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祟

第六章 作祟

【一】空海躺在木板床上,仰天閉目。

雖然閉上雙眼,卻不是在睡覺。枕着手,宛如是在傾聽風聲。

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將槐樹的枝影搖搖晃晃照落在空海身上。

空海閉目享受着光影在嘴角、脖頸上搖晃的樂趣。

一旁的橘逸勢,背對着牆,雙手交錯。

此時正是午後。陽光搖晃在逸勢的指尖上。

“嗯……嗯……”逸勢從方才就不斷自喉嚨發出低低的聲。

“哎呀!空海——”逸勢再也按捺不下,忍不住高聲叫道。

“何事?逸勢。”空海依然閉目答道。

“到底會如何呢?”“何事呀?”“劉雲樵宅邸的妖怪呀。”逸勢不耐煩地說。

“會如何呢?”空海低聲說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呀,還真沉得住氣。”逸勢雙手再度交錯,俯視空海說道:“青龍寺的人今日就要去了。若是早晨出門,此刻不是應該有結果了嗎?”“應該是吧!”空海回答。感覺相當冷淡。

“因為你那般的說法,直至此刻,我仍是心驚膽跳。昨日你所說那番話,可是當真——”逸勢問道。

逸勢所謂“昨日你所說那番話”,指空海在劉雲樵宅邸,對妖怪所說的那番話。

昨日,空海一提到青龍寺,妖怪附身在劉雲樵的妻子身上——樂不可支地笑着。

空海進一步問妖怪:“你可知道青龍寺為何要派人來此?”“一探傳言的虛實吧!”“所謂傳言?”“俺預知德宗之死的傳言。此事若不假——總之,這宅邸若真有能作此預言的妖怪,青龍寺絕對無法坐視不管——”“大概吧。”“無非想來降伏俺吧。”“降伏得了嗎?”空海一問,妖怪又呵呵大笑。

“你的問題委實有趣!空海——”被妖怪附身的女人,睥睨着空海。

“總之,大概很難降伏你吧!”空海說道。

“喔——”妖怪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何故呢?”“一開始不可能是由惠果師父出馬吧——”“嗯。”“來人應該具有某種程度的法力,不過,也僅是某種程度而已。”“嗯。”“結果大概是青龍寺打退堂鼓吧。”空海一說此話,嘿、嘿、嘿,妖怪的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笑聲。

“然後呢?”“若是青龍寺無法降伏,接下來,可能就由我來——”“尊下會來降伏俺嗎?”“會。”空海一回答,對方忍不住放聲大笑。

“沙門尊下!您講出的言辭委實令人驚訝萬分啊!”呵!呵!呵!妖怪一陣狂笑后,向空海問道:“尊下的目的,原來想勝過青龍寺一籌?”空海默默不語,只是靜靜地微笑。

“也罷。”妖怪說道。“今日到此為止,趁俺心意未變之前,速速歸去吧!”“恭敬不如從命。”“讓您活命歸去喲。”“是。”“讓您活命歸去,是我對您的回報,許久未曾如此暢談了。”妖怪說道。

劉雲樵的妻子,依照倭國的禮俗,雙手扶在地板上,低頭致意道:“請兩位就此告退。”“是。”於是,空海催促逸勢告辭了劉雲樵宅邸。

“那時,它說讓我們活命回去,我雖然安心許多,卻還覺得十分害怕——”逸勢重新交錯雙手說道。

“空海,那時我當真認為只要妖怪想做,它確實有能力殺了我們。”“是嗎?”“空海,當時若是妖怪改變心意,殺得了我們嗎?”“可能吧!”空海答得很乾脆。

空海睜開眼睛,和逸勢四目相視而笑。

“別說得那麼乾脆,我是想讓你說,沒那回事的。”“不過,僅就殺死這事而論,逸勢啊!就是你,也一樣可以殺死我啊!只要舉起你那把大刀,往我身上一刺就行啦。”“我說的,不是用大刀殺死,而是用法術——”“死就是死,用大刀、用法術,不都是死嗎?”“話雖如此——”逸勢一副無法信服的模樣,卻欲言又止。雙手交錯沉默不語。

然後,嘆息一聲。“空海,今日,若是青龍寺方面無法降妖,又將如何呢?”“你說呢?”空海背靠牆壁,雙腿盤坐。

“你說事情若演變成這樣,就要親自出馬了。”“是說過。”“當真嗎?”“半真半假。”“半真半假?”“事情多半會演變成如此吧!”空海自言自語。

“你有勝算嗎?昨日談話時,整個屋子天搖地動。若非你在身邊,我必定逃之天天。”“那事啊?”“正是。它若使個法術,讓屋子倒塌,連你都活不成——”“屋子不會倒。”“喔?”“逸勢啊,目前,我最想不通的是妖怪的目的何在?”“目的?”“到底有何打算?如此裝神弄鬼。”“……”“若是想施咒致德宗皇帝於死地,用不着故意預言、或附身在劉雲樵妻子啊——”“話雖如此。不過,對方是妖怪——”“妖怪又如何呢?”“不。總之——”逸勢一時為之語塞,接着又說道:“因為是妖怪,會有出乎我們意料之舉吧!”“嗯。”空海頷首說道:“因為是妖怪,所以會有出乎意料之舉。

或許正是如此。”空海又頷首。

“不過,會如何呢?青龍寺和妖怪——”“不必急,逸勢。稍待一會,就見分曉了。”“稍待一會?”“對,稍待一會。”空海說著,又仰卧在床上。

空海所謂“稍待一會”,就在黃昏時分。

黃昏一到,有人來到西明寺空海房內。

【二】“空海先生——”當窗外傳來喊叫聲時,宛如溶在顏料中的火紅斜陽,正從窗子照射進來,把整片牆壁都染得通紅。

“喔。”空海一邊回答,一邊起身。

“大猴的聲音?”逸勢放開交錯的雙手,往窗外看去。

那個蓬髮叢生的大漢子,露出滿臉笑容。

“可以進去嗎?”大猴問道。

“啊!快進來,把所見之事說來聽一聽。”空海話一說完,大猴的臉從窗子消失。

立刻聽到重重的腳步聲,像熊般強壯的大猴已經進來了。

“看到了。”一進來,大猴就地盤腿而坐。

“如何呢?青龍寺。”空海問道。

逸勢卻對空海叫道:“喂!喂!——空海,到底怎麼回事呢?”“我讓大猴跑一趟,看看劉雲樵宅邸的狀況啊!”空海說道。

逸勢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卻因為對劉雲樵宅邸甚感興趣,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反而問大猴:“如何呢?”大猴看了一下逸勢,又把目光轉向空海,點點頭。

“一切都如空海先生所料,一大早我就在光德坊南坊門附近徘徊,果然有兩名好似和尚的男人,帶着一名貌似金吾衛的男人走來。

我尾隨一陣后,三人如先生所言,進到劉雲樵宅邸。”“然後呢?”被詢問的大猴,用斗大的拳頭擦了一下鼻頭。

“那個衙役好像就是劉雲樵本人,看來非常畏怯的模樣。”“嗯。”“劉雲樵好像很不願意進入屋內,卻被強押進去。我也很想跟着後頭進去……”“進去了嗎?”“您不是說不進去也可以嗎?我就在門口附近,一直等到那三個人出來。”“等了多少時辰?”“約一刻鐘吧!或許更短些。”“其間,是否有——譬如:屋子搖晃或震動的聲音。”“不。屋內靜悄悄,未曾聽到任伺物體的聲響。其間,曾聽到男人的哀嚎聲,可能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並未進去。除了哀嚎聲外,並未聽到其他任何聲音,雖然很想跑進去——”大猴對着空海探出身子。“——正在猶豫是否要進去時,三個人就出來了。’’“平安無事嗎?”“對。劉雲樵堆滿笑容,對着和尚不斷點頭哈腰。”“喔。”空海興趣盎然地說道。

“空海,這不就是說,宅邸的妖怪已經被和尚降伏了嗎?”逸勢也探出身子說道。

“嗯、嗯。”空海臉上浮出一種說不出快活的笑容。“逸勢啊!委實有趣,不是嗎?”逸勢卻是丈二金剛摸不着腦袋的模樣。

“這事件的根源可能很深邃,逸勢啊,那妖怪,看來是個非常難纏的對手。”“我不太清楚,空海。為何根源很深邃?又為何非常難纏呢?”逸勢這些話,空海不知是否聽到?“我對這事愈來愈感興趣了,逸勢——”空海的嘴角依舊帶着笑意說道。

【三】不知何處有人在彈奏月琴,樂聲隱隱約約飄揚着。

離點燈還有些時候,空海藉著外頭燈光,靜靜地飲酒。

和空海迎面而坐的酒伴,正是橘逸勢。不,應該說逸勢的酒伴是空海。

此處是胡玉樓二樓。也就是妓院。

玉蓮和牡丹尚未露臉。

上樓時,只有牡丹驚鴻一瞥。理應很快就和玉蓮一起現身,卻不見蹤影。

逸勢顯露不滿的神情。喝着琉璃杯中的葡萄酒,性急地頻頻嘆氣。

“還不來。”逸勢對着門口自言自語。

“不必着急,逸勢。”空海說道。

“我並不急啊!”逸勢把杯子放在壚上,看了空海一眼。

“反正今夜打算就在此過一宿吧?”空海話一說完,逸勢立刻露出驚訝的眼神看着空海。

“雖然說過要在此過一宿,可是,你真要過夜嗎?空海。”“出門前說要過一宿的,不是你嗎?”“不過,你可是一個和尚啊!”“和尚就不能過夜嗎?”“不……”逸勢頓住口。

和尚進出妓院的事實,逸勢當然清楚。

雖然,這是僧人不宜涉足的地方,卻到處都有僧人偷偷往妓院跑,彼此心照不宣。其中,有兩明寺的僧人,也有青龍寺的僧人。

不過,卻沒有人穿着僧衣就大搖大擺走人妓院大門。

若不是換裝成一般人,就是刻意從後門進,都是避人耳目地進出妓戶。

空海完全不忌諱這些。一身僧人裝扮從大門堂堂進入。

他不刻意隱瞞僧人身份,卻也不曾特意惡行惡狀惹人注目。宛如到好友家拜訪,像一陣風就進去了。不過,縱使如此——也未免太招搖些了吧!逸勢仍然如此暗忖。

“最好還是要有個和尚的樣子吧?”逸勢頓住口后,又開口說道。

“如何才像個和尚的樣子?”空海問道。

“你——”逸勢想回答,卻又再度瞠目結舌。猛盯着空海看,卻只能搖搖頭。

“也罷!一看到你這張臉,就覺得替你擔心實在是傻子。”逸勢又舉起酒杯。此時,暮鼓開始響起。

空海背後的白牆,映照出紅色霞光。前方窗子的對面——長安街道上,夕陽漸漸西沉。街道上的槐樹,被夕陽照射出長長的影子。

“空海啊!”逸勢舉着酒杯道。

“何事?逸勢。”空海從夕陽中把目光轉向逸勢。

“聽說昨日又出現了。”“那事嗎?”“嗯。”頷首后,逸勢把酒杯放下,壓低聲音說:“就是‘德宗駕崩,后即李誦。’的牌子——而且,空海,聽說這次就在皇宮前方附近。”“好像如此。”“盡發生些奇怪的事。”“說得也是。”空海話不多,僅是頷首。

“空海啊,以佛法能夠破解這事嗎?”“以佛法?”“正是。”“不懂你的意思。”“能否以你最拿手的佛法也好,施法力也好,祈求不要再發生這些事——”“辦不到。”空海乾脆地答道。

“辦不到?”“正是。”“不過——”“正因為辦不到,佛法才會存在。”“你又開始要說那些讓我頭痛的事了。”“沒那回事。”“你最拿手的,就是把事情說得很複雜,對不對?”“先不管用佛法辦得到或辦不到,在這之前,總得先和對方碰面,然後向他講述佛法。而所謂佛法,那很花時間的——”空海自言自語。

空海的目光,不知何時,已轉到外頭。已是日薄西山時分。紅霞滿天,炊煙四起。街道上,蒙蓋上了一層淡淡的墨色。

逸勢隨着空海的目光,也往窗外看去。

“真是不可思議啊!空海。”逸勢喃喃自語。

他的目光望着滿是晚霞的遙遠天邊。

“倭國京城的夕陽,我見過好幾回。但初次見到長安的夕陽時,我竟非常激動。

不但激動,也感慨萬千,原來我竟然真的來到了這遙遠的地方——”“……”“不過,人在不知不覺中就習慣了。”“嗯。”“最初我不斷地驚嘆長安的繁華,最近卻一直想起京城的事。”“想歸去嗎?”“有時一想到還得待上二十年,就感到全身都沒勁了。”前些日子還對“琉璃”及“壚”興奮得雙眼發光的逸勢,這時,竟一反常態,悄然下來。

兩人默默傾聽暮鼓聲。

不久——逸勢深深嘆了口氣時,牡丹端着盤燈進入房內。

“來遲了,真是失禮。”牡丹一進來就以親密口吻說道。說完才擱下盤燈。

“玉蓮姐呢?”空海問道。

“正陪着一位官員。”“官員?”逸勢問道。

“姓白的官員。最近雖然常來找玉蓮姐,卻是一臉不開心,光是喝酒。”“嗯。”牡丹就坐在應了一聲的空海身旁。

“上回過後,玉蓮姐的身子十分順暢。”牡丹說。

她說的上回,是指空海替玉蓮抓出餓蟲的事。牡丹朝空海的空杯斟滿葡萄酒。

又央求空海和逸勢說日本話。

話到中途,空海問:“那個麗香姐如何了呢?”麗香,正是雅風樓妓女之名。劉雲樵曾經找過一陣子的妓女。

“依舊不變,許多衙役都照顧她,在風雅樓里挺有人緣。”“嗯。”空海低聲回應后,又對牡丹說:“牡丹,有事相托。可否幫忙打聽一下麗香姐的事呢?”“打聽?”“嗯。”“何事呢?”“任何事都好。譬如:出生伺地?何種客人最多?或者兄弟家人等……”“可以啊!不過,那人不太談論自己的事,好像對自己的身世也不很清楚。”“你說過她有不少為官的客人。”“是。”“何種官吏最多?若能打聽清楚,就十分感激——”“好的。”“不要讓麗香姐知道有人在打聽她的事。辦得到嗎?”“我是一個莽莽撞撞的人,說不定會被發現,我想玉蓮姐對這就很在行。”“那麼,也拜託玉蓮姐——”“好呀!我去拜託她。不過,為何——”牡丹一問,逸勢也在一旁出聲問道:“是呀!空海,為何要打聽這些事呢?”“考慮到某些事。”“考慮何事呢?”“之後會告訴你,現在什麼都不能說。”空海話到此,又舉起了酒杯。

喝了一陣子后,暮鼓聲響也停了,不知不覺中,夜幕已經籠罩大地。

此時,玉蓮走進房內。雖然她年歲比牡丹稍長,卻極為艷麗而韻味十足。

“玉蓮姐——”牡丹叫道。

牡丹移到逸勢身旁,把空海身旁的位子讓給玉蓮坐。

“哎呀!聞到墨水味道了。”空海對着坐下的玉蓮說道。

“我已經仔細洗過手——”玉蓮笑道。

“白大人又要你拿出筆墨嗎?”牡丹一問.玉蓮頷首。

“是啊!喝着喝着,突然就要筆要墨——”“你們在說些什麼呢?玉蓮。”逸勢問道。

“有位姓白的客人,有時會來找我,這位客官總是在飲酒之間,突然要我拿出筆墨來。”“唔。”“他不愛說話,只是靜靜地喝着酒,突然盯住半空中某處,就說要筆墨——”“經常如此嗎?”“是啊!所以最近每逢白大人來時,我都在事前就準備好筆墨了“要筆墨,寫了些什麼?”“對。他好像想寫些詩吧!不過,寫得似乎並不滿意——”“喔——”空海頗感興趣地應聲。“詩嗎?”“啊!空海先生,您也寫詩嗎——”對於這位不但精通唐語,連詩也感興趣的日本和尚,玉蓮感到很驚訝。

“若有興趣,我恰巧有白大人丟棄的詩箋——”玉蓮說著,就從懷裏拿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紙張。

“就是這個。”空海接過玉蓮手裏的紙張。一看,差強人意的字寫着: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嗯……”空海盯着紙看,喃喃自語:“真是好句——”“空海,讓我看看吧!”逸勢伸出手來。

一過目后,逸勢也不停點頭。

“如何呢?”玉蓮看看空海、又看看逸勢,問道。

“這詩寫得真好。”逸勢答道。

“可能是一首長詩,卻為起首幾句而猶豫不決。”空海自言自語。

“僅僅讀這幾句,就能知道是長詩或短詩嗎?”“嗯,知道。”空海說道。又從逸勢手裏拿過紙來,再次說:“真是好句子——”“白大人看上去很懊惱。”“起筆先懊惱一番。懊惱過後,應該就能洋洋洒洒。”“空海。儘管如此,不愧是唐都長安。連一個默默無聞的官員,也能在這種地方寫下如此的詩——”“……”“長安,真是一個了不得的地方。”逸勢邊頷首,邊高聲說道。

“怎麼了?逸勢。”空海望着逸勢微笑道:“看來精神好多啦!”“要你管!”逸勢有些難為情,舉起酒杯。

“日本也有詩嗎?”玉蓮突然問道。

“詩嗎?”空海喃喃自語后,說:“有些是以漢語寫出的詩——”“日本沒有詩嗎?”“有啊!在日本,詩稱為‘歌’。所謂的歌,相當於大唐的詩。”“歌?”“有很多戀歌(譯註:即情詩)。”空海說道。

“空海先生,您寫戀歌嗎?”“不,我不寫戀歌。我寫的是有關宇宙的歌——”“那麼,空海先生,您不曾戀愛過——”玉蓮話尚未完,空海面帶微笑答道:“有啊!”有些過於坦率又直接的回答方式。

“那麼,您了解女人的事噦。”“我不明白你所謂了解女人的事,所指為何?若是那種美妙滋味,我是知道的。”“美妙滋味?”“抱着女人的身體,感到通體舒暢的美妙滋味。”“啊——”玉蓮看着空海叫出聲。

“玉蓮姊!和空海說話,不知不覺會變得很奇怪,一下子就被搪塞了。這傢伙,很會說些複雜的道理——”“逸勢先生經常被搪塞嗎?”“經常被瞞騙。”逸勢說道。

接着,大家又談論了一陣子有關日本的話題后,空海對玉蓮說道:“對了,玉蓮姊。最近劉雲樵有來此露面嗎?”“哎呀!”玉蓮一被問,竟叫出聲來。以不可思議的神情看着空海。“空海先生,您好像無所不知一樣。劉雲樵昨日才來胡玉樓。”“喔——”“神情顯得相當愉快,帶着很多位好友來。”“看樣子他遇上好事了。”“對。上迴向您談起的事——”“就是太太被貓附身之事!”牡丹身體前傾從旁加了一句。

“盱說那隻貓,被降伏了——”玉蓮說道。

“呵呵。”看到空海意味深長地頷首,玉蓮也傾身向前,環視眾人的臉后,“聽說被青龍寺的和尚所降伏。”“聽說過當場的情形嗎——”“肓呀!他們好幾次高聲談論這件事,所以大致情形——”“能否說給我聽?”玉蓮故作思索狀后,點頭首肯。

“好吧!因為是空海先生。況且那般高談闊論,別人也都聽到接着,玉蓮就開始敘述。

“聽說,三日前,劉雲樵帶着青龍寺的和尚返回家中——”【四】鍘雲樵進入他家的是名喚明智、清智的僧人。

三人剛要踏入屋內,劉雲樵的妻子就出來大門口迎接。

“你又要做些徒勞無功的事了。”妻子春琴說道。“隨你高興吧。”春琴話一說完,掉頭就走。

三人隨後追了過去,卻不見春琴的影子。

屋裏屋外、庭院都找遍了,還是看不到春琴的影子。

於是,明智和清智,置妥爐子,開始燒起“護摩”(譯註:梵語,指焚燒、火祭之意。以智慧之火,焚燒煩惱之柴,焚火向佛祈禱的修法方式)。

施法的地點,就在雲樵和春琴的寢室,因為妖氣最盛。

焚燒護摩后,兩人就開始念誦起真言經。

“快停止!”從天花板傳來如此喊叫聲。“快停止!不要再燒護摩!不要再念真言經!”兩人不予理會,依然持續誦經。整個屋子微微嘎響,接着就是一陣大搖晃。

“哇——”劉雲樵拔腿就想往外跑,但因為地面搖晃得很厲害,兩條腿不聽使喚,一動也不動。

突然,天花板附近出現女人的身影,“咚”一聲,原來是春琴掉落在床上。

春琴躺在地上,開始痛苦地掙扎着。

僧人依然焚燒護摩,持續念誦真言經。

劉雲樵只是眼睜睜看着痛苦萬分的妻子。

“快停止!饒命啊!”於是,明智停止誦經,詢問春琴,依然痛苦掙扎的春琴如此回答:“我是五年前開始藏身在這屋子的一隻貓。”不是春琴的聲音,而是嘶啞的男聲。

“某日,從廚房要到很大的一尾魚,躲在床底下吃食,不知是否魚不新鮮,吃下不久后,胸口開始悶痛,甚至喘不過氣來,非常痛苦,翌日就死在床底下了。”“為何要在這屋子作祟呢?”明智問道。

清智依然誦着真言經。

“已經死去五年,無人埋葬,如今只剩皮和骨,我替自己感到無限悲哀,轉而怨恨這家人,才會附身作祟。”“為何能夠預言德宗皇帝駕崩?”“以前就聽說他龍體違和,最近開始惡化,才會如此預言,未料竟被我說中。”春琴流出淚水。

“若想成佛,就此端坐,雙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話一說畢,痛苦萬分的春琴,立刻雙手合十。

在阿彌陀佛聲中,春琴表情漸漸和緩,最後淚流滿面,嘴角帶着微笑念誦阿彌陀佛。

【五】“那隻貓如此被降伏了。”玉蓮說道。

“原來如此——”最後,鑽進床底下,果然發現一具乾枯得只剩皮骨的貓屍。

“於是,和尚把貓屍處理好,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喔。”逸勢不停發出感動的聲音。

“這真是有趣啊!”空海嘴邊泛起一抹會心的微笑。

“玉蓮姊。方才已經拜託過牡丹,另有一事是否可以相托呢?”“何事?”“並非什麼特別之事。今後,劉雲樵還會來此露面,他的神情若有怪異之處,可否告知西明寺的空海呢?”“所謂怪異,指何事呢?”“總之,若和平目有異,就請告知。若是模樣非常怪異,立刻找人來通知我,或直接叫劉雲樵到西明寺找空海。”“喂!喂!”空海完全不理會一旁逸勢的叫聲,繼續說道:“還有,這些事情千萬不要被麗香姐知道。”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作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