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戰的巔峰抉擇
1
轉眼又過了一個多月,到了情人節。在約定的廣場石碑前,哲遠等在那兒,不沾一點人間煙火的樣子,就像世界的一切與他無關。我跑到他面前,他的眼睛總算有了一點光亮。
“皙然,你來了!”
“我沒有遲到,我是準點!”我狡辯。
他抿了抿嘴巴:“我知道,是我早到了。”
我將手中的紙袋交給他,他問:“這是什麼?”然後準備打開。我急忙攔住他,叫他回家后再看,實際上,我是不想被他嘲笑,那是我熬了幾個夜晚為他編織的圍巾。
“可是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啊。今天是要送禮物的嗎?”他獃頭獃腦地問。
我表面上說不介意,其實心裏在想,誰不知道情人節是要送女生玫瑰的啊,他那麼聰明的人,竟然在這點上跟笨蛋一樣。
今天的街道都是甜蜜的,商業化很嚴重的節日,充斥着火紅的玫瑰,精美的巧克力,到處是心形的氣球。我牽住他的手,笑呵呵地一起走在路上。有一枚雪花落在他的頭髮上,我驚呼一聲,雙手伸到天空,又下雪了。真好,又一次地下雪了。
哲遠靜靜看着我轉圈,等我停下來,他習慣性地摸摸我的頭頂:“傻瓜,不就是雪嗎?”
“雪可是我們的媒人啊!我最喜歡下雪了。”我發自內心地笑。
“皙然。”他走到我身邊,雪在他的周圍繽紛,他看起來似乎有點不真實,他和冰雪是那麼的契合。他有點怪怪的,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說。
“江書瑋在你家!”他終於還是說了。
我愣愣的,沒有料到他居然知道了。的確,江書瑋這段時間沒處去,就一直待在我家。我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是將頭垂了下來。
“我們談談吧。”
我默許。他,要和我說什麼呢?
我看着雪花,心裏默默地想——十八歲生日要來臨了,我,將要和媽媽一樣,面臨艱難的選擇了嗎?愛情和親情,真的無法……共存嗎?
我帶哲遠去了一家咖啡廳,蔦蘿藤環繞在我們周圍,將我們隔絕開來。
我喝着一杯檸檬水,手捂住玻璃杯,讓溫度從手掌傳達到內心,可是依然很冷,冷得我牙齒都要開始打顫了。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住的冬日古堡,沒有一絲暖意。
哲遠默默看着我,眼神複雜,大概在思考着很多東西……
“皙然,我從沒問過你和血族之間的關係。我只知道,你是人類。我想你以後也當人類,可以嗎?”
我很心虛,不敢接話。
他接著說:“我是說真心話。我從小就在自卑中抬不起頭。現在太幸福,我會覺得好虛假……我有種感覺,我留不住你,你只是想在我身邊休息一下,你遲早……是要走的。”
我的心迅速往深淵墜去,他是如此的缺乏安全感,沒有自信、自卑。他以前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的呢?常人都把他當做天才,對於他的自卑,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這確是事實。其實我和他很多地方極為相似,但是他心裏的陰霾似乎比我嚴重。
“我爸爸拋棄了我和媽媽。而我媽媽,有一次差點……”他吞咽下後面的話,可是我隱約聽到了一丁點兒。原來,他的母親,對他的影響並不亞於我……
我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哲遠……哲遠的心應該比誰都脆弱。而他,只願意把這一面展現在我面前。
“但是我還是很愛我的媽媽,只要她不拋棄我,只要她心裏還有我,折斷我的胳膊或者腿,都沒關係。我也愛皙然,可是皙然也會拋棄我的,對不對?我不想再被人拋棄了……”
我的眼淚無聲滑落:“不應該是這樣!”我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滲透出來……此刻,哲遠的心裏恐怕已經哭成了一片汪洋吧。
“不應該是這樣的!我並不屬於誰,我就是我,我想選擇哲遠,我會好好愛哲遠。我就算成為了血族,也會在夜晚守在哲遠的窗邊,永遠不會拋棄你!”
“看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決定離開我去做血族!”他竟然在淡淡地笑,“原來是這樣!我不該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懲罰,終於來了。”
我……我說漏嘴了,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裏……也許,那才是我心底的聲音?
“皙然,你一定要當血族嗎?沒有陽光的生活,真的可以嗎?”他的聲音突然有些嘶啞。
“我可以。”為了和外婆——我唯一的親人生活在一起,我必須討厭陽光!
“是嗎?”他低下頭,側邊的劉海遮住了眼睛,我看不到他的臉。
“皙然,我不需要憐憫。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離開我吧。”他蒼白的手指放在額頭上,擋在眼睛前。我站起來,扯下他捂住眼睛的手指,感覺到一片冰冷的濕意,是我的還是他的?
“別趕我走,哲遠,不要把我推開。”我語無倫次地說,“你答應過我,不會推開我的,你說過只要我不推開你,你不會先離開我。”
他沒有看我,低着頭,但眼眶邊分明沾有淚水:“但是你已經決定,在不遠的將來拋開我,不是嗎?那和現在走有什麼區別?”
我的手指鬆開了,頭很眩暈,心臟處的動脈急劇收縮,兩顆虎牙幾乎將我的嘴唇咬破……驀然發現,如果我一直這樣,到離開那一刻,最受傷的只會是哲遠……是,我做錯了嗎?
哲遠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背影看起來很蒼涼,我送他的紙袋被丟在原地,我已經漸漸地看不清楚他了。
世界只有白茫茫一片,雪在無聲地飄灑!
我不該愛上人類,更加不該去招惹他。一切,都是我的錯。
哲遠漸行漸遠,而我一個人往相反的方向離開。路過落雪的公園——哲遠第一次吻我的地方,我哭得很厲害,心裏一遍遍地說……對不起,哲遠,這是我最後一次哭了,請原諒我,原諒我愛得那麼自私……
我走了很久才回到家,神情恍惚。月漣見我回來很高興,但是她看到我的臉,驚異地問:“怎麼眼睛這麼腫?哭過了嗎?”
我微笑:“外婆,我愛你。”我忽然衝上去抱緊了月漣。我可以放棄愛情的,我安慰自己。我不想像媽媽那樣,再傷害外婆了。她的痛,夠多了!
外婆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拍着我的後背,就像,小時候一樣……
2
開學后,小堇又坐回了我旁邊,而我一直沒有見過哲遠。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好好吃飯?工作累嗎?我心裏隱隱有些擔心,卻沒有去詢問他。因為我和他,已經沒有了未來。十八歲一過,我就將成為血族……只是,心裏那份心碎般的疼痛,卻又是為哪般呢?
小堇放假期間都在走訪親戚,還回了老家,見到我,就拉着我的手說個沒完。我笑着聽她說,卻沒有告訴她哲遠和我的事情。
“啊,小如,你過節如何?”小堇側身問我們後面的覃薈如。覃薈如是上學期期末轉來的學生,當初剛來的時候讓班裏的男生都振奮了一把。她個頭中等,不胖不瘦的身材,相當勻稱;鵝蛋臉如凝脂,眼睛很妖媚,眼角微微上翹,看起來蠻勾魂;標緻的臉蛋,搭配褐色小捲髮,很是可愛。她坐在小堇後面,可是我不知道她們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了?小堇還親昵地稱呼她為“小如”!不過,覃薈如看起來挺親切的,和小堇很談得來。
覃薈如對小堇笑道:“我家在遠處,我是一個人過的。”
“啊,這麼可憐啊,你早說嘛,我上次就邀你一起去我家玩了。”
“呵呵,要不下次邀請我去你家玩?”
小堇把頭點得和雞啄米一樣:“當然沒問題啦,下次你和皙然一起來玩吧!”
她們又高興地討論起什麼,我插不上話,但就在說笑間,覃薈如的眼光卻有意無意掃過我,帶着一絲恨意。是我看錯了嗎?我們似乎,沒有什麼仇恨可言吧!
教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大家頓時安靜了下來。我往門口一望,卻是“霸王”來了。他一個學期來學校的次數,比中國發生月食的次數還少呢,今天怎麼就來上課了呢?
“啊!”覃薈如輕呼一聲,“那不是秦鳴嗎?很紅的那個明星耶!”
小堇拍着受驚的她解釋道:“你剛來,不知道,少爺本來就是我們班的,呵呵。”
秦鳴徑直向我走來,衣着光鮮,步履優雅。旁邊的女生開始尖叫,現在的他,越來越像一個王子,霸氣也收斂了不少。
“好久不見!”他對我笑。
我的心猛烈地顫動,從上次他在我家借宿后,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他了。期間又發生了和哲遠的種種事,我根本沒有心情關心他的近況,只是聽外婆說他去愛爾蘭拍MV了。現在突然看到他,我怎麼就想起哲遠了,該死。
“你怎麼來了,很稀奇啊!”我邊應承邊笑。
“想來就來了唄,還要理由嗎?”他又看了看小堇,指着自己的位置,“方紫堇,我們換換吧。”
“好,沒問題。”小堇激動地跳起來,那個架勢讓人感覺她從很久前就迫切地想遠離我。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耶!
“你不是去了愛爾蘭了嗎?”我問秦鳴,他已經坐到我旁邊來了。
“已經回來了啊。那支MV拍得很好,電視台正在打榜,你可以回去看看。”他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非常炫目。
“好。”我回答。
“你怎麼無精打採的?”他對着我看了半晌,關切地問道。
我捏捏臉頰:“沒啊,我很有精神啊。”
“我早上給小漣打了電話,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我還是喜歡吃中國菜。”
我點點頭。
上午的課結束后,秦鳴的經紀人在門口叫喚他,他就起身走了,還不忘提醒我別忘記。
“皙然!”覃薈如在後面拍我肩膀。
“嗯?”
她的笑臉很甜美,就像一顆包裝精美的糖果:“你和秦鳴很熟嗎?我很喜歡他的歌呢,什麼時候給我介紹一下吧。”
“沒問題。”小堇已經將位子挪過來了,她插嘴道,“只要是皙然呼叫,秦鳴少爺立馬像風一樣跑過來。”
“好啊,正好晚上他有空,要不你們一起跟我們去吃飯吧!”我無謂地笑了笑。
小堇連忙拍手歡呼——她呀,就是那麼容易滿足!
放學后,我們在外面溜達了一下。天黑透了,我們才前往約好的餐廳,而月漣和秦鳴已經先一步到達了。
我們吃了豐盛的晚餐,邊吃邊聊天,不知不覺到了夜闌人靜的時候。秦鳴喝了點酒,微醺,我擔心他不能開車,於是勸他還是打車回去比較好。
3
春寒料峭,夜晚更是涼如水,我們站在酒吧外面,凍得直哆嗦。餐廳所在的這條巷子,估計也攔不到的士,所以我們大家慢慢地往外走。
巷子還真長啊,有點長得看不到盡頭的感覺。忽然,我覺得氣氛有點怪異,猛抬頭,看到空蕩的小巷那頭,站着兩個歐洲人。
月漣已經停住了腳步,她站在前方,張開手臂攔住了我們。我也感覺到事情的蹊蹺,他們似乎在等着我們,並且來意不善。
這兩個人打扮很張揚,一個是”朋克頭”,似經歷過爆炸一般,相當滑稽;另外一個剃了半邊光頭,而另一半則是散亂的長發,怪異得很。這兩個人的打扮充分體現了他們與這個時代的格格不入。他們在對我們笑,但那種笑是可以使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的,寒冷沁心。
我彷彿看到空氣中浮動着紅色的薄霧,漸漸籠罩了所有的人。遠處傳來“咿咿呀呀”的囈語般詭譎的歌聲,一場殘酷的殺戮即將開始。
月漣壓低聲音:“小皙,帶着她們離開。快!”
顯然外婆知道些什麼。可是她可以一個人應付這兩個人嗎?他們是……
“快!”月漣很焦躁,但是卻克制住音量。
見到外婆那凝重的神色,我知道事態十分嚴重。我還是先聽話,把大家弄到安全的地方再說吧。我拉扯住小堇和覃薈如,讓她們調轉方向往後去,又騰出手來扯一把秦鳴。
“怎麼了?”小堇緊張兮兮地問。
秦鳴腳步踉蹌,口裏還在嚷嚷:“小皙,別扯得這樣厲害啊,凶死了。”
“快給我走!”早知道剛才就阻止他喝酒了!
“拉貝萊斯的妻子?”我聽到身後有人這樣說,這更加確定了我的判斷。他們果然是血族,至少五百年的血族。而且他們報出了外公的名字,知道外婆的身份,顯然是很有目的性的來抓外婆的。
糟糕了,我得趕快聯繫其他人!但在這之前我必須快點帶大家離開。我極力讓自己冷靜,面對突發事件,一旦焦躁就會陷入更大的困境。
小堇滿臉錯愕,口裏低聲問道:“打劫?那我們也不能丟下表姐啊!”
覃薈如卻停下了腳步,觀察着來人。我正欲推她,卻發現另外一頭也站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渾身肌肉,胳膊粗壯,女的滿頭紅髮,妖冶異常。我這才意識到,恐怕不是僅僅四個血族這樣簡單,說不定還有血族埋伏在其他地方,只是未出現而已。是外公那邊出了什麼事情嗎?居然知道外公的身份,還敢來太歲頭上動土,對方膽子可不小!或者說,對方的後台也相當強大!
這下完蛋了,恐怕他們是有備而來,我們誰也別想跑掉。
忽然,一直躲在我們身邊的普洛和修斯從天而降,我差點忘記,他們是隨時跟着我和外婆的。但隨即,我頭皮開始發麻——這下完蛋了,秦鳴喝醉了還好矇騙,怎麼向小堇和覃薈如解釋?
月漣已經移動到我背後,她冷笑着對來意不善的血族說:“沒必要將生人困在結界中吧!”
“夫人,您難道不知道,這幾個渺小的人類只是沙塵,在我們眼裏跟石頭,小草,螞蟻差不多。死了和活着對我們來說,沒有區別!夫人,您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保護螞蟻了?”對方的話語飽含挑釁的意味。
我的血液沸騰起來。該死,竟然如此誣衊人類,他們的品行不是用“惡劣”兩個字就能形容的。
“僵,也配談論生命嗎?”我聽到身邊有個嗤之以鼻的聲音,我轉身,驚訝地看着覃薈如。她眼如水杏,笑臉不改,只是看起來相當自負高傲。只見她飛快地從身後的背包取出一柄小刀,按動一個按鈕,小刀瞬間伸長,形成一柄彎曲如蛇的劍。那柄劍在漆黑的夜裏閃着寒光,上面鑲有奇形怪狀的符號。劍身彎曲,鋒刃銳利,吹毛即斷。現在換我驚訝不已了,原來,她就是那個法師,那個曾與江書瑋鬥法過的女法師!
“小堇,乖。”她手裏不知何時捏了一張符咒,紙一晃,化為一團白色的煙,小堇往前倒去,我反應迅速,將她抱在懷裏。
覃薈如又從後背抽出那條黑色厚重的斗篷,往脖子上一系。這一身裝束更加肯定了我的判斷。上次將江書瑋逼得幾乎快死的法師,居然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怪不得我上次看她的背影就覺得有些眼熟,那時候我們就已經是同學了。
“白皙然,我不管你和僵有什麼關係,請帶小堇和秦鳴離開。”她的劍在空氣中揮動了兩下,發出“嗚嗚”的聲響,像冤魂的哭號。
月漣絲毫不詫異地說:“我就覺得你身上有種奇異的香味,原來是驅魔香。”
“對,我們覃家世代相傳的驅魔香,專門用來驅散僵。我們家族是專門殺僵的驅魔人。”她補充道,冷意更甚。
那頭的女人笑聲刺耳:“我不管你們什麼驅魔不驅魔的,反正今天夫人是一定要跟我們走的。”
說完,她飛速移動到我們面前,可是普洛已經擋住了她,只是一擊,她就飛開十多米遠。那邊肌肉強壯的男人接住了她,幾個轉身後着地。於此同時,另外一頭的”朋克頭”的拳頭髮出強烈的光,朝我們這邊擊來。我只覺得身子一輕,卻發現月漣已經摟住了我。我死死地抱緊小堇,三人飛上了半空,隨即在遠處輕輕落下。我看到覃薈如也攬住秦鳴,飛速跳開。
忽然,一聲振聾發聵的巨響,我低頭去看,發現大伙兒剛才站立的地方出現一道五米深的裂隙。我驚得一身冷汗,這種力量,恐怕五百年的功力都不止。對方太強大了,不是我們可以戰勝的啊!我在心裏吶喊起來:“外公,你在哪裏啊?外公,快來幫我們!”
“小皙,你快點帶他們走,不然我會分心。”月漣嚴肅地看着我,輕聲吩咐。她帶着我們落到地面,又獨自沖向了正要襲擊我們的”朋克頭”。
我將小堇馱起,看了覃薈如一眼,說道:“小如,請不要傷害我外婆……拜託了!現在,還是聯手對付這幾個人比較重要……”
“我也拜託你,把小堇和秦鳴都帶到安全的地方。”她將秦鳴推給了我。
我忽然很痛恨自己的無能!人類也是可以和血族鬥爭的,比如小如。可是為什麼現在,我就只能選擇逃走呢?
秦鳴經過這一嚇,酒大概也清醒了,指着那個大坑問:“剛才是爆炸嗎?”
“你還是快點離開這裏!”我使勁推搡他。
我回頭,發現他們已經四對四,開始打起來了。廝殺聲直直轟擊耳膜,空氣中浮動着淡淡的血腥味。
奇怪的是,沒有任何外人出現在這裏。剛才爆炸造成了巨大的震動,應該會驚動其他人才對,可偏偏沒有一個人走出大樓……街道上也安靜如死水,沒有任何的車輛經過。我背着小堇,一邊推着秦鳴在我前頭走,越走越感覺到異樣……死一樣的沉寂。夜,第一次安靜得讓我恐懼!
走到巷子盡頭時,我終於知道,就算我跑得再遠,也不可能脫離這些血族的控制!從我們進入巷子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陷入了那些血族設置的結界中。
這個結界和江書瑋的結界不同。江書瑋的結界是隔斷我的氣息,讓血族無法找到我,還控制在結界中心的獵物,但是並不能阻止外部人類的入侵。而現在這些血族的結界,強大到隔絕了外部世界!我們在這裏面發生的一切,外界都無法感知。結界外的人類看不到我們,也聽不到響聲,我們就像被移動到了異度空間一般。只是我不知道,他們的結界是否也能隔絕血族的進入。如果能,我們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將破滅。
此刻,就算我跑到世界盡頭,在血族看來,只不過是在結界中邁動了一小步。無論我跑得多遠,都無法離開結界!
我有學過一些如何破解血族的結界的技能——這一招本來是用來對付江書瑋的,不知道對付這些血族的強大結界會不會有用。而我,也僅僅只學了一絲皮毛……
“小皙,這是夢嗎?”秦鳴忽然握住我的手。我對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他痛得大叫。
“你看這是夢嗎?趕快替我背着小堇!”
秦鳴看我神情嚴肅,趕緊從我手裏接過小堇。
我必須破開結界,這樣才能把訊息傳遞給古那斯,告訴他我們陷入了困境。我咬破手指,在手心畫符咒,然後集中意念,對着看不見的結界,用力推動手心,就像在拚命擊打面前的玻璃一般。
經過幾十次、幾百次的敲打,我的手腳已經麻木。我開始責怪自己,我為什麼不是血族,為什麼不能拯救大家,為什麼……我還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
忽然,我感覺到結界有點鬆動的跡象,彷彿……有一絲新鮮空氣飄散了進來!
快點,再快點!我提醒自己一定不能放棄。我的額頭沁出了汗珠,一隻鐲子從袖口滑出來,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哲遠的影子……以前好幾次,都是哲遠來救我,但現在,我必須靠自己……
“小皙!”秦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對空氣亂揮的樣子,彷彿根本不能分辨眼前這些奇異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了。
4
“大小姐,不僅是夫人,您也必須跟我們走。”在角落中,又來了另外兩個男人。這附近究竟藏了多少血族啊!我輕蹙眉頭,提醒自己要冷靜。
秦鳴擋在我前面,問道:“你們是誰?”
我扯開擋在我面前的秦鳴,面向那個男人,人類是無法應付血族的!
“我跟你們走,不過先放這兩個人出去。”我必須保護我的朋友,不能讓他們受到傷害!
對面的血族不以為然,輕蔑一笑:“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我心中大怒,正要擺開架勢,一個人影從巷子口飛出來,眼看飛向了我,我趕快躲閃,才不至於被她砸到。
飛過來的是那個紅髮妖冶的血族女人,她狠狠地摔倒在地。覃薈如緊跟其後,等那女人一着地,她的劍便直接刺入了那女人的心臟……
頃刻間,血族的女人化為了一堆細沙。
秦鳴大驚失色,而那兩個血族的人看到自己同伴被殺,已經憤怒到極點,他們迅速向我們撲來,我和覃薈如立刻迎了上去。我為了對付江書瑋,學過很多新的招式,希望能派上用場。我先用幾個迴旋踢,試探了一下虛實,發現這兩個沒有那個“朋克頭”兇悍,也沒有江書瑋厲害,我才稍微將懸在嗓子口的心放到肚子裏。可是幾個回合下來,我明顯處於劣勢,畢竟我只是普通的人類!
這時,一個布袋扔到了我手裏,我聽到覃薈如大叫:“這是驅魔香!”
我邊招架邊掏出晶瑩如金沙的東西,往那個血族臉上灑去。他捂住臉,號叫聲震天,痛苦萬分地蹲下。我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香到有點發暈,就像有毒但妖嬈的花朵,有種致命的誘惑。趁着這個空當,我對着他的頭就是一腳,將他踢飛了十幾米遠。如果是人類,我估計這一踢他就掛了。我已經特訓到可以將碗口粗的木樁踢斷!
可他卻從地上搖晃着爬了起來,只是頭就像掛在肩膀上一樣。
覃薈如在旁邊叫道:“心臟,朝他的心臟,踢穿!”她那邊的對手發瘋似的在地攻擊着她,她也無暇顧及我。於是我再次將驅魔香灑向那個血族,他立刻使用了血族的幻術來應對,我的身體忽然灌鉛般的沉重,撲通趴到了地上,四肢沉重到緊貼地面,無法動彈。可惡!我難道要眼睜睜等死?
眼看那個男人就要一腳踩到我頭上了,一個頎偉的黑影來到我面前,抓起我手中的布袋,丟向血族。是秦鳴!
他將我從地上抱起來:“小皙,沒事吧!”
不是叫他看着小堇的嗎?小堇去哪裏了?
秦鳴趁血族被驅魔香包圍、痛苦掙扎的時候,捏緊拳頭對着他的胸口打去,我聽到了肋骨折斷的聲響。與此同時,幻術消失,我的身體可以活動了。
“小皙,你快走。小堇在拐角處,暫時安全,你別擔心。”秦鳴推我。
我搖頭,現在根本出不去。況且,我不能拋下他們離開!還來不及說話,那個受傷的血族又用利爪開始攻擊我們。我們只能迅速閃開——誰知道他的爪子有沒有病毒啊,萬一被抓傷染毒,那才叫糟糕呢!
他站在中央,我和秦鳴各閃向一方,然後我抬起右腳,秦鳴則舉起了左腳。我們很有默契,同時踢向了中間的血族,但他卻奇迹般地用腋下夾住我們的腿,往地上一拖導致我和秦鳴重重摔倒在地。血族張開血盆大口,獠牙發亮,眼看着就要將我倆拖到他的牙下。
我怎麼可以死在這裏!我無暇顧及疼痛,掙扎着想站起來,但我的腿還是掙脫不了血族的控制。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小如戰勝了糾纏着她的血族,見我們陷入危險,立刻從背後襲來,將手中的長劍插入了血族的心臟,那人立刻煙消雲散,化作粉塵……
秦鳴見狀,臉色發青,幾欲作嘔。他從未見過血族,剛才卻被張開血盆大口的血族夾在腋下……真是難為他了!
小如收回劍,跑到我們旁邊,扶起秦鳴,掏出一個花骨朵在他鼻子前晃下。我以為秦鳴會暈,可是看他發青的臉色漸漸好轉。
“我來打破結界,你們快點走!”小如站起來,掏出幾疊符咒。
“你們究竟是……”秦鳴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倆。
我和小如對視一眼,同時回答:“回去再說!現在沒時間解釋!”
忽然,巷子裏一聲巨響,旁邊的一棟樓似乎要坍塌了。我們見狀趕快往街道上跑,狂飆了幾百米才停下來,回頭一看,剛才還矗立的大樓頃刻間變為了一堆廢墟。
秦鳴指着廢墟和滾滾濃煙,舌頭打節:“垮了,都垮了。”
我和小如又同時點頭:“我看到了!”
我想等一切結束后,必須要讓外婆消除他今晚的記憶……外婆似乎奪取過一個血族的力量,就是可以消除人類的記憶。我實在是不想讓他的記憶中,留下可怕的回憶!
我想外婆那邊,雙胞胎兄弟聯手,威力會倍增,那個“朋克頭”應該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外婆一定不會有事的……
還在想,月漣就已經飛出來了,她的衣裙在風中如飛舞的蝴蝶,笑靨如花,濃密的黑髮像飄飛的綢緞。隨後飛出來的是普洛和修斯。秦鳴見狀大驚,指着外婆大喊:“小漣在飛!”
“小皙!”外婆從天降下,落到我懷抱。
“外……月漣,沒事吧!”我揉揉她腦袋。
她大笑幾聲,又不屑地看了一眼廢墟:“我肯定沒事了,那些傢伙,哼,肯定被活埋了吧!”
我忽然想起小堇,趕緊問小如:“小堇,她什麼時候會醒?”
“受到外界劇烈刺激的時候,比如現在!”她冷漠地回答。
我們吃了一驚,往四周去看,果然,小堇已經從黑暗的角落走出來了。她看到我,正欲說話,背後一個渾身是血的吸血鬼居然從廢墟中爬了起來,猛地向她撲去!
“逃!”我的語言中樞應該是麻痹了,我喊叫不出來,小堇那脆弱的身軀怎麼可能承受吸血鬼的致命一擊……我不敢想像下去。
小堇眼睛瞪得很大,她驟然回首,那個黑乎乎的身影已經壓了下來。我頭腦暈得厲害,胃急劇收縮,小堇,我的小堇!
可是就在吸血鬼要觸及小堇的瞬間,他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手□纏了起來,形成一個非常誕詭的姿勢,就像一股絞起來的麻繩,然後整個人重新飛回了廢墟!小堇扭回頭,齊耳的短髮沒有一絲紊亂,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她先處於完全獃滯的狀態,隨後便撒開腿,快速往我們這邊跑來。
我扯她到身邊,發現她的身體還是因為剛才太緊張而僵硬。小如則開始警惕地觀察四周,說道:“結界還沒有破,奇怪了……”
我在一邊安慰小堇——脫險就好,不管剛剛發生了什麼,小堇沒事就是最好的結果……
正想着,“朋克頭”和那個半邊腦袋是長發的男人就從廢墟中爬出來了。外婆輕蔑地仰頭長笑道:“怎麼?還想打?”
可是我卻有種強烈的不和諧感,戰況明明是偏向我們這邊的,但那兩個血族為何笑得如此得意?似乎……似乎他們才是勝券在握的一方!就在疑惑間,我們站立的地面開始輕輕地搖晃,隨後越來越劇烈。大家往地上看去,只見水泥路面下突然冒出無數藤條荊棘,它們瘋狂生長,只幾秒鐘的時間,就將我們眾人纏繞住。荊棘陷入了我的皮膚,非常的痛,一支粗壯的藤條纏住了我的脖子,而我的四肢也被纏住……下一秒,我已經被這些奇怪的植物高舉到了空中!
5
我的手臂已經被荊棘刺破,殷紅的鮮血順着手臂一直流到了手肘。可是現在不是關心自己的時候,我努力四處去尋找,發現離我最近的是小如,她也被困住了,但是她正用利劍奮力砍那些藤條。再看,秦鳴和小堇竟然也被掛在了空中!
我看到月漣從遠處朝我飛來,然而中途不斷有新長出來的荊棘擋住她,她手中的光芒形成刀劍的形狀向荊棘砍去,但砍斷一截,又會有新的長出來襲擊她。
在她應對荊棘的同時,她的身後有人突襲而來,想要趁亂偷襲!我咿咿呀呀地亂叫一陣,還好外婆已經反應過來,回身去對付那個渾身是血的傢伙。
接着趕來的普洛噴出火柱,藤條才稍微收斂一點,我看他向我來了,忙大呼道:“救人類,先救他們!”
他顯然愣住了,不過很快燒焦了距離他最近的荊棘,被捆綁在藤條上的秦鳴便順勢往地上摔去。我知道,普洛會接住秦鳴的,我相信他!所以,秦鳴應該會很安全。
手臂和脖子上的藤條似乎收得更緊了,我倒吸一口涼氣,感覺肌膚火燒火燎的疼痛。然後,旁邊突然升起一把火,燒斷了纏着我右腿的荊棘。我發現修斯向著我飛了過來,可一旁的小堇怎麼辦?稍微耽擱一分鐘,不一秒鐘,都很有可能錯過解救小堇的最好機會!
我焦灼地對着修斯咆哮道:“這是命令,先去救小堇,快點!求你!”我因為焦躁,聲音到最後已經變得走調了。我已經是用最大的力氣在叫喊了。
我的腿在空中亂彈,我沒有那麼脆弱,所以請救一救小堇,拜託了!修斯的眼睛綠盈盈的,他的獠牙很長,大概是極度憤怒起來,他咆哮一聲,轉身去了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敢肯定他是去救小堇了。
我還想看看他是否成功救下了小堇,可是脖子勒得好緊,我已經動彈不了啦。越掙扎,荊棘勒得越緊,我看到自己的手和胳膊都是鮮血,黏稠熱騰騰的鮮血,就像遍山遍野怒放的杜鵑,它們充斥了我的視線,我彷彿聽見喧器的打鬥聲離我越來越遠。我在想,我是不是全身都被扎了洞?現在的我是不是變成了一隻刺蝟……耳邊好像又有打鬥聲,似乎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該死的!我眼睛被血模糊住了,漸漸看不到東西了,疼痛如一隻暴戾的獸,在我的神經末梢撕咬,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突然有點喪氣,死了就可以去見媽媽了吧!我就可以對外婆說,不是我不想當血族,而是我沒這個機會了。我一直把自己當做血族,從小就喜歡喝紅色的液體,從小就厭惡陽光,喜歡黑暗和陰冷……我一直認為自己是高貴優雅的血族。
可其實我還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啊!想到這裏,我苦笑起來。對,再怎麼矇騙自己,其實,我還是人類。
當人類真好,可以沐浴在陽光中,感受那種溫暖;當人類真好,可以遇到那麼多可愛的人,秦鳴、小堇、小如還有我的哲遠。我很感謝在自己的人生中遇到這些人,讓我享受純粹的友情和美好的愛情。
哲遠,你會不會在以後閑暇的時候,偶爾回憶下我?還是將我掩埋在記憶最深處,不再碰觸?我多想愛你啊,現在就這樣死了也好,我到底還是不能承受血族需要承受的生死、永恆之苦。媽媽說得對,我不適合當血族!對不起,外婆,我愛你!但最終,我還是要丟下你了。原諒我,外婆!
“你還有我呢!”絕望之際,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對我輕聲呼喚,我豁然睜開眼睛。我脖子上的荊棘被除去,四肢的藤條也早已被他砍斷,突然失去了牽制,我感覺身體一輕,就要往地面摔去,他卻適時地接住了我,將我摟入他那冰冷的懷裏。
那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冶容,如果不是因為他笑起來邪氣橫生,我會以為自己到了天堂。
“江書瑋!”我氣息奄奄,吐詞都已經很困難。
“安愛絲,別怕,我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他的一隻手摟緊了我,另外一隻手在飛快地砍殺着什麼東西。
我聽到不遠處的一聲凄厲慘叫,這熟悉的聲音使得我的背脊發麻。
“外婆!”我在江書瑋的懷裏掙扎了一下。
江書瑋卻帶着我背離了聲源方向,在地面降落。我從他的肩頭看去,我們已經落在了離植物較遠的地方。有個人正被植物高高擎起,掛在空中。
我怎麼可能認不出那個小小的身影?!雖然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有普洛在戰鬥,但是“朋克頭”牽制住了普洛,讓他無法靠近月漣。
“外婆,外婆!”我虛弱地伸出手,想抓住月漣,但只能抓住指縫間的幻想。誰,誰能夠救救外婆!
我抓住江書瑋的衣襟,大聲哭泣起來:“救救我的外婆,救救她!”
江書瑋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起伏,他淡然地回答:“除了你,我誰也不會救!現在我就帶你離開。”
我尖叫一聲,抬起淚眼看着他:“不要!不要走。救救我的外婆,我什麼都肯答應,只要你救救她!”
江書瑋冰藍色的雙眸像塗了琺琅般出現銳利的光芒,如一片片刀鋒,將我的意志切得粉碎。
“好,救她可以,除非你答應我,當我的後裔!”他的一字一句猶如驚天之雷,話音一出,我就獃滯在那裏,動彈不得!那是一張天使般的臉龐,卻吐露出了,魔鬼的語言……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