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煙雨樓
皇后伏到地上,半晌抬起頭來,她拭了拭眼睛說:“臣妾雖無非分之想,奈何人心都是肉長的,臣妾不甘心,名為皇后,卻要臣服一個賤婢之下。七阿哥過世后,皇上就絕了立嫡為儲的心思,還特下了一道聖旨與文武百官表明心跡,所密立太子決非皇后之嫡子。皇上當初要賜她玉茶。在臣妾做了皇后之後讓臣妾懷孕,就是想跟臣妾一個交易,如果臣妾想讓臣妾的兒子做太子,臣妾就要讓出皇后之位,讓她母儀天下。即使皇上百年之後,她也是母后皇太后。皇上的如意算盤,因她不肯配合,就退而求其次,讓她接連懷孕,好讓她有兒子承繼大統。”
永琰過來跪到皇後身側說:“皇額娘不要哭了,即使永琰將來繼任大統,也決不人讓皇額娘受苦。”說得屋裏所有人都哭了,皇太后一把抱過永琰說:“你這會兒跟添什麼亂,到皇祖母這兒,他們一個個都瘋了。”
乾隆端起茶喝了一口,冷冷地瞟了一眼皇后:“你說的沒錯,朕是早絕了立嫡子為儲的念頭。即知今日,何必當初接了後印,你現在是皇后,不是妒婦。”
皇后無理地瞪視着乾隆說:“從府坻到皇宮三十幾年,皇上從來不拿正眼看臣妾,臣妾這個皇后當得窩囊,臣妾怨是妒婦,而她怨就是對你有情,特命江南織造為她綉並蒂蓮的帕子,你們是夫妻,臣妾又是什麼?”
乾隆氣得臉都要扭曲了,他強抑住心中的怒氣說:“你不要貪心不足蛇吞象,即使你的兒子不是嫡子,朕也也絕不會立他做太子。朕給了你后位,也是心有不甘,知你無德,又妄想着你能向孝賢學習,學習她的操守,看來朕錯了。”
那拉氏忽地站起身,推了我一把說:“像孝賢學習幫你納這個狐狸精,自從她進宮宮裏發生了多少事,乾隆十一年HUI貴妃,十二年七阿哥,十三年大行皇后,十四年皇九子、十五年大阿哥、皇五女、十八年皇十子、二十年嘉貴妃,二十二年是皇十三子、二十三年皇六女、二十五年三阿哥、純貴妃這些人相繼過世,都是因為皇上納了這個狐狸精,她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克。”
我轉身看向皇后,她咬牙切齒地看着我,眼中好像能燃出火,她把宮裏一應人等的過世,都歸結到我身上,乾隆站起身厲聲喝道:“你不要因自己之錯而胡言亂語連累他人,你生皇十二子、皇十三子,也是因為她?好事是別人的,壞事皆為她。”
皇后平和地苦笑了一下說:“皇上沒有這個疑心,為什麼找高僧給她算了一卦,卦的內容,臣妾也知道。”
乾隆大驚失色,對宮女說:“趕緊把這個瘋婆子帶出去,那拉氏,你要還想好好做你的皇后,就給朕老實點。”
皇后冷哼一聲,她輕蔑地瞟了一眼乾隆說:“我心都沒了,還要那個虛幻的封號有什麼用?皇上要收回,臣妾成全皇上,做個方外人,再也不理後宮之事。”她衝到榻子前,剛才可人打絡子時剪刀放在針線盒裏,她拿起剪刀,眼中寒光一閃,摘下旗頭,抓住頭髮絞下一縷。皇太后對太監宮女說:“快把剪子搶下來。”嚇得永琰大哭起來,我趕緊過去把他抱起來,他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嚇得身子哆嗦到一起,看着他露出驚恐的目光,我心疼的忍不住抱住他哭起來,暗暗發誓,絕不要讓他再受絲毫委屈,孩子從小所得的最大幸福就是母愛。
皇后咬着牙,原來過腰的長發,被她剪得七零八落,她抓起一把頭髮,放到嘴上吹了一口,扔下剪刀哈哈大笑起來。乾隆直叫:“瘋了,你真是瘋了。”他氣得站立不穩,靠在柱子上歇了半晌,傳旨讓四額駙福隆安進殿。永琰趴在我懷裏一動不敢動,皇后哈哈大笑聲中,想向我撲來,被乾隆一把抓住,甩了個跟頭,皇后的頭重重磕到柱子上,頓時血流如注,乾隆嫌惡地皺了皺眉頭,福隆安急匆匆走進殿,乾隆命他將皇后縛了,連夜將她遣送回京
這一天對我們每個人都是灰暗的,皇后臨走時回過頭來看向我們,絕望的眼神及她滿臉的血污,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揮不去。當晚乾隆把所有有那拉皇后名字的地方用白紙蒙上,另換了我的名字。接下來南巡的日子,私毫也沒有減輕乾隆的興緻,對我和孝賢皇後來說乾隆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而對那拉皇後來說,他又是一個無情的人。
乾隆見我無精打采就勸慰我說:“這件事跟你無關?大清朝女子只有在皇太后、皇帝駕崩后,才可以剪髮,皇太后和朕還健在,她竟敢剪髮咒我們,簡直是忤逆不道,太后疼她倒不如疼只狼。”我這才明白乾隆大發雷霆的原因,難怪皇太后及乾隆生氣,皇後進宮三十餘年,做了十七年皇后,會不知道國俗忌剪髮?
皇后被遣這件事,對永琰的打擊很大,乾隆為了安撫永琰,特讓我帶他去游煙雨樓,船行到嘉興,乾隆率先登上了煙雨樓。煙雨樓是嘉興的名勝。煙雨樓有名,跟明末張岱的一篇《陶庵夢憶》有關。‘嘉興人開口煙雨樓,天下笑之。然煙雨樓故自佳。樓襟對鶯澤湖,涳涳濛蒙,時帶雨意,長蘆高柳,能與湖為淺深。湖多精舫,美人航之,載書畫茶酒,與客期於煙雨樓。客至,則載之去,艤舟干煙波縹緲。態度幽閑,茗爐相對,意之所安,經旬不返。舟中有所需,則逸出宣公橋、角里街,果蓏蔬鮮,法膳瓊蘇,咄嗟立辦,旋即歸航。柳灣桃塢,痴迷佇想,若遇仙緣,洒然言別,不落姓氏。間有倩女離魂,文君新寡,亦效顰為之。***之事,出以風韻,習俗之惡,愈出愈奇。’
煙雨樓是南湖湖心島上的主要建築,園內樓、堂、亭、閣錯列,園周短牆曲欄圍繞,四面長堤迴環,即雄偉又洒脫。主樓坐南朝北,面對城垣。到乾隆帝南巡時,煙雨樓改建為南向而北負城郭。
煙雨樓的入口處名叫清暉堂,在北牆處嵌有一塊石碑,上面刻着“煙雨樓”三大字,字跡遒勁,下面有一行小字,字跡太小我沒看清,乾隆告訴我,這是順治朝冀應龍所書,我想可能跟現代的某某到此一游如出一轍吧。走進清暉堂,兩側則是兩個房間,左為“菱香水謝”,右為“菰雲”,菰雲的右面是觀音閣,三楹二層,步出清暉堂,後面是“徹碑亭”,中間豎石碑,上面刻着一首詩,看着像乾隆的手跡,我問乾隆,他竟笑着對我說:“難得你還記着朕的字,真是不容易。”我笑笑沒吭聲,要是心情好的時候一定笑笑他,說他那筆狗爬字我當然認得,想看他臉垮下來的樣子,現在已經沒那份心情了。
經御碑亭進內就到了煙雨樓的正樓。樓共兩層,重檐畫棟,朱柱明窗,在綠樹掩映下,更顯雄偉壯觀。樓上樓下有迴廊環通,站在樓上憑欄遠眺,田園湖光盡收眼底,美不勝收。將我這些天埋在心頭的陰藹稍稍吹淡些。煙雨樓前面是開闊的平台,有兩棵古銀杏樹參天挺立。台外欄杆下有“釣鰲磯”刻石。在煙雨樓背後,假山巧峙,花木扶疏。假山的西北,亭閣錯落排列,很有立體感,回顧曲徑相連,玲瓏精緻,各具情趣。不但景色美,乾隆很喜歡古人的碑文,刻石,他帶我們來到寶梅亭,寶梅亭內陳列有元吳鎮風竹刻石,清彭玉麟梅花碑。亭外堤岸,垂柳翠竹掩映朱增,牆上砌明代書畫家董其昌所書“魚樂國”碑,他逐一察看,有時他還蹲下身,以指代筆,在石刻上描摹。此外,南宋岳坷的“洗鶴盆”,及從古北口運來的矽化木等,我敲敲矽化木,乾隆正臨完蘇軾所書“馬券”帖石刻,直起身看見我敲化木,笑着問我:“這會兒看着像不像爛木頭?比御花園裏那塊爛木頭哪個好?”我說:“朽木不可雕也,周郎配諸葛不相上下。”
出了鑒亭是一紫藤架,枝幹虯曲,綠蔭覆地,要是在此間結一鞦韆,枝藤掩映間,盪起鞦韆來一定很愜意。由此處出園側門走下石階,石階並不算陡,直至長堤的西部。河堤外有一水泥船塢。循堤左行,有荷花池,此時荷花並未開放,在池與湖相連處,是一座小橋,上面刻着萬福橋三個字,我走過去,對着橋倒了個萬福。乾隆站在橋上,提筆做了一首詩,乾隆出行有個習慣,總有太監隨時給他備着筆墨紙硯,以防他隨處做詩,見乾隆龍飛鳳舞寫道‘花盛原因開以遲,樓陰一片綺紈披。屈為信理固宜是,淡弗華高乃在茲。鹿苑不妨恣游奕,鴛湖豈必較參差。設如座喻對君子,香樹依稀與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