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後的幾天內並沒有見到八爺和十三爺,只是通過紫霞知道這是八爺的一處別院。這幾天所到之處院中奴僕都躬身行禮,不禁有些感觸,他還是如此有心。
早上醒來,發現地面潮潮的,花草樹木的葉上都掛着晶瑩的水珠,在微風的拂動下,閃閃發亮。可能是小雨盪清了空氣中的塵土,空氣清新,涼爽宜人。閉上眼睛,貪婪地呼吸着濕濕的空氣,這種天氣總能讓我心情愉悅。一掃這些日子心中的陰霾,穿着喜愛的月白色滾紫邊的衣衫、對鏡描眉、攏了自己喜歡的髮式,折騰了一陣子,終於滿意了自己的裝扮。
推門而進的紫霞微張着小嘴,樣子嬌憨可愛,走過去颳了一下她的小臉道:“小丫頭,不認得了。”紫霞圍着我轉了兩圈才停下道:“真好看。”眼中全是羨慕的神色,心中突地有個主意,於是笑眯眯地道:“紫霞妹妹,我也給你打扮打扮怎樣。”望着紫霞興奮的樣子心中暗自得意,女子果真箇個都是愛美的。
望着紫霞前前後後照了兩遍,感覺火候已到,賊賊地道:“紫霞妹妹,想不想出去逛逛。”霎時,紫霞從陶醉中醒來,狠狠地搖頭道:“不行不行,王爺知道會打死我的……”走過去抓住她的手可憐巴巴地道:“王爺有交待不讓出去嗎,再說今天這種天氣,王爺是不會來的。”紫霞扭頭向外看了看,臉色也由堅定轉為躊躇不定。
帶着紫霞興沖沖地出去,一路上不管路人詫異的目光,只是不停地看路旁小攤上的稀奇玩意。突然看見前方米店的拐角處有許多人聚集在那裏,拉起紫霞便往前急走。
一張灰灰的毯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茶具,陶土的、瓷的、竹木的……一個鼓形的小抽皮砂壺映入眼帘,只見壺身銀砂閃爍、朱粒累累,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壺,這是二人罐,沒有想到這種蘇罐珍品會在這裏遇到。接過賣茶具的老人遞來的平面木板,小心地把壺蓋拿掉,壺身倒放在木板上,果然是三山齊。
心中高興,急忙問老人價格,老者伸手指指剛才放茶壺處,仔細一看原來是明碼標價。200兩雖然是貴了些,可這種茶壺也是可遇不求的。
聽着圍觀的人議論紛紛,說的好似我被騙了一樣。不去理睬,吩咐老人把茶壺包起來,轉身找紫霞付帳。
環顧四周,居然沒有紫霞的影蹤。只見後面一個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身穿藏青色的長衫,筆挺的身材,俊朗的臉上看着我露出一絲怪怪的笑。雖然長得不錯,可我並不認識他,遂轉過臉繼續找紫霞。
心中不由有些着急,雖然在這裏二十年,畢竟沒有單獨在外面行走過。口中一邊大叫紫霞的名字,一邊向外擠去。這邊已經包好茶具的老人急忙問道:“姑娘,這茶壺還要不要。”轉身望着,心中雖有不舍,但也沒有辦法,不情願地道:“我身上沒有帶錢。”在眾人的鬨笑和老人的啰嗦中我擠了出去。
一路上東張四望,走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仍是沒有找到紫霞。不由得眼眶一熱,感覺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轉身上高興地叫道:“紫霞。”
仍是剛才那個男子,哪裏有紫霞的影子,他遞來一個水囊道:“喝點水吧。”遲疑着不敢接,那男子笑笑道:“我不是壞人,剛才你還拉我的手呢?”
看我仍是一臉的疑惑,他繼續道:“剛才你拉的人是我,不知是不是那時你和你家人分開的。跟着你,是因為你好像並不認識路,擔心你回不了家。”
聽完他的解釋,有些不好意思,按過水囊喝了一口道:“你可知道廉親王府怎麼走。”那個別院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雖然八爺被圈禁,但廉親王府應該有很多人知道。
那男子眉頭微皺:“你是王府中人。”不理他的反應,繼續道:“麻煩你把我送到廉親王府。”
跟着他後面走了很久,終於看見了那扇熟悉的大門,只見大門緊閉,門前站着許多侍衛。站在街口靜靜地看着,以前的門前車水馬龍和如今的門前冷落鞍馬稀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來不論時代怎樣變遷,有一樣是不變的,那就是人們對權位的態度。人們之所以對有權位的人前呼後擁其實並非擁人,實是擁權;對有權位的人點頭哈腰,也並非敬人,實是畏權。如果權和人分開,那這個人也就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想到這裏,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門前寬寬的路上也沒了往日的潔凈,順着路面向府對面的湖邊望去,一位穿着黑色衣服(w'w'w'.'F'v'a'L'.'c'n'福'娃'小'說'下'載'站')的姑娘站在湖邊的白楊樹下,兩眼緊緊地盯住王府大門。只見那姑娘大概二十歲的樣子,長相極美,但那美目中卻帶着極重的冷意,還帶着一絲絲的恨意。不由得被她吸引,舉步準備過去。
一直沒有出聲的男子突然說道:“你是這府中的人?”緩緩地點點頭,緊接着又搖搖頭,姐姐已革去皇籍,我又豈會是這府中之人。順着我的眼光,男子也發現了黑衣女子,他率先舉步過去,走到黑衣女子前道:“師妹,你又來了。”
望着男子身後的我,黑衣女子道:“她是誰?”男子道:“一個迷路的姑娘,……”
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急忙轉身望去,一輛馬車在王府門口停下,停穩后馬夫急急向大門口行去,在府門口和侍衛說了一會,侍衛開門進去。即刻的工夫,李福已快步而出,這邊馬車中也下來一人,定睛一看,原來是紫霞,高興地叫道:“紫霞。”
聽到聲音,紫霞扭頭向我沖了過來,緊緊抱住我帶着哭腔道:“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們找了你很久了。”輕輕地拍了拍紫霞,那邊李福已經過來了,向我打了個千道:“小姐快回去吧。”
應了一聲,抬步欲走,那男子上前道:“姑娘,這是剛才你看中的茶具。”這才發現,原來他手中一直拿着一個包裹,謝了一聲,吩咐紫霞付錢,那邊李福已拿出銀票遞入男子手中。
坐上馬車,向別院行去,一路上紫霞啰啰嗦嗦地埋怨不該帶我出去,見我靠在軟墊上並不做聲,以為我受到驚嚇,遂不再出聲。心中靜靜地想剛才見到的女子,在八爺府中並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她眼中的恨是什麼原因呢?她為什麼經常去王府門前呢?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院中,望着小桌上的上下跳動的燭光有些恍惚,就這樣過下去嗎?怎樣才能回到園子裏呢?直接和八爺說,他會同意嗎?
想到這裏,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悔,今天應該讓李福傳個話。嘆口氣,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抬頭望望無盡的夜空,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就如我現在的心情,一片灰暗。
放下茶杯,又重重地嘆口氣,準備起身收拾茶具,忽然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側身一看,急忙起身行禮。
八爺和十四站在我的面前,八爺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道:“就為這個。”心中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說道:“是,因奴婢很喜歡這套茶具,不留神才會和紫霞走散的。”
八爺聽完淡淡地笑了一下,十四道:“曉文,你想不想回園子?”說完靜靜地盯着我,心中一喜,急忙道:“謝王爺成全。”說完還鄭重地福了一福。
八爺和十四對望一眼,八爺臉上有一絲篤定,十四的眉頭有些微皺。我已被回園子這個消息沖昏了頭腦,也沒了往日的冷靜。此時腦中只想像着和胤禛見面的情形,哪還能看得懂他們的表情。
八爺道:“以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要顧及太多無謂的人和事。”這完逕自轉身走了,走到院門口停下來但並沒有轉身道:“明天十四弟會送你的。”
仔細想着八爺說的話,他認出我了嗎,為何會有這樣的一番話。抬頭望望十四,發現他也正目光烔烔地看着我,四目相對,都沒有閃避,終是十四有些敵不過,他笑着道:“果然是像,除了她,哪還有別的女子敢這樣看着一個男子。”
說完直接坐在剛才我坐過的椅子道:“不請我喝杯茶嗎?”我從屋子又搬出一把椅子,兩人都是默默地抿着茶,沒有出聲。
隨着馬車有節奏的咣當聲,旁邊的十四斜靠着軟墊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掀開帘子望着黑蒙蒙的天空,心中的欣喜隨着距離的縮短一點一點的增加,早朝過後就應該見到他了吧。
“真的如此高興嗎?”不知何時十四已睜開了眼睛,臉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興奮過了頭,居然沒有發覺十四根本就沒有睡。見我沒有接話,十四繼續道:“不管你是誰,只要是以後有了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我們雖然比不上以前,但保護一個女子的能力還是有的。”
心中一陣感動道:“也是為了若曦嗎?”十四靜了一下才說道:“那是我欠她的,我讓她的最後一個願望都落空了。”
十四仍為若曦沒能見到胤禛最後一面而耿耿於懷,心中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知道怎樣才能令他不再為此事煩惱,心中突地湧起一陣自責,彷彿十四的所有悲痛都由自己而起。一席話衝口而出:“如果若曦沒有死,那她會明白你的;如果若曦已死去,臨去前如果真的想見心愛的人,那證明她一定是沒有死心、也沒有放下,即使讓她見了,她只會去得更加不舍、更加傷心。”
十四怔怔地聽着我的話,一臉的不置信,對着我道:“她真的不怪我嗎?”我堅定地道:“不會怪你的。”
不知自己的勸慰能否讓十四釋懷,但也只能做到這兒了。前面趕車的奴僕在帘子外面輕輕地道:“爺,怡親王的車子已經來了。”十四從沉思中醒來道:“伺候小姐過去,請怡親王過來。”
我靜靜地望着十四,心中像打了五味瓶,說不清是哪種滋味,也許這次之後今生永遠無法再次相見。見我如此,十四微笑道:“以後別這樣看一個男人,下車吧。”由奴僕攙扶着下了馬車,只見十三已在馬車旁邊,對他福了一福,他頷首示意儘快上車,這裏是進圓明園的必經之路,現在又是上早朝的時候,而十四又不能現身人前,於是快步向十三的馬車行去。
過了一會兒,十三挑簾上車,上車之後並不詢問,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我道:“王爺,如果想問就問吧。”十三道:“我還能相信你嗎?”仍是這麼坦率,我笑了一下道:“王爺心中不是有答案嗎。”十三道:“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