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場意外的惡戰
1.
我的腳一刻不停地奔跑着,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頭麋鹿,在黑寂的森林裏漫無目的地奔跑。我告訴自己,快些,再快些,直到逃離妖狐的狩獵範圍,不給月漣帶來一絲麻煩。
“皙然,發生了什麼事情?”耳麥里,哲遠的聲音十分焦急。可是我除了沉重的呼吸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估計已經跑得很遠了,我才停下來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喘氣。
“哲遠,月漣遇到了一隻第十代吸血鬼,估計是米福爾德的手下。其他人還好嗎?你搜尋出迷宮的地圖沒有?我需要去莊園,我現在……”等我呼吸平穩后,開始回答哲遠的話,可是剛剛說了一半,我就停了下來。
“皙然,皙然!”哲遠察覺到了我的不對頭,又開始呼喚我,聲音中還夾着秦鳴急躁的吼叫聲。但是本姑娘現在沒空回答!
我捋了捋耳邊細碎的頭髮,唇邊勾勒起一抹笑。我的腳緩緩挪到一個合適的位置站定,挺直了背脊,高傲地仰着頭顱。
在我的前後左右出現越來越多的男子,大概有十來個的樣子,他們個個虎背熊腰,異常高大。那些人盯着我的眼神就像深冬因為飢餓而出來覓食的黑熊終於找到了弱小的動物,那是勢在必得的自信的眼神。我不說話,也不動身軀,只是用餘光仔細打量周圍的一圈人。大概等他們全部從樹林中出來了,我數了一下,共有十三個人。
如果他們手中拿着槍,我估計就會掛了,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手裏有槍,這一點倒是讓我很欣慰。
“哲遠,秦鳴,放心,我一定會活着見你們!”我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我看到左側的三個男子倏地朝我撲了過來,他們的手中高舉着電棍。我屈膝半蹲,抬起左腿,一個橫掃,三個人如同多米諾骨牌,齊刷刷地倒在了地上。趁着他們倒地,我迅速一步飛過去,在他們的頭上依次踢了一腳,這樣他們就休想再次爬起來。
等解決了他們,我猛然一個迴旋踢,踢到了在我背後的男子的腹部。那個無恥的男人居然想趁機在我後面偷襲,可惜他低估了我的能力。我拜普洛和修斯為師,日夜刻苦訓練,可不是僅僅為了提高技能,我是賭上自己的生命,為了抓住日行者並且在血族的戰鬥中自保。
我用最節約體力的方法在戰鬥着。我知道,即使我比他們所有人都厲害,但是體力透支的話,會給對方留下破綻。一個破綻就會要了我的命!四,五,六,我心中報着數字,看到一個又一個高大如山的人像被摧毀的建築物,轟然倒在地上。
那些黑衣人起初似乎是沒有用上全力,他們很明顯只是為了抓住我,所以有些束手束腳,這點就變成了我的有利面。我左躲右閃,每一腳都踢在他們的軟肋上,要麼是腹部,要麼是心口,要麼是咽喉。被我踢過的人,很少有能再次爬起來的。漸漸地,剩下的人已經殺紅了眼,從剛開始的未儘力,變成了招招陰毒。
我踢倒了一個男子,在他倒下的一刻居然死死抓住了我的褲腳。我被他一扯,也重重摔在了地上。落地的時候我用右手撐住了地面,那一剎那覺得右手一陣鑽心劇痛。我還來不及看我右手是否崴着了,只感覺頭部有風呼嘯而來,憑着第六感,我在地上猛打了一個滾,一根電棍狠狠地打在我剛才所處的位置。我的背上頃刻起了一層冷汗。
我想馬上跳起來,但是剛才那個暈死的人還是緊緊抓着我的褲腳,彷彿手指生根,我狠狠踹了兩腳他的手,他依然死抓不放。
剛才撲空的男人再次舉起電棍沖我而來,我急中生智,顧不得右手的疼痛,雙手撐在地上,僅用一條腿在空中劃出流暢的曲線,空氣被劃破,發出“茲茲”的聲響,我的腿重重踢在那個男人的肋骨上。瞬間,我聽到了他骨頭斷裂的聲響。我再次一翻,站了起來,用手一拽,撕開被抓住的褲腿。
褲腿被撕開后,露出我綁在小腿上的合金。嘿嘿,我早有準備了,雖然我的踢腿非常厲害了,可以隨便踢斷碗口粗的樹,可是為了增強效果,我又在小腿綁了輕且堅固的合金,這樣踢腿的威力頓時上升了百倍。
“十!”我看到眼前的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報出一個數字。那麼,接下來……我目光往旁邊一掃,還有,十一、十二、十三要解決呢。
那三個人嚇得腿直打顫,估計也顧不得抓我,轉身就想跑。
先去追哪個?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跑在最前面的男人喉嚨里忽然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號叫。這種尖厲的叫聲比被我打倒的男人凄慘一千倍!
“十一”七竅流血,倒地而死。接着“十二”也在下一秒以同樣的方式死在地上。“十三”剛想朝反方向逃跑,腳才邁了一步,就背部遭到重擊,同樣七竅流血。好殘忍的手法!
那個攻擊他們的黑影速度實在太快,我根本看不清是人是鬼,只是在下意識間,卯足全力朝一棵參天大樹狂奔而去。那個黑影果然也跟着我而來,眼看我就要被他追上。我努力看着前方,離樹近了,更近了,三米,兩米,一米五……
最後,我藉助動力,幾步橫着蹬上了樹榦,參天的大樹頓時樹葉簌簌往下狂掉。我只是往上跑了幾步,在空中一個迴旋轉。那個黑影果然跟着我而來,而且離我十分近了,甚至是只差一秒就可以殺死我的距離。他顯然因為速度太快而剎不住車,眼看就要撞在樹榦上,而我因為衝力已經落到了他的背後,準備再補上一腳。
不出所料,黑影果然撞上了兩人合抱那麼粗的大樹榦。但是我未曾預料的是,樹居然被它撞斷了。“喀嚓”的巨響,大樹攔腰而斷,黑影已經穿了過去。我匆忙往旁邊連跳三步,才沒有被倒下的樹榦砸到。
不遠處的黑影停了下來,一束月光正好穿過枝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是一個全身上下裹着黑布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或者他只是個僅有人形的怪物?一切都被隱藏在布之下,無法判斷。他的面部似乎並沒有裹上布,但是玄色的斗篷之下,面部就如同一個象牙黑的洞,仍然無法看清。他猶如暗夜中的一縷青煙,又像傳說中帶着鐮刀的死神。
總之,我用腳趾頭都可以猜到結局,我是絕對絕對打不贏這個怪物的!
而他的速度我剛才也見識過了,我無法逃跑。我立在原地,死死地盯住他,防止他突如其來的攻擊。起風了,樹葉在他的四周飛繞,脆弱的樹葉居然被他身上發出的凜冽殺氣絞碎。森林的夜風讓我覺得寒冷入骨,但是此刻我的額頭上卻已經結出了細細的汗珠。我緊咬牙關,不敢隨便動彈,因為任何一絲細微的舉動,都可能會要了我的命。
2.
“閃光彈。”只聽耳麥里哲遠喊道。
臨走時候哲遠給過我閃光彈、煙幕彈等東西,我怎麼把這個忘記了!可是關鍵是,這個傢伙有眼睛嗎?不管了,說什麼也要試試!
這樣想着,我手緩緩摸向口袋。也許我的動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聲不發,猛然向著我飛撲過來。我在同一秒將口袋裏的閃光彈丟了出去,一邊閉上眼睛,一邊向著我已經看好的路線跑。
閃光彈的威力在一瞬間就退去了,我睜開眼睛,掏出一副碩大的眼鏡戴上。回頭一看,那個人果然停在了我剛才所在的位置。他也是按照自己的記憶,並且根據我那一瞬間逃跑的動作,判斷出我此刻應該在哪裏,從而向我發出襲擊。可是很可惜,我不是普通逃跑的人,我在臨跑前做了假動作,讓他判斷錯了我跑的方向。不然的話,此刻的我早已經橫屍當場了。
從他無頭蒼蠅般的動作,我看得出來,他眼睛肯定看不見了。
“逃!”哲遠繼續在我耳邊說道。
我不敢出聲,順着剛才的路一陣小跑。我動作幅度不敢太大,但是卻不能阻止跑步發出的聲響。衣服因為摩擦發出了窸窣的聲響,我大叫不好,他看不見並不代表聽不見,萬一他耳朵很靈敏,我就慘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就感覺到了凌厲的殺氣。我條件反射地從原地彈開,一道黑影掠過,我原來站的位置出現一個駭人的大坑。
“完蛋了!”我知道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我都比不過他,現在逃走也不是,不逃走等他視力恢復我也完了。我站在原地看着同樣巍然不動的他,他似乎感應到了這邊有人,一步步緩緩走來,生怕錯過了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他的步子相當輕,彷彿走在我的心臟上,每走一步都會在我的心臟踩出一道血跡。“撲通,撲通”,我甚至在罵自己,為什麼心跳聽起來都那麼大聲。
明明已經這樣努力了,為什麼實力懸殊會這麼大!
我心有不甘地咆哮着。
眼看着他越走越近,我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站着。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兩道黑影從天而降。
普洛和修斯這一對血族雙胞胎頎長的身影立在了我的身前,他們背對着我,將我護在身後。
他們異口同聲道:“大小姐,快走!”
有了他們,我心中那塊巨石終於落地。不等我說話,普洛又說道:“往西邊一直走,那裏有血族。”
“謝謝你們!”我說完就腳底抹油——開溜。我覺得只要有普洛和修斯在,他們兩人聯手肯定會打敗那個怪物。也不知道外婆和妖狐的戰鬥如何了?我心裏又開始擔心起來。
“哲遠!”我對着耳麥呼喚道。
“皙然。”他那邊很快有了回應。
“我外婆好嗎?”
“可以看到她還在移動,但是移動範圍不大,應該還在戰鬥着。”
“你找到莊園入口了嗎?”
“嗯,地圖拍得不太清楚。不過似乎森林中間有一塊空地,毫無遮擋,應該在那裏有某些東西。”
“怎麼走?”
“皙然,你不要一個人去。”哲遠說道:“你等我……”
就在這時,我的腳步再次停頓住了,我眼光灼灼地盯着前方一排舉着手槍的黑衣人,立在那裏不能動彈……
那些人靜靜看着我的一舉一動,齊刷刷地舉着槍,一步步靠近,但是我的後面是空的,左右也沒人。估計了一下他們的射程和視角,這樣空曠的位置,我速度再快,也無法躲開一片槍子兒。他們的射程正好可以形成一個弧度,如果他們是優秀的殺手,當我奔跑起來,他們會根據我的速度方向,把槍對着各個角度射擊。所以我無論跑往哪個角度,都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射中。他們越是靠近我,弧度越大,對我也越不利。
很明顯,如果現在跑起來,我會變成蜂窩。
“白小姐,如果你現在投降,我們會帶你去見方紫堇。”其中一個人用很生硬的中國話對我說道。
我本來還在考慮是使用口袋裏的煙幕彈還是閃光彈,當聽到他的話時,我一愣。
我心裏很清楚,煙幕彈有三秒鐘才會爆炸,而正常人的反應是0.25秒,還有2.75秒的時間讓他們對着我射擊,我的勝算太小了。即使我使用避規動作,逃開了一個槍口,也逃不了齊刷刷的一排槍口。我額頭的汗珠緩緩往下流淌,我的內心在拚死掙扎……
“好,我明白了,我投降。”我微笑着舉起雙手。
說話的男人走了過來,猛一下拽下了我掛在耳朵上的耳麥。他同樣微笑着說道:“白小姐,這個我們不需要。”
“Ok.”我十分爽快地說。想必我的反應令他有些吃驚,但是他很快笑了笑,叫兩個人來押着我。
“你們有槍,我還能做什麼?”我平靜地說道,“請不要讓人碰我。”
“好。”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聽了我的話,只是讓後面的兩人用槍指着我。他一聲口哨,其他的人就紛紛隱藏進叢林裏,他們肯定是去抓捕其他人了。
“還有你口袋裏的所有東西。你綁在腿上的金屬,是我來替你拿掉,還是你自己來?”他笑裏藏刀。
“我知道了。”我翻開口袋,將裏面所有的東西丟在地上,然後我蹲下去解開綁在腿上的兩片合金。現在我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現在就好多了。”他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我瞄了瞄背後的兩管槍,非常聽話地按照他的指示往前走。他在前面給我帶路,本來錯綜複雜的森林之路,在他的腳下居然變得輕鬆簡單。
我一邊走,腦海里一邊反覆回想剛才的鏡頭,一切都太不對勁了!原來真是一個陷阱,大概剛開始見到的小個子根本不是小堇,只是米福爾德安排的一個替身,好讓我們進入迷宮。沿路遇到的那些人,都是埋伏好等着我們上鉤的。
我不由苦笑。我應該勸大家都聽哲遠的,更加仔細地考慮。我太信任血族了,而哲遠的分析也只是停留在猜測上,所以我們很輕易地就落入了米福爾德的陷阱里。
可是他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們的身份,如何知道我們來救小堇,又如何知道我們安裝了竊聽器的呢?
謎團越滾越大,我不知道這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背後究竟隱藏着什麼陰謀。
3.
“我們到了。”年輕人停下腳步回頭對我說。
我抬起頭一望,前方是一片環形的空曠之地,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寬闊,沒有綠蔭的遮蔽,甚至在周圍還有一圈路燈照明。這就是哲遠探查到的“空地”嗎?
空地的中央是大理石砌成的地磚,形成一個高台,在環形高台的最中間,有數塊液晶顯示屏,它們被許許多多的電線連接起來,中心的電線猶如一棵碩大的樹,那些顯示屏則是掛在它上面的果實,佈滿四面八方。這棵電子樹旁則立着很多看似古老的石柱,它們靜靜圍繞顯示屏矗立,遠遠看過去,這座高台還真像遠古時候的某些祭壇。
我徐徐地走近,暗暗想:不知道米福爾德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等我站在了大理石砌成的檯子上,另外一個方向也有人朝我走來。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兩個血族,他們被粗暴地用繩子拴住,牲口一般拖在地上,所過之處留下兩道深紅色血跡。
我大吃一驚,準備跑過去,可是胳膊卻被身後的人狠狠抓住了:“白小姐,請您不要隨便亂動。”
那兩個血族是住在山裏的,一個是十幾歲外表的男孩子,另外一個則是四十多歲的女人。他們怎麼會受了重傷?他們也被俘了!
那兩個血族看到了我,蒼白的臉上露出非常抱歉的笑容。他們明明失血過多,可是卻還在對我微笑。
“為什麼會這樣?”我覺得雙腳變得很無力,幾乎踉蹌着跌倒在地上。
“反抗是得不到好處的。”背後的年輕人聲音冰冷,似乎在陳述一個事實,又似乎在對我警告。
霎時,我眼前的那些電線突然泛起詭異的紅光,“嗶”的一聲,最底部的電子屏忽然亮了,然後一塊接着一塊,從底部一直亮到了頂端。
幾乎是在同時,我聲音尖厲地叫道:“小堇!”
是的,在那些屏幕中,有一個單薄的身影,那是我丟失的珍寶,我最好的朋友——方紫堇。
只是她比起以前瘦了不少,臉頰上的顴骨都突了出來。她本來是圓圓的娃娃臉,總是趴在課桌上捏着自己臉頰的肉,埋怨不知道何時才能瘦臉。現在她的願望實現了,卻是在這種情景之下。
她身上還穿着那條我陪她去買的裙子。那是一條絳色的連衣裙,當時我們去買的時候,她從試衣間出來,自己覺得不滿意,嫌顏色太鮮艷,我卻覺得蠻好看。她湊到我的身邊說道:“皙然就喜歡這種像血一樣的顏色。”我卻笑着回道:“因為你穿這條裙子,就像一顆小紅辣椒,好好看!”我這樣說把她氣得半死,不過她最後還是買下了這條長裙。因為她說,我的眼光不會錯。
她那雙純凈清透的大眼睛,曾經總是左顧右盼,在眼眶裏骨碌碌轉,時而含笑,時而憤怒。她心裏想什麼都可以透過她的眼睛看出來。可是現在的她兩眼獃滯,彷彿一隻提線木偶,了無生氣。
……
“小堇!”我對着屏幕咆哮。
她沒有任何反應。我啞然,她當然沒有反應,我看得到她,她卻不一定看得到我。我叫她,她卻不一定可以聽到。我到底是怎麼了!居然連這種常識都忘記了!
一部分的屏幕忽然切換掉了,變成了謝頂的米福爾德。他滿面的油光在此刻顯得更加突兀,那雙小眼睛精光畢現。
“你好,白皙然小姐,歡迎參加今晚的祭奠。”
該死的,他的中文竟然說得相當順,連一點外國人應該有的口音都不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在偽裝不懂中文。
我鎮定下來,冷淡地答道:“你想怎麼樣?”
米福爾德笑了,眼睛眯成一條月牙:“白皙然小姐,你不是想見你的朋友嗎?我只是把你帶來見你的朋友啊,你不高興嗎?”
我一語不發,咬緊牙關,如果眼神投射出去的光可以殺人,那麼米福爾德此刻已經被我削成碎片了。
“天哪,幹嗎用這種眼神,太可怕了。”米福爾德猥瑣的臉上假裝做出震驚的表情,他接著說:“告訴你一個事實吧。方紫堇根本不知道你來救她了,她現在萬念俱灰,認為一生都要被關在這個牢籠了。現在也是,你看得到她,她卻看不到你,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不過你倒是可以聽到她的聲音。”
說完,他按動前面的一個按鈕,對着麥克風說道:“小堇,乖孩子,給敵人打個招呼。”
我頭上青筋都冒了出來,他究竟對小堇做了什麼?
屏幕中的小堇聽到了米福爾德的吩咐,漠然地抬起眼皮,對着攝像頭說道:“你好,入侵者。”
我的心陡然寒了半截,我叫道:“小堇,是我啊,皙然啊!”
可是看到米福爾德那張得意的臉孔,我知道小堇是聽不到我的話的。她只能聽到米福爾德的話,還是在米福爾德按動按鈕的時候。
“你究竟想幹什麼?”我忍不住問道。
“你也知道,我喜歡收集天下奇人。有特異功能的人,非人類,我都有興趣。”
“所以你也把小堇當成了收藏品。”我冷冷說道。
米福爾德鷹一般銳利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他的笑容愈發陰險:“白小姐也當我的收藏品如何?”
我冷笑道:“我怕會讓您失望,我僅僅是個普通的人類。”
“是嗎?”米福爾德挑了挑眉毛,又按了一下面前的按鈕:“小堇,他們已經來了,你可以感覺到吧。那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不過不要被他騙了,他是一隻吸血鬼。你知道要怎麼做嗎?”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扭頭去看兩百米開外的血族。他們因為癒合能力快於常人,剛才的傷口似乎已經結痂,血也不再流了。可是突然那個男孩子臉上的表情扭曲起來,他的手掙脫繩子,對着自己胸口的傷,一爪抓了下去……
“啊!”我渾身發抖。
那個男孩子停不下來,他痛得撕心裂肺地號叫,可是他的手依然在抓着自己的傷口,很快他的肌膚就變得血肉模糊。
4.
“住手!”我怒喝,一邊想跑過去。可是我的腳生根了,灌鉛了,不論我多麼想移動,卻始終動不了。那種沉重感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彷彿背負了幾千斤的重物,狠狠地被壓倒在地上,用一種屈辱的姿勢,四肢緊貼在地面上。
“忘記告訴你了,你站在這祭壇上,就可以受到小堇的控制。我的儀器能讓小堇的能力發揮到極限。”米福爾德的聲音又傳到了我的耳邊。
難道這就是小堇的超能力?她控制了我的身體!
我突然回想起曾經在醫院的一幕,小堇因為生氣而跑了,那個時候我追出去抓住她的手不放,可是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移動不了。我又想起了曾經在巷子裏的一戰,魔黨血族撲向小堇的那一刻,他扭曲了身體再度掉回廢墟。原來……原來小堇已經多次展現了她的能力,只是我太笨,沒有多想。
“啊啊啊!”血族男孩歇斯底里地喊叫,他旁邊的女人淚流滿面,在地上拚命掙扎。地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那是她再次裂開的傷口在淌血。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然掙脫繩索,衝到了男孩旁邊。她拉住男孩失控的手,這個時候男孩胸前的衣服全部被撕破了,碎布粘合在傷口上,深紅的血液流了一地,看得人觸目驚心。
“奎,堅持住。”女子吼道。可是,就在下一秒,她的嘴角忽然淌出鮮紅的血液。她的前胸被一隻手穿透了,碧綠的眼睛眨了眨,盯着男孩的臉,唇邊漸漸揚起一個恬靜的微笑。她的表情越來越僵硬,笑容也越來越無力,她的身體一點點滑了下去,滑下去……最後如同一根木樁一樣,倒在了地上。那個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男孩臉上是痛不欲生的表情,他抽出穿透了女子心臟的利爪,眼神混沌不清。他居然也微笑起來,手上的利爪徐徐抬起,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不是的,小堇,不要這樣!”我趴在地上,渾身猶如被鉛塊壓實。
就這樣,兩個血族的屍體頃刻間便化為了一堆細沙。夜風一卷,細沙就隨風飄走,失去了蹤跡。
我緊緊咬住下唇,將頭埋得很低。這不是真的,小堇不會這樣的!
我不明白他為何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情,為什麼要讓小堇去做。該死的米福爾德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卻要我目睹最好的朋友殘殺血族。他這個死變態!
米福爾德還不肯放過我,他滑膩膩的聲音再次響起:“哦,白皙然,差點忘記告訴你,你的朋友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不利用她,我怎麼可能見到你呢!估計一會兒白月漣也會來這裏和你團聚了。”
我猛然將眼睛轉向了屏幕中的他,眼中充滿了憤怒、憎惡以及疑惑。想來他很滿意我的反應,於是繼續說道:“恨我嗎?別恨我,要恨就恨你的外公吧!”
“你到底是誰?”我厲聲吼道。
“就如同你了解的那樣,我是威廉•米福爾德,ERUS集團的老闆啊。”他輕佻地笑着。
“你究竟有什麼樣的目的?”
“讓我來告訴你一個故事吧。曾經我在中國訪問的時候,看到了報紙上的一則消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因為超能力惹了官司。我略微用了一點自己的關係和錢,就輕鬆搞定了這門官司。從此我成了小女孩一家的救命恩人,他們必須對我惟命是從。這只是我的舉手之勞,我希望以後這個異能小女孩可以為我的集團盡一份力量,於是將她送入了楓丹白露學院。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知道了她和你成為了好朋友,真是天助我也!”
我的內心如同經歷了狂風暴雨一般,被顛覆得一片混亂。這就是小堇的過去嗎?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無關的路人,像個白痴,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即使是這樣,他為什麼說抓小堇是為了見我和外婆?為什麼?
米福爾德似乎很得意,他那雙小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我,彷彿要將我的每一個痛苦表情收入眼底。半晌,他忽然說道:“白皙然小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手下又抓了幾個血族,接下來要看錶演了!”
我抬眼看着屏幕中的小堇,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頭上掛滿了豆大的汗。她的體力可能快到極限了,而這也許是我的機會。我側眼看到身旁站着兩個男人,一個是帶我來的年輕人,另外一個是拿槍的劊子手。我深吸一口氣,再次閉上眼睛。
“你辦得到,白皙然,你絕對辦得到!”我這樣告訴自己。世界這樣的寂靜,宛若一面平靜的大湖,而在湖心的正中央,是操縱我的女孩,她齊耳短髮,個頭小小。她在對我下達命令:“你的四肢都很重很重,你無法抬起你的手臂,無法移動你的腿。你就像被壓在了巨石之下,絲毫不能動彈。”這個命令彷彿魔咒,它扼住了我的咽喉,讓我臣服於她。
我感覺到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而束縛我的東西逐漸減輕。當我感覺到她的力量開始鬆動的一瞬間,我突然從地上躍起,腿使出一個后旋踢。身後拿槍的人早已鬆懈,根本沒有料到我會突然跳起來。我運足全身所有力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一舉扳倒。在我收腿的同時,我雙手撐在地上,倒立起來一個騰空翻,腿夾住另外那個年輕人的脖子,猛力一甩,他被甩出去幾米遠,如同一顆炮彈般砸進了電線堆裏面。他凄慘地號叫着,電流傳遍了他的全身,甚至他的身軀有一股股的黑煙冒了出來,空氣里瀰漫著肉被燒焦的糊味。
不遠處的顯示屏電光四濺,無數個線條拉扯扭曲着屏幕上的人臉。我看到小堇一頭栽倒在地上,米福爾德似乎在說話,但是由於線路被破壞,根本就聽不清楚。火花越來越大,電流“吱吱”亂響。站在祭壇之外的黑衣人似乎想靠近我抓我,但是又害怕快要倒塌的祭壇。
我全身的力氣就在這時用盡了,腳已經站立不穩,整個人猝然倒地。剛才太用力了!
也許,這裏馬上就要爆炸了!也許我會被炸得屍骨無存!我應該逃走,可是我使不上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