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2201年5月26日
5個小時前拉瑪里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當時我們正坐在一起強迫吃下“烤牛肉”、“土豆”和“色拉”,並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些食品都是美味可口的。其實,所謂的“烤牛肉”只不過是含豐富蛋白質的化學組合,“土豆”則主要是碳水化合物而已。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呼嘯,驚得我們放下手中的餐具,米高和理查德迅速起身朝洞穴上爬。呼嘯聲又傳來了,我抱起西蒙娜,用毯子把她嚴嚴實實地裹起,抓起我的厚外套緊緊跟在他們身後,朝寒冷的上邊走去。
洞穴外面聽到的呼嘯聲更清晰,聲音是從南方傳來的。拉瑪四周黑黲黲一片,我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摸索着前進。藉助四周高樓金屬表面反射出的微弱光亮,我們好奇地朝傳出聲音的南邊爬去。當我們到達圓柱海邊時,一股亮光劃破黑暗。色彩絢麗的弧光四處發射,照亮了拉瑪圓柱體南角。黃、藍、紅光交織在一起,在黑暗中形成美麗的彩虹,襁褓中的小西蒙娜也被這種流光溢彩迷住了。光亮持續一小時后突然消失了,四周又陷入茫茫一片黑暗。藉著手電簡的燈光我們動身返回洞穴。
我們邊走邊熱烈地討論着剛才看到的奇景,突然某種生物的尖叫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就是這種聲音,正是這種生物幫助我和理查德去年逃出了紐約。我們都停下仔細辨別這個聲音,這是一種艾雲鳥的叫聲。從紐約逃出后,我們就再沒聽到過任何艾雲鳥叫了。事隔這麼久之後再次聽到這種叫聲令理查德和我激動萬分。理查德曾去過艾雲鳥洞幾次,對着洞口下邊大吼大叫,然而洞內沒什麼反應。一個月以前理查德還告訴我們他相信所有的艾雲鳥都離開了紐約。就在今晚,這清晰的鳥叫聲清楚地說明我們周圍至少還生活着一支曾援救過我們的鳥朋友。
我們正打算商量是否應去鳥叫的方向看看時,又傳來了我們熟悉的聲音,是讓我們感到害怕的聲音。慶幸的是這聲音不是從我們周圍也不是從我們洞穴中傳來。我緊緊抱着西蒙娜朝回飛奔,我們盡最大努力返回了洞穴。外面八爪蜘蛛傳來的聲音越來越近了,理查德用手電筒射向東邊的通道,兩隻又黑又大的八爪蜘蛛正朝我們這邊移動。
通常晚飯後兩三個小時我們就睡覺休息了,今晚卻是一個例外。絢麗的閃光、艾雲鳥叫及第一次很近地觀察八爪蜘蛛這一切讓我們三人興奮不已,難以入睡。理查德肯定大事將臨,並提醒我們以前拉瑪南角曾經出現過的閃光就說明了拉瑪與地球的相撞,並向所有“牛頓”號成員發出大難將臨的警告。然而今晚出現的閃光卻令理查德感到迷惑不解。
“八爪蜘蛛是拉瑪人嗎?”米高問,“如果它們真是拉瑪人,為什麼今晚我們還逃得掉呢?它們的科技比我們發達、高明得多,只要願意,它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對我們採取任何行動。”
“八爪蜘蛛只不過是這艘外星飛船上的乘客而已,”理查德很快地說,“它們、我們還有艾雲鳥都是這艘飛船上的乘客。八爪蜘蛛可能以為我們是拉瑪人,但不敢肯定。艾雲鳥是個謎,它們不太可能是遠遊太空的旅行者,但它們又是怎樣到這兒的呢?難道它們是拉瑪人最原始的生命形式嗎?”
我本能地把西蒙娜抱在我身旁。問題太多,答案太少。我突然想起了存放在八爪蜘蛛博物館裏腫得像只老虎的可憐的高岸博士。“如果我們是這艘外星飛船上的乘客,我們會去哪兒呢?”我平靜地問。
理查德嘆了口氣說:“我作了一些計算,結果不太鼓舞人心。相對於太陽來說我們的運行速度很快,但如果以我們所處的星系作參照我們的速度則很慢。如果我們的運行軌道和速度不改變,我們將脫離太陽系,沿巴那德星球方向運行,幾千年以後到達巴那德星系。”
西蒙娜哭了,太晚了,她太困了。兩個男人還在觀察黑色屏幕上的顯示,通過顯示的內容看看能否確定將發生什麼。我給他們道了“再見”后就去了米高的房間喂西蒙娜。西蒙娜煩躁不安,吃奶時還弄痛了我一次。西蒙娜通常是個非常安靜、甜蜜的孩子,今天有些反常。“你也感覺到了我們的害怕,是嗎?”我輕輕地對她說。我曾經在書上讀過,嬰孩能感覺他們周圍成年人的情緒變化,這也許是真的。
西蒙娜已經舒適地睡在她的墊毯上了,而我卻怎麼也睡不着。我預感今晚發生的一切將改變我們在拉瑪里的生活。理查德計算出拉瑪可能會在星際太空中航行一千多年,這個結果並沒讓我感到興奮。一想到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餘生我就難以快活起來,對西蒙娜來說這種生活太枯燥無味了。我向上帝、向拉瑪人、向任何有能力改變我們未來的人禱告,請求即將發生在拉瑪的改變能讓我心愛的小女兒的未來生活變得多姿多彩。
2201年5月28日
今晚我們又聽到了長長的呼嘯聲,緊接着拉瑪南角又出現了壯觀的閃光。我和西蒙娜呆在洞穴里沒去看,理查德和米高今晚沒遇到紐約的其他居民。理查德說這一次閃光持續的時間和第一次的時間差不多,但光亮的形狀、顏色卻有很大變化,今晚的光主要為藍色,而兩天前卻是黃色。
理查德堅決地認為拉瑪人喜歡“三”這個數字,他相信還會出現另一次閃光。在拉瑪里白晝黑夜的時間接近二十三小時,理查德稱這是拉瑪的一天。四個月前,我聰明的丈夫就得出了這個結論並記入了他給我和米高的天文年曆里。理查德向我們預言不出兩個地球日時間拉瑪將出現第三次閃光。我們都希望第三次閃光之後會發生一些非同尋常的事。
2201年5月30日
四小時前,拉瑪這個巨大的圓柱體外星飛船開始加速了。理查德激動得不能控制自己。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黑色顯示屏上的數據,手裏拿着他最喜歡的便攜式電腦,不時地把屏幕上的數據輸入電腦。他喃喃地重複着他對正在進行的加速和軌道改變的看法。
為進入地球軌道,拉瑪糾正了它的運行軌道。糾正運行軌道引起了強烈的震動。理查德說以前的震動與現在相比簡直不值一提。目前,地板頻繁地強烈上下晃動,要四處走動都很困難。我們不能把西蒙娜放在地板上或搖籃里,強烈的震動會嚇壞她的,因此加速一開始我就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並努力保持身體平衡,以免摔倒。理查德和米高已經跌倒兩次了,如果我摔倒,西蒙娜就會受傷。
我們簡陋的傢具在房間裏來回晃動。半小時前已經有一把椅子彈出了房間,撞在樓道走廊上。剛開始,每隔10分鐘我們還把傢具重新擺好,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那段時間真不可思議,隨後拉瑪南角又出現了閃光。天黑之前理查德一個人出去了,幾分鐘后他激動地回來,抓走了米高。他倆返回時都異常興奮,尤其是米高,神秘兮兮地像是撞了鬼。“八爪蜘蛛,”理查德大叫道,“數不清的八爪蜘蛛沿海岸線東邊排開足足有兩公里。”
“我們無法知道有多少,才看了幾秒鐘閃光就消失了。”米高說。“我看的時間比你長,”理查德繼續說,“我用望遠鏡仔細看過,剛開始只有巴掌那麼大一簇,很快就蜂擁而至,它們佈陣排開。我看到一隻頭上有紅藍相間條紋的大八爪蜘蛛站在隊列最前面當領隊。”
我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們。“我沒看見你說的那隻大的紅藍相間的蜘蛛和什麼隊列,”米高說,“不過我確實看見許多深色腦袋、長着黑色和金色觸角的生物。它們朝南方看,可能等着看閃光呢。”
“我們還看見了艾雲鳥,”理查德對我說,轉向米高,“有多少?”“二三十隻。”米高回答。“它們尖叫着在紐約上空飛翔,朝北飛越圓柱海,”停了停理查德又說,“我想那些笨鳥以前經歷過這些,它們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我開始用毯子包裹西蒙娜。“你做什麼?”理查德問我。我解釋說我不想錯過最後一次閃光。同時我也提醒理查德,他曾向我們保證八爪蜘蛛只在晚上出沒,而事實並非如此。“這隻不過是特殊情況罷了。”他很自信地說,此時又傳來呼嘯聲。
我預感今晚的閃光有特殊意義,而且閃光的顏色與前兩次不同。一道火紅的弧光劃過夜空,在空中形成一個六邊形。閃光出現後半小時,米高突然大聲叫道:“快看。”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海岸線望去,那兒又有剛才他們看到的八爪蜘蛛。
幾個光球在距冰凍的圓柱海海面五十多米的空中升起,照亮下方約一平方公里結冰的海面。我們正要看個究竟時,一大片黑壓壓的八爪蜘蛛正沿着冰面穿過朝南方移動。閃光快結束時,理查德把望遠鏡遞給我,我看清了一隻只蜘蛛:大部分頭上都有彩色條紋,身體顏色像在洞穴里追過我們的那隻一樣是深炭灰色的。黑色、金色的觸角和身體形狀都證實這些生物和去年我們看到的那只是同一種類的。理查德是正確的,它們確實數量眾多。
拉瑪又開始加速航行了,我們迅速返回洞穴。加速晃動時呆在外邊相當危險,周圍的建築偶爾也被震下一小塊,掉在地上。震動一開始西蒙娜就嚇得哭個不停。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下到洞穴。理查德檢查了我們的終端傳感器,觀察星球和行星位置,並根據觀察結果作出計算。米高和我輪流抱着西蒙娜蜷縮在牆角下,談論着這神奇的一切。只有那堅實的牆角才能給我們一絲絲安全感。
大約過了一小時,理查德向我們宣佈他對軌道測算的初步結果。他以太陽系作參照計算出軌道改變前我們的雙曲線軌道數據和加速后戲劇般的新數據。理查德正用簡捷的方法告訴我們軌道改變方向的最初三小時裏發生的巨大變化。經歷了這麼多奇異后我們對這種荒誕的變化已經見怪不驚了。
米高問理查德:“你能肯定嗎?”
“定量結果允許較大範圍內的誤差,”理查德回答,“但軌道變化的事實卻不可否認。”
“那麼我們脫離太陽系的速度正在加快,是嗎?”米高問。
“是的,”理查德點點頭,“我們的速度正在加快,軌道改變方向後,我們的速度已經每秒增加了許多公里。”
“太神奇了!”米高回答。
我明白理查德的要點,在遙遠漫長的旅程中,如果過去我們曾抱有希望出現奇迹返回地球的任何幻想,那麼事到如今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拉瑪正以我們想像不到的速度脫離太陽系。理查德因目前這種快速推進而興奮。我喂着西蒙娜,又開始為她的未來擔心。我想我們最終會脫離太陽繫到達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難道我和女兒真將目睹另一個世界嗎?我的女兒,難道拉瑪真的就是你永遠的家嗎?
地板繼續強烈震動着。理查德說我們脫離太陽系的速度仍在加快。想到不可避免地將進入一個遙遠的新世界,我反而得到些安慰。好傢夥,加速前進吧,越快越好,越遠越好。帶我們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