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神近在眼前
1.
“轟隆”一聲巨響,但發出聲音的不是我所在的祭壇,卻是在三、四百米的遠處。四周頓時升騰起濃濃白煙,我身邊的電線還在“噼里啪啦”地響,電線中已經有火苗竄了出來,液晶顯示屏一塊接着一塊地爆裂,玻璃渣不斷地落在我的周圍,大地彷彿都在震動。
是誰來了?誰找到了這裏?
濃煙漸漸擴散,刺鼻的氣味隨之飄過來,讓我的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一個熟悉的身影竄上祭壇,可是隨他而來的煙霧讓我閉上了雙眸,僅僅瞥到了他的影子。
他遞給我一塊濕潤的手帕,我接過後,叫了一聲:“秦鳴。”
“別說話。用它捂着你的鼻子和眼睛,我們要走嘍!”他把我往肩頭一扛,迅速跳下祭壇。我聽到身後有幾聲槍響,然後又聽到更大的爆炸聲。
我用手帕緊緊捂住鼻子,任由秦鳴扛着我逃走。大約才跑了兩分鐘,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既然連秦鳴都來了,那麼……
我拍了下秦鳴的後背,問道:“哲遠呢?”
“別說話。”秦鳴厲聲說了一句就不再回答我,他依然帶我飛奔。直到氣味散去,我才放下手帕,抹了抹眼睛,終於可以看到路了。葳蕤的森林裏,月亮被遮蔽,只能投過來微弱的光,葉子被風打得沙沙響,我們跑的這條路十分窄,地上還有青苔,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走過了。
秦鳴知道路嗎?我們跑的會不會是一條死路呢?我心中疑惑不止,但是秦鳴跑起來卻沒有絲毫的猶豫,難道是哲遠的指示嗎?大伙兒現在都在哪裏呢?哲遠找到他們了嗎?
“放我下來,我可以走。你背着我跑不快!”
秦鳴依舊沒有理睬我,他的手臂將我牢牢束縛住,每一步都跑得很穩,他的背已經被汗水浸濕。此刻我有一肚子的疑問,可惜他根本不和我說話,我也知道他一邊跑一邊回答我的問題是很累人的,所以只能安靜下來。
秦鳴突然停了下來,我還在發愣,就被他從肩頭放了下來。我往前一看,原來這裏果真沒路了,我們前面是一個土坡,下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東西。
“該死的,陳哲遠的地圖有問題嗎?”秦鳴一邊攬着我的腰,一邊探頭看下面的“深淵”。
“不,也許這個土坡並不陡峭,也不深,只是因為現在是晚上,所以我們看不到底。”頓了頓,我又問,“哲遠到底在哪裏?”
秦鳴正要回答我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腳步聲,細聽起來似乎人還挺多。
秦鳴的雙眼在暗夜裏閃着亮光,宛若最明亮的夜明珠。他忽然將我摟在了懷裏,在我耳邊說道:“你放心,他會好好的,我也會讓你好好的!”說完,他抱着我縱身跳下了“深淵”。
哎呀,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呢!會不會摔斷了胳膊和腿,變成殘廢啊?
我們順着砂石往下滑,旁邊的蕨類植物想攔住我們,但終究是螳臂當車,我們從它們的寬大葉片中落了下去,掉進更為陡峭的深溝中。穿過蕁麻,我環抱着秦鳴的手腕被它刺傷,幾叢荊棘從我臉頰上掃過,讓我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長在山坡上的蒲公英被不速之客打擾,紛紛飛起,在夜色中那些小絨球就像飛散的雪花。可是這番美景對我們來說卻像死神的通告。
最後我們倆人同時落入了一片泥潭,它就像一張黏糊糊的網,保護了我們。
還沒緩過勁來,就聽到山坡上槍聲亂響。我歪歪斜斜地從泥沼中站了起來,卻發現秦鳴眉頭緊蹙,好像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怎麼了?”我走過去。
“腳踝被石頭割到了。皙然,你先跑。”
我惡狠狠地瞪他:“他們才不會那麼蠢往下跳,應該會找其他的路,我們慢慢跑。”
秦鳴緩了一小會兒,就從泥沼中爬了起來。他看了看我的臉,又看看我拉他的手臂,十分擔憂地想從口袋裏掏出什麼東西,可惜他的半身都被泥弄髒了,從上衣口袋掏出來的手帕也全是灰色的泥。
“小皙,你臉受傷了,你手臂也受傷了!”
我撕開上衣,拿過秦鳴手裏的瑞士軍刀,將它們劃成布條,包紮起秦鳴的腳踝,秦鳴則拿布條幫我包紮肩膀和胳膊上的傷。我嫌他太笨拙,自己三下五除二地包紮起來。這點小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逃走,根本顧不得傷口。
“你的臉怎麼辦?”
“我知道,會好的。咱們快點走!”我望了一眼天空的明月,落下山坡后,這裏居然毫無遮擋,也沒有樹木,天空一覽無餘。也許我們逃出了迷宮森林,可是其他人呢!
“他們不會有事吧?”我喃喃說著,感覺手被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覆著。秦鳴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掌中,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們都不會有事,陳哲遠把你託付給我,我就必須把你安全送出去。”
我眨了眨眼睛,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容不得我多想,秦鳴拉着我就往更為隱蔽的地方跑。這裏一片光禿,只有矮小的灌木,根本藏不住一個人,萬一敵人來了,我們就只能等死。秦鳴跑了幾步,望了望天空的星星,似乎在回憶什麼,又改變了方向。他的腳踝已經受傷,跑起來一瘸一拐,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全然不顧腳傷,堅持用最快的速度在走。
“陳哲遠說如果忘了方向,就看星星。這個方嚮應該沒錯,我們可以逃出去的。”秦鳴溫熱的手掌始終緊緊握着我的手。
“你們怎麼找到我的?我的耳麥都不見了。”
“傻瓜,陳哲遠給你的鐲子不是有定位系統嗎,他查到了你的位置,但是其他人都無法脫身,他就和我一起進來了。話說那個森林真是名副其實的迷宮,我在儀器旁看了半天都沒看懂,還好他找到了路線,我們才能沒有阻擋地跑到中心來。”
原來是這樣啊!我垂下眼帘,看着腳下的路。我有些明白哲遠為什麼在臨走前,特意把鐲子套在我的手腕上了。
“那,那月漣……”
“我們進入森林后還可以和她通話,她已經逃走了,可是由於認不清路,在森林裏迷路了。陳哲遠已經告訴她怎麼逃出森林了。”
“那其他人呢?”
“嗯,只要有耳麥的,應該都可以聽見。”
“那哲遠在哪裏?”
秦鳴瞥我一眼,望着幽深的土坡答道:“剛才投煙幕彈的就是他,他叫我把你帶走,他去拖延敵人了。”
“什麼?!”我驚呼了一聲,停下了腳步,愣在那裏,“他真的逃得出來嗎?”
秦鳴急得直拽我,他又攥緊了我的手:“快走啊,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
我愣了愣,半晌沒有說話。我嘆了口氣,搖搖頭,又點了點頭。我不是不相信哲遠,只是他光有頭腦,沒有武功,處境也是很危險的。他救了我,可是他自己怎麼辦?
我拍了拍秦鳴的肩膀:“你一個人肯定可以逃出去,我們在外面見。”話音一落,我就準備轉身回到迷宮森林。
“小皙,你這個傻瓜……”我身後傳來秦鳴不甘的聲音,但是我沒有回頭,依然大步往前走。冰冷的夜風割得我臉頰上的傷生痛。在這一刻我彷彿是一個英勇赴死的戰士,胸口升騰起一股悲壯的感覺。
就在這時,我的脖子冷不丁被人打了一掌,一陣眩暈襲來,我“撲通”倒在了地上……
2.
等我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一個寬闊的肩膀上。
“霸王,放我下來。”我捶了捶他的肩頭。
“你醒了?別亂動,很疼的知不知道!”秦鳴的腳步並沒有因此而停歇,他的腳絆着草根,飛快地穿梭在樹林的陰影里。
我抬頭看了看樹葉間的月亮,它依然發出清冷的光輝,照亮了半壁天空,似乎我並沒有昏迷多久。
“快放我下來。”我真的生氣了,“霸王”居然用這樣卑鄙的招數,趁我對他沒有防備的時候,在後面把我擊暈了。
我在他背上一用力,他扶着我的手沒穩住,我順勢就跳到了地上。
“霸王,我要回去救哲遠,你膽敢攔我,我就把你……”我做出一個要揍他的手勢。
秦鳴沒有像往常一樣笑嘻嘻地躲避,而是一臉肅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我,然後他緩慢而清晰地說道:“保護你逃出這裏是我的任務,如果你要回去,你就先殺了我。哲遠也不會允許我放你回去!”
我一怔,眼光淡了下來,想說點什麼,可是此刻講什麼也無法說服秦鳴。我自己也懷疑,現在回去真的有用嗎?但是不回去的話,就連僅存的希望都沒有了。
我剛想開口,一種動物般的敏感讓我背脊一寒。我壓低聲音說道:“他們追上來了。”
“這麼快?!”秦鳴大吃一驚。
我來不及解釋,掃視了一下周圍的樹木。有一些是矮小的年輕樹木,不足以遮蔽我們,而那些灌木叢雖然生得茂密一些,但大概也難以隱藏我們的身形。不管了!我拉住秦鳴的手,和他一起藏在了灌木里,那些草葉夾雜着泥土的腥氣,難聞極了。剛剛蹲下,餓壞了的蚊蟲就對我□的肌膚進行了肆虐的進攻,可是我不能也不敢動彈。這時忽然聽到許多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小心地拔開一點灌木枝,看到大概有十來個人從遠處跑來。
現在以我的狀況來應付這麼多人實在有些困難,萬一他們拿着槍就更是難上加難。所以我祈禱他們趕快過去,千萬不要發現躲藏着的我們。
他們的身影越來越近了,我的每一根神經都綳得極緊,額頭上又開始沁出冷汗。他們嘴裏說著我聽不懂的話,但肯定和我們有關,也許在猜測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也許在說該從哪裏找起。
他們如同一群暴戾的野獸,動靜很大,以至於從林子裏經過時,嚇飛了一群鳥兒,鳥兒撲騰着翅膀衝上天空。我看到他們拍拍胸口,說了句什麼。我猜想他們肯定是被嚇到了,以為是躲藏着的入侵者。
不過還好他們不是搜查這片樹林,僅僅是經過而已。他們成群走過我和秦鳴躲藏的灌木叢,離我們不到三米,我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引起他們的注意。
一個、兩個的人從我們旁邊走過,他們的衣衫擦在長長的草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他們昂頭挺胸,根本沒有注意到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就藏着他們要找的人。但是這種安全是極脆弱的,只要他們一個側頭,或者更加留意一點,就會看到我們了。我知道什麼叫做“人間地獄”了,躲藏在灌木叢里,等待着搜查的人一個個經過你的身邊,而且你要屏住呼吸,甚至擔心心跳會被人家聽到,這種煎熬被我體驗得刻骨銘心。
“滴答、滴答”,時間的秒針在我耳邊一點點地走動,視野里的人的動作居然比電視機里的慢動作還要緩慢一百倍。他們怎麼還不快點走開?
七,八……
十,十一……
我心裏默默數着經過的人數,手心裏已經全是汗水,背上的衣衫都濕了。我很討厭這種感覺,真想跳出來痛快地打一架,但是理智告訴我,打架是對我們不利的選擇。
終於,最後一個男人也走到了我們的身邊,眼看着他就要走過去了。
他的前腳已經邁了一步,只要他邁動後腳,就能走過我們躲藏的灌木叢了。可是,上天非常愛捉弄人,正當他抬起後腳的時候,口袋裏突然滾落了一個小硬幣,硬幣落入了草叢裏。他大概也感覺到了,腳步停下來,微微側身屈膝,往草叢中一看……
他的目光剎那碰觸到了我的目光!我彷彿聽到了心臟結冰,希望粉碎的聲音。我從灌木叢中一躍而起,抬起腿來,對着他的腦袋就是一腳。他甚至來不及發出叫聲,就直挺挺地摔倒在地。秦鳴也從灌木叢里跳了出來。
我們已經不能隱藏了,只能做最壞的打算。前方離我們不過五步之遙的那群人齊刷刷回過了頭,我和秦鳴急速朝他們沖了過去。
我們突然襲擊,有幾個反應不夠迅速的立即被我和秦鳴打倒。可是他們怎麼也算得上是訓練有素的人,在瞬間就恢復了常態,和我們拚死搏鬥。我用手支撐着身體,準備倒立起來使用我的旋風飛腿,可是手沒有撐住,身體一歪,差點倒在地上。而我面前的男人趁機一把抓住我的腳踝,他的腳眼看就要踢到我的鼻子上了。但是在下一秒,倒地的卻是他,秦鳴站在他的身後,拳頭還緊緊捏着,上面隱隱可見血跡。
“小心!”我叫了一聲,在地上一滑而過,鏟倒了站在秦鳴背後想偷襲他的男人。秦鳴拉住我的手用力一提,我迅速從地上站起來和他背靠背面對周圍的敵人。
3.
一個男人從懷裏掏出了手槍,當他剛剛掏出來的時候,我腳一蹬旁邊的小樹,藉助反彈沖向了他,一把奪過手槍,將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他。
“都別動,不然我打死他!”我指着他怒喝。
其他人聽不懂我的話,但是我這樣大叫加上我的架勢,他們也明白了過來。秦鳴剛剛被一個男人扭住了手腕,他用力一踹掙脫了那個男人,跑到了我的身邊。
其實我只是做做樣子,我還不明白手槍應該怎麼用呢,依稀記得要扳動上面的一個什麼東西來着。算了,先裝一裝樣子吧!
我和秦鳴一面拉着那個男人,一面往後退。我的樣子相當兇惡,表示我真的會開槍打死他。那些男子果然停了下來,但是看到我們後退一步,他們就前進一步。
“後退,都後退!”我尖叫。
可是那些人似乎並不是特別聽話,他們依然是我們退一步,他們前進一步。
“霸王,槍怎麼用?”我側目看他,小聲地問。
“你居然不會?!”秦鳴一愣,馬上又說道,“把它給我,我來!”
就在我要交槍給秦鳴的時候,被要挾的男子看中機會,往地上一滾,逃離了我們的身邊。我的手猛地收回,將槍指向了其他人順勢扣動扳機。
但是子彈根本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射出。我又扳了一下,還是沒動靜。
“笨蛋,要上膛的。”秦鳴在我旁邊喊。
顯然那些男人已經發現我不會用槍了,其中幾個也從懷中掏出了手槍。我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難道又要被抓了?還是慘死在樹林裏?
可是那些人槍口一轉,齊刷刷地對準了我身邊的秦鳴,耳邊傳來幾聲清脆的槍響,我來不及思考,身體條件反射般地撲向“霸王”……
永別了,月漣!永別了,小堇,小如!永別了,親愛的哲遠!
剎那間我的視線里出現了一片白光,彷彿是天使的翅膀,又彷彿是南極最寒冷的冰雪,我不知道將要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會有什麼人來接我。
“安愛絲,你在發什麼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過來。原來我沒死!
站在我和秦鳴眼前的是一個有着天使臉孔的男人,他一頭棕金色的頭髮在月下泛着淺淺的金色光芒,如同玉石雕刻的臉雖蒼白但足以魅惑蒼生,唇邊滿是邪氣的笑,冰藍色的眼底一抹不羈的神色。他穿着白色的長風衣,大概我剛才看到的光並不是什麼天使翅膀,而是他飛下來的時候速度太快而形成的白光。他不等我回話,就立即回過頭去。那一群人已經傻了眼,他們大概沒有料到會有人從天而降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並且……我腦袋裏冒出一個問號:子彈怎麼不見了?
只見江書瑋緩緩抬起右手,攤開掌心,幾枚子彈赫然躺在他的手掌中。他的手輕輕一轉,子彈倏地飛了出去,下一刻,站在我們跟前的幾個男人慘叫倒地。
江書瑋根本不把剩下的人放在眼裏,他轉過身來看了看我,唇邊的笑突然僵住了:“你受傷了!臉怎麼搞的?”
我本來還欣喜無比,聽到他這麼說,臉都綠了:“拜託,不要提我的傷痛了!”
他背後的那些男人哪裏還敢逗留,狼狽地往遠處跑,就像被鬼追着一樣。江書瑋的臉已經變得可怕起來,剛才的笑容啊、瀟洒啊全不見了,他一個轉身就朝逃跑的人飛去。我隱隱看到了他手中冰藍色的光線。
“別看!”秦鳴把我的手一拉,將我拉到他的懷中,然後按住我的腦袋,讓我靠着他的胸膛。我聽到身後有聲音,似乎是骨頭斷裂或者血肉被撕開的聲響,還有那些人凄慘的號叫聲。我有些發顫,明白了秦鳴不讓我看的原因。
過了一小會兒,秦鳴鬆開了我,但還是押着我的腦袋不讓我往後看。江書瑋走到我的跟前,他的風衣居然還是潔白如雪,沒有沾上一點血跡。
“安愛絲,讓我看看你的傷口。”他伸手過來想觸摸我的臉。
“別在這裏看了。”我拍打他的手。他閃開,不依不饒地要查看我的傷口。
秦鳴忽然在旁邊說了一句:“江老師,小皙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你激動什麼?”
我和江書瑋本來在爭執,聽到秦鳴的話,兩個人都停了下來。我瞪大眼睛看着秦鳴,此刻的秦鳴斜睨着江書瑋,一臉不屑。
怎麼說人家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秦鳴幹嗎這樣討厭他?
江書瑋一反常態地沒有生氣,甚至還很和善。他撇過臉去不看秦鳴,只是推了推我的腦袋,“安愛絲本來就是個醜八怪,毀容不毀容都沒有什麼區別,我怎麼可能激動。”
我一下子氣得七竅生煙,雖然這隻吸血鬼閱歷廣,知識多,看到的美女也很多,但我也不至於是他說的“醜八怪”吧!而且我還不一定被毀容呢,外婆曾經奪取過某種能力,可以將傷口復原到受傷之前的樣子,所以我也不至於太擔心。
“咱們別在這裏說話了,快點離開吧。剛才的槍聲,估計已經驚動其他人了。”我推了推秦鳴。
秦鳴冷哼一聲,牽起我的手就要拉我走。江書瑋笑眯眯地牽起我另外一隻手,全然不顧秦鳴“殺死人”的眼光。我右手火熱,左手冰冷,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你怎麼才來呢?”我忍不住問江書瑋。
“還不是在迷宮迷路了,好不容易順着你血的氣味追到這裏。”他盯着我的臉,舔了舔嘴唇,“安愛絲,看來你早知道我會來。”
“某人說過我到哪裏他就會跟到哪裏,我當然知道。”我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
走了沒兩步,我覺得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愣了一下,停住腳步:“江書瑋,和我一起回去救哲遠吧。”
“你是說那個四眼?”他冰藍的眼睛眯了一下。
“呸。”我啐他。
“他那麼厲害,上次丟個炸彈差點讓我燒成灰,你還擔心他?”
“他面對的又不是血族,是人啊。他又不擅長打鬥,我擔心他!”我搖了搖江書瑋的手,“和我一起去吧。”
“你不準去,江書瑋可以去。”秦鳴在那頭不爽地說。
“既然是你求我……”江書瑋不理睬秦鳴的話,對我微微一笑,但話還未說完,他面色一沉,抬眼望向了前方。我順着他的眼光望過去,只見樹林中走出來一個人,一頭烏黑的長發,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卻異樣的紅。是那隻吸血鬼妖狐!
“我外婆呢?”我大聲問她。
她並不回答我,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撫過嘴唇,輕笑道:“今天是走了什麼運,遇到兩個帥哥。”
“你們先走。小子,安愛絲交給你,不要讓她受傷了。”江書瑋鬆開我的手,推了我一把。我看了看那個女人,她看起來毫髮無損,難道連外婆都沒有能力傷她一分一毫嗎?
“小皙,走了!”秦鳴扯着我離開。我還想犟,但是看到那個女人的眼神,心裏又涼了。我終究不能和這樣的人敵對,我太弱了!於是任由秦鳴拉着我逃離現場。
“一個都別想逃!”妖狐忽然飛了起來,妄圖對我和秦鳴發動攻擊。江書瑋一個側移,擋在她的去路上,“那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
秦鳴拽着我飛跑,我不時地回頭。那個女人的聲音飄在空氣里,我隱隱聽到她在說:“我已經好多年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帥的男人了,你知道么?我最喜歡毀壞美好的東西……”
我看到旁邊的景物飛速後退,秦鳴一直緊緊拉着我。月亮隱藏入了雲朵里,貓頭鷹在林子裏發出毛骨悚然的嘀咕聲,夜風很寒,讓人毛骨悚然。
4.
秦鳴拉着我不停地奔跑,我感覺到心臟劇烈地跳動着,腳下還不時被樹枝、小石子絆住,還要不斷地穿梭過灌木和樹木的枝葉。
忽然秦鳴慘叫了一聲,在我眼前跌倒了。我的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好端端的,他怎麼摔倒了?
我仔細望去,發現秦鳴的左腿上插着一支箭。那是一支相當粗壯的箭,貫穿了他整個大腿,鮮血頓時染紅了大地,他的肉里還有白花花的東西突了出來。
我感覺一陣眩暈,後腦勺如同熔化的生鐵似的沸騰着。我不敢相信這一切,這不是真的!躺在地上的不是秦鳴!
“小皙,小心!”秦鳴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我回過神來,側身一躲,另外一支箭深深地插入我身後的樹榦中。我往前看去,發現有一個披着斗篷的人立在一棵小樹后,他有些蒼老,留着花白的鬍子,整個身軀縮在暗色的斗篷中,手裏拿着一把弩,那種強度的弩足以殺死一頭熊。他再次朝我舉起了弩,眼看箭在下一秒就要離弦。我怒不可遏,從懷中掏出剛才搶來的手槍,上膛,扣動扳機一氣呵成。一槍接着一槍,直到我把子彈全都打光了,那個人躺在地上,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活着,也不管自己是否殺了人,我丟掉手槍,跌坐在地上不停地戰慄。
秦鳴腿上流出的血已經聚集成了一灘,漸漸變成殷黑色,他的臉色比月光還要蒼白。
“怎麼辦?怎麼辦?”我在心裏悲鳴。我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如急雨,毫無阻擋地涌了出來。我渾身都在抽搐,甚至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喉嚨里發出支離破碎的嗚咽。
這不是在開玩笑,這也不是我在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弓箭射中動脈,血會飛濺十米遠,而且萬一傷口感染,會危及生命!現在好像是射入了骨頭,只有截肢……
為什麼會是秦鳴?!他是個猶如太陽一般的男孩,他有廣闊的舞台和光明的前途,他需要活蹦亂跳地唱歌跳舞,他還有好大好大的發展空間……可是現在一切都被那支該死的箭毀了!
“小皙,沒事,真的!”秦鳴齜牙咧嘴,雙手抱住膝蓋。
我想去碰秦鳴,可是發現自己的手抖得不行。我放聲大哭起來,斷斷續續地說道:“我該怎麼辦?很痛啊!我該怎麼辦——外婆!”我仰天吶喊,聲音響徹天空。
“止血,對,止血!”我無頭蒼蠅一般,口裏念叨着。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褲子全是泥漿,上衣已經被剪成碎步包紮傷口了,只有一件貼身的小衫了。
我撕開貼身小衫的衣擺,將它拉成布條。可是我的手止不住地抖,因為我不敢碰他的傷口,不能拔箭,不能動他的腿,我甚至害怕我手腳太粗會再次傷害到他。我把手臂放到嘴裏,狠狠咬了一口,我在警告這隻不聽話的手,不要抖,不要抖……
“小皙。”秦鳴在地上呻吟。
“馬上就好,馬上!”我手臂上的鐲子突然滑落出來,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一絲希望。我果斷而迅速地按動了上面的按鈕,也許……哲遠可以看到。
我繼續為他止血,每一個動作都做到最輕柔。我也止住了眼淚,因為害怕眼淚會滴到他的傷口上。他傷口裏那些突出的骨頭面目猙獰,看得我一陣眩暈。
因為看到流出的血是殷紅色的,所以我替他紮上遠心端的血管。包紮完畢后,我跪在他身邊,將他扶着靠在我身上,眼淚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感染,截肢,這些詞彙不停地在我腦海里旋轉,使我眩暈無比,胸口如同灌了鉛水,我想對天咆哮。
他仰天舒口氣,伸手替我擦掉眼淚:“小皙,別哭!小皙,你是在為我哭嗎?”
我的情緒接近崩潰,抱住他,咬牙問道:“是不是很痛?”
“不痛,我的腿……沒有任何知覺了。”他回答。
我的胃急劇抽搐,血液呼嘯奔騰在血管中。血液的流淌竟然也讓我感到疼痛,讓我渾身焦灼到要暈厥。沒有感覺了?這比劇痛還要恐怖,已經沒有神經傳遞給大腦疼痛的感覺了。
他捏住我的手,放在嘴邊,吻我的掌心:“小皙,第一次,你為我哭了。就算死也值得……”
“什麼死不死的,我不許你瞎說!”我大聲說。
“小皙,我——愛——你!”秦鳴因為失血過多,嘴唇已經變得蒼白,他艱難地說出了三個字。
我愣了愣,點頭柔聲答道:“我知道。”
秦鳴苦笑:“這次,我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我急忙握住他的手掌,剛才還溫熱的手已經變得冰涼:“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這次我真的知道了!”
“小皙,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我忙說:“好,我答應你。”
秦鳴淡淡地笑了:“傻瓜,我還沒說是什麼事情啊。”
“我什麼都答應你,霸王,你要堅持住啊。你不要合上眼睛!你還有好多好多話對我說吧?所以你快對我說,我在聽。”
“小皙,不要當血族。”
當秦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呆住了!完全地呆住了!幾天前的秦鳴還吵吵嚷嚷地說,要和我一起變成血族,今晚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
“答應我。”
“我……”我遲疑了。我不能在這裏騙秦鳴,我遲早要接受江書瑋的初擁,只是大家都不知道。
秦鳴痛苦地咳嗽了一聲,我腦袋一熱,脫口而出:“好,我答應你!”
秦鳴唇角勾起一個微弱的弧度,他說:“陳哲遠,那個傢伙真的很好。”
“什麼?”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想知道他……那天對我……說了什麼嗎?他對我說,我們都不要逼你……你的性格是不能讓人逼的……”
“好,好,我知道了,你慢慢說。不急,不要閉上眼睛。”我拍拍他的胸口。哲遠為什麼對他說這個?
“他說,血族並不是多麼美好的東西,它是伴隨着陰森、恐怖和永恆的孤寂的……”
隨着秦鳴的聲音,我的眼前勾勒出一副情景。我似乎看到哲遠負手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眼神淡然地俯瞰城市的樣子。他輕啟嘴唇,對秦鳴說——
“血族並不是多麼美好的東西,它是伴隨着陰森、恐怖和永恆的孤寂的。很多甘願變成血族的人是貪慾作祟,他們想擁有永恆的青春或者是巨大的力量,甘願捨棄陽光和美好的生活,靠吸食血液、傷害別人為生,永遠沉淪在黑暗中,沒有來世,也沒有靈魂。這是很凄慘的事情!更加凄慘的是,她是因為愛而甘願成為血族,她真是太傻了!”
“正因為如此,我絕對不可能讓她去當血族,愛不能作為一切荒謬事情的借口。她總是認為當了血族,就是一個終結,其實那是一個開始,以後的日子無休無止,她需要面對太多,也太痛苦。何況她的個性,實在太執著,對感情也是永遠深信不疑,對親人、朋友都是選擇相信和愛。她總不會為自己想想,不會考慮自己想要什麼,她不適合當血族。我不能眼看着她墮入永恆的黑暗,所以希望你也可以明白,我們一起努力阻止她。”
秦鳴的嘴唇翕動,但是那一番話卻是真真切切地從哲遠口中說出,他彷彿隔着時空,站在璀璨的星空下,抬起眼安靜地看着我,不沾一點人間煙火。
秦鳴的話將我再次拉回現在:“他的一番話,讓我幡然醒悟,其實最愚蠢的是我。我一直以為他是不肯為你犧牲,而我自己則是多麼偉大。其實是我沒有認真考慮過你當血族后的事情……”
“夠了,夠了,別說這個了。”我看到秦鳴的臉色逐漸轉青,心臟痛得幾乎要裂開了。
秦鳴固執地搖頭:“讓我說完,小皙,我怕以後再沒有機會說了……小皙,你和他很配,在那一刻,我知道我輸了……我一直覺得自己長得比他好,家世也比他好,為什麼你就是看不到我呢?在那一刻我知道了……”
“秦……鳴……”我斷斷續續地抽搭。
“小皙,我知道是奢望,但你能吻吻我嗎?”秦鳴的眼光本來已經黯淡,但在這一刻,他的眼睛中零星的小火再次燦爛起來。我知道,他是抱着必死的心了,我做點什麼才能讓他重拾信心?
我將心一橫,答道:“霸王,這個吻留在以後,我們成功活着出去之後!你不要睡着,否則你永遠也吻不到我了,你會後悔的,當鬼也會一直後悔下去!”
可是,秦鳴一直都是個很霸道的傢伙,他從來不肯聽別人的話,就連這一次也是!他在我的聲音中緩緩合上了眼睛,握在我掌中的手陡然落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