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得了一種病叫痴病
沈言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他是該相信蘇蘇的沒錯,可是昨天,就在凌晨的時候,蘇蘇終於打電話給他焦急地說著南歌不見了,她沒有回家的時候,沈言的心有一刻真的慌了。那是一種即將失去一個人的感覺,那感覺讓人幾乎快要窒息。可沈言很快就鎮定下來了,然而電話里的蘇蘇卻開始哭了起來。她開始自責,是不是這個方法並不奏效,可沈言卻不能在這個時候喊停,遊戲已經開始,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他沒有理由停下來。
沈言安撫好蘇蘇之後開着車,一個人在午夜空曠的馬路上徘徊,路燈昏黃的燈光將整條馬路照得很亮。卻沒有他熟悉的那個身影。
其實就在那一刻。就連沈言自己都沒有把握是不是能找回南歌,他只告訴自己。不能讓這個女子在自己的生命里消化,她已經離開了他兩個三年,他不願再有另一個三上,沒有人會知道這三年來午夜夢回時的牽挂和想念,幾乎可以將他吞噬,那是一種比黑暗還要可怕的東西,讓人望而生畏。
凌晨五點的時候,一臉疲憊的沈言不知不覺地就開到了他們從前的公寓。他看着十二層的公寓。那種久違了的溫馨忽然湧上心頭,南歌走的這三年來,他每次只要一想到她的時候就會來,可他從來沒有進去過,因為怕,一旦進去了,就再也割捨不掉那份相信的熟悉,他無法讓自己忘記,那個公寓裏有他們很多很多美好的回憶。
所以他不進去,只是看着,就能讓他得到那種小小的滿足了。
沈言也是在即將發動引擎回去的時候,才看到了那個自己三年前親自挑選的保潔阿姨來做衛生,一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想過南歌會回來,他不過是想看看阿姨有沒有偷懶,可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南歌熟悉的聲音,沈言整個人頓在那裏,他聽着裏面簡單的對話,手在不知不覺中握緊。
她說這裏是她的家,可是南歌,你既然知道這裏是你的家,為什麼三年都不要這裏。
沈言閉上了眼睛,他不惜讓自己再陷入那種莫名的悲傷之中,可是他控制不住,心底那股子難受,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叫作肖南歌的女子給的。
他在保潔阿姨走後按下了門鈴。就像很多年前一樣,南歌來開門,就好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一般,沈言有一刻慢怔,像做夢一樣,而他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有醒來的時候。
南歌還是記憶中的南歌,跟沈言想像的完全一樣,她在看到他后沒有欣喜,也沒有驚訝,彷彿早就猜到他會來一樣,只是淡漠地轉了一個身讓他進門。
沈言自嘲地笑了笑,看,她還是偽裝着冷漠呢。沈言一直都知道,南歌心裏是溫暖的,一個有着一顆溫暖的心的人,她絕不會是一個冷漠的人,可是她卻一直假裝無所謂,所以很多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也許是自己真的已經無所謂了。
就在沈言將自己拉出那些繁瑣的思緒準備下樓的時候,一邊的公寓門忽然開了。他回過神,與南歌靜靜地對視。她面無表情,似乎想笑,可是努力了許久發現真的笑不出來,於是又轉過頭去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要出去?”沈言問。
南歌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與此同時關上門準備下樓,
沈言拉住她,“需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離這裏不遠,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南歌,以後就回來住這裏了?不回蘇蘇家去了?”
南歌的腳步戛然頓住,回過頭奇怪地看沈言,“你是怕我打擾你的好事吧,放心吧沈言,以後我該在哪裏不在哪裏,絕不會出現在多餘的地方,你安心吧。”
沈言來不及回應,南歌已經飛快地衝下樓梯。她沒有坐電梯,十二層樓高的公寓,她選擇爬樓梯。其實沈言只是想她,她不必這樣的,可是南歌從來不會在這種時候給自己任何機會。沈言盯着安全門一天一合地搖晃着,終於無力地放下了手。
是不是真的已經到了窮途末路,所以才不該再這樣糾纏了呢。
南歌端坐在豪華的別墅內,顯得有些難安。這座別墅是南歌第三次來。第一次,她來找她父親,第二次她老媽在這裏發瘋,第三次,也就是現在,沈青竹打電話莫名其妙地把她叫了來,一杯果汁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南歌對沈青竹笑了笑,順手接下來。
“南歌,三年不見你,你看上去又漂亮了許多。”沈青竹的眼眸中閃着慈祥,她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人,所以南歌才終於可以理解她爸,因為男人那是喜歡這樣的女人的,溫柔善良又體貼,並且能在外面給他們做足面子。
“您說笑了,都快奔三了,能漂亮到哪裏去啊,老女人一個了。”南歌忍不住挖苦自己。斗戰勝佛,形容自己果然沒錯。
沈青竹卻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越發得明媚起來,“所以南歌,有沒有想過要結婚,或者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南歌愣住,她沒有想到沈青竹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她仔細地打量起沈青竹來。雖然她不知道沈青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但幾乎可以肯定,沈青竹接下來想說的話一定離不開沈言。
果然,沈青竹再開口的時候,已經略微地收了收臉上的笑意,“南歌,沈言等了你三年,你大概不知道這三年來他是怎麼過的,從前他就算不是活潑的但至少是開朗的,自從你不見了之後,整個人變得沉悶了不少,性格也變得更加冷漠。南歌,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一定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對不對?”
南歌的手抖了抖,她看着沈青竹期待的目光,尷尬地移開視線,“那些感情,只是那時候的我們不懂愛而已,沈言應該擁有更好的女孩。”
沈青竹搖了搖頭,“可是南歌,我們都知道,不管好與不好,沈言都只要一個你而已。”
沈青竹的話,南歌第一次聽進了心裏,也第一次開始認真思索起來,她們的談話並不算愉快,因為南歌一點兒也不想去談論有關於沈言的事,可偏偏,沈青竹几乎每句話都帶上了沈言。南歌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來探探她的虛實而已。
南歌按照與蘇玲的約定,早早凱悅飯店。因為知道她回來了,所以Gent執意要請她吃飯,南歌當然不能拒絕。Gent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很好。面對這樣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大概只要是女人都無法拒絕。
然而南歌到包廂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會讓自己處於這樣尷尬的場景。如果她知道,她絕對不會跑來這樣高檔的飯店自討沒趣。
凱悅酒店的豪華包廂內,Gent跟蘇玲,另一邊是蘇蘇跟沈言,四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麼,笑成了一團,看上去好不其樂融融,中間的位置空着,南歌知道是留給自己的,可是這樣是不是太諷刺了些呢,兩對情侶,而她卻成了中間最閃亮的電燈泡。
南歌的視線看向沈言,他對着蘇蘇快樂地笑着,這哪裏像是沈青竹口中說的沉悶呢,也許語言真的是可以欺騙到一個人的,因為幾乎都在一個小時前,南歌就已經在為自己對沈言的冷漠感到內疚了,可是現在她才發現那樣的內疚有多愚蠢,因為沈言從來都不需要。
南歌掉頭想走,可卻被迎面而來的服務員撞個正着。
“小姐請問您找哪個包廂?”一句話,把包廂內的四個人都引向了站在門口的她。
南歌沖他們尷尬地笑笑,強自鎮定,裝着沒事人似的跟他們一一打招呼,然後準備往最角落的位置走去,可蘇玲卻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按在了中間的位置上。
她的左邊是沈言,右邊是蘇玲。
“老規矩,遲到的人自罰三杯。”蘇玲拿起酒杯塞進南歌手裏。
這是她們姐妹之間聚會永遠不變的規則。為了防止的人惡意遲到,所以在約定的時間如果沒有到達的話就要自罰三懷。
南歌確實是遲到了,所以她心甘情願受罰,“好好好,咱的老規矩我能忘了嗎,來,滿上。”
南歌很豪爽地三杯紅酒下肚,可能是太久沒有喝過酒的緣故。三杯下肚,已經讓南歌的胃開始翻江倒海起來。可晃能表現出來,因為大家都很開心。
蘇蘇和沈言,親熱地相互夾着菜,南歌冷眼旁觀,一句話都不說,他們似乎並不打算隱瞞南歌什麼,表現出來的親昵極為自然,南歌曾經以為,一切都只是幻覺而已,直到現在,這樣清晰畫面出現在自己眼前,她已經沒有理由可以欺騙自己。
南歌替自己倒上酒,拍了后沈言的肩膀。
酒杯高高舉起,南歌笑着說:“沈言,恭喜你,終於解脫了。”
是的,恭喜沈言,終於解脫了,終於不用再背負着她給的枷鎖,終於不需要再對着她冷漠的目光,就像她自己說的,他應該擁有更好的女孩。
沈言盯着似乎像是醉了,似乎看上去又沒醉的南歌,她的臉蛋已經有些泛紅。
沈言蹙起了眉頭。她在恭喜他,恭喜他解脫了,沈言一動不動,看着南歌把一杯紅酒一飲而盡,然後又轉頭去跟蘇玲講笑話聽。
他真的很想把她扳正過來問一問,肖南歌,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沈言霍然起身摔了椅子走出包廂,太大的響動,讓一旁的南歌猛然回過福來,她看着沈言離開的背景影,碰了碰身邊的蘇玲。
“他又發什麼病了?”
蘇玲睨了他一眼,“發痴病了,某個始作俑者似乎還一臉茫然未知的樣子。”
始作俑者?南歌看向蘇蘇,指着她問蘇玲,“是她嗎?”然後又看向蘇蘇,“我說蘇蘇,你怎麼得罪人沈言了,讓他發那麼大的脾氣摔椅子就走人了,你怎麼當的人家女朋友啊。”
蘇蘇翻了翻白眼,一臉的無可奈何,她搖了搖頭,“肖南歌,看在你醉了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蘇玲你看着她點兒,我去看看沈言。”說著,蘇蘇抓起包也跟着沈言消失在包廂里。
南歌皺起眉頭,“蘇玲,她說我醉了,她怎麼說我醉了呀,我明膽沒醉,我清醒得很呢,不信你要我,捏我。”她抓起蘇玲的手往自己身上打去,很用力。
蘇玲立刻收回自己被南歌抓着的手拍她的肩膀安撫起來,“好好好,南歌,你沒醉,你酒量天下第一,你怎麼會醉呢,是蘇蘇那廝醉了。看你的樣子應該也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蘇玲對一旁的Gent說了幾句,Gent說了一句路上小心,自己留下來收拾殘局。
南歌坐在副駕駛座上,扶着自己的額頭,醉了嗎,也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南歌不醉,就無法再面對這樣的場景,儘管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沈言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好人,她應該為他感到高興,不用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了,可是為什麼,心裏的酸澀,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濃烈過。蘇蘇是她的好朋友,沈言是她一直捨不得的沒有血緣的弟弟,這兩個人在一起中,應該是最合適的才對,可是為什麼,她漸漸地開始明白,原來其實是她自己放不開手呢。
“南歌,我知道你沒醉,你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蘇玲的視線盯着前方,可思緒卻一直都在一旁的南歌身上。
南歌轉過頭對着她笑了笑,“不愧是蘇玲,永遠都那麼了解我。”
“放不下就追回來,何必裝作洒脫,沒有人會嘲笑你的。”
南歌靠着車窗搖了搖頭,“不是裝洒脫,而是這段感情已經四分五裂,要想再粘回去,談何容易。”
“南歌,你一直都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兒,怎麼一到了情這個字上就變得那麼看不透呢。”蘇玲嘆了口氣,她真的無法了解,像南歌這樣洒脫的人,有一天傷自己最深的,居然是這個情字。
南歌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也許每個人的命里都有一個劫數,而她的劫數,大概就是沈言吧。
南歌沿着小區的花壇台階慢慢地朝自己的公寓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走了一世那麼長久。腦海里徘徊着的,是在剛才凱悅酒店的包廂里沈言與蘇蘇的甜蜜畫面。其實南歌很希望一切都只是演了一場戲在給她看而已。可是那樣親熱的畫面,讓她怎麼說服自己去這樣認為呢,沈言也該有找尋自己幸福的權利,所以她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難過的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心那麼難受,彷彿被人狠狠刺了一下,痛的她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南歌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前面公寓的大門。
她獃滯了許久,才終於緩緩地朝那個方向走去。然後在門口站定,她慢慢地蹲下身來。這裏就是當年Jamay跳下來之後躺着的地方,雖然時間已經過了三上,可地面上還依稀能看出那時候的血跡。南歌伸手在地上撫了撫,她記得那個時候,這一片地方有一大灘的鮮血,都是從Jamay身上流出來的,那個時候的南歌不知所措,甚至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南歌把臉埋進自己的臂彎,這個地方,她在三上前離開的時候曾經並沒有想過以後還會再回來,可是現在她真真切切地站在這裏,並且平靜地回想着三年前的種種,南歌忽然開始有些明白Jamay了。愛要多深。才能夠連自己的生命都捨棄。那個時候的Jamay一定無助到了極點,才會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她有多麼愛沈言。
可是南歌分明記得那時候的沈言,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沒有悲痛,也許他藏在了心底,總之南歌沒有看到過他的眼淚,哪怕一滴。
所以這樣的沈言,面對一個為了自己自殺的女人,居然連最簡單的難過都沒有,那麼她的愛又要怎麼繼續呢,也許因為不愛,所以真的沒有那種痛徹心扉,可南歌卻開始害怕了,因為那樣的沈言太冷漠,讓她掌控不住。
南歌記得在Jamay剛死的那幾個夜裏,她總會重複地做着同樣的夢,夢裏是Jamay蒼白的臉孔,鮮血從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源源不斷地流出。Jamay的眼神帶着絕望,她看着南歌說,以後的你也會有我今天這樣的回報,你們不會有好結局的,不會有好結局的……南歌每每在這個夢中驚醒之後,心緒就再也無法鎮定下來。
所以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當初會跟沈言說再見,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真的已經無法再繼續下去了,還是因為Jamay在夢裏可怕的詛咒。
那個夢很真實,甚至連Jamay說話的聲音都帶着迴音。
其實當初,如果兩個人都勇敢一點的話,至少現在也不會這樣辛苦吧,蘇玲說得對,他們兩個都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些,所以最後結果也無非就是以悲劇收場罷了。
南歌搖了搖頭,起身的時候腳已經有引起麻了,她皺了皺眉,怎麼每次都要這樣為難自己呢,其實看開一些難道真的不好嗎。南歌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的任性有多麼的自私,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無法真正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