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胤禛站在院門,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巧慧抱着弘瀚微微施了一福便退下去,他緩步走過來,坐於我的對面。

我拿開壺蓋,水已然波滾浪涌,我將盛出的沫餑放入壺中少許,待茶湯煮好,均勻的斟入茶碗。然後,抬起頭,笑着道:“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他嘴角微抿,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放下茶碗笑着道:“寓意不錯,但味道比着以前泡的茶,稍微差了些。”我重重嘆口氣,皺着眉道:“真的不好?”

他伸手撫撫我的額頭,后拿起我放於桌邊的書,輕聲道:“許次紓,‘茶疏’。”我‘唉’一聲,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不用細品,就發現他說的不錯,確實差了一些。

他隨手翻了幾頁,頭未抬,淡淡地笑着道:“這幾日你有心事。”我點點頭,盯着他道:“在你心裏,到底是以前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他抬起頭,眉毛輕挑:“你所指的以前和現在,以何為界。”

我撫撫自己的臉,舒口氣,皺着眉道:“以‘變臉’為界。”聞言,他好笑的盯着我:“‘變臉’前,我總在為你擔心,因為你的腦中所有的思想都和其他女子不同,我是擔心你有一天,會突然離我而去。”

他斂了臉上的笑容,默默看我一陣,才低聲道:“而‘變臉’后,你平和了許多,有些時候雖然不是自己心中想做的事、想說的話,為了我,你都會去做、去說。這樣的你,令我心痛。每次見你強迫自己改變,我都不由自主責怪自己。”

我靜靜的注視着他,內心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原來自己在痛苦的時候,他也是感同身受着我的苦痛的。兩人默默相望了一會,他道:“你只要做回原來的你就好。”我點了點頭,他面色一松,端起茶碗慢慢喝了起來。

我吁口氣,向後斜靠在椅背上,覺得整個人覺得輕鬆無比。用手遮住林木間隙透下來的陽光,眯着眼問:“十三回園子了嗎?”

等了一會,卻聽不見他的聲音,我疑惑的睜開眼,兩手抓着躺椅兩側的手柄,整個人探着身子站在我的面前,我面上一熱,欲支起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卻發現兩人竟臉貼着臉。我抬起胳膊,推了他一下:“院門還開着呢?”他啞着噪子一笑,鬆開椅柄上的手,抓着我手,拉我起身。

他緩緩坐在椅子上,盯着我面帶淺笑,然後,對我伸出了雙手,我面上一熱,匆忙向院門望了一眼。他微笑着搖搖頭,收回了雙手,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眼,我輕咬下唇,略一沉吟,走過去關上門。回身,坐在他的腿上。

他眼依然閉着,雙手環在我的腰際,拉我入懷,靠在他的胸前。兩人靜靜的不發一言,半晌后,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在心裏暗暗嘆口氣,他確實太累了。輕輕的拉開他的手,欲站起來。

“十三今日起身去江南了。”他睜開雙眼:“估計得月余還能回來。”我一怔,盯着他問:“前些日子,你不是要說派侍郎王璣、彭維新去嗎,為什麼突然又要十三也去?”他眉宇微蹙,嘆口氣道:“清理積欠,不是一年半載就能辦完的差事,如果不讓十三先去立立規矩,難免會發生地方官員、鄉紳賄賂京官,如果他們有了一致的利益,積欠就不會到國庫,朝廷的這個決策也將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無奈的扯了扯嘴角,但仍有一些不甘心:“果親王允禮去難道不行嗎?”他復又閉上眼睛,淡淡地說道:“朝廷里沒有比十三更適合的人了。”

心中知道他說的確實是實情,這種擔子也只有十三能挑得起來。

胤禛繼位之初,財政混亂,經濟出現衰退的趨勢。為振興經濟,首先要整頓財政。他把這個帶有戰略意義的任務交給了十三,命十三總理戶部三庫事務,掌握了朝廷的財政大權,“專司各省事件及一切奏銷錢糧”。這幾年時間裏,十三把全部的精力都傾注在朝廷的財政經濟大業上。經過十三一番苦心經理,“稽核精密,出納有經,徑竇為之肅清,府庫歲有餘羨,國用益饒”。近兩年,國庫豐盈、國力大增,胤禛下旨分給他的莊田、並賞銀二十三萬兩,支領官物六年。但十三奏辭不受,經勉諭再三,最後只接受賞銀十三萬兩。

默默出了會神,扭頭看看他面帶倦色,伸手撫撫微鎖的眉頭,在心中暗暗嘆氣。

我起身坐在他方才坐過的椅子上,,端起涼茶,默默抿着。

“皇上,奴才有事稟報。”忽聽院門外傳來高無庸的聲音,我心中一驚,看了眼已然睡熟的他。

高無庸跟隨胤禛多年,如果沒有緊要的事,他不是會在這個時候來的。我急忙起身,拉開院門,高無庸垂着眼臉站在門口:“娘娘,廣東、福建兩省知府有急奏。”我接過奏章,交待他等在原地。

輕搖搖他的臂膀,他一驚,一下子坐了起來:“可是有事?”我點點頭,把奏章遞過去。他面容一肅,專註地看了起來。默默站了會,心中暗自揣測,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繞過他,靜靜坐在他對面。

過了一會,他眉宇舒展,我暗鬆一口氣,看來並不是棘手的事。他盯着奏章又默看一陣子,忽然淡淡地笑道:“我們大清所管轄的所有省份,語言都統一起來,你覺得怎樣?”我微微一怔:“當然好啊,如果語言統一,溝通就沒有障礙。沒了這些障礙,商旅們通商、學子們的言論都沒有了障礙,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他眸中含笑,默盯我一陣子,才叫高無庸進來,吩咐道:“給張廷玉說,朝廷不會更改已下的旨,朝廷還會再下一道旨,如若這兩省的學子沒有學習官話,八年以後停止其科舉考試。”

高無庸連連應‘是’,緊接着匆促的走了出去。我怔了一瞬,有些反應過來他為何會這麼問,他應該是命閩粵人士學習官話。但轉念想想,三百年以後的現代,東南沿海的依舊很多人說閩粵語,看來此次的決定並沒有獲得很大的成功。

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卻發現他靜默的盯着我,兩人靜靜對視一會,他淺笑着問:“處心積慮的為十三創造和承歡相聚的時間,本是一番好意,可是別因此讓綠蕪的日子更加難過。”

我一怔,但隨即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我微微一笑道:“雖然十三的其他福晉可能會對綠蕪心懷不滿,但有了你的親口聖諭,相信她們也不敢造次。再說,綠蕪也不會現在意這些無謂的事,只要能和十三、承歡生活在一起,她就是幸福的。”

他抿嘴微微一笑,低下頭端起了茶碗。我心中突然酸澀不已,忍不住在內心苦笑,喃喃地道:“比着生死離別,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他手一頓,茶碗停在了半空,盯着我道:“若曦,為何會說樣說?”

我獃獃望着他:“如果十三有一天突然去了,至少綠蕪和承歡有一段美好的回憶做個念想。”他面容肅然,靜靜地盯着我,眸中有絲冷意:“不準胡說,十三正當壯年,又怎會突然去了。”他頓一下,又續道:“以後休要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朕繼位之初,財政混亂,沒有錢花,朕……我要想政治一新就是一句空話。皇阿瑪留下的戶部,歷年‘庫銀虧空數百萬兩’,錢糧匱乏,國庫空虛,管理上積弊叢生。十三弟將整理財政、清查賦稅。為此殫精竭慮,夙夜匪懈,豁出命來理事。十三弟上任時,滯積案牘如山。他革除舊有陋習,獎勵富有進取精神和創造能力的官吏和辦事人員,並明確規定完成整頓任務的期限。一手懸鞭揮策,一手獎以利祿,效果異常明顯。四十日期限一到,舊案數千,悉經理就緒,部務於是一清。我是不會讓他這麼早去的,我需要他,我......,朕的江山也需要他。”他說得極快,以至於面孔都有些微紅。

我木然笑笑,十三僅用不到三年時間就查出戶部庫銀虧空二百五十萬兩,並且不論王公貴胄,還是身居要職的官僚,只要造成朝廷財政虧空者,一概嚴懲不貸,絕不網開一面。姑且不論兄弟之情,就是如此滌弊清源、勞績茂著的大臣,胤禛也是捨不得他離去的。

這也就不難理解,歷史上,十三去后他會輟朝三日,悲慟不已。並親自前往祭奠,對祭禮作出專門安排,並頒諭:“怡親王斃逝,心中悲慟,飲食無味,寢卧不安。王事朕八年如一日,自古無此公忠體國之賢王,朕待王亦宜在常例之外。”而且在十三死後第三日,諭示內閣,“凡告廟典禮所關有書王名處,仍用原名,以志朕思念不釋之意”。將“允”改為“胤”,恢復十三原名胤祥,不避皇帝“胤”之諱。

看了眼正在垂目沉思的他,我心中湧起一股悲哀,突地覺得自己心裏沉甸甸的。或許自己不提這件事,是最正確的選擇吧,畢竟一個人的生命,並不是誰想留就能留得住的,自己這麼說出來,不僅與事無補,還會徒增一人傷心。

我靜靜出了一會神,心中突然一動,這些時日心中一直記掛着那拉氏的病,竟忘了李福一事。

院中一片冷寂,沒有一絲聲音,而他依然是方才的姿勢坐着,身上忽然覺得冷冰冰的。遂站起來,欲起身回房。

他抬起頭,語氣平淡地道:“若曦,過來。”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他拉我坐在他腿上道:“雖說生死有命,可我卻不想看到你和十三都先我而去。”

我輕嘆口氣,輕柔地貼在他的胸前。

兩人靜默半晌,我道:“明日我想出宮去看看綠蕪。”他撫着我的背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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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續(步步驚心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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