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安靜到令我覺得不真實,想動,卻感覺到雙手被麻繩捆綁住。我掙扎了幾下,卻無法掙開,隱隱聽見呼吸聲。“誰。”我出聲試探性的一問,因為眼睛被黑布矇著,故而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使我有種恐慌的感覺。

沒人回答我,便又出聲:“說話,你到底是誰,為何要綁我至此!”

感覺一隻手被蒙在我眼上的黑布用力扯下,一陣強烈的光直撲我的眼睛,我別過頭,避開強光,緩和了好一陣才睜開,看着眼前人,竟是莫攸然。而我則被綁在一張椅子上,不得動彈。

“莫攸然,你抓我來做什麼!”含着怒氣,略微激動的沖他怒道。

“我以為,未央很清楚為何抓你來。”莫攸然嘴角噙着一絲殘忍的笑。

“確實不清楚。”揚眉冷對,用眼神質問。

他冷哼,邪魅的目光直逼我的眼底,我卻是坦蕩的迎視。

忽然間的沉默使得空氣漸漸凝滯,一直坐在右側的楚寰手中仍舊執着那把劍起身,待走至我面前才沉聲說:“相信你已聽聞有人密折狀告師傅謀反之事。”

“你們認為是我做的?我那樣恨夜鳶,怎會幫他對付你們。”我好笑的看着楚寰。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楚寰,你。”莫攸然口口聲聲的質問,彷彿已有證據在手,證明我就是告密人一般。

“你似乎漏說了一個人吧。”我的話使得莫攸然目光一凜,我繼續說:“華蓮,她是你的人,對嗎?”

莫攸然的眼睛微眯成縫,格外危險:“你似乎很清

楚。”

“你舉薦華蓮為聖女,封后那日她來搗亂,楚寰正好撞見要出宮的我。被廢入夷苑之後,你要與我重新合作。這一切的一切看起來是理所應當的巧合,可加起來卻是一個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就算我用了手段,也只不過是揭發真相而已。”

“就因為你揭發的是真相,所以未央沒有怪你,仍舊決定與你合作,畢竟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夜鳶與璧天裔。可是今日你竟然懷疑密折是我呈給夜鳶的,我有何理由幫他,況且我一直呆在冷宮,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呈密折?”我一句一句的給他解釋,他似乎也有動容,我乘勢繼續說:“而華蓮就不一樣了,她只是你的一枚棋子,她與夜鳶也無深仇大恨,難保不會因為真愛上他而出賣了你。你卻在事發后將我綁了過來,未央在你心中竟是如此得不到信任?”

“師傅並非不信任你,其實他也將華蓮綁來了。”楚寰走至簾幕之後,將一名同樣被綁了雙手,堵了嘴的華蓮扯了出來,下手絲毫不留情面,她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

楚寰蹲下身子,將其口中那一團布扯了下來。

“主子,不是我,她血口噴人!”嘴巴剛得到自由,她便激動的說。此時的華蓮早已沒了昔日的風采,髮鬢散亂,衣襟微敞,幾縷髮絲凌亂的散在耳邊,格外狼狽。

“血口噴人?北國人盡皆知夜鳶的風流往事,就連三位聖女都能不顧死活的愛他,你與他朝夕相處,難保不會春心大動。”我的聲音很平淡,換來的卻是華蓮一陣大笑。

“我從未否認夜鳶的王者魅力,那你呢?他那樣深情款款的待你,你又能如此鐵石心腸?”

“夠了。”莫攸然憤怒的將相互冷嘲熱諷的我們打斷:“既然你們都不承認,那我便兩個都殺了。”

“主子,你要相信華蓮,不要被她的幾句話矇騙了!”華蓮恐懼的仰頭乞求莫攸然要相信她,眼角有淚水

緩緩滑落:“華蓮對您的心日月可鑒,您不能懷疑我。”

莫攸然冷眼俯視躺在地上的她,瞳子裏毫無溫度,猜不透他眼中到底想什麼。“楚寰,你怎麼看。”

“徒兒認為,華蓮的嫌疑似乎更大。”楚寰的話還未落音,華蓮便憤憤的仰頭瞪着楚寰:“華蓮當然比不過未央與你的十年情誼,你的話自然偏向於她。主子,你為何不懷疑他!”

“你也說了,十年情誼。我與莫攸然還有楚寰,你

比不上。”我眸光一閃,深深看着莫攸然:“你是了解

我和楚寰的,有什麼事能瞞的過你?”

莫攸然突然笑了:“好,我信你們。到時候我會讓夜鳶來告訴我,到底哪一個才是背叛我的人。”

一名家僕匆匆跑了進來,單膝跪下稟報着:“丞相,禁衛軍已將丞相府團團包圍,聽說,王上親自領兵前來”

“如今丞相府內因緊急調動已經有千餘名精兵守衛,我們的大軍由於事發突然,未來得及調動,如今正在趕來,現在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楚寰的聲音依舊平穩,絲毫未受到外面危急時刻的影響,平靜如常。

莫攸然瞅了我與華蓮一眼,揮手將外頭兩名侍衛召了過來:“看好她們倆,一會兒還有大用途。”隨後雙拳握緊,青筋浮動,頭一回,我看見他這樣憤怒,目光含着嗜血的殺戮之氣。也深深感受到這一刻的危機。

當我與華蓮被鬆綁后就一路尾隨着莫攸然與楚寰走到相府大院,四名侍衛分別手持大刀置於我與華蓮的頸項,彷彿只要一個用力,我將會血濺當場。

大院內兩批人馬拔刀對立,隱隱殺氣盡顯於空氣之中,一眼望去,正前方一名明黃身影我已一年未見。

他眾侍衛的擁簇中傲立,讓人無法忽視他身上的氣勢。

他的眼神淡淡掃過被挾制的我與華蓮,表情不變,唯獨目光凌厲了幾分。

站在他身邊的是范上卿,目光憤憤的指着莫攸然怒道:“莫攸然,你這個奸佞小賊,竟敢私國莽匪,暗中

鑄造兵器,你是何居心!虧的老夫早早與你劃清界限,

相信王上乃聖明之明察秋毫。”

“十年了,你似乎忘記誅殺黃埔家你也有一份大功勞?”楚寰的聲音冷至機電,語調中藏着無情與冷漠,那一瞬間,已經否決他們十年的師徒之情。

“將莫攸然拿下。”夜鳶沉聲下令,眾將領命,提刀欲上前拿他。莫攸然卻斥道:“不勞動手,如今我已是瓮中之鱉,還怕我插翅飛了不成?”她決絕的看了我與楚寰一眼,將腰間的若然笛取出:“在我死前,還是想為我的好徒兒與好妹妹吹奏一曲。《雪未央》,這曲創作許久,從未奏過,今日就讓你們聽聽這天籟之音。”

不等我們說話,他便將笛置於唇邊緩緩吹奏起來,柔美宛然,曲調飛揚,如慕如訴,眼前彷彿若流霞飛掠,心中丘壑斑斕廣闊。

當眾人皆沉浸在這無限的美妙之音中時,曲調一轉,尖銳的閃過耳畔,我的小腹一陣絞痛,悶哼一聲,捂着小腹。而一直擋在我身前的楚寰雙肩微顫,背脊有些彎曲。

曲調逐漸尖銳,如鬼魅煉獄般的嘶吼傳到我的腦海中,擊潰着我的全身,小腹的疼痛如萬千隻毒蟲在裏面啃噬。再也承受不住那疼痛,我跌倒在地,而楚寰也單膝跪倒在地。

“不要吹了,不要再吹了。”我強忍着疼痛對着莫攸然大叫着,到底怎麼回事,我與楚寰為何會因這首《雪未央》而疼痛?

莫攸然的嘴角一勾,收音,狠狠的看着我們倆:“做任何事都該留一手的,你們也太小瞧我了。早在你們第一日來到若然居我便將嗜血蠱蟲的種子種在你們體內,十年了,應該長大了。你們若是不背叛我,它將會永遠沉睡在你們體內,可你們背叛了我!!這首雪未央已將你們體內的蠱蟲喚醒。每當它餓了,就會在你們體內嗜血,待血慢慢吸干就開始食肉”

我的手死死握拳,躺在地上聽着莫攸然一字一句的講述着嗜血蠱蟲的厲害。

眾多侍衛衝上來將莫攸然制住,他沒有絲毫的掙扎,就那樣衝著我們笑着,笑的那樣刺骨。

“這就是你們背叛我的下場!”

一雙手有些顫抖的將我擁起,他用暗啞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慕雪,對不起。”

靠在那個熟悉的胸膛之上,深深感受他身上的杜若之香,紅了眼眶,忍着疼痛笑道:“慕雪說過,定不會讓你負天下,所以,不用說對不起。”

“可是,朕負了你。”他的手筆將我緊緊圈在懷中,一滴淚水沿着他的眼角而滴落在我的手背,灼傷了我。

看着相擁的我們,莫攸然徹底明白了一切,喃喃着用我們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原來你們早就知道我心懷不軌,便將計就計,讓華蓮將你引去掘墓,乃至廢后。利用你的失寵,提攜眾位高官的千金,表面看來是夜鳶因愛二狂,其實是為了分裂原本與我站在一條線上的高官。

自己的女兒入宮為妃,王后的位置又懸空,各懷鬼胎是必然,謀久必裂,這樣便成功瓜分了我的勢力。原本與我連成一線的范上卿在女兒入宮之後他便與我漸漸疏遠,他心底打什麼主意我都明白,若他擁立自己的女兒做了王后,將會是我在朝廷一個很大的威脅。我只能想方設法的擁立華連,當機立斷的與他劃清界限。我可以等時機成熟,但是我的時機成熟,那夜鳶的時機也將成熟。我只能盡量縮短時間,在夜鳶初登大寶天下朝廷未定之時奮力一搏,可是我漏算了,漏算了你與夜鳶竟能配合著演這一場苦肉計引我上鉤。

而你又一再表明自己恨夜鳶將轅羲九銼骨揚灰,甚至當著眾人的面說你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他。這個理由足以廢后。這一切看起來都是這樣合情合理,卻沒有料到,其背後都是一場戲。我以為自己對你很了解,以為你根本不愛夜鳶,以為你已被轅羲九的仇恨沖昏了頭腦”

夜鳶將我橫抱起,冷冷的看着莫攸然:“將他押入天牢。”

我靠在他懷中看着莫攸然的背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猶記得他臨走前說:未央,總有一日,你會後悔的。

雖然小腹中的絞痛一刻都沒消逝過,我卻一直在笑,因為不知道此刻的我除了笑還能做什麼。

范上卿似乎也聽到了莫攸然那席話,一張老臉都綠了下來,不可置信的凝望着我與夜鳶,眼中還有恐懼。

我相信,經此一事,朝堂上再也無人敢輕看這個年少的王上,無人再敢與之對抗了。只有朝堂穩定,皇權得到控制,百官真心臣服,這個北國才會真正的強大,才有足夠的實力,與南國相抗衡。

熏爐內瑞腦香陣陣縈繞,金磚鋪首,明黃紗帳輕輕搖曳飛舞,宮燈通明,映的滿殿明燦熠熠。

我躺在龍床之上,隔着紗帳看地上跪了一拍冷汗淋漓的御醫,垂着首大氣不敢踹上一聲。夜鳶臉上凈是寒意,聲音夾雜着隱隱怒火:“朕養你們這麼久,為的不是聽一句”束手無策“。若你們再找不到去除王后體內的嗜血蠱蟲方子,都給朕卸袍歸田。”

“王上息怒臣確實是”太醫院首一邊擦拭着額上的冷汗,一邊俯首吞吞吐吐無法再說出下面的字眼。

“廢物!都給朕滾出去。”

得到這句話,眾御醫仿若得到解脫,倉惶逃出了大殿。

我深深凝視着失控的夜鳶,竟笑了出聲:“這可不是我認識的王上,胡亂髮脾氣呢.”

他的目光愈發暗沉,揭開紗帳,於榻邊坐下,俯首深深凝視着我:“對不起。”

“我沒怪你。”巍巍的伸出手握住他那緊握成拳的手,他的拳被我觸碰之後漸漸鬆開,反手回握着我問:“還會痛嗎?”

我搖頭:“早不痛了,它怕是已經吃飽,睡去了。”

他無奈:“如今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另一手撫上我蒼白的臉頰,目光又冷凜了幾分,眼瞳身處有藏不住的傷痛。“朕,一定要將你體內的蠱蟲去除。”

獃獃的看着他,心裏深知除了莫攸然,無人能解。

“我不許你這樣。”他手中多用幾分力,捏着我的手心,讓我回神。

“思伊心樂又黯然,急雪風快寒露冷。帝業星辰乾坤定,白頭死生共攜手。謝謝你。”我突然吟念起那夜孔明燈上題的詩。

“你看懂了?”

“每句第四字,樂,快,辰,生。連起來不就是生辰快樂嗎?”回想起那日見到孔明燈時我內心的震撼與激動,卻不能在人前表露,只能默默看着的煎熬。我苦澀一笑,淺淺低語:“夜鳶,哪怕不能偕老,我也會執子之手。”

他眼底動容,將我摟起,輕吻落在我的額頭,暖暖的呼吸拂在眼瞼:“我們一定會白頭偕老。”

不答話,我往他懷裏鑽了鑽,閉上眼帘呢喃着:“我想睡了。”

“嗯。”

“你不要走開。”

“嗯。”

“我想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你。”

“嗯。”

我的思緒恍恍惚惚的回到了一年前。

記得那夜我陪伴夜鳶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摺,我支撐不住昏昏而睡,迷迷糊糊感覺有一個人影飄過,還聽見他隱隱低語說華蓮聖女的行跡可疑。頓時,我睡意全無,睜開眼睛時御書房內只剩下夜鳶一人。

他對上我睜開的眼睛,良久都未說話,而我也是沉默片刻才起身,跪在他跟前,他詫異之餘要扶我起來,我卻掙開他的手說:請求王上重設後宮。

他微微嘆了一聲,無奈的將跪地的我攬起,指尖輕劃過我的鼻尖:都聽見了“重設後宮又如何,並不知道華蓮到底是誰的人。

我問:那你覺得?

他說:兩種可能,一是璧天裔送至北國的姦細,二是莫攸然縱其進宮。

我暗自沉思片刻,后說:我覺得莫攸然的嫌疑最大,因為華蓮聖女是他舉薦進宮的。若華蓮背後的人真是莫攸然那就危險了,他貴為丞相,現在與范上卿的關係格外密切,楚寰也掌握了兵權

他就靜靜的瞧着亂猜的我,也不說話,我急了,輕捶他的胸膛:你倒是說句話呀,你才剛登基,許多事也未穩定,萬一莫攸然再插上一腳,你

突然間我住嘴,怔怔的看着他那複雜多變的目光,我深深意識到此刻的情形比數月前謀奪王位之時還要嚴峻。掐着他胳膊的手隱隱用了幾分氣力,突然覺得是自己將夜鳶逼到這一步,若不是空設後宮,皇權又怎會分散,百官亦無人可以真正信任。

夜鳶說的對,重設後宮又如何?真正能引誘他們分裂的是王后之位!

於是我說:那就廢后吧。就在立后當日

深深記得當時他的眼神格外深沉,深沉中蘊含著一抹使我看不懂的東西,看着我,他只說了一句:慕雪,你不恨我嗎?

我明白他口中所指的是轅羲九那件事,其實,早在他登基為王當日他便將轅羲九之事告知於我。記得當時,他每說一句,便會有一滴淚沿着我的眼角滾落,那份痛依稀是一道烙印,刻在我的心上痛的讓我無法呼吸。

得知他將轅羲九暴屍於城牆之上,甚至焚燒屍骨,挫骨揚灰的種種行為,我只問了一句:為何如此對待一個屍體,我要聽你親口解釋。

那一刻,他的眼中是詫異的,或許他曾想過我會恨他,會怨他,會與他鬧,卻沒想過我會如此平靜的要聽他一句解釋。

後來,他告訴我:對轅羲九做的一切只為保你。你與轅羲九皆是北國來的姦細,轅羲九慘死,而你卻安然待在鳶王府無人動你,皆是因為轅羲九的暴屍與挫骨揚灰讓父王泄了憤。而我以誅殺姦細的功臣做了這件事,自然有資格為你求情,因為你是我的鳶王妃,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獃獃的聽着他的解釋,我緊握着的雙拳緊了又鬆開,鬆開后又握緊,反反覆復。

我說:我信你。

他問:為何?

我說:因為你是我丈夫。

再後來,我們絕口不提這件事,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可我們都知道,其實這件事已經產生了一道隱形的隔閡,即使我們仍舊這樣甜蜜的在一起。

當我們決定在封后那日用轅羲九這件事來引發兩人的矛盾,可是華蓮聖女先行一步,正好,我便將計就計,順着她的計劃走下去。果然發現,華蓮背後的莫攸然。

后位一空,夜鳶便大肆選進佳麗充實後宮,所有人都以為夜鳶此舉是因為我,其實不然,他立了很多高官千金,包括范上卿的女兒范雪如。為了爭奪那個后位,諸位有聲望地位的大官開始相互猜忌,暗中聯合官員打算推舉自己的女兒為後,這樣以一來,便成功的瓜分了朝中那幾條統成一線的勢力。只有他們的勢力散了,才能更好的掌握皇權,坐穩龍椅。

廢入夷苑之後,夜鳶曾偷偷來看過我一次,記得那夜我病的很重。他撫着我的臉頰說:對不起。

我終於還是剋制不住,在他懷中無聲的哭了出來,這些日子我的腦海中不斷回憶着掘墓時的瘋狂,雖然那都是做戲,可是我流的淚全是真的。

為大哥,為夜鳶。

也就在那夜雨中的瘋狂與放縱,讓我真正明白,大哥是真的已經離開我了。而夜鳶卻一直都陪在我身邊,一直都在。

其實一直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夜鳶一直在包容着我的任性與放縱,即使我利用他,即使我的心底仍舊藏着大哥,他仍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從何時起,夜鳶他竟已駐紮進我的心底,生了根,發了芽。到如今已經開了花,結了果。我很想伸手去摘采那美麗的碩果,可是現在的我還不能去摘。

我不要做百姓口中的“禍水”,轅慕雪,絕不能讓夜鳶因我而負天下。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後來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雙迷人的眼瞳正專註的看着我。削薄的唇邊掛着一抹淡淡的淺笑,仿若耀目的日光穿破冰層,絕鋒霧散。

青絲流瀉在枕邊,他輕倚在龍床之上,手似乎還是維持我睡前的姿勢。我問:“我睡多久了?”

“兩個時辰。”他輕柔的將我鬢角一縷髮絲勾至耳後。

“你一直都沒離開嗎?”

“嗯。”雙手一個用力,將我橫抱而起,越過珠簾,轉出插屏,將我置放在妝枱前的小凳之上。

他單膝歸在我的身側,與我平視,冰涼的指尖觸碰着我的頸項,一陣疼痛油然而生。我由鏡中看見頸項上已有一圈青紫的淤痕,很是駭目。

而夜鳶的目光卻愈發的冷凜,身上散發著無限的危險氣息。片刻后,他便取出一條又粗又長的珍珠項鏈,替我戴於頸項之上,遮去那圈駭目的痕迹。

“以後,朕都不允許你再冒險。”他的聲音中印有怒氣,目光含着濃郁的寒氣,像是在責怪我,又像是在對自己承諾。

突然,門外傳來李公公的聲音:“王上,天牢有報,莫攸然要見”他的聲音一頓,為難的望着我,也不知該如何稱呼。

“王后。”夜鳶冷冷的提醒。

得到夜鳶的命令,他立刻頷首道:“王上,天牢有報,莫攸然要見王後娘娘。”

我疑惑的回首看着夜鳶漸有怒氣的目光,心底夜疑惑他為何在此刻要見我。

在天牢中見到那個依舊風雅脫塵的男子,他負手立在牢中央,仰頭凝望窗外的一輪明月,皎潔如銀霜,將他沐浴其中。這樣的他又使我想到多年前,他總是執着鐵笛一人孤立在高山之巔,任狂風吹的髮絲散亂,目光幽幽的看着腳底的一切。也正是那份脫俗深深吸引着我,使得他在我心中有着崇高而不可褻瀆的地位。

而今日卻是我親手將這個我仰慕的男子推進了牢中,還聯合了他苦苦訓練多年的徒兒。

感受到我的到來,他才收回視線,回首看着我。如今已少了那份決絕與恨意,有的只是平靜與淡漠。

見他始終都不開口,我便率先問:“你明明可以輔佐王上對付璧天裔,為何要兵行險招?”

他輕笑一聲:“我不想藉助他人之手來對付璧天裔,我要真真正正的與他較量。”

“借口倒是冠冕堂皇,只不過是經不起權利的誘惑罷了。”我平靜的與他對視片刻。“姐夫,你後悔嗎?”

他嘴角一勾:“後悔?”

“教導七年,教出了一個心狠手辣的未央。”

他失聲而笑,凝視着我的眸子彷彿多年前在若然居,每當寵溺我時的目光。“錯了,心狠手辣的未央並非莫攸然教導出來的。自我第一眼見到你,便想到一個字,妖。聽起你的往事,我倒是覺得當年高僧說的話所言非虛。妲己轉世,妖孽降臨,禍害南國。如今的你,已經助夜鳶顛覆了一個北國,那麽下一個將是南國。”

“所以,你因信了這個語言,故而想將我送去南國。你想親眼看着,我是如何幫你顛覆南國的。”冷冷的接下他的話,這句預言是深埋在我心中的痛。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很了解你對轅羲九的情,卻未想到,事到如今,你依舊站在夜鳶身邊。”

“弱者,要不起未央。這句話不是你對我說的嗎?所以未央一直在尋找一個強者,可以讓我棲息在他的羽翼下,哪怕會粉身碎骨,也會忠於我選定的強者。”

“看來你愛的並不是夜鳶,而是因為他強。”莫攸然恍然大悟,可眼中卻又閃迷茫:“璧天裔也是強者,為何不選他?”

“我選過他,只因他心中無我。更因我的心中只有轅羲九。”腦海中飛速閃過那一幕幕的往事,璧天裔將那朵芙蓉花插在我的發間,承諾為我蓋一座宮殿,在裏面種滿我最愛的芙蓉花。

莫攸然臉色微變,喃喃道:“無你?”

牢中突然靜了下來,我靜靜的垂首看着金黃的月光鋪灑了滿地,更顯凄涼。

暗自思量良久才轉入正題:“奴才稟報說你要見我,所為何事?”

“用一顆嗜血蠱蟲的解藥換我這條命。”他似乎很有把握的看着動容的我,“我這條命如今已一文不值,只要你在夜鳶耳旁一語,他定然為了救你而放我。”

“放你出去只是舉手之勞,但我的條件是,兩顆解藥。”

他揚眉一笑:“怎麼,一向只顧自己死活的未央竟關心起楚寰來了?”

“你到底給不給。”看着他那可以激怒的笑,我的口氣不大好。

“我若說不給呢?”

他的聲音才落下,我便轉身離開大牢,不再多說一句話。

我相信,莫攸然會再來求我的,他絕對不會甘心就這樣被處死,他還要找璧天裔報仇。

所以,現在就是比誰更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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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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