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清晨,有點薄霧,京城的路上車和行人寥寥。
一陣冷風自車窗外透入,身旁的菊香雙手統入袖中,輕聲道:“娘娘,還是放下帘子吧,莫要着涼了。”默默點點頭,向後依在軟墊上,拿出寫着兮遠玉器店地址的紙道:“吩咐一下,先到這間玉器店。”
菊香接過,有些微愣,面色有些猶豫:“我們不去交暉園嗎?”我閉上眼睛,淡淡地道:“先去玉器店,然後再去園子。”
――――――――――――――――――――
‘兮遠玉器’四個大字掛於門楣之上,兩旁懸挂着兩個精緻的八角玲瓏掛燈。默默站一會,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娘娘,……,公子,人家還沒有開門,我們還是走吧,怡親王府也不會缺了這些東西。”菊香在身後說著。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男裝裝扮,在內心苦笑一番,此後出宮再也不可能無所顧忌了。
回身望望車後跟着的幾名侍衛,我輕輕嘆口氣道:“菊香,你領着他們找一家店歇息,待用過午飯再來接我。”菊香一臉驚恐:“那怎麼行,如果出了什麼事,我們回宮……回府如何交待。”
我面容一肅,她咂咂嘴,滿臉不懷願的走向馬車。店門‘吱’地一聲,我轉過身,兩個小夥計揉着惺忪的睡眼緩緩跨了出來。
踏着沉重的步履走入店中,一名夥計麻利的走過來:“公子,我們店裏都是上等的琅,你先過過眼,如果有合適的,小的替你裝上。”我搖搖頭,開口問道:“我找李福。”
他一愣,上下打量我一眼,說聲‘您稍等’便快步向里走。一會工夫,自店后疾步走出一年老者,也是上下打量我一陣,疑道:“姑娘找東家有何事?”我自袖子掏出小章,他接過一看,抱拳道:“小人李煜是這家店的掌柜的,裏面請。”
隨着他進入店后,原來這間店后是一個院子,就如北京現存的四合院一樣。李煜領着徑直走向中間的房子。
李福躺在床上,面如枯槁,見我進來,掙扎着起身道:“老奴怕是不能給小姐行禮了。”我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如此。他喘了會,哆嗦着自里側拿出一錦盒,緩緩打開,遞給我道:“這是王爺留下的產業,還有三成在翠竹手中。王爺曾經有吩咐,如果這些沒有被抄,都留給小姐。”我默默接過來,盒內裝着厚厚的一沓店面契約。
李福又道:“王爺的產業以玉器為主,另外則全是酒樓,大都分佈在京城,杭州、濟南也有幾間分號,這間店算是總店,李煜是大掌柜的。每家店都是由店裏的掌柜獨自打理,年底交利潤。我們的玉都是上等,光顧的也都是達官貴人、豪門富戶,因此每家店都賺錢。”
“小姐現在身份尊貴,想是也不可能時常出來拋頭露面,找一個可靠的人來總店盯着就行了,各店的掌柜都是當年王爺精心選的,王爺曾有恩於他們,您不用太費心。”
我心中凄涼,苦笑着道:“我會把這些交給弘旺的。”李福搖搖頭,滿臉哀傷:“如今這些都是小姐的,小姐怎麼處置都行。但是小公子今生怕是也不能回來了,小姐無須交給他,老奴不想讓王爺的產業斷送掉,如果不是小姐,小公子如今怎會在熱河過着生活無憂的日子,王爺地下有知,也會安慰的。李煜是我的遠房侄兒,對玉器頗有研究,小姐有什麼疑問,都可以問他。”
李煜想是知道我的底,躬着站在床頭輕聲道‘東家有事儘管吩咐’,我對他頜首,卻找不出一句話來說,只覺得心中一片蒼涼,想他苦心經營的這麼多年,到最後一樣是黃土一堆。真如他所說他就是為了那個位子所生的,沒有了那個位子,那一切都沒了任何意義。
房中靜靜的,李福歇了一會又道:“煜兒,領小姐出去看看店在的貨。”我點點頭,滿臉悲戚站起來,轉身向門口走去,背後傳來李福喃喃的話語聲:“王爺,小姐心中還是有您的。”我腳步一滯,身子晃了下,但未停腳步仍是向外走去。
滿腹愁緒,腦子有些迷濛,默默聽着李煜的講解,“我們這店主要是翡翠,翡翠為玉中之王,屬硬玉。顏色有紅,綠,紫,黃,褐,白,黑等變化,因此俗稱‘七彩石’。翡翠的色級,最好的是祖母綠,黃楊綠,蘋果綠,翠綠,油綠和墨綠。……,從色調看,最好的是全綠透明,福祿壽,紫羅蘭,藕粉地,蛋青地,蝦仁地,……。”
‘啪’一聲自身後傳來,李煜似是一驚,猛地轉過身子,我疑惑地轉過身子。
一通透的玉佩碎在地上,旁邊站着一臉痞相的公子,李煜滿臉惋惜:“翁公子,此佩為極品,你不該如此的。”那性翁的公子一擺手道:“我姐姐為四阿哥添了孩兒,我這個做舅舅的為我外甥送個禮物,誰知你們這裏不長眼的夥計,竟為本公子找了這麼個破玩意。我不摔了它,難解我心頭之氣。”
翁哲愉剛為弘曆誕下孩兒,而他又性翁,難道真的是她的弟弟。只是看他的樣子,想是也不是什麼好人。
李煜想是極熟悉那人,正色道:“翁公子大喜,待會我自會為你尋塊好的,只是這碎了的,請翁公子先付下帳。”那人冷冷一笑:“你知道誰是四阿哥嗎,他的公子用你的東西,是你的造化,還敢要銀子,你真是活夠了。”
經他這麼一吼,門口很快圍了一群人看熱鬧。在心中暗暗嘆氣,向後移了移步子,身子隱在眾人後面。
李煜許是怕影響生意,示意身旁的夥計勸退在門口的看客,小夥計想是經歷慣了這種場面,麻利地陪笑走向眾人。李煜對着那人道:“翁公子,平日裏你來,李某人都是好生招待着,你偶爾需要些東西,李某人能送的沒有向翁公子要過銀子,可這碎了的,確實是極品,李某人當不了這家。”
李煜為難的望望我,我點點頭,李煜道:“翁公子如果身上銀兩不夠,李某人可讓夥計們隨着你回府領。”
此時門口的人已散了去,只有一年青人緩步走入店中,絲毫不注意店中的事,仔細地看着身前的玉。過了一會兒,他未抬頭叫道:“掌柜的,把這塊包起來。”
姓翁的人一聽,一臉震怒,轉身吼道:“瞎了眼了,沒看見掌柜的忙着的嗎?”那人盯着玉又看了會,才緩緩轉過身子。翁公子霎時一臉蒼白,嘴張了幾張,走到那人面前,矮身跪了下去:“奴才見過主子。”
李煜面色一緊看向我,我淺笑搖搖頭,示意讓他瞧着,不用理睬。那人點點頭,對着李煜說:“把這塊包起來。”待他付過銀兩,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子道:“你起來吧,方才聽掌柜的說,你買了東西,如果身上帶的銀兩不夠,讓店裏的夥計隨着你回府去取,莫要失了你主子的顏面。這店的東家是你主子的朋友,以後光顧客氣一些。”待那人走得身影不見,翁公子恨恨地站起來,連呼‘晦氣’,對李煜怒道:“待會府中自會有人送銀兩過來。”
李煜無奈地嘆道:“沒想到第一天,就讓東家看到了這種場面。”我搖搖頭,道:“以後這所有店還由你管着,我不會派人來,我會偶爾過來看看,以後再有這種事情,不用客氣,直接報官。另外,不必稱我‘東家’,叫我小姐就行。”
他面露難色:“小姐,我們打開門做生意,難免會發生這種事,如果事事都報官,這生意就不是好做了。”我淺淺一笑:“我是外行,外行管着內行,早晚都會出事,這些事你自己把握尺度,如果你解決不了,就報官,然後再去交暉園找怡親王。”
其實李福拿出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心中就作了打算,這些店面所有的收入都交於十三,充盈國庫。
李煜一愣,然後又忙不迭的應‘是’。
一個上午都在聽‘外皮、水頭、地張、坑口、俏色’這些評估翡翠質量的專用語,覺得頭都有些蒙。
店門口的地上拖着一個長長的影子,抬起望去,一人站在陽光中,看不清面孔,李煜忙迎了上去。兩人走了進來,我微驚:“你怎麼在這?”李煜看看我:“原來公子是小姐的朋友。”
弘曆掠了眼李煜,又淡淡地看着我問:“辦完了?”看樣子他早站在門口,是以聽到李煜叫我‘小姐’沒有任何錶情。我在心中暗暗嘆氣,對他點點頭,他淡淡笑道:“對面有一家酒樓,味道不錯。”我笑着又點點頭,兩人剛轉過身子,李煜又走過來,望望外面問:“公子說的可是斜對面的‘汀廂樓’?”弘曆點頭說‘是’,李煜笑着道:“小姐,那是我們的,你去了,只要出示一下你的章就行了。”我點點頭,和弘曆一前一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