺我們上了當,就象讀者上了作者的當一樣。有的傢伙就想玩死你,你除了跟他干架是沒有別的出路的。

——我和RJ45一道,發出驚天動地的國罵!

讀者可以想像這樣的情景:在宇宙的深處,一口漂漂浮浮的鋼精鑄造棺材裏,奇異的紫光閃爍,只看見一個人在瘋狂的拍打着機器,而且還得到一個聲音精神上的絕對支持,着實稱得上是一種另類的死法。

我不管了。我打得兩個手掌發青,跺到腳底發麻,可是卻無法在物理上接近我想掐死的對象分毫。我的力氣與意志在登上這個船艙以來一直在消磨和喪失,終於滑到地下再無大的動靜。

那個聲音的主人也在拚命的追着進程打,可惜他的權限太小了。如果他叫得太大聲,擴音機就會關閉分給他的聲道,所以他連罵街都只能忍聲吞氣。後來擴音機真的把他關了,只傳送氧氣預報。

“氧氣檢測器現在發佈第一號氧氣警報。氧氣的舒適度含量已到達危險邊緣,氧氣的存活度預警將在2分14秒內開始。耗氧量大的有機體,請酌情考慮離開本艙室。”

“你又在偷偷地吸!”我鼻涕眼淚一大把的望着阿沙。

“你別傻了我能吸得了多少我又不是內燃機!”阿沙橫我一眼,“你還沒發覺嗎白痴?彌散已經開始了。”

“什麼?”我大張着嘴四下亂看,“在哪裏?在哪裏?”

“就在你的身邊。”阿沙冷冷的說,“組成這個船艙的物質,已經開始漸漸的消失……恭喜你,你已經買了“猜猜到宇宙哪一邊”的福利彩票。”

“我沒錢。”我哭喪着臉摸身上。

“你的老命就是本錢。”

“什麼意思?”

船身稍稍的搖了搖,好象有什麼東西踩在船身上跳一樣,卻沒有任何聲音。現在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船身的自轉少少有了變化。過了好一陣,才聽見RJ45慘痛的叫:“誰!誰把我的第二散熱片拿走了?……我的內存!我的內存怎麼也少了1T?怎麼搞的?有人趁我不注意把我的備用閃存也拔了?天哪!這還是在宇宙中間吶要靠了岸還經得起幾個人搶?”

“誰他媽……”我剛一破口,船身又猛烈的扯動了一下,我一個筋斗摔在地下。

“與第四重力錘失去聯繫……重力艙平衡失調!”

“來自推斷程序的基本數據,本船在在正常降解之前的回收幾率為G898,進入可能航線的幾率上升為T900+,與天體相撞幾率上升為R110+……本船在回收以前自動支解的幾率已上升為紅色警報A998+……請各位旅客在自爆之前做好自我保護,不要到處走動,繫緊安全帶。”

“肢解?”我真是連喘一口氣的空閑都沒有趕緊又從地上爬起來,“怎麼又要肢解了?還有沒有沒玩到的?”

“過去的幾分鐘裏有近半噸重的物質從本船上剝離消失!”RJ45驚訝地叫道,“老天!出發之前他們還說擰緊了每一根螺絲呢!家族制企業維修站真是信任不得!”

“別傻了你們兩個白痴,趕快說再見吧!”阿沙靠在艙壁上,煞白着臉冷笑着,“時間到了,趁你們的身體都還在視線範圍內。”

我驚惶的望着他。

“此刻我們的船艙、身體,正象宇宙中的一滴水那樣蒸發著,”阿沙說,“原子和原子團離開我們,大分子和大群團分子彌散的比例已經大大增加了。越多的原子離開,彌散的幾率就越大,這本來就不是一個線性增長的函數,而是幾何增長的,也許在幾分鐘內就能達到高潮。”

“我、我們真的……”

阿沙點了點頭。“發生了。我的朋友,如你看到的那樣,我們的船正在解體,四散到宇宙中去……現在我們船艙內的每一部分,除了被炸成碎屑,還多出了無數個選擇……”他喘着氣,望着我,“在爆炸之前,我希望……至少是我們的一部分,已經到了宇宙的另一個角落。”

我重重的咽了口口水。

“彌散……會把我們的身體怎麼樣?”

“不知道,”阿沙聳聳肩,“也許整個的消失,也許只消失掉一部分,也許心走了,人還站在這裏。也許出現在另一個空間,也許是另一個時間。”

“我們會死嗎?”我關心這個,我象蟑螂一樣,踩在鞋縫裏了還要蹬兩下腿。

“啊……那只是數不清的選擇中的一個。我不知道。也許會化為宇宙灰塵,也許掉落到灼熱的恆星中……如果是那樣……沒有人能確定我們的下落,那麼我們就將是永恆的存在。”

我怔怔的望着他,不知道從中能否得到安慰。在原子光的照耀這下,我的意識發生了漂移……我想起了和小倩在金沙行星的日子,那金色的沙灘,綿延數千公里的藍色海浪……小倩?是黃頭髮的那一個,還是雙眼皮的那一個?

“我想回金沙。”我喃喃的說。

“也許吧。”阿沙等了好一會兒才說,“如果可以選擇。”

聲音在這裏嘎然而止。

聲音象被扯斷的線,尖利的斷裂開來。說話的人已經不在那裏了……說話的人好象從來都沒有在那裏存在過。

一個人在宇宙中消失比輕煙還快。一剎那的功夫,在我眼前的人就無影無蹤了。組成這個人的一切,除了留在記憶里的模糊印象,全部都消失不見。

那速度快得連我的眼睛都沒辦法適應,由於聚焦在那裏,我看後面的船艙都是模糊的……一直都是模糊的,我使勁的擦去眼淚,但前方還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感到身體裏的血液排山倒海的湧向心臟,雙腳一軟,坐回了地上。

我沒辦法解釋所看到的一切和心裏想的一切。我沒法說話……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在想什麼,意識飛一般的從我的意志中消失,也許我的一部分腦水已經在宇宙的另一個角落做成腦花湯了。

“人、人呢!剛剛……不是還有……我……沒看清楚……”RJ45結結巴巴的問。

“我也不太清楚……”我摸了摸冰冷的艙壁,說,“……他在哪個女人的懷裏。”

——幸福的生活着。

“反應模塊臨界狀態還有9分15秒。反應模塊升溫中。AC11號反應模塊失去接觸……建議向核監測委員會發出警報……靠近本船的其他商業飛行請注意……”

自爆裝置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我靠坐在艙壁上,有氣無力的喘息着。

空氣越來越稀薄。我的肺拚命的擴張,可是卻一口氣也吸不進來。我有些慌亂。這種情形太熟悉了,我在半昏迷中忍不住伸手亂推,“瑪麗安娜你是吻我還是吃人哪這麼用力我都透不過氣來了咱悠着點行不行……”

“救命!我的散熱片丟了!我越來越熱了!”朦朧中,RJ45的大喊大叫在稀薄的空氣中忽高忽低,彷彿離我遠去,“……我承認我是超了頻的……誰叫民航標準那麼高……誰有降頻散熱軟件……救命哪……”

我都不知道最後那一下子是怎麼來的,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正爬在船艙的一角,下意識的伸手一抹,滿臉的血……我心下想,“他媽的,瑪麗安娜這婆娘不是又來過肩摔了吧?”

周圍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轟轟的鬧起來,我一抬頭,面前的那壁艙板就直直的倒下來了。

“我的娘耶!”我連滾帶爬的掙開,腳剛一縮,鋼板就結結實實的砸在我一路留下的尿跡上……我什麼時候又恢復了泌尿功能?

我順着尿跡看過去,才發現在艙壁的後面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間,鐵管林立的工廠里四濺着鋼花,倒了一大片管子,機器嗡嗡的響着。空間很黑暗,襯托出遠方一扇被照亮的大門。

“這是……什麼意思?”我問。

不遠處一根撞歪的管子當的一聲,摔在地下,激起雨霧般的油水,嘩嘩的濺落不止。

“那……好吧。”

我咳嗽一聲,開始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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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中篇科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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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空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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