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伊利丹腦中滿是黑暗的想法。他已經按羅寧要求的那樣找到了他哥哥,而這卻只是讓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不足與失敗。雖然哥哥與他倆人都深愛着的女人目前的境遇岌岌可危,但他已經不管這些了;最重要的是瑪法里奧在他面前出盡了風頭,他甚至都沒意識到這個競爭對手得到了泰蘭德的歡心。他那位木訥的哥哥誤打誤撞便獲得了一份超級大禮,而伊利丹呢,他一直在為她奮鬥着,可到頭來他的努力卻無從表達,只剩一顆空虛而寂寞的心。
伊利丹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勸他忽略這些去幫他們,至少他應該幫幫泰蘭德,因為她已經落入了那些效忠於燃燒軍團的惡勢力手中。
燃燒軍團。伊利丹常常想自己如果在艾薩拉女皇和上層精靈手下做事是不是會有更好的發展,現在看來這些精靈必然要從與惡魔們的合作中獲益匪淺了。克拉蘇斯和羅寧都宣稱燃燒軍團會毀滅所有的生命,包括女皇的臣民,但顯然事實並非如此。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為什麼艾薩拉要加入他們一方?上層精靈只需關掉傳送門,這裏就不會有危險了。如果他們決定讓它開着,那是因為他們覺得那樣會更好。
伊利丹吼了起來。他的頭腦被一些自相矛盾的想法和觀念叨擾着,幾天前還讓他厭惡的觀點現在卻久久揮之不去。他朝旁邊看去,只見羅寧正率領着月亮守衛們施法,這人似乎一旦得到了這個位子就不會放棄的。現在,除了他哥哥之外,羅寧和拉芬克雷斯特都背叛了他……
伊利丹!瑪法里奧的呼喚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更加歇斯底里。
伊利丹封閉了自己的意識,不讓喊聲再次進入。泰蘭德從薩特的手中滑了下來,但還是安全地落到了地上。她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這更讓瑪法里奧相信她一定在什麼時候被哈維斯施法了。
前任參事按住肩上箭頭深深插入的地方,血從傷口湧出。哈維斯的傷倒是小事,不過他變得更加惱怒了。他拚命往外拔箭頭,但還是沒能拔出來,無奈中只好將它折為兩段。
其他的薩特也遭到了襲擊。一個摁着瑪法里奧的傢伙突然間瘋狂地顫抖起來,之後面朝前方倒了下去,原來是與剛才相同的一支羽箭射中了他肩胛骨之間的部位。
德魯伊將他那隻可以活動的手伸進一隻口袋中,把拿出的東西扔到另一個抓着他的薩特臉上。那傢伙捂着眼睛大叫起來,一根在塞納留斯的指導下收集起來的藥草燒着了那兒的軟組織。他跌在一旁,再也不管他的囚犯了。
瑪法里奧並沒有回頭尋找那個救他的人,而是拔出小刀朝那個瞎了眼的怪物脖子上砍去。薩特倒下后,德魯伊又通過風的幫助,將刀扔向哈維斯。
雖然受了傷,但哈維斯還是非常輕鬆地躲了過去。他朝一旁稍稍瞥了一眼,只見另外三個薩特正試圖穩固傳送門,接着他把目光轉向泰蘭德,還想伸手抓她。
第三支箭射在了離他的蹄子只有幾英寸遠的地面上,他朝那幾個沒有施法的薩特揮了揮手。
三個薩特兩個對付瑪法里奧,另外一個去找那個隱藏着的射手。德魯伊再次把手伸進口袋裏,然後向一個跑上來的怪物扔出一顆小球狀的種子。
薩特往後一退,種子在他面前落了地。然而正當他得意地露出笑容時,種子忽然炸開,一種白色粉塵狀的物體包圍住了他。薩特又是咳嗽又是打噴嚏,最後終於跪倒在地上,即使這樣,他的痛苦仍然沒有減輕。
瑪法里奧向第二個怪物也扔了一顆,但卻沒有扔准。那怪物撲到他身上,用爪子卡住了他的喉嚨。瑪法里奧看到這傢伙身後的哈維斯正試圖抱起泰蘭德,但箭傷現在終於成了阻礙他行動的累贅,最後他只得改用他那隻沒受傷的胳膊拖着泰蘭德走向傳送門。
瑪法里奧擔心受傷的哈維斯還是能達到他的目的,便在腦中飛快地搜索可以解決目前這一危機的法術。薩特大聲地嘲笑他,並用爪子刮擦着他的下巴。長角怪念起一些咒語,德魯伊感覺他的脖子周圍越來越熱,好像那裏有一個令人窒息的衣領一樣。
就在這時,戰場轉移到了這座小山上。
相持中的精靈和惡魔都湧向了這片區域。一些後退的士兵與拖着個俘虜的哈維斯撞到了一起,薩特大叫一聲,僅用爪子就從後面割下了一個倒霉蛋的頭顱。
但僅憑哈維斯一人之力絕對阻擋不了潮水一般的部隊。周圍一片混亂,製造傳送門的幾個薩特正竭盡所能讓這道門不致消失。
而瑪法里奧也快要窒息了。撲在他身上的薩特舉起了一隻爪子,顯然是想扒開德魯伊的胸膛。瑪法里奧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口袋,隨便抓了一樣東西扔進敵人張着的嘴裏。
怪物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然後放開了德魯伊,此刻後者才不再有窒息的感覺了。怪物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去,眼睛繼續張大。瑪法里奧感覺到一股灼人的熱氣從這個惡棍身上散發出來。
怪物不斷地掙扎着,突然一團火燒着了他的身體,並且快速而有效地包住了他。他尖叫起來,身體開始發黑,火焰吞噬了他的肉體。
德魯伊覺得一陣噁心,便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在他和塞納留斯最近一次見面的時候,半神教過他怎樣利用一些植物的種子和果實中藏有的熱量,並將其增強千倍的方法。瑪法里奧剛才扔進薩特嘴裏的那個肯定是那些事先準備好的種子了。
吞下種子幾秒鐘后,那個怪物就灰飛煙滅了,除了幾根燒焦的骨頭外什麼都沒留下。沙恩杜教給他的東西,有一些他並沒有理解其中的要義。然而現在,他才明白半神教他的每一招都很有用。看來確實沒有任何東西能與自然的力量相提並論了。
他往那個死去的薩特身後看去,又發現了哈維斯。另一個薩特已經過去幫助他們的頭領了,現在兩個怪物正一前一後抬着泰蘭德。不過當哈維斯回頭看到德魯伊朝他跑來時,便將泰蘭德留給了他的手下,自己去對付瑪法里奧。
哈維斯用一隻蹄子猛擊了一下地面,大地搖晃起來,瑪法里奧和好幾個戰士都跌倒了。地上出現了一道裂縫,朝着德魯伊的那裏迅速延伸。在被裂縫吞沒的一剎那,瑪法里奧一個翻滾躲了過去。
通往德魯伊那邊的道路已經清理乾淨,哈維斯慢慢地朝他的對手靠近。他低低地笑着,笑得如此恐怖,讓瑪法里奧感到毛骨悚然。
“想要再做一次英雄,你必須做點正事。”可怕的怪物嘲笑着說,“你不該這樣在爛泥地上爬,氣喘吁吁地等死。”
瑪法里奧伸手去掏口袋,但是哈維斯更快一步。他的爪子揮了一下,德魯伊腰帶上的東西就全飛走了。
“請你不要再用那種東西了。”哈維斯靠近的同時身體好像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像一個動物了,“偉大的薩格拉斯希望你能活着,不過現在我斗膽違抗一次他的命令。看到你的弟弟和那個女人,他會滿意的……”
塞納留斯教導瑪法里奧要關愛所有的生命,但此刻德魯伊心中只有仇恨。他撲向哈維斯,揪住他想把他摁倒在地。
哈維斯用那隻沒受傷的胳膊輕而易舉地掐住了瑪法里奧的喉嚨,將他舉着來回晃蕩起來,看到德魯伊雙手無望地四處亂抓的樣子,他顯得格外高興。“也許我該讓你留口氣的,瑪法里奧·怒風……”他取笑着說,“如果我壓抑住我所有的仇恨的話,就該那樣。”
想到泰蘭德和伊利丹還在燃燒軍團的手裏,瑪法里奧掙扎得更厲害了。他奮力踢出一腳。
他的腳跟碰到了哈維斯受傷的肩膀,踢得那個折斷的箭頭又往深處扎了一點。
這一次,薩特頭領叫出了聲。他鬆開手,德魯伊掉了下來。後者滾到一邊,然後掙扎着走上前去。
“你背叛了太多的人。”德魯伊對哈維斯說,“你傷害了太多的人,參事大人。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別人了,決不!”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從你開始,從現在開始,這裏只會有生命,而沒有死亡。”
哈維斯黑紅色的眼睛發出光芒,他的笑容里只有邪惡。黑暗的力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不過是德魯伊首先出擊,木製的箭頭讓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斷裂的箭頭突然變得完整了,隨後長出了根須。無論薩特原本打算使用什麼魔法,現在他只想停下來再次試圖把箭從肩膀上拔出來。但是瑪法里奧的魔法不只可以讓它紮根,那些根須也在傷口裏面生長着,靠着汲取哈維斯的體液為生。
哈維斯的身體變得像死魚一樣腫脹起來。他並不覺得痛苦,而是憤怒地吼叫着,並用燃燒着的手掌觸碰那株正在成長的植物,想把它燒了。然而這樣做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哈維斯又尖叫了起來,因為根須已經和他的軀體糾結在一起,他的感覺和根須的感覺是一樣的。
哈維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爪子開始分節,還生出了逐漸萌芽的新葉,簡直成了一根根小樹枝。他的角也伸展出去,變成了又粗又高的樹枝,上面也有樹葉在生長。哈維斯還沒有完全變成一棵樹——然而,他的身體正在給瑪法里奧的植物提供着營養和構成要素。
“我們之間不會就這樣結束的,瑪法里奧·怒風!”哈維斯終於喊出聲來,“不……會……的!”
德魯伊不為所動。雖然哈維斯用自己的強力意志在拚命反抗,而且周圍的戰鬥讓瑪法里奧有些分心,但他必須完成施法。“會結束的。”他低語着,這話更像對自己而不是對哈維斯說的,“必須結束。”
隨着最後一聲狂吼,哈維斯不見了,德魯伊由一支木箭創造出的大樹也徹底長成了。哈維斯的皮膚上出現了斑點,接着變成了一層厚厚的樹皮;他那似乎仍在叫喊的嘴成了一個中空的木節;一直延伸到他蹄子上的樹根深深地鑽到地下,固定了他的位置。他周圍的戰士們也四散跑開了。
在一大片荒蕪與廢墟之中,一顆高大而偉岸的橡樹伸展出它那蓊鬱蔥蘢、綠意盎然的枝葉,樹蔭遮擋着山腰的某處。此刻,所有的嘲弄在生命面前都黯然失色。
瑪法里奧喘着氣,跪在了地上。他想站起來,但是雙腿卻使不上力。他施法對付哈維斯的強力意志時透支了太多體力。雖然身旁仍舊激戰連連,但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在樹下蜷着身子,永遠睡下去。
突然他的腦中出現了泰蘭德的臉龐。
“泰蘭德!”雖然身體像被捆着千條鐵鏈一般,他還是掙扎着站了起來。他起初只看到精靈戰士和惡魔,最後終於發現了那三個正在施法的薩特。幾碼外,第四個怪物正抱着泰蘭德往那道透着邪氣的傳送門裏走。
“不!”他呼喚風的幫助。風在那個薩特身旁迴旋着,不斷地擊打着他,而後者則正在慢慢接近目標。瑪法里奧還是感到疲累,不過他仍舊拚命朝女祭司和怪物那邊趕。
這時,另一支箭射中了薩特的胸口。他踉蹌了一下,面朝自己的同伴倒了下去。泰蘭德的身體從他手中滑了下來,然而風似乎能感應到德魯伊的想法,是它讓女祭司輕輕地落到了地上。
瑪法里奧又一次在心中感謝了風和那位暗中助戰的同伴,然後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跑了起來。他艱難地朝着泰蘭德前進,每一步都是一場戰爭。是眼前的那個女人支撐着他向前。
然而,正當他靠近她的時候,三個薩特中的一個突然離開了同伴。傳送門開始閃爍起來,也越來越不穩定
那個長着蹄子的怪物抱起了泰蘭德。
瑪法里奧已經叫不出聲音了。只見他猛撲了過去,但卻撲了個空。有個什麼東西呼嘯着飛過薩特的頭部,擦傷了耳朵,血滴到了他肩膀上。雖然受了傷,那個可怕的傢伙還是緊緊地抱着獵物,然後他縱身一跳,進入了傳送門裏——
他和泰蘭德都消失了。
另兩個薩特也跟着他在傳送門關閉的一剎那跳了進去。第三個怪物逃走以後,黑色的傳送門也跟着消失得全無痕迹。
這樣,瑪法里奧救出泰蘭德的願望成了泡影。
事已至此,情何以堪。瑪法里奧癱倒在原地,全然不顧周遭慘烈的戰鬥,以及向他慢慢逼近的戰場。他又一次打敗了哈維斯,那個招來燃燒軍團的傢伙再也不會用他骯髒的手去做壞事了……但是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泰蘭德不見了。更糟的是,她被惡魔們抓走了。
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了下來。天空漸漸發暗,似是某種不祥之兆,但這並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對瑪法里奧來說,最重要的是,他失敗了。
失敗了。
天上落下了雨滴,似在回應他的眼淚。雨水開始飛速傾瀉而下,奇怪的是,只有瑪法里奧一人遊離於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之外。電閃雷鳴的天空正是他那顆狂躁而陰鬱的心的真實寫照。沒有了泰蘭德,什麼都不重要了。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然而明白卻並沒有任何好處。
狂風怒號,彷彿在為失去心上人的瑪法里奧而哀悼。風暴擊打着一切,山坡上那棵新生的大樹也在不停地搖顫,只有意亂神迷的他還在風中久久不願離開……
終於,有一個聲音將他從絕望中喚醒,先是在他的大腦深處震擊着他,接着又在他的耳畔不停地迴響。瑪法里奧捂住耳朵,不想去聽,試圖回到籠罩着他的陰鬱心緒中去。然而,聲音並沒有消失,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他的名字。
“瑪法里奧!瑪法里奧!你必須讓自己擺脫這種狀態!快點,要不你會淹沒一切的!”
他熟悉這個聲音,想要聽而不聞卻又不能。聲音中警告的語調迫使德魯伊最終不再沉迷於內心的世界,開始關注外面的世界。
瑪法里奧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場自然災害之中。
雨下得如此迅猛、如此狂暴,勢不可擋地席捲了地上的一切。有趣的是,除他之外,那棵新樹不知怎麼地也沒有受到暴風雨的影響。
“怎麼了——?”瑪法里奧脫口而出。但是他剛出聲,卻也突然受到了暴雨的襲擊。他倒在泥濘的地面上,傾盆而下的大雨不斷地捶打着他。
這時,伴着無止無盡的雨水與尖聲呼嘯的狂風,一個巨大的身影飛向了他的頭頂。瑪法里奧朝上看去,發現一個長着翅膀的巨大飛行物正在下降。他想起了女半神阿維婭娜,猜想着這是不是她的亡魂形態。但他不是她的那些鳥類和飛獸,她不會僅僅因為自己而破例趕來的。
一陣隆隆聲讓他辨出了這個身影。“精靈!獃著別動!現在一片混亂,我很難集中注意力,我可不希望不小心撞到你。”
克萊奧斯特拉茲用一隻巨爪抓住他,將他拉到空中。紅龍勇敢地與風雨拼爭,不過顯然,每上升一英寸都是那麼艱難。瑪法里奧知道紅龍不在最佳狀態。事實上,克萊奧斯特拉茲能在和耐薩里奧的戰鬥中存活下來就已經讓他很吃驚了。
他們一邊上升,瑪法里奧一邊朝下望去,看清了一些東西。交戰雙方都在撤退,惡魔們已經退到了被耐薩里奧破壞的那塊地方,精靈軍也在向反方向疾走。雙方都在和一個新出現的危險的敵人——暴雨作戰。雨水造成了泥石流,並讓道路泥濘難行。一座高山滑坡了,整個倒向一群惡魔守衛。一隻夜刃豹陷入了柔軟潮濕的泥土中,四爪已經毫無用處。它從山脊上滑落下來,和主人一起都摔死了。
在這場大災難中,瑪法里奧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從他剛剛所在的小山上艱難地往下走。泥漿涌到這個精靈小姑娘的身上,將她埋了一半。上方的一大片山地似乎快塌下來了,到時候她肯定是逃不過的。
小姑娘手裏還是緊緊地握着一張弓。
“等等!那兒!”他對克萊奧斯特拉茲喊道,“幫幫她!”
紅龍想也沒想,就朝地面上的那個受困的女孩飛去。她還在死命地掙扎,並沒有注意到空中的巨獸。克萊奧斯特拉茲用爪子抓住她,她驚聲尖叫起來。紅龍把她從那些能致人死命的爛泥里拖了出來,並將她拉向空中。
“我不會傷害你的!”克萊奧斯特拉茲大聲告訴她。小姑娘顯然不相信他,但還是安靜了下來。她看到紅龍的另一隻爪子裏抓着瑪法里奧后,才終於說話了。
“泰蘭德小姐!在哪兒——”
德魯伊搖搖頭。她垂頭喪氣地傾向前去,哭了起來。即使在這時,她還牢牢地抓着那張弓。
瑪法里奧又將注意力轉回到暴風雨上。這場大雨來得如此怪異,又是如此突然,看起來不像是燃燒軍團所為,也不是他的同胞乾的,即使伊利丹也決不會讓局面變得如此不可收拾。
他抬頭望去,看看是不是那頭黑龍又回來了。然而,眼前並沒有耐薩里奧或者那個可怕的神符的影子。那麼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場災難性的暴風雨呢?
他向克萊奧斯特拉茲提出了這個問題,不過回答的人卻不是紅龍。有一個正緊緊抓住龍頸的身影,一層閃着金光的防護罩讓他得以免受風雨的侵襲。只聽他說:“是你,瑪法里奧!是你讓暴雨降落到這個世上的!”
他抬頭注視着克拉蘇斯。他最後一次看到後者是在魔法師被受驚的坐騎帶走的時候。克拉蘇斯身體狀況似乎還是不太好,臉龐側面的傷口依然紅得發亮,但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堅定地參與着一切。
然而,他的話還是讓德魯伊糊塗:“什麼意思?”
“這次風暴由你的痛苦而生,德魯伊!它外化了你絕望的心情!如果想讓大家活下來的話,你必須讓風雨停止,必須重新燃起希望。”
“你瘋了吧?”
雖然這麼說著,但瑪法里奧還是對這場暴雨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伸出手去。塞納留斯曾教給他感受整個大自然的方法,現在他就是用這種方法觸摸着那雨滴,然而最終的感覺卻讓他厭惡。他並不討厭風雨本身,而是討厭他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是這場暴風雨的一部分,是他用悲傷與絕望造成了這場災難。大雨不僅打擊了敵人,也讓自己的同胞陷入了困境。
德魯伊暗自思忖:我現在簡直跟惡魔和黑龍一樣可怕了!
克拉蘇斯一定是揣摩到了他的心思,只聽他說道:“瑪法里奧,你不能讓這種情感淹沒了你的理智,這件事的發生只是個偶然。你應該從情感中汲取動力,去雪中送炭,而不是火上澆油!”
然而,雪中送炭為了誰呢?德魯伊又想到了泰蘭德,她已經落入燃燒軍團首領手中。失去了她,他找不出奮鬥的理由。
不過也正是泰蘭德最終幫助他驅散了陰鬱的心緒。她一定不喜歡這場風暴,她曾經竭盡全力挽救同胞們的生命。瑪法里奧已經讓泰蘭德失望了,如果他對暴雨聽之任之的話,還會辱沒了她的名聲。
他往小姑娘那邊瞥了一眼。為了救女祭司,她顯然已經忘卻了自己的危險。她太小了,連當一個見習女祭司都沒有資格,卻不顧薩特和惡魔們的威脅,運用自己的弓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
沉思着的瑪法里奧看着小姑娘在風中哭泣,感覺自己對泰蘭德的感情再次迸發出來。他不再猶豫,他的目光緊盯着眼前的暴風雨,試圖用自己的意志控制這風、這雲……以及自然界中所有參與制造這場災難的東西。
風還在變幻,雨仍在傾瀉。慢慢撤退的精靈軍這邊雨漸漸小了,而燃燒軍團則在被耐薩里奧肆意蹂躪過的土地上四散奔逃,他們那邊的暴雨卻來得更猛烈了。面對這樣的壞天氣,瑪法里奧試圖力挽狂瀾,他不停地搖顫着腦袋,想將自然的力量全部轉移到惡魔那邊去。
瑪法里奧周圍的雨停了。很明顯,暴雨正在朝艾薩琳那邊移去。
瑪法里奧重重地喘了一口氣,他成功了。
他頹然倒在了紅龍的巨爪里。克拉蘇斯在他頭頂上叫道:“幹得好,德魯伊!幹得好!”
他不止一次、而是兩次施展了驚人的法術,他本應為自己讚歎,甚至連塞納留斯也應該會這樣做的。然而,瑪法里奧腦中卻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沒有能夠救出泰蘭德。
而這,也讓所有的一切都天差地別了。暴雨持續了三天三夜。瑪法里奧的絕望造就了它的無情,無情的大雨不斷地驅趕着燃燒軍團。雨過天晴之時,惡魔們離艾薩琳只有兩天的路了。
不巧的是,暗夜精靈們無法聚集足夠的軍力,因此也就無法追得太遠。在耐薩里奧製造的火山區的另一面,精靈守軍們都在一邊養傷一邊重組部隊。對很多人來說,和科塔勒斯·拉芬克雷斯特大人的死相比,暴風雨、惡魔之魂,還有其他東西造成的破壞都不算什麼了。
由於沒有能力為他舉行一個合乎禮儀的葬禮,暗夜精靈的指揮者們只好盡量想別的辦法。按星眼的命令,由六頭夜刃豹拖着一部四輪車幾乎要穿過整支部隊,四輪車上躺着死去的貴族,他雙臂交叉,手中插着本部戰旗,身體周圍環繞着夜百合做的花環。車子前方,一隊黑鴉堡的士兵在前方開路。而後面則有另一隊人馬護駕,阻止哭泣的群眾中試圖去觸摸遺體的精靈,以防止屍體掉在地上。一路上,傳令官吹起哀鳴的號角,警示着這支送葬禮儀隊前頭任何想靠近過來的精靈。
這一切都完成之後,拉芬克雷斯特的遺體與所有客死他鄉者葬在一起。瑪法里奧硬着頭皮請求克萊奧斯特拉茲幫忙做一件可怕的事情,而紅龍爽快地答應了。
圍觀的有好幾百個精靈,他們都在能夠看清卻又不會有危險的區域站定。紅龍只噴了一次火,儘管周圍潮氣很重,但他確信屍體能夠燒起來。
拉芬克雷斯特和其他死者的遺體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着。瑪法里奧此刻很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但有一個人卻老是在他跟前轉悠,她就是試圖營救泰蘭德的那個小姑娘。珊蒂斯——她這樣叫自己——總是不停地用許多問題來叨擾他,內容都是有關他什麼時候去找女祭司的。瑪法里奧心裏很難過,對她的問題也無言以對,最後為了擺脫她的糾纏,只好讓其他女祭司來照顧她。
星眼被同僚們推舉為最高司令官,他已遍察全軍,看看有沒有其他叛徒存在。和刺客有牽連的兩個士兵在一系列毫無結果的審訊之後已經被處死。星眼覺得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便開始考慮精靈軍下一步的戰略戰術。
在布洛克斯和加洛德的陪同下,克拉蘇斯和羅寧前去勸說新任司令官向別的種族求救以組成聯軍,然而他們受到的待遇比先前還要冷淡。
“科塔勒斯在這個問題上定過規矩,我必須尊重他的意思。”這個瘦高個的貴族一邊說,一邊聞了一下那些白色粉末。
討論就此結束,但對於此事的關注卻還在繼續。燃燒軍團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恢復元氣,而阿克蒙德也會很快重新調集部隊來對付暗夜精靈。大家一致公認,這個惡魔頭領下一次將會更加瘋狂,瘋狂到精靈守軍前所未見的可怕程度。
即使暗夜精靈成功地阻止了侵略者前進的腳步,甚或把敵人逼回了艾薩琳城門口,但是如果傳送門一直開着,而上層精靈和惡魔們又成功地將其加固,那麼這些成功也就沒什麼意義了。暗夜精靈可以幹掉成千上萬的惡魔,甚或攻到皇宮那邊……但如果薩格拉斯來到了他們的世界,一切的努力就都會歸零。這是一個能夠在揮手之間、眨眼之間橫掃千軍的惡魔。
這讓克拉蘇斯下了狠心。為了避免那件看來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他對聚集在他周圍的眾人說出了僅有的一個解決辦法。
“拉芬克雷斯特戰略有誤。”他堅持道,全然不顧自己的話有損死者英名,“而星眼又不聽良言。如果所有的種族不能團結起來的話,那麼卡利姆多——這個世界——就會被毀滅。”
“但是星眼大人是決不會去和他們談判的。”加洛德指出。
“那我們就替他去談……”魔法師看着每一個人,“從前我們想依靠龍族而不成,現如今他們根本就不在我們考慮中了……克萊奧斯特拉茲已經去偵察他們的動向了,但我擔心只要耐薩里奧掌握着神符,他們就什麼也做不了。因此,我們必須去聯絡矮人,牛頭人,熊怪……我們必須說服他們去幫助這些不屑受助的傢伙。”
羅寧搖了搖頭說:“其他種族的人未必會對幾乎和燃燒軍團的一樣希望看到他們被剷平的種族施以援手,這其中都有幾個世紀的仇恨了,克拉蘇斯。”
瘦削的魔法師陰着臉,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轉向那座看不見的精靈都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都只有死路一條了。燃燒軍團的刀劍,或者惡魔之魂的邪惡力量,這些都讓我們必死無疑了。”
對於這話,大家都無從辯駁。瑪法里奧是他們當中唯一不在場的人。過去的幾天中,他一直尋找着什麼。這一切源於一個計劃,一個孤注一擲的計劃。他覺得,只有一個人能夠瘋狂到與他同行。德魯伊想去找泰蘭德,希望僥倖能把她從惡魔手中救出來。軍中眾將只有一人可能與他所見略同,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找尋那位理想中的同行者,好一起去執行這個近乎自殺的方案。
然而他的弟弟,伊利丹,卻沒了人影。
最後,他鼓起勇氣來到了月亮衛隊的駐地,假裝要與弟弟商談未來的進軍事宜,找到了精靈法師中級別最高者。
瑪法里奧走進的時候,這個頭上一毛不剩的、留着淡淡鬍鬚的暗夜精靈抬起了頭。雖然月亮守衛們並不信奉德魯伊,但看到他法術的強大威力后,他們還是很佩服他的。
“你好,瑪法里奧·怒風。”穿着長袍的精靈法師說,然後慢慢站了起來。他一直都坐在石頭上讀一卷書。顯然,書里一定記載着他所屬的魔法流派的某些神秘知識。
“請原諒,加拉塔斯·河樹,我來找我弟弟,但是沒找到。”
加拉爾瑟斯不自在地看着他:“你沒有聽說過什麼嗎?”
瑪法里奧緊張起來:“聽說過什麼?”
“你弟弟已經……不見了,他騎着坐騎去黑龍製造的火山地區偵察……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瑪法里奧不相信他的話,便道:“伊利丹一個人騎着坐騎去的?沒有貼身侍衛嗎?”
精靈法師低下頭說:“你覺得我們中有誰可以阻止你弟弟嗎,德魯伊大師?”
這點瑪法里奧其實也明白,他說:“告訴我你知道的情況。”
“我知道的不多,他是在暴風雨平息的當晚出發的,說是天亮之前就會回來,但是天亮兩個小時后,他的坐騎回來了,他卻沒了影。”
“怎麼——他的坐騎怎麼樣了?”
加拉爾瑟斯不敢看他:“夜刃豹灰頭土臉的……身上有血。我們試着根據腳印尋找你的兄弟,但是那片地區仍然留有很多魔法。星眼大人說——”
“星眼?”瑪法里奧更加不安了,“他知道,卻沒有告訴我?”
“星眼大人說不要在肯定死了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我們應該為活人辦事,你弟弟是自己執意要出去的,實在抱歉,瑪法里奧·怒風,這是司令官的命令!”
德魯伊已經聽不進他在說什麼了,轉過身飛奔而去。他又失去了一個最愛的人,又受了一重打擊。伊利丹死了!不可能的!儘管他們有很多不同之處,但瑪法里奧還是深深地愛着他的弟弟,伊利丹不可能死的……
雖然瑪法里奧這麼想着,但他還是覺得一陣涼意透徹背脊。他停了下來,不去看身旁的東西,而是注視着自己的內心。
如果他弟弟死了,他會知道的。他可以肯定,如果伊利丹真的死了,他一定會感覺到的,就像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一樣。儘管有很多不祥的徵兆,但他一定還活着。
還活着……他注視着眼前一片火光的大地,想從遠方感覺到什麼,但卻一無所獲。如果伊利丹確實在那邊的話……那他的具體位置又在哪裏呢?
瑪法里奧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