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難及
赫爾曼用雙腳圓規費盡心機從罐頭裏勉強挖出最後一塊小蘿蔔,他拿到卡斯克眼前炫耀一番,然後小心翼翼放到工作枱上,和剃鬚刀片擺在一起。
“鬼才知道給兩個成年男子漢吃的東西是什麼!”說這話時卡斯克在減震椅中陷得更深。
“如果你放棄屬於你的那一份……”赫爾曼剛剛開口,卡斯克已急着搖頭,於是赫爾曼笑着拿起刀片,吹毛求疵地查看了刀口。
“別再耍弄啦!”卡斯克勸他.同時看了一下儀器,現在離一顆紅色的矮星很近,“是該吃飯的時候啦,我們已靠得很近了。”
赫爾曼在蘿蔔上先劃一個切口,卡斯克也張大嘴巴湊得更近,赫爾曼接着精確地用刀片對準記號,一下子就把那塊蘿蔔對半剖開。
“你是否還想做個禱告?”赫爾曼挖苦地問道。
卡斯克喃喃地講了一些無法聽清的話.就把自己的那份籮卜一口吞下。赫爾曼在慢慢咀嚼,似乎惟有這樣才能恢復那早已萎縮的味覺。
“蘿蔔並沒有多少營養。”赫爾曼還作出這樣的評價。
卡斯克什麼也沒同答,他在認真研究那顆紅矮星。
赫爾曼終於吃光了,他打了一個呵欠。他們還是在前天吃過最後一頓飯,只有兩塊餅乾加一杯水,只要那也能稱之為飯的話。在這以後,星際飛船內剩下惟一能吃的食品就只剩這塊蘿蔔了,在廣袤的太空裏赫爾曼和卡斯克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
它有兩顆行星。”卡斯克報告說,“其中一顆似乎已經燒毀了。”
“那我們就在另一顆上着陸。”
卡斯克點點頭,把制動程序輸入進去。
赫爾曼曾千百次地思索造成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難道是他們在卡拉奧航天港裝貨時訂購的食品太少嗎?也許是他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設備上了?也可能幹脆就是港口工作人員忘了把那箱寶貴的食品裝上飛船!
他把腰帶束得更緊,在腰帶上鑽了第四個新洞眼。
現在吃後悔葯已無濟於事。他們反正已經陷入極其尷尬的困境之中。命運之神真會作弄人:因為燃料還綽綽有餘,甚至足以回到卡拉奧,不過在歸途的最後階段,船艙里只會剩下兩具早已乾枯的屍體罷了。
“我們即將進入大氣層了。”卡斯克通知說。
糟糕的是:在這塊很少有人探索的宇宙空間,恆星極為稀少,行星就更甭提了。根本別想找到水源,能吃的食物更完全沒有指望。
“我們下去看看再說吧。”卡斯克牢騷滿腹。
這顆行星有點像一頭渾圓的灰色箭豬,在矮星的微弱紅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它上面佈滿針尖狀的百萬山峰。他們的飛船繞着行星進行螺旋式飛行,千萬座山峰似乎也在朝他們撲面刺來。
“這簡直不可能!難道整個行星都是密集的山峰嗎?”赫爾曼說。
“當然不可能。”
行星上是有湖泊和海洋的,但就連從水面上也都在冒出尖齒般的上島,沒有發現哪怕一塊平坦的陸地,也沒有任何文明或生命的跡象。
“謝天謝地,這裏的大氣倒是含氧的。”卡斯克報告說,
他們沿着螺旋軌道飛行,最後衝進大氣層,飛行的速度開始放慢,但依然只看見山峰、湖泊、海洋,然後又是山峰。
在飛到第八圈時赫爾曼發現山峰上有一幢建築物,於是卡斯克趕緊制動,飛船外殼被燒得發紅,到第11圈時它終於降落了。
“把房子造在這種地方真笨。”卡斯克哺喃說。
那座建築像一個圓圓的麵包圈,佔據了山巔,四周是寬平的屋檐,卡斯克把飛船停好。
從空中看這座建築物就很大,而到地面以後它就顯得更大了。他們兩人緩緩舉步向上,赫爾曼緊握飛船上的噴火器,但這裏沒有什麼生物。
“這顆行星肯定是被廢棄了。”赫爾曼說得比蚊子叫還輕。
“只要是正常人,都會離開這個星球的。”卡斯克說.“好的行星多着呢,何苦非得憋在針尖上生存呢?”
他們找到了門。赫爾曼推了一下,但門紋絲不動,是被鎖上了。他回頭望望周圍的山群。
“你知道嗎?”他說,“當這顆行星還處於熔融狀態時,它一定會受到各種星球引力影響的,這內外兩種力量才導致它成為目前這種針狀……”
“少廢話吧!”卡斯克毫不留情地打斷他,“就憑你一個圖書管理員,能知道多少?夠啦。”
赫爾曼只是聳聳肩。他用噴火器在門鎖上燒出個洞,把鎖給破壞了。
這時惟一能打破寂靜的就是他們兩人的飢腸轆轆聲。
他們終於能進去了。
房間的形狀很怪,是鍥形的,像是倉庫。各種貨物一直堆到屋頂,還有一些散亂在地上,似乎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到處是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的盒子或箱子,有的能容納一頭大象,有的只能裝個頂針箍。
門旁地上有一捆佈滿灰塵的書本,赫爾曼馬上彎腰查看。
“這裏總該有點吃的東西吧。”卡斯克說話時臉上第一次發出光采,他馬上着手打開最近的盒子。
“這粥太有意思啦。”赫爾曼把其它的書擱在一旁,只取出其中一本。
“還是先來搞吃的!”卡斯克建議說。他打開盒子,發現裏面是棕色的粉末。卡斯克邊看邊嗅,同叫扮了個鬼臉。
“真的,這真有趣。”赫爾曼還在一頁頁地翻閱。
卡斯克又打開一個不太大的圓桶,裏面是綠色的黏質物,微泛亮光,他又打開另一個,那裏的黏質物則是深橙色的。
“赫爾曼,把書扔開,怏幫我來找一點吃的東西!”
“你是說食物嗎?”赫爾曼問,同時把目光轉向卡斯克,“憑什麼你認為這裏能有吃的?你怎麼知道這裏不是什麼化工廠?”
“這是倉庫!”一斯克大吼道。
他打開一個形狀像是腎臟的罐子,從裏面取出一些略帶紫色的條狀物,它們立即發硬,當卡斯克湊到鼻前時。它又驟然碎裂。
卡斯克捧起一把粉塵打算送進嘴中。
“也許這是什麼番木鱉礆吧(註:一種劇毒的生物礆)。”赫爾曼隨口說了一聲。
卡斯克急忙把它扔掉,還把手擦了擦。
“說到底,”赫爾曼指出,“就算這裏確實是個倉庫——哪怕就是食品倉庫,我們也沒法知道這裏的人吃的食物究竟是什麼。他們的涼拌菜也許是劇巴黎綠(註:一種砒霜殺蟲劑)和硫酸作原料再加點調料做成的。”
“好好。”卡斯克泄氣地說,“不過我們總得要吃東西呀,那麼下一步究竟該怎麼辦?”他指指這上百個盒子、桶子和瓶子。
“作為開始,”赫爾曼口若懸河地說,“要取出四五種樣品進行定量分析,可以從最簡單的滴定法開始,然後採用升華或揮發的辦法,分離出它們的基本成分。看看是不是有沉澱,搞清楚它們的分子結構並且……”
“赫爾曼,你連自已說什麼都不知道吧!你是個圖書管理員,還記得嗎?而我也是從相應學校出來的駕駛員。我們對滴定或沉澱可是一竅不通的。”
“那我們就該乾耗着,一直到有化學家光臨嗎?”
“這個能幫助我們。”赫爾曼揮動手中那本書,“知道這是什麼書嗎?”
“不知道。”卡斯克承認說,他在用最後的力量克制自己。
“這是海爾格語言的袖珍字典和語法教科書。”
“海爾格語言?”
“就是這顆行星上所用的語言呀,是盒子上寫着的那種符號。”
卡斯克揚起眉毛,“我從來沒昕說過什麼海爾格語。”
“我也不相信這顆行星曾和地球有過什麼接觸。”赫爾曼解釋說,“而且這也不是海爾格語-英語的字典,而是海爾格語-阿羅布里金語的字典。”
卡斯克想起來了:阿羅布里金是一個小型爬蟲動物的國家,位於銀河中心的什麼地區。
“你又從哪裏懂得阿羅布里金語的?”他問。
“圖書管理員並不是無用的職業,”赫爾曼謙虛地說,“我在業餘時間……”
“好了,現在該……”
“你知道嗎?”赫爾曼接著說,“正是阿羅布里金人幫助海爾格人從這顆行星上撤離,並且找到了更加合適的地方。所以這座建築就非常像是食品倉庫了。”
“你還是趕緊來翻譯吧。”卡斯克疲倦地勸告他,“也許能發現什麼吃的。”
他們一個盒子一個盒子地打開,最後找到一眼看上去能使人放心的東西。赫爾曼的嘴花微動,努力破譯它上面的符號。
“好。”他說,“上面寫的是‘最佳研磨材料’。”
“這看來不像是可以吃的東西。’卡斯克說。
“恐怕是這麼回事。”
他們又找到另外一個盒子,上面的標籤是:“凡格羅姆!要正確使用!”
“這些海爾格人是哪門子的動物?”片斯克問。
赫爾曼只是聳聳肩。
下一個標籤的翻譯幾乎花了15分鐘。結果是:“阿古塞爾使它對你有用,它具有30種預防功能,用來洗刷蓄水池。”
“這裏肯定還有能吃的東西吧。”卡斯克的聲調已飽含絕望。
“希望如此。”赫爾曼回答說。
兩小時的工作沒有帶來什麼新的進展,他們翻譯了數十種名稱,嗅遍了所有可以嗅聞的東西,最後連鼻子也拒絕為他們服務了。
“我們得商量一下。”赫爾曼建議道,這時他坐在一個盒子上。那上面的標籤是:“伏米泰適——和它的名稱一樣好。”
“那當然。”卡斯克說活時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你說吧。”
“如果我們能斷定有什麼樣的生物曾經住在這顆行星上,我們就能知道他們吃的是什麼食物,也就知道了他們的食物對我們是否合適。”
“但我們只知道他們寫下了一大堆討厭的標籤。”
赫爾曼自顧自地說:“什麼樣的智能生物能在這種完全是山的行星上進化呢?”
“那隻能是些蠢貨!”卡斯克回答。
這種答覆根書沒用,但是赫爾曼也無法從這些山峰里得出什麼結論,它們無法告訴他海爾格人吃的究竟是矽酸鹽呢,還是蛋白質。或者是什麼碘基類食物。
“所以。”躺爾曼說,“我們只有用純粹邏輯的辦法來解決了,你在聽我說話嗎?”
“那是一定的。”卡斯克答說。
“好,有一句古老的諺語好像就是為我們準備的:‘對某人說是食物的爾餌,對另一個人來說卻是毒藥’。”
“說得對。”卡斯克隨聲附和,他相信自己的胃縮得只有玻璃彈子那麼大了。
“所以,我們可以首先假定:他們的食物對我們來說也是食物。”
卡斯克很難驅趕腦海中盤旋的多汁煎牛排的圖像,它們似乎就在鼻子前面飛舞,“如果他們的食物對我們卻是毒藥呢?那該怎麼樣?”
“這時。”赫爾曼回答道,“我們就不妨第二次假定:他們的毒藥就是我們的食物。”
“萬一他們的食物和毒藥,對我們來說都是毒藥呢?”
“邶我們只能活活餓死了。”
“好吧,”卡斯克從地上站起,“我們該從哪種假定着手呢?”
“好,自尋煩惱是沒有必要的。這是一顆有氧氣的行星,這一點總歸有點價值。讓我們先假定我們能吃他們的基本食物,萬一發現不是這麼回事.那就再去試試他們的毒藥也行。”
“就怕我們活不到那個時辰了。”卡斯克說。
赫爾曼又開始翻譯標籤。有些貨物馬上就被淘汰掉,例如“雌雄共體適用”和“供更靈敏的觸角使用的佛拜爾”等等,最後他們找到個灰色小盒,大約有6英寸長,3英寸寬和3英寸厚,裏面的東西叫“瓦爾闊林的萬能葯,具有幫助消化的功效”。
“看樣子這還不錯。”赫爾曼說時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是一塊矩形的,有彈性的紅色方塊,像果凍那樣能微微顫動。
“你咬上一口試試。”卡斯克提議。
“讓我咬嗎?”赫爾曼奇怪地問,“為什麼不由你來咬呢?”
“這是你把它挑出來的。”、
“我只是想觀賞一下而已。”赫爾曼傲慢地說,“而且我還不太餓。”
“那我也不餓。”卡斯克說。
這兩個人都坐在地上,盯住這塊果凍狀的方塊瞧着。十分鐘后赫爾曼打了一個呵欠,伸伸懶腰就閉上了眼。
“好吧,你這個膽小鬼!”卡斯克痛苦地說,“就讓我來試吧。不過要記住,如果我死了,你也永遠別想再從這裏脫身了,你是不會駕駛星際飛船的。”
“那你就只先咬一小口試試。”赫爾曼忠告道。
卡斯克猶疑地朝方塊湊過去,用拇指碰它一下。
這塊有彈性的紅方塊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你聽到了嗎?”卡斯克尖聲嚷道。
他嚇得縮回一大步。
“我可什麼也沒有聽見。”赫爾曼說,不過他的手在顫抖。“再試試看。”
卡斯克又一次去戳戳那個方塊,它哧哧地笑得更響了,這一次簡直是令人作嘔的裝腔作勢的假笑。
“算啦。”卡斯克說,“我們下面再來試什麼?”
“還要試什麼?難道這個還不行嗎?”
“我是絕對不會去吃能笑的食物的。”卡斯克堅定地聲明。
“聽我說。”赫爾曼試圖說服他,“也許,製造它的人設法讓它能發出一種美麗的聲音,就像給它悅目的形狀和顏色那樣。不管怎麼說,微笑總是能吸引美食家的。”
“那你就自己去咬一口吧。”卡斯克反唇相譏道。
赫爾曼凝視着他,也沒有對這塊果凍作出什麼舉動,最後他才說,“那就別讓它擋住我們的路吧。”
他們把方塊扔往角落,在那裏它依然在自我輕輕竊笑。
“接下去做什麼?”卡斯克問。
赫爾曼對這一大堆無法理解的外星貨物瞟上一眼,他發覺房間的每面牆上都有門。
“我們去看看另外那些地方。”他建議說。
卡斯克只是漠然地聳聳肩。
他們慢慢擠到左面牆的那扇門邊,它也是鎖住的。於是赫爾曼又用噴火器把鎖給燒開了。
又是一間楔形的房間,仍舊堆滿了令人納悶的外星商品。
“到處都一樣。”卡斯克傷心地說,同時把門給關上。
“顯然,這一系列的楔形房間都是環繞整個建築排列的。”赫爾曼說,“依我看,似乎不值得再去探查了。”
卡斯克算了一下繞整幢建築走上一圈的距離,也對自己的體力作了估計,最後無力地坐到一個長長的灰色物體上。
“何必自尋煩惱呢?”他說。
赫爾曼試圖集中思想。他應該能找到某種線索,以獲得吃的。但是這線索在哪裏呢?
他琢磨起卡斯克正在坐着的那個物品。它的大小和行狀就像是口大棺材,頂蓋上有部分地方是凹的,由一種堅硬的波紋材料製成。
“你認為這是什麼?”赫爾盟問道。
“耶還不是一路貨?”
赫爾曼看着它側面上印着的符號,又在字典里去查找它們。
“真了不起!”過一會他才低聲說。
“是什麼能夠吃的東西嗎?”卡斯克問,他還抱有一線希望。
“那倒不是,你坐的這個東西叫‘超級運輸器,是海爾格人按照奠羅克的要求準備的,能垂直進於亍運輸’,這似乎是飛行器呢!”“哦。”卡斯克倦怠地說。
“這非常重要!好好看看它是怎麼工作的?”
卡斯克勉強爬下了超級運輸器,去仔細檢查。發現四個/fi引人灃目的凸處,分佈存四角處。
“也許這是可以伸縮的輪子,不過我看不出……”
赫爾曼還存繼續閱讀:“這裏說,要給它灌進三個阿姆菲的高密度燃料‘因特固’,還有一個凡恩的‘桐德爾’潤滑油,在前五十個蒙古司的時間內不得升高到三千茹耳斯。,”
“讓我們先來找點吃的吧。”卡斯鳧說..
“難道你看不出這有多重要嗎?”赫爾曼驚奇地說,“它能夠一次性地解決我們的問題。如果我們能夠了解這種外星生物,知道他們在設計建造飛行器時所遵循的邏輯,那我們就可以掌握海爾格人的思維模式。讓我們理解他們的神經系統,掌握他們的生物化學構造。”
卡斯克站着一動小動。,他在盤算自己剩餘的體力能不能把赫爾曼掐死。
“舉例說,”赫爾曼還在滔滔不絕,“在這麼一顆行星上需要什麼樣的飛行器呢?輪子是用不着的,因為這裏只能上下運動。要反重力的嗎?有可能,但那是什麼樣的反重力呢?還有,為什麼這裏的居民要把它做成箱子形狀而不……”
卡斯克悲哀地得出一個結論:他已經沒有足夠的體力去扼死赫爾曼,不管這件事有多愉快也辦不到。於是他非常平靜地說:“別硬裝自己是什麼科學家吧,還是一起看看這裏究竟還有沒有可吃的東西。”
“好吧。”赫爾曼略帶慍怒地同意了。
卡斯克注視他的同夥漫步在桶子、箱子和瓶子之間,他實在奇怪赫爾曼何以能有如此充沛的精力。
“這裏倒是有點東西了!”赫爾曼喊道,他在一個大黃桶旁停住腳步。
“它上面寫的是什麼?”卡斯克問。
“要逐字逐句翻譯恐怕很難,不過大意是這樣的:‘摩里希爾的沃左,具有嶄新口味。每個人都喝沃左!飯前飯後都適合。沒有任何副作用。對孩子有益!是宇宙的飲料!”’
“聽上去不錯。”卡斯克承認說,他私下在想赫爾曼畢竟並不那麼愚蠢。
“我們馬上就能明白他們的食物是否也是我們的食物了。”赫爾曼說,“這種沃左比我在這裏所看到的一切更像是一種宇宙飲料。”
“也許,也許它就是純水呢!”卡斯克飽含希望地說。
“我們來看看再說。”赫爾曼用噴火器柄去撬起蓋子,桶子裏面是透明的水晶般的液體。
“它沒有什麼氣味。”卡斯克也聞了一下。
但是這透明的液體正在向他升騰起來。
卡斯克急劇朝後退縮,甚至跌倒在一個盒子上,赫爾曼幫他站起來。他們兩人又走近那個大桶。他們剛剛靠近,液體突然沖霄而起,高達二三英尺,朝他們卷過來。
“你惹出麻煩朱啦!”卡斯克大聲嚷道。他小心地後退,而液體緩緩流出桶壁,開始向他蔓延。
“赫爾曼!”卡斯克嚎叫着。
赫爾曼獃獃地站在另一側,臉上滿是大滴汗珠,他皺着眉在翻查字典。
“恐怕我在什麼地方譯錯了。”他說。
“趕快想辦法吧!”卡斯克尖聲嚷叫。那液體一直在追逐他,把他逼到了牆角。
“我也無計可施。”赫爾曼捧着字典說。
“啊,對了,敢情錯出在這裏:它寫的不是‘每個人都喝沃左’,而是‘沃左能喝掉每一個人’,我把主語給搞顛倒了,這就是另一碼事啦。”
卡斬克企圖避開液體,但是液體卻帶着愉快的汩汩聲切斷了他的退路。在絕望中他抓起一個小盒扔向沃左,於是沃左逮住小盒並吸收了它。完成這事以後,液體又重新來對付卡斯克。
赫爾曼扔過去另一個盒子,沃左又喝掉了它。然後是第二個和第四個,那都是卡斯克扔過去的。最後,它大概精疲力盡了,這才縮回到大桶里。
卡斯克啪地一下合上桶蓋,坐到它的上面,全身顫抖不停,
“事情真糟糕。”赫爾曼說,“我們本以為海爾格人的進食習慣和我們是相似的,但是這當然並不一定……”
“不錯,是不一樣,而且當然不一樣。這很顯然,我們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任何人都能看到這是不一樣的……”
“別說啦!”赫爾曼嚴歷制止了他,“我們沒時間歇斯底里了。”
“對不起。”卡斯克慢慢地離開了沃左的大桶。
“我們大概只好來假定他們的食物就是我們的毒藥了。”赫爾曼沉思地說,“現在來看看他們的毒藥是我們的什麼。”
卡斯克什麼也沒有回答,他還在想如果沃左把他給喝了會是什麼情況。
牆角處那個果凍方塊還在嘻嘻笑個不停。
“這倒很像是毒藥。”赫爾曼在半小時后才說。
卡斯克已經徹底恢復了,不過他的嘴唇還不時抖動。
“那上面寫的是什麼?”他問。
赫爾曼在手中轉動一個小小的軟管。
“這是‘帕瓦斯金填料’。標籤上寫的是:‘當心!極其危險!帕瓦斯金填料用來補洞或不大於二立方維姆的縫隙。切記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把它當成食物,其有效成分是拉摩多,使填料更趨完善,嚴禁內服’。”
“聽上去很有誘惑力,”卡斯克也說,“就像是能把我們炸成碎片似的。”
“你還有什麼建議嗎?”赫爾曼問。
卡斯克想了一會。人類顯然不能吃海爾格人的食物。所以或許他們的毒藥……但只怕餓死還會更好一些呢。在和自己的腸胄商量以後,他確定餓死並不會更好一些。
“那就干吧!”他說。
赫爾曼把噴火器夾在腋下,把軟管蓋子旋下,還搖了一搖。
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太妙了。”卡斯克幫腔說。
赫爾曼用指甲在防護蓋上挖出一個小洞,把軟管放到地上。里而冒出一些惡臭的綠色泡沫,它們打了卷,縮成一個球,在地板上滾動。
赫爾曼疑慮重重地望着那些泡沫。
“這肯定是什麼酵母。”他說,一面緊緊握住噴火器,
“來吧,來吧,有勇者,事竟成。”
“我不來攔阻你。”卡斯克說。
那個球狀物怍開始膨脹,變得有成年人腦袋那麼大。
“這東兩會一直這麼人下去嗎?’’傳斯克問。
“走着瞧吧。”赫爾曼答說,“標籤上說,這是填料,大概就是這種玩藝,這種物質脹大以後就能把洞堵住。”
“那當然,不過究竟會長到多大呢?”
“我不知道這兩立方維姆究竟有多大,不過它總不會永遠大下去的……”
當他們發覺時已為時太晚了,填料幾乎已經充滿了四分之一的房間,而且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我們應當相信標籤上的話。”卡斯克絕望地喊道,“這玩藝確實是危險的!”
那個球越長越大,最後它碰到了赫爾曼。他立刻躲開。
“要當心!”
赫爾曼沒能和卡斯克會合,卡斯克在球體的另一邊,他企圖繞過這個球,可是:填料竟已經把房間隔成兩半,現在它已爬到了牆上。
“救命啊!”赫爾曼喊叫着並沖向房門,門就在他身後。
他拚命朝着門跑去,脹大的球體也已追上了他。他又聽見房間另一半有“砰”的一聲,那邊的一扇門也關上了。他再也不敢拖延,擠出門外並在身後把門關上。
赫爾曼站了足足有一分鐘,喘息不已,噴火器還在他手中:他也沒有認識到自己竟已如此孱弱。這次逃命已使他接近休克,幸好卡斯克也得救了。
不過災難並沒有結束。
填料又在穿過門鎖被燒壞的縫隙順利地進入這個房間。赫爾曼試着燒了它一下,而填料巍然不為所動……就像好填料應該保持的那樣。
它也設有露出疲勞的跡象。
赫爾曼急忙退到遠處牆邊。那裏的門也是鎖上的,所以他又把鎖燒掉,又穿了過去,
這個球能膨脹到多大?兩個立方維姆究竟是多少?如果有兩立方英里那麼大該怎麼辦?這種填料不會是用來填補這顆行星外殼上的縫隙的吧?
在下一個房間,赫爾曼停下來歇一口氣。他想起這個建築是圓的,他可以給自己燒出一條道路,穿過所有的門和卡斯克會台。再去燒出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
不過卡斯克手裏可沒有噴火器!
赫爾曼的臉都被這個想法嚇白了。卡斯克是鑽進右面房間去的,因為那上面的鎖已經被燒掉了,毫無疑問填料也能穿透過去……那麼卡斯克就無處可逃了!他左面是填料,而右面則是鎖住的門!
赫爾曼鼓起最後一點氣力,拚命奔跑。盒子似乎也在故意搗亂,總是掉下來擋住他的去路,迫使他停下。他一路燒掉門鎖,衝進下面一間,燒掉一個又一個門鎖,還有下面一間。
填料總不會把卡斯克的房間整個都淹沒吧!或者就是有這種可能?
楔狀的房間實際上就是圖形建築的一個個扇形,它們似乎沒完沒了,無窮無盡。還有那些典名其妙的商品,又是房門,又是商品。赫爾曼被一個籃子絆了一下,他已經超過了體力的極限。但是卡斯克畢竟是他的朋友。
而且.沒有駕駛員,赫爾曼就得水遠滯留在這行星上了。
赫爾曼又奮力穿過兩個房間,他的腿已經發軟,接着他只得在第三扇門前癱倒下來。
“外面是你嗎,赫爾曼?”他聽見了門后卡斯克的聲音。
“你還好嗎?”赫爾曼嘶聲問道。
“這裏的地方實在不寬綽。”卡斯克答曉,“但是填料已經停止膨脹。赫爾曼,趕快把我救出去!”
赫爾曼躺在地上,喘息連連,“再等一下。”他說,
“還得等嗎,真見鬼!”卡斯克嚷道,“快把我弄出去,我找到水啦!”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先把我從這裏弄出去再說!”
赫爾曼設法站起來,他的雙腿依然拒絕服從,不聽使喚。
“發生什麼情況了?”他問。
“當我看見那個球充斥全房時,就打算去試試發動超級運輸器。我想也許它能撞開房門把我弄出去。於是我給它注進了高密度燃料‘因特固’。”
“後來怎麼樣?”赫爾曼急着問,他還在設法站起。
“這個超級運輸器其實是個動物,赫爾曼!而燃料‘因特固’則是水?現在把我拖出去!”
赫爾曼嘆了口長氣,更加舒服地躺在地上。如果他有更多的時間,他自已也會搞清楚這整個事情的,依靠邏輯就行。現在一切都已清楚:在這種垂直的,刀削般的山峰上,最有效的機器就是牲畜了。大概它當時正處於冬眠時期,如果給它喝下水……
“快把門鎖燒掉!”書斯克還在叫嚷,聲肯都沙啞了。
赫爾曼還在思索。如果這種人的食物和毒藥對你來說都是毒藥,那就再去試試別的,就這麼簡單,真的。
不過有一個問題依然使他無法平靜。
“你怎麼知道它是地球型的動物呢?”他問道。
“根據呼吸啊,傻瓜!它在吸進並呼出空氣,那氣味就像在吃大蔥似的!”
門後傳來罐頭跌落和瓶子破碎的聲音。
“趕快吧!”
“你那裏又怎麼啦?”赫爾曼問,他已經站起來,把噴火器對準門鎖。
“是那個超級運輸器。它把我擠到了牆邊的一堆箱子後面。赫爾曼,它以為我是它的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