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吸血女侍

第8章 吸血女侍

一暑熱。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這些草彷彿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晴明支起一隻腳,一隻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着庭院。

沒有風。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晴明身穿寬鬆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二人之間放着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里的清水了。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麼草木還能長得這麼旺盛呢?”“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夜晚?”“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對對,的確如此。”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濕漉漉的。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濕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濕潤泥土,被草吸收。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着額頭,眼睛卻看着晴明。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嗎?”“這個嘛.你說呢?”“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噢。”“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聽說是吧。”“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是佛經嗎?”“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什麼意思?”“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對呀。”“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什麼?”“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人心?”“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但是,空海和尚……”“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不是。”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什麼?”“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既然你這麼說,那你是知道的吧?”“知道什麼?”“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麼時候下雨吧?”“怎麼說呢?”“是什麼時候?”“該是什麼時候呢……”晴明看着博雅,笑得很開心。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是嗎。”“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呵呵。”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你怎麼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聽着呢。”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着天空。

“天空怎麼啦?”“沒什麼。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變涼快?”“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鬆啊。”“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兩個人?”“我和你。”“我也去?為什麼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麼事,晴明?”“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今天早上?”“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麼樣,一起去吧?”“我也去?”“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但是,事出突然啊。”“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不擅長?”“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噢。”“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是這麼回事啊。”“召我去並沒有什麼,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是指我嗎?”“無論他怎麼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麼?”“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佈‘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乾的,是他自己乾的。”“他的確幹得出來。”“沒錯。”“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麼‘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我看那事情還挺複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究竟是什麼事情?”“據說是被吸血了。”“什麼?!”“被吸血啦。”“血‘”“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二事情是這樣的。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師尹的大宅里,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你怎麼啦?”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咦,你有那麼一塊痣?”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麼時候有了它,是什麼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還是讓她卧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咦!”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癔。

師尹的大宅里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深夜。燈火熄滅。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着值夜。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迹便形成痣留下來。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太可怕了。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弔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怎麼樣,去嗎?”“我也去?”“嗯。”“不過……”“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那也不算什麼……”“那就去吧。”“嗯。”“去吧。”“好。”“動身吧!”“走!”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託安倍晴明大人了……”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着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麼樣吧。”“那就是說……”“什麼?”“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是的。”“那麼,源博雅大人也一起?”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這樣好嗎?”“什麼好不好?”博雅問道。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真是不得勁。煩。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着下一句話。

“那麼,我也一起來……”他終於擠出這麼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里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着。”晴明這麼一說,師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着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四黑夜沉沉。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帘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着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前面是庭院。

貓爪似的細月掛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水池倒映着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博雅壓低聲音說。

“會來的。”晴明答得很乾脆。

“你不害怕?”“不怕。”“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但它可是吸血的呀。”“它又不是吸我的血。”“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有這個可能性。”“這不是很可怕嗎?”“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沒錯。我害怕。”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呵呵。”“它要是來了,你會怎麼辦?”“要是來了?”“吸侍女血的那傢伙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這個嘛……”“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那樣就行?”“對。”“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關鍵在這裏。”“關鍵在哪裏?”“關鍵在於我不會睡着。”“……”“你會睡着,博雅。”“我?”“對。你會睡着。你一睡着,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麼辦呢?”“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什麼都沒瞞你。”“但是.晴明……”“什麼?”“你總是……”“總是怎麼樣?”“總是在這樣的時候……”“怎麼樣?”“怎麼說呢?你總是……”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五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按着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着。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博雅,察覺到了嗎?”“晴明,我怎麼了?哦,我睡著了?”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不要做聲,來了。”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啊?!”“把頭低下,從帘子之間悄悄看裏面。”晴明這麼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帘子上。

黑暗中,裏面站着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呼!”“哈!”——她在呼吸。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是她?”博雅問。

“對。”“怎麼辦?”“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着,俯視着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又走動起來。

“咦……”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博雅按吩咐點着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走吧。”左手持燈,右手撥開帘子,晴明人內。

博雅緊隨其後。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着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哎呀!”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麼嘛,要妨礙我進餐嗎?”女子站起來。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噓……”“噓……”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明、明白。”博雅點點頭,後退着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六“這不是葵嗎?”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着庭院。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着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着晴明和博雅。

“那麼,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師尹問。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其他侍女呢?”師尹又問。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但是,該怎麼辦呢?晴明大人……”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怎麼才能驅除呢?”“讓我來。”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呸!”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哧!”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后,她一下子平靜了。

“說吧,你是誰?”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你為什麼會附體在葵的身上?”“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然後呢?”“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着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也被你吃了?”“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着: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着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果然不錯。”“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飢腸轆轆。於是就……”“就吸食侍女們的血?”“是的。”“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麼?!”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后,蠕動着爬向水池。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游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七“哎,晴明——”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着牛車和地面。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唔。”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說過什麼?”“無論念什麼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可是,不是下雨了嗎?”“呵呵。”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什麼事?”“下雨太好了。”“是啊。”“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准以為是你造的。”“就讓他那麼想吧。”“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會嗎?”“會。”“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晴明說著,嘴角掛着笑容,傾聽着簾外大雨打着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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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吸血女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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