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以惡制惡
“喲，如煙啊，我的好女兒，你可真是交好運了。”
人還沒見，充滿讒媚的奉承聲先傳了進來。
“白少爺—”發現房內並非自己所料之人，來人嘎然止聲。
“媽媽。”柳如煙起身迎上去，蘇筱筱等人依然端坐不動，一個個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如煙，你不是說是白少爺找我來的嗎？”老鴇悄聲問道。
“媽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是白小姐、蘇小姐、藍小姐和沈小姐。這位就是怡春樓的夏媽媽。”柳如煙介紹着。
“白小姐、蘇小姐、藍小姐、沈小姐，老身有禮了，四位小姐大駕光臨，如煙你也不好好招待一下，四位小姐可千萬別介意啊，我們家如煙要是有什麼不周的地方還請小姐們多擔待擔待。”老鴇八面玲瓏地陪着笑臉。這四位小姐可是鼎鼎有名，先不說她們個人如何，她們可都出自大富之家，任何一個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都七老八老奔五的人了，還濃裝艷抹穿紅戴綠的，真是夠敬業，也虧她敢出來顯眼。蘇筱筱從眼角睥睨着她。
“你就是怡春樓的老鴇？”白依人冷冷地問，一臉的厭惡。
被一個年輕女孩子直呼她老鴇，老鴇臉上有些掛不住，她訕訕地笑道：“正是。”
“柳如煙的贖身銀是多少？”白依人依然冷若冰霜。
沒想到她端起架子來還真像回事，蘇筱筱在心底暗笑，藍翎和曉月在一旁專心地喝茶，當老鴇是空氣，正眼都沒瞅上一眼。不過話說回來如煙弄的養胃茶不錯，她都忍不住喝了好幾杯。
饒是老鴇見多識廣也搞不清楚狀況了。本以為今天是白少爺要幫如煙贖身，打好了如意算盤要大賺一筆，沒料到卻所見非人。眼前這幾位小姑奶奶其中一個是金主的妹妹，一個是金主未過門的妻子，意欲有為？來砸場子的？有點像。可是又聽說如煙跟她們走得很近，想不明白！她打起了精神嚴防以待。
“如煙是我們怡春樓最紅的姑娘，她的身價銀嘛……”都說蘇小姐是大善人，而且蘇白兩家婚事即將告吹，也許她真是善心大發要救如煙出水火？老鴇不想錯失這可能的良機，斟酌再三，還是報價了，“一萬二千兩。”
一萬二！果然漲價了！真是貪得無厭。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蘇筱筱朝依人使個眼色。
“一萬兩千兩，不算貴。”依人不緊不慢地說。
老鴇大喜。
“不過……你憑什麼認為會有人出這個錢？”
白依人的話讓老鴇的心頓時跌到谷底。她們竟然是在耍她？
“白小姐真會開玩笑。我們家如煙是花容月貌，溫柔可人，想幫她贖身的人都排着長隊呢。”老鴇吹噓着。
“哦，我家哥哥也在此行列？”依人譏笑着問。
老鴇笑開了花，“白少爺慧眼識珠，最會憐香惜玉自然也有可能。”
她暗指自己不是香不是玉，所以白少寒不會憐惜？蘇筱筱眼中一寒，輕咳一聲。
竟然忘了人家的未過門妻子也在，老鴇心一驚，見蘇筱筱滿面含霜，忙解釋，“蘇小姐，老身只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而已。”
蘇家有錢不說，蘇小姐更是有名的善人，誰不敬她三分？聽說連官府的府台大人都對她稱讚不已，若是得罪她，怡春樓就別想太平了。
“這種事也能拿來開玩笑？”蘇筱筱冷哼。
“蘇小姐，都怪老身這嘴不好。”她輕抽了自己個嘴巴子，“蘇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老婆子吧。”
她一臉摺子的老臉討好地擠成一團，嘖嘖，真擔心上面的粉會一塊塊地掉下來。好噁心。
“莫非你這麼聰明的人也將流言當真了？”蘇筱筱輕蔑地笑道：“蘇白兩家的關係如何你會不知？憑几句流言蜚語就以為柳如煙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我告訴你，我們白家是永遠不會讓這等卑賤的人入門的，就是當下人她也不配。”白依人說得更不留情面。
柳如煙臉上一陣發白，眼眶一紅，側過臉去。
“這……”老鴇惱羞成怒卻不敢言。
“我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們別痴心妄想了，白家你柳如煙是永遠進不去的。竟然還想讓我大哥為你贖身？哼！白日做夢！”依人繼續不屑地說。
“柳如煙，你別以為你到天使院幫了幾天忙就是好人了，我之所以讓你去只是想看看你有何目的，從今天起你不準再踏入天使院半步，以免教壞了孩子們。還有那些流言也是你傳出來的吧，你以為這就可以弄假成真？太自不量力了。”蘇筱筱與白依人一唱一和。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沈曉月亦幫腔。
“蘇小姐，我……我是真想幫忙。”柳如煙淚流滿面，哽咽着道。
老鴇見勢不妙，這幾人說話都挾槍帶箭的，明顯的來者不善，看來今天是賺不到了，她忙陪着笑道，“四位小姐，如煙今天身子不適，你們還是改天再來吧，啊？”
“不用你逐客，這種地方你以為我們願意來？”白依人鄙視地瞪了眼老鴇，“柳如煙，你若是還想好好獃在你的怡春樓，識相的就馬上離開我大哥，你一個卑賤的煙花女子，憑什麼和蘇姐姐爭。今天我們是最後一次警告你，如果你還糾纏着我大哥，到時候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我……”柳如煙泣不成聲，眼帶驚恐。老鴇像只老母雞般將她納入自己的保護中。
“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我見猶憐啊。你就是用這種手段綁住他的吧。”蘇筱筱慢悠悠地走到柳如煙跟前說，“唉，你這樣的絕色，要留在這裏還真不讓人放心吧。這樣吧，咱們商量個事？”
“蘇小姐，你想說什麼？”老鴇心感不妙，小心翼翼地問道。
“夏媽媽，你能不能把她送得遠遠的，遠到白少爺永遠找不到她？”
“蘇小姐，這……”老鴇面露為難之色。
“男人都喜歡以貌取人，以柳小姐的姿色要讓白少爺放手可能一時半會的做不到，可是要等到她人老珠黃時間又太久了點。大家都是女人，你們應該知道女人的心眼有那麼一點點小，而且疑心也重了那麼一點點，這麼個大美人擺在這裏，你讓我如何放心得下？”蘇筱筱和顏悅色地說。
“對，最好的辦法是把她送走，看她還怎麼勾引白大哥。”沈曉月說道。
“夏媽媽你說呢？”
“蘇小姐您就行行好吧，如煙無親無故的，你讓她一個弱質女子到哪裏安身？”老鴇求着情。見慣了各式無理取鬧的人，但像蘇筱筱這樣跟她“商量”的，她還真沒見過。
“唉，夏媽媽，我也是為她着想啊。人有旦夕禍福，要是她哪天不幸出個什麼意外，直接身故了還好說，要是斷了手，瘸了腿或者瞎了眼的豈不連累夏媽媽你還要請人來照顧她？”
蘇筱筱說得輕描淡寫，老鴇卻聽得心驚膽跳。她難道真會這麼做？可是，以她們的財勢要做得不露痕迹也並非難事，到時自己豈不是啞巴吃黃連，雞飛蛋打一場空？
“我看還是把她送走算了，雖說怡春樓也不差錢，照顧一兩個沒用的人不難，可要是因為她弄得怡春樓關門大吉就不好了。”沈曉月涼涼地在一旁說道。
沈曉月這可不是空口說大話，她親姑姑可是府台正室夫人，這枕邊風隨便吹吹怡春樓就得搖搖欲墜。（由此可見從古至今官商之間的關係永遠都是說不清道不明千絲萬縷錯綜複雜啊。）
這回老鴇真的是一籌莫展了，民不與官斗，雖說她每年也孝敬不少銀子給官府，但憑她小小一個怡春樓怎能跟蘇白藍沈四大家族斗？想不到她混了這麼多年竟然栽在幾個小女孩的手上！看來柳如煙不是搖錢樹反倒是禍根了。罷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大不了把她轉賣給其他的姐妹算了。
老鴇痛下決心，“蘇小姐您放心，我會讓如煙離開這裏的，請幾位小姐手下留情，不要為難老婆子了。”
“媽媽！”柳如煙驚恐地叫。
“夏媽媽真是識時務啊。”蘇筱筱贊道。
“蘇姐姐，你真信她們？”白依人道。
“依人妹妹，夏媽媽怎麼說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的。”蘇筱筱微笑着道。
“蘇小姐說得是。”老鴇忙拍馬屁，“您真是冰雪聰明。”
“夏媽媽過獎了。”蘇筱筱沖她燦然一笑，“不過依人妹妹說得也不無道理。夏媽媽，乾脆這樣吧，我們蘇家在北方也認識些人，不如讓我們代勞送柳小姐到北方去換個環境吧，就不麻煩你了。”
老鴇愕了，“這……”
“當然了，你訓練了她這麼久，我們就這樣奪了你的人也說不過去，可是你也知道我們要養愛心天使院裏的幾十個孩子，你出的價我們也湊不了，我這裏只有兩千兩，應該也夠還你養柳如煙這麼多年的成本了。你覺得呢？”蘇筱筱掏出疊銀票。
二千兩！跟她原來的要價差太遠了，可是把柳如煙轉手賣給其他的姐妹也未必能有這個價，畢竟她已經不是清倌人了。老鴇迅速盤算着，心痛得一抽一抽的卻又無可奈何，這幾位姑奶奶明擺着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既然蘇小姐這樣說，那就有勞您了。”老鴇笑得像哭一樣。
“媽媽，您不能不管我啊。”柳如煙已經哭得快要背過氣去，她搖搖欲墜地扯着老鴇的衣袖，“我不想走，媽媽，您救救我吧。”
“如煙……”老鴇心痛地看着她，多好的一棵搖錢樹啊，早知道當初就不要讓她跟白少爺，隨便跟哪位大爺自己都可能會賺得更多。
“夏媽媽，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蘇筱筱不耐煩地說，將銀票遞了過去。
老鴇看看柳如煙，再看看銀票，牙一咬，狠心地掙開她的手，“如煙，你放心，蘇小姐不會虧待你的。”說完，接過蘇筱筱手中的銀票轉身要走。
“夏媽媽。”蘇筱筱冷冷在叫停她。當她們是傻冒嗎？“你好象還忘了件事吧。”
老鴇停住腳步。
“她的賣身契呢？”蘇筱筱問道。
這姑奶奶還真不好糊弄。老鴇尷尬地笑道，“如煙沒簽過賣身契。”
真的假的？蘇筱筱將信將疑。“哦？聽說柳如煙自小就跟着你了，難道她是你拐賣來的？夏媽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拐賣人口逼良為娼在金煌皇朝也是違法的吧。”蘇筱筱狀似隨口亂說，沈曉月立刻配合地瞪向老鴇。
大冷的天，老鴇也驚出了一身冷汗，“蘇小姐您真會開玩笑，當年我見她無親無故的挺可憐，就把她帶回來了。”
“哦？”蘇筱筱不予置評地哦了聲，嘴邊掛着絲冷笑，擺明了不信。
“咱們都是商人，這樣吧，雖然你說沒有賣身契，但咱們也不能辦這種不清不楚的事。就麻煩你寫個字據證明從今天起柳如煙和你們怡春樓再無任何關係，她的去留全憑我蘇筱筱說了算。”蘇筱筱打個手勢，玲瓏和翡翠馬上機靈地將早準備好的筆墨紙硯端了上來。
“啊，對了，夏媽媽你大方一點，順便將翡翠也給了我吧，柳小姐細皮嫩肉的，我怕她以後一個人過不了日子。”翡翠這丫頭跟玲瓏是越吵越有感情，竟然成好姐妹了，可不能把她落下。
兩千兩一個柳如煙還得搭個翡翠，老鴇更加肉痛，可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了。她後悔死今天來這裏了，遇到這幾人簡直比強盜還能搶。
認命地寫下字據，老鴇已經無法再維持她的職業笑容，“蘇小姐，這下你滿意了吧。”
蘇筱筱認真地看了字據，確認表達無誤后慎重地收好，她滿面笑容地說：“夏媽媽真是個爽快人，難怪你們怡春樓的生意這麼好。”
“我可以走了吧。”老鴇悻悻地問道。
“可以了。對了，你不用擔心那些銀票兌不出錢來的，這可是早上府台大人派人送來的，上面蓋的可都是官印，你放心好了。”蘇筱筱笑吟吟地說。
老鴇眼前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官銀！還是府台大人給蘇筱筱的！這可是善款啊。聽說蘇筱筱募得的善款都是明帳記着的，她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拿府台大人捐的善款啊。就算她告訴別人這錢是蘇筱筱自願贖柳如煙的，以她們兩人的關係又有誰會相信？若是她們回去在府台大人面前亂說一通，她這老命就別想要了。
悔恨的淚水直往她心裏流，“蘇小姐，您的愛心天使院乾的可是功德無量的事，我還沒來得及盡一份心意，您的錢怎麼能收呢？況且這還是府台大人送給你的，我就更不能要了。”她忙將銀票遞迴給蘇筱筱，彷彿那不是銀票而是個燙手山芋般。
“這不好吧。”蘇筱筱猶豫道，“你養了她這麼多年，我白要你的人怎麼好意思呢？”
“蘇小姐您就不用客氣了，這就當是我捐給您的愛心天使院的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夏媽媽您真仁慈，我代表孩子們謝謝你的好意了。”蘇筱筱不客氣地收回錢票。
“老身告辭了。”老鴇哭喪着臉。
“夏媽媽慢走啊。”蘇筱筱意思意思地揮揮手帕。
老鴇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