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阿克蒙德注視着自己的部隊:惡魔們受制於羅寧的法術,又抵擋不住迎面而來的暗夜精靈,正在節節敗退。這個惡魔指揮官眼前到處都是敵軍灰綠色的鎧甲,精靈們儼然一副贏家的姿態,用震天的喊聲迎接着即將到來的勝利。
欺騙這些傢伙真是太容易了。他自忖,他們現在還以為自己會取勝呢!
阿克蒙德一邊想着這些,一邊轉過身,悠然而又自信地跟上了他潰退的嘍羅們。“呃——!”
克拉蘇斯的聲音驚動了瑪法里奧。片刻之後,瑪法里奧感覺到魔法師抓着他的手快要鬆開了。德魯伊朝下看了看,發現他倆正處於極高的空中,即使有神奇的羽毛護身,他也是無法安全着陸的。
瑪法里奧盡己所能抓住克拉蘇斯的臂膀,大聲詢問:“怎麼了?”
“我不——我覺得跳動的心臟要從胸膛里被撕扯出來一樣!我——我必須趕快着陸!”
德魯伊飛快地掃視了周圍區域:下面是森林和草原,所幸草地更多。他留意到有塊地方看上去比其他的要柔軟些,就指着那裏說:“你還能飛到那裏嗎?”
“我——試——試——吧!”
但克拉蘇斯卻控制不住自己的飛行路線了,剛才瑪法里奧選擇的那塊地方已經消失在了右面,而他們正朝一片灌木叢飛去。這些灌木叢雖然能阻止他們下落,但同時也可能撞破他們的脖子與頭顱。
克拉蘇斯嘴裏費力地嘟噥着,同時又往高處飛了一點,終於遠遠避開了樹叢,迎接他們的又是開闊的平原了。他們開始下降,一開始速度還很慢,過了一會兒卻突然飛快地沖了下去,對於德魯伊來說,這種速度實在太嚇人了。
“我覺得——我覺得你必須做好自我保護的準備,瑪法——”
突然,魔法師放開了他。
幾秒鐘過去了,這幾鈔鍾是如此珍貴,瑪法里奧這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怎麼做。他將自己的意識延伸出去,與下面的草地融合在一起……
那片草地很快便長高長密了。草葉一束束地緊密排列,形成了一塊巨大的墊子。當暗夜精靈在那上面着陸時,小草微微下凹,然後又恢復了原狀。雖然瑪法里奧體內的每根骨頭都在顫抖,但他終究還是安然無恙地活了下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發現阿維婭娜送給他的禮物不見了。儘管如此,瑪法里奧還是慶幸自己反應迅速,終於逃過了一劫。
克拉蘇斯在數碼外拍打着翅膀,動作就像一隻被弓手射中要害的老鷹。還沒等瑪法里奧反應過來去救他,他便已經落到遠處高高的草叢裏去了。
就在落地撞擊的一剎那,克拉蘇斯的翅膀有如風中之塵一般消失了。他無力的身軀向前栽倒,消失在德魯伊的視野之中。
“克拉蘇斯大師!克拉蘇斯!”瑪法里奧硬是站起身來,掙扎着穿過曠野趕往他最後一次看見他同伴的地方。
然而,眼前卻沒有一絲克拉蘇斯的痕迹。他凝視着草地,覺得自己並沒有走錯方向。
這時,從南面某處傳來一聲短促的呻吟。瑪法里奧撥開身旁的雜草,搜尋起那聲音的來源。
又過了片刻,瑪法里奧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克拉蘇斯,面對此情此景,德魯伊的眼中充滿了不安。
瑪法里奧跪在魔法師身旁,仔細地檢查他是否受了外傷。在確認沒有受傷的跡象后,他開始慢慢翻轉他的軀體。就在此時,他注意到有東西正從他身上滑落。
那是克拉蘇斯的羽毛,乾枯而呈棕黃色。德魯伊用一根手指碰了碰它,羽毛一下子就碎了,消逝在塵土與雜草之中,只有他還在那裏直喘氣。
克拉蘇斯又輕輕地叫喚了一聲。瑪法里奧調整了他的卧姿,讓他可以舒服地仰面躺着,隨後又檢查了一下他是否骨折。然而,雖然相比瑪法里奧而言,克拉蘇斯落地時的撞擊要厲害得多,但他似乎並沒有受傷。不過克拉蘇斯在飛行時身體就已經感到不適,目前這種狀況顯然是受了那種病症的影響。
臉色蒼白的魔法師顫微微地睜開了雙眼:“我……我好累……現在好想睡……”
“小心點,克拉蘇斯。你現在還不能動。”
“我很快就再也不能動了……瑪法里奧,我……我想我要死了。”
“你說什麼?怎麼會呢?你怎麼了?”
“不是我……是另一個。我同克萊奧斯特拉茲是相互影響的……我想……我想他是遭到攻擊了。他……快要死了,而且……如果他死了,我也沒有希望了。”
瑪法里奧再次檢查了克拉蘇斯的身體,希望能找出他可以幫忙的事情:“難道就沒有希望了嗎?”
“或許你可以……可以救他……但他在離這裏很遠的地方,而且……由於他是一頭龍……會有很多困……困難。我——”
他漸漸沒有了聲音。瑪法里奧迅速地思索着,但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要不是真正的傷者遠在他方,他就可以用所有塞納留斯教他的技能來救人了。
但不久,他便發現了——被魔法師那件起皺的長袍半掩着的——鱗片。“克拉蘇斯。這片——”
“我先前認為……這……這東西可以救我們。他身體的一部分……與我身體的一部……部分交換。它確實……確實一度起過作用。”
“這是他的鱗片。”瑪法里奧自語道,“他的鱗片。”
這是一個冒險的、很難成功的計劃——但卻是他僅有的辦法。他用手指在鱗片上摸了一下,驚異於它的質地,也感受到了裏面蘊藏着的能量。德魯伊知識淵博,涉及不同領域,有些東西塞納留斯並沒有教他如何融會貫通,而現在他自己將這些不同的知識綜合起來,醞釀出了一個救人方案。當然……某些基礎技能是肯定是要用的……
“我有主意了,克拉蘇斯。”
克拉蘇斯沒有回答,他的眼睛又一次閉了起來。剛開始瑪法里奧還害怕他已死了,而當他俯下身子,聽到克拉蘇斯那微弱但依舊穩定的呼吸時,他繃緊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了些。
他不能再猶豫了,克拉蘇斯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德魯伊把兩隻手平放在鱗片上,開始向周圍的自然敞開心扉。草兒似乎感受到了他,回應着他的呼喚。大風攪亂了他的頭髮,大地震顫着蘇醒了,它們對他的召喚都很感興趣。
但在向它們提出具體要求之前,瑪法里奧還需要試一下自己是否真能聯繫上那頭名叫克萊奧斯特拉茲的龍。他閉起眼睛,讓自己的意識流入鱗片中。這原是克萊奧斯特拉茲的鱗片,德魯伊想通過它來找尋紅龍。
一開始瑪法里奧的思路有些混亂。克拉蘇斯和克萊奧斯特拉茲之間的特殊關係讓他總是把前者誤認為後者。終於,他察覺到了這種錯誤,便將自己的意識轉向紅龍,希望在克萊奧斯特拉茲和鱗片之間還存在一點細微的聯繫。
使他驚訝的是,這步工作相當容易。很快,他的感官便帶領他穿過大地,來到很遠之外的一個更荒蕪的山區。眼前看見的一幕幕景象都使他想起了先前的種種:為了聯絡躲在屏障後面的龍族,他什麼都嘗試過了。不過這次他並不需要將意識延伸到那麼遠的地方,另外值得慶幸的是,他也不必再利用翡翠夢境了。
這時,瑪法里奧突然感到心頭一空,差點要昏過去了:這是一種可怕的感覺。他怕自己弄得不巧會跟克拉蘇斯和克萊奧斯特拉茲一道體驗死亡,便定了定神,讓感官不再受到外界干擾,隨後他發現自己已經感知到了那條垂死紅龍的氣息。
紅龍曾經歷過一場戰鬥,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瑪法里奧一開始還以為是燃燒軍團襲擊了他,後來他從紅龍業已混亂的頭腦中得知:敵人是另一種龍——黑龍。
瑪法里奧回憶起自己和克拉蘇斯曾被兩頭惡龍追殺,便想到了是什麼樣的怪物攻擊了克萊奧斯特拉茲。他覺得那幾頭黑龍應該已經死了,而克萊奧斯特拉茲居然能夠活到現在,這簡直是個奇迹!他確實是一頭強悍而偉大的龍……
不!他已經把克萊奧斯特拉茲當成死了的了。紅龍死了,那克拉蘇斯也完了。如果還想救他們的話,他便不能再這樣瞎想了。
在塞納留斯正式為他上的第一堂課上,半神講到了林中生物的健康狀況,以及為它們療傷的方法。以前,瑪法里奧曾經挽救過狐狸、兔子、鳥等許多動物的生命。現在,他可以學以致用了,只需再加大些力度而已。
抑或,那只是德魯伊的一廂情願。
瑪法里奧開始召喚他周圍的自然。他需要它們犧牲自己:只有生命才能換回生命。大地、植物,它們擁有任何動物都不具備的再生能力。然而,瑪法里奧這次提的要求是比較高的,因為他要救的是一頭龍。如果這些請求被拒絕,他也不會責怪它們。
瑪法里奧將意識延伸到小草、樹木,以及其他任何能夠幫他的東西上面,設法向它們傳達拯救克萊奧斯特拉茲——以及克拉蘇斯——的重要性。他從腦海深處感覺到紅龍的活力正在慢慢衰弱。快沒有時間了。
令瑪法里奧欣慰的是,他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大地奉獻出了自己一份力。生命的能量注入了他體內,讓他興奮得忘乎所以,幾乎忘記了自己尋求幫助的目的。終於,他又回過神來,把指尖放在鱗片上,將那股能量送了進去。
克拉蘇斯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就不動了。通過意識上的聯結,瑪法里奧感覺到生命的能量正湧入紅龍體內。他拚命維持着與克萊奧斯特拉茲的精神連結,他的心猛烈地跳動着,大滴的汗珠順着臉頰淌下來。
克萊奧斯特拉茲體內已經注入了非常多的能量,可瑪法里奧卻還是感受不到他有任何好轉。紅龍繼續在生死線上徘徊。德魯伊咬了咬牙,又吸收了更多的自然力,並用他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傳送到垂死的紅龍那裏。
終於,他覺察出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克萊奧斯特拉茲的靈魂從死亡深淵中被拉回來了,他不再命懸一線了。
“請……”瑪法里奧硬撐着身子,氣喘吁吁地說,“再給一些……”
他的願望實現了。周圍的大地滿足了他的要求,因為它們明白:眼下時局紛亂,這兩頭龍的生死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事,還牽涉世上芸芸眾生的存亡。
情況正一點一點地往好的方面發展。克萊奧斯特拉茲的氣息正逐漸變強,他又恢復了知覺,並且對眼前的奇迹吃驚不已,這是德魯伊能清晰地感覺到的。
克拉蘇斯的身體又顫了一下,隨後他叫喚了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瑪法里奧意識到此刻自己可以收工了。他把指尖從鱗片上移開,向後斜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周圍幾碼內的草地都變成了黑色。
它們的生命能量從卷鬚處源源不斷地流出,如今已經耗竭。環顧四周,瑪法里奧發現他所能見的地方都變得枯黑一片,遠處兩棵樹靜靜地佇立着,葉子全落光了。
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德魯伊不禁直打冷戰。直到感覺出地底下那種生命的悸動后,他的心才平靜下來。草根仍然活着,在大地的幫助下,很快它們便會重新長出結實的莖稈的。樹木也沒有死去,時機一到,它們還會長出新葉。
瑪法里奧長嘆一聲,終於鬆了一口氣。曾經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萬念俱灰,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跟燃燒軍團已經沒什麼兩樣了。
“什麼……你幹了什麼?”克拉蘇斯好不容易才說出了這句話。
“我得救你,而且也只能用這一招了。”
魔法師搖了搖頭,硬撐着身子坐了起來。“我不是指這個,瑪法里奧……你對你所造成的結果難道沒有一點點覺悟嗎?你明不明白你這樣的行為需要什麼樣的代價?”
“那都是必須的。”瑪法里奧解釋,“向大地提出這麼多要求我感到很遺憾,但它也是非常情願出力的。”
克拉蘇斯第一次開始留意變黑了的草地。他注視着德魯伊所做的一切,眯起了眼睛說:“瑪法里奧,真是無法想像啊!”
“這些都是我的沙恩杜教我的,我所做的只是根據實際情況稍作變通而已。”
“但這樣的結果是你未曾想到的——幾乎所有的法師都不會想到。”克拉蘇斯活動了幾下後站了起來,在發現變黑的草地的確切範圍后,他皺着眉頭道:“太讓我吃驚了。”
瑪法里奧仍然沒明白究竟是什麼使克拉蘇斯對他的魔法如此不安,便問:“你能感覺到克萊奧斯特拉茲的氣息嗎?他還好嗎?”
克拉蘇斯開始聚氣凝神。“我和他的精神連結已經減弱到你施法之前的程度,不過現在我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他……很好……但他的大腦有些混亂。他回憶起了一些戰鬥的場景,還想來找我,但有很多事情他記不起來了。”不知怎麼地,克拉蘇斯講到此處突然間很奇怪地笑了起來,“現在的我們,他和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像了。真是天意弄人啊。”
“我們等他嗎?”
“等。我想他來找我肯定有某種原因,但我們等他卻不是為了這個。據我所知,他很可能想帶我回到阿萊克斯塔薩身邊,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我們必須馬上回到部隊裏去。你可以說我未卜先知,也可以怪我疑心太重。無論如何,當克萊奧斯特拉茲聯絡上我們時,我們應該是在歸途中了。”
瑪法里奧立刻想到了泰蘭德——然後才是自己的弟弟。“他多久才能與我們取得聯繫?”
“他是一頭龍……如今已經恢復健康了。”克拉蘇斯一邊說,一邊滿意地微微一笑,“不會很久的,如果我知道他……”泰蘭德在艾露恩的修女團里顯得很特別。她有兩個影子,這在女祭司中是獨一無二的,而且其中一個還有名字。
這第二個影子就叫做珊蒂斯·羽月。
泰蘭德走到哪裏,這個孤兒就跟到哪裏。珊蒂斯用帶有強烈求知慾的目光看着她的救命恩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當泰蘭德為一個受傷的暗夜精靈祈禱時,她就會一邊重複着女祭司的祝語,一邊模仿着她的手勢。
泰蘭德在對待珊蒂斯的問題上有種矛盾情緒。珊蒂斯沒有父母,無依無靠。雖然還有其他與她處境相同的人,但泰蘭德還想到了別的一些事情。珊蒂斯對女祭司工作的熱情說明她有資格成為見習祭司,而且神殿一向是歡迎新姐妹加入的。那麼,讓她回難民隊去,然後就此撒手不管又會如何呢?泰蘭德還是不得不把她帶在身邊,否則她一個人是很難活下來的。
不幸的是,對於一個未曾受過訓練、也沒有戰鬥經驗的女孩來說,處處都隱藏着危險。修女團的女兵們繼續輪流戰鬥在最前線,按大祭司的命令前赴後繼着。泰蘭德並不希望珊蒂斯在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附近到處走動。然而,這個小姑娘已經嚇過女祭司一回了。那次泰蘭德她們為了提醒瑪法里奧和克拉蘇斯小心危險,便騎着夜刃豹出發了,而珊蒂斯卻在她們後面跟了一路。後來,當這個孤兒無意中說出了只有戰鬥目擊者才知道的一些事情時,泰蘭德才發現事情的真相。
“下次不許這樣了!”泰蘭德命令她道,“我們去作戰時請留在後方!我無法一邊擔心你一邊戰鬥!”
珊蒂斯垂頭喪氣地點點頭,但泰蘭德覺得小女孩很可能還會堅持自己的做法。她只有求艾露恩保佑珊蒂斯能理解她了。
正當泰蘭德思考着解決這個難題的辦法時,她看到一位掌管另一支女兵小隊的女祭司向她走來。來者身材比她要高一點,年齡也比她要大一些,帶着一副深沉的表情來到她跟前。
“你好,瑪琳達姐姐!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你好,泰蘭德妹妹。”瑪琳達陰着臉答道,“我從大祭司那兒來。”
“哦?她對我們有什麼新的指示嗎?”
“她……她已經死了,妹妹。”
泰蘭德似乎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徹徹底底地破碎了。這位敬愛的神殿之母就這樣——死了?跟幾乎所有的信徒一樣,泰蘭德是聽着看着她的一言一行長大的。正是她的緣故,泰蘭德才披上了見習女祭司的長袍。
“怎麼……怎麼會?”
淚水從瑪琳達的雙頰上淌了下來:“她堅持要對外界保密,只有她的侍從才知道這個秘密。在向蘇拉瑪城反攻的時候,一個惡魔切開了她的肚子。她有強大的治療特技,本可以逃過此劫的,但卻又被一頭地獄獸纏上了。等大家殺死那個惡魔時,她已經不行了。大家把她送回她的營帳里,之後她就一直在那裏……一小時前剛剛去世。”
“太可怕了!”泰蘭德跪倒在地,開始向月亮女神祈禱。瑪琳達也和她一樣,還有珊蒂斯也不由分說地模仿起她們的動作。
當兩位女祭司完成與她們的最高領導人的告別儀式之後,瑪琳達站了起來,說:“還有,妹妹。”
“還有?還有什麼?”
“她在臨死前指定了她的接班人。”
泰蘭德點了點頭,這是料想得到的。顯然,瑪琳達正是那位新任大祭司派來告知她前任大祭司歸天噩耗的。
“她是誰?”修女團中有好幾個人可以勝任此職。
“她選了你,泰蘭德。”
泰蘭德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月亮女神啊!你在開玩笑吧!”
一旁的珊蒂斯邊長聲驚叫邊鼓掌。泰蘭德轉過身來,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她馬上安靜了下來,但眼裏仍閃爍着自豪的光芒。
瑪琳達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這使泰蘭德深深地不安起來。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女祭司,怎麼能夠掌管整個修女團——何況現在還是戰爭時期呢!
“請原諒我這麼說,瑪琳達姐姐,但她……她一定是由於受傷過重,腦子變得不清楚了!她怎麼會真的選擇我呢?”
“她非常清醒,妹妹。而且你應該知道,在這以前她就提起過你。高級女祭司們全都明白你就是那個人,而且她們之中沒有人對這個決定提出異議。”
“這……這不可能!我怎麼可以做最高領導人?我這麼沒有經驗的人怎麼能披上那件斗篷?比我更了解神殿的人有很多很多!”
“但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代表艾露恩。我們都看到了,感受到了。已經有關於你的傳說在難民和士兵中流傳了。奇迹啊。那些別人都束手無策的傷員都被你治癒了——”
這是些泰蘭德從沒有聽說過的事情。“你說什麼?”
瑪琳達開始解釋起來:所有女祭司在她們原本的休息時間都無休無止地忙碌着,有太多的精靈需要幫助了,姐妹們沒有一個認為見死不救是對的。然而,期望幫上忙與真正可以幫得上忙是兩碼事。是的,她們成功地醫治了許多精靈,但更多的傷員她們是無能為力的。
而另一方面,泰蘭德卻未有失敗的記錄:所有她嘗試去救的精靈最後都痊癒了。泰蘭德並沒有意識到,在她救治的精靈中,有一些是經過其他女祭司治療而不見效果的。這一切讓所有的女祭司大吃一驚,而她依舊不眠不休地繼續救死扶傷。
“你本應該累趴下了,但你卻還去戰鬥,泰蘭德妹妹。”
這位年輕的女祭司一心想着完成自己的使命,其他的事從沒有考慮過。她向艾露恩祈禱,艾露恩也會回應她。她便會充滿感激,然後繼續上路,去救治別的傷員。
但對別人來說,她實際上做得很多很多。
“我——這不大好吧。”
“就是這樣。你必須接受這個職位。”瑪琳達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你知道,通常會有一個就職典禮,一個持續時間很長而且必須進行的就職典禮,大家會叫來儘可能多的信徒參加這個典禮。”
泰蘭德陷入了沉思,她含糊地答覆了一句:“好吧……”
“當然,我們會盡我們所能準備這些的。只要你同意,我就把姐妹們從前線調回來,讓她們——”
“什麼?”除了其他事情以外,她們還打算調人回來——就為了她?泰蘭德回過神來,然後大聲說:“不!我不要什麼典禮!”
“妹妹——”
她行使了自己剛獲得的權力,動用了那種她以前從未想過的權威,以不容置疑的目光看了瑪琳達一眼,接著說道:“看上去我別無選擇,只有接受這個職位了,但如果這意味着必須舉行一個典禮,讓甘冒矢石的姐妹們分心的話,就請恕我目前無法繼任了!我會接受大祭司的職位的——至少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但我也會保持目前的裝束——”
“但大祭司的長袍——”
“我會保持目前的裝束,而且也不會有什麼典禮了!我們不能拿自己同胞的生命去冒險。讓他們看着我們繼續以月亮女神的名義治療、戰鬥吧。明白了嗎?”
“我——”瑪琳達跪倒在地,頭向前傾,“遵命,主人。”
“請起身!我也不需要那樣!我們都是姐妹,內心應該是平等的!我們都信奉艾露恩!我不想任何人這樣對我。”
“遵命。”但這位年長的女祭司並沒有站起來,事實上,她好像在期待着泰蘭德做些什麼。在片刻的疑惑后,泰蘭德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
泰蘭德伸出一隻手,努力不使它抖動,然後把手掌放在瑪琳達頭頂上:“我以通察萬物的月亮女神、偉大的艾露恩的名義祝福你。”
泰蘭德聽到瑪琳達長吁一聲,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瑪琳達站起身來。面對尊敬的主人,女祭司們——包括泰蘭德——都會有相似的表情,瑪琳達臉上目前也是這副神情:“我會把您的祝福傳達給其他姐妹的。不知您是否允許?”
“當然……謝謝。”
瑪琳達走遠了,泰蘭德也幾乎要崩潰了。這怎麼可能!從某種角度說,這和面對燃燒軍團一樣是一場可怕的噩夢。她,竟然成了指揮眾人的領袖!卡利姆多大陸真的要面臨毀滅了。
“太棒了!”珊蒂斯大叫着,再一次鼓起掌來。她飛奔向泰蘭德,幾乎想擁抱她了。隨後,小女孩又努力顯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來,學着瑪琳達的樣子也在新任大祭司面前跪下,期待着她的祝福。
泰蘭德無話可說,也給了她一個。珊蒂斯露出敬畏的神情,說:“我會在以後的日子裏一直追隨着您,主人!”
“別這樣稱呼我。我還是泰蘭德。”
“是,主人。”
神殿的新領袖嗔怒地嘆息了一聲,開始考慮下一步的打算。作為大祭司,她不得不去關注很多瑣事,去參加無數典禮。她回想起她的前任帶領着姐妹們高唱聖歌的情景。每天晚上,神殿裏還要為月亮的升起和神明的至善意志舉行祈福儀式。另外,貴族領導層經常會有各種慶祝典禮來紀念各種各樣的紀念日和別的什麼事情……
她遙望着自己的未來,心情抑鬱難當。大祭司的職位並不是一種榮譽,而是一個牢籠。
突然,難民隊那邊傳來一陣呻吟,打斷了她的思緒。泰蘭德很熟悉那種聲音,之前她已經聽到過無數次了:某人正在經受傷痛的殘酷折磨。
儀式可以推遲,典禮可以延期,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才能使泰蘭德立刻回應召喚——那就是用艾露恩的祝福來幫助別人。
循着呻吟之聲,這位新任大祭司又開始了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