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納金與歐比萬
第一部分勝利
黑暗是慷慨的。
它的第一件禮物是遮蔽:我們真實的面孔深藏於外表之下,真實的心靈埋藏的更深。但是遮蔽最大的作用並不是保護你自己的秘密,而是讓你無法看清他人的真相。
黑暗可以讓我們遠離我們不敢面對的事情。
它的第二件禮物是自我安慰的幻想:在暗夜的環抱中,沉溺於一個美夢是如此容易,那些在白天刺眼的陽光下令人厭惡的事物此時也變得美麗異常。但它最大的慰藉是一種幻覺:黑暗只是暫時的,每個暗夜之後都會迎來新的白晝。其實白晝才是暫時的。
白晝才是幻覺。
黑暗的第三件禮物正是光明:正如白晝由分隔它們的黑夜界定,正如群星由它們所輪迴的無盡黑暗而生,是黑暗包圍着光明,並從自己的中心將之孕育而生。
光明的每一次凱旋,都是黑暗的勝利。
第一章阿納金與歐比萬
防空炮火在四面八方閃耀。榴彈碎片鏗鏘迸落,亞光速引擎嘶吼咆哮,更刺耳的是座艙內的蜂鳴聲。四周的太空中擠滿了重型戰艦,渦輪激光炮的近失射擊使座艙警報器叫個不停。歐比萬旋轉着穿過戰場上的煙雲,有時爆炸距離近在咫尺,能量波猛烈地衝擊戰鬥機,幾乎要把他的頭從駕駛員座椅中震出來。
現在,歐比萬很羨慕克隆兵:他們起碼還有頭盔。
“R4,”他在內部通訊器中呼叫,“你就不能提供一點緩衝?”
那個安插在戰鬥機左翼槽孔里的機械人用哨音回應了一聲,聽起來像是人類的一句道歉。歐比萬的眉頭皺得更緊了。R4-P17跟阿納金那古怪的太空機械人R2相處時間太久了,已經染上它的壞毛病了。
新的防空炮火向他的前方交叉射擊。他讓自己浸入原力之中,想在榴彈碎片和交叉的粒子束之間找到一條安全的通路。
無路可走。
他咬着牙,憋住一聲咒罵,讓戰鬥機做了一個滾轉動作,又躲過一團爆炸,如果命中的話,其能量足以把戰鬥機的裝甲全部剝掉,就像剝開一隻熟過頭的伊索星果*。他恨飛行。恨得要死。
飛行應該是機械人做的事。
他的座艙通訊器噼啪作響。“沒有機械人可以比你飛得更好,師父。”
那聲音中又增加了一絲沉穩,他仍然對此感到驚訝。那種沉着的自信。那種成熟。在他記憶中,彷彿上周阿納金還只有十歲,就第一式光劍格鬥技巧纏着他問個不停。
“抱歉。”他輕聲道,同時猛地一個俯衝,以一米之遙掠開一束渦輪激光炮火。“我大聲說出來了嗎?”
“就算不是大聲說出來的也沒關係。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是嗎?”他抬頭往座艙頂看去,他的舊徒正貼着他倒飛,彷彿照鏡子一樣,他們相距如此之近,要是沒有隔在中間的透明鋼艙蓋,他們的手已經能握在一起了。歐比萬對他笑笑。“又是原力的新技能嗎?”
“不是原力,師父。是經驗。那是你一貫的想法。”
歐比萬總期待在阿納金語氣中聽出一絲得意的冷笑,但是他沒聽到。自從賈畢姆戰役之後,他就再沒聽到過。也許自從吉奧諾西斯戰役后就沒有了。
他的驕傲已經被戰火燃盡了。
歐比萬總是時不時地試着讓他的舊徒發自內心地微笑。阿納金也總是試着給予回應。
他倆都竭力假裝沒有被戰爭改變。
“啊。”歐比萬從操縱桿上抬起一隻手,向倒飛的阿納金示意注意前方。正前方,一個藍白的小光點分成了四條筆直的離子引擎尾跡。“那麼面對那些來襲的三翼戰鬥機,經驗告訴你該怎麼做?”
“我們該——右轉!”
阿納金話剛出口時,歐比萬就已經在那麼做了。但是他們彼此鏡像相反:他右轉時,阿納金沖向了另外一邊。三翼戰鬥機的炮火撕裂了他們之間的空間,並開始緊緊逼近他們的戰鬥機。
他的機載警報顯示器發出警告:兩架機械人戰鬥機的遙感器已經將他鎖定。其它的兩架一定盯上了他的同伴。“阿納金!滑顎機動!”
“我也想到了。”
他們飛過三翼戰鬥機,以規避式螺旋飛行。機械人戰鬥機也扭轉着進入追蹤機動,其動作猛烈足以讓真人駕駛員喪命。
“滑顎式機動”的名字源於卡西克砍刀蛛剪刀般的上顎。機械人戰鬥機迅速追了上來,炮火將戰鬥機緊緊圍住,兩名絕地劃出兩條完美對稱的弧線,繞過一艘龐大的共和國巡洋艦,分別從艦體兩端向著對方飛去。
如果是普通的人類駕駛員,這無異於自殺。等到你能看到友機以亞光速向你飛來時,已經太遲了,普通人的神經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
但這兩位飛行員絕非凡人。
原力指引着他們的手推動操縱桿,兩架絕地戰鬥機機身一偏,擦着機腹飛過,幾乎刮下機身的塗漆。三翼戰鬥機是貿易聯邦最先進的太空制空機械人。但是這次,即使是這些三翼戰鬥機電子腦的電子反射弧也來不及反應:兩架緊追而來的戰鬥機迎頭相撞,化為一團火焰。
衝擊波帶着碎片和氣浪轟然襲來,歐比萬緊緊把住操縱桿,戰鬥機險些翻滾着撞上巡洋艦的腹部船殼。他還沒來得及矯正飛行姿態,警報器又叫了起來。
“哦,太棒了。”他喃喃道。追擊阿納金的另一架戰鬥機躲過了剛才的爆炸,掉轉機頭,沖他來了。“為什麼老是我倒霉?”
“很好。”座艙通訊器里傳來阿納金的聲音,帶着一絲冷冷的滿足感。“他們都去追你了。”
“我可不覺得好。”歐比萬猛打操縱桿,拚命做假動作,四周的太空充滿了深紅色的光束。“必須把它們分開!”
“左轉。”阿納金的聲音鎮定自若,紋絲不亂。“你機首左舷有座渦輪激光炮塔,從炮陣之間穿過去。接下來的交給我。”
“你說的容易。”歐比萬切向一邊,沿着巡洋艦的上層建築飛行。追擊的兩架三翼戰鬥機噴射的炮火轟擊在巡洋艦的裝甲上,迸裂出燃燒的碎片。“為什麼總是我當誘餌?”
“我就在你後面。R2,鎖定目標。”
歐比萬的戰鬥機近距離穿過兩座往複射擊的渦輪炮,能量散射震得座艙內聲如洪鐘,但是後面的三翼戰鬥機還是緊追不捨,炮火擦身而過。“阿納金,我要撐不住了!”
“正前方。我要射擊了,你向右規避。就是現在!”
歐比萬開大左引擎,戰鬥機向右急轉。身後的一架三翼戰鬥機判斷無法跟隨機動,於是扣向下方,正好衝進了阿納金的炮火之中。
它頓時消失在一團噴薄的高熱氣體之中。
“打得漂亮,R2。”阿納金淡淡的笑聲很快被一聲爆炸打斷了。歐比萬左翼的燒蝕性防護板被炮火轟掉了。
“我快沒招了——”
越過龐大的共和國巡洋艦后,歐比萬發現自己正向一艘具有弧線船體的貿易聯邦戰列艦飛去。這兩艘主力戰艦正在猛烈對射,渦輪激光在星空中織成一道火網。那些穿梭的能量束直徑足以吞沒他的戰鬥機,輕輕蹭到一下就足以把他轟成粉末。
歐比萬一頭扎了進去。
他有原力指引,而三翼戰鬥機只有電子反射弧——不過這些電子反射弧接近光速。它緊緊咬住歐比萬的尾巴,彷彿正被他用纜繩牽引一樣。
當歐比萬左轉,阿納金右轉時,三翼戰鬥機就轉向兩者中間的方向。他們上下機動時也是一樣。它正在把歐比萬的動作和阿納金的動作平均化,它的電子腦意識到,只要待在兩架絕地戰鬥機之間,阿納金為了避免傷及友機,就無法向它開火。而三翼戰鬥機則毫無顧慮,肆無忌憚地向歐比萬傾瀉着深紅色的暴雨。
“難怪我們正在輸掉這場戰爭。”他低聲說,“它們學聰明了。”
“你說什麼,師父?我沒聽清。”
歐比萬的戰鬥機猛地轉向聯邦巡洋艦。“我要低空飛行!”
“好主意。我也需要更多的機動空間。”
追擊的炮火逼得更緊了。歐比萬的座艙通訊器叫了起來。“右轉,歐比萬!急轉!別讓它有機會得手!R2,鎖定!”
歐比萬的戰鬥機沿着分離軍巡洋艦背部的弧線飛過。艦上的炮台向他瞄準,防空炮火在四周炸開。他向右橫滾,飛進了貫穿艦體首尾的維修壕。貼近甲板低空飛行,就躲進了巡洋艦防空炮火的射擊死角,但是三翼戰鬥機依然陰魂不散。
在維修壕盡頭,是一座巨大的扶壁,支撐着巡洋艦高聳的艦橋,它堵住了歐比萬的去路。歐比萬讓戰鬥機作出半個翻滾,飛出壕溝,直衝向塔樓頂部突出的邊緣。機腹的噴射器猛地一噴,戰鬥機穿過艦橋瞭望台之間寥寥幾米的空隙——然而三翼戰鬥機也精確地跟着他飛了過來。
“當然。”歐比萬嘀咕道,“這的確是太容易了。阿納金,你到哪去了?”
左翼的一塊控制面被一股等離子束炸得粉碎。感覺就像胳膊上挨了一槍。他噼噼啪啪關閉了幾個開關,竭力控制住操縱桿。R4-P17沖他尖叫起來。歐比萬打開內部通訊器。“別管它了,R4,我已經把線路切斷了。”
“我已經鎖定了!”阿納金答道,“閃開!我要開火了!”
歐比萬用完好的右翼最大限度急轉,勉強控制着星際戰鬥機向右上劃出一道長弧,與此同時,阿納金的炮火粉碎了最後一架三翼戰鬥機。
歐比萬打開反推,把戰鬥機停在分離軍巡洋艦艦橋後面的一處觀察盲區里。他在那兒停了幾秒,好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恢復正常。“謝謝,阿納金。真是——謝謝。我要說的就這些。”
“別謝我。是R2打的。”
“對。我想,如果你願意,不妨替我謝謝你的機械人。還有,阿納金——”
“怎麼?師父?”
“下回你當誘餌。”
這就是歐比萬·克諾比:
一位不喜歡飛行的傑出飛行員。一位不情願戰鬥的驍勇武士。他是一位無以倫比的談判者,卻更願意獨自坐在安靜的山洞裏冥想。
他是絕地大師。大共和國軍將軍。絕地委員會成員。然而,在內心深處,他覺得這些都不是他。
在內心深處,他仍覺得自己是個帕達萬學徒。
當一位絕地武士成為大師的時候,他的學習才剛剛開始。這是絕地武士團中人人自明的道理。為師的重要學識,都是從學生身上得到的。歐比萬每天都能體會到其中的真諦。
他有時夢見自己的帕達萬學徒時期,夢見他的師父奎岡·金沒有死在希德城核心的等離子能量發生器旁。他夢見師父賢明博學,循循善誘,一直陪在他身旁。但是奎岡的死是一道舊傷疤,他很久以前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絕地武士不會留戀過去。
歐比萬明白,如果沒有成為阿納金·天行者的師父,他將會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一個比現在遜色的人。
阿納金教了他很多東西。
歐比萬在阿納金身上看到了許多奎岡的影子,有時讓他心痛。阿納金特立獨行,對規章不屑一顧,至少在這點上,他與奎岡如出一轍。這麼多年來,歐比萬訓練阿納金,與他並肩作戰,解開了自己的心結。彷彿他多少受了阿納金一點影響,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總是不依不饒,追求絕對的正確,奎岡一直說這是他最大的缺點。
歐比萬·克諾比現在學會放鬆了。
他現在會微笑,有時還會開玩笑,優雅的幽默為他贏得了機智的名聲。他不知道,他和阿納金的聯繫使他成了一位偉大的絕地武士,而這正是奎岡所預見的。
但歐比萬不愧是歐比萬,他完全意識不到這一點。
提名進入委員會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直到現在,他有時還會驚訝,為何絕地委員會對他的能力和智慧如此信任有加,寄以重望。他從未奢望成為一個偉人。他只想竭盡全力完成賦予他的使命。
他的遠見和武藝在整個絕地武士團都備受尊敬。他成了下一代帕達萬學徒眼中的英雄,被他們的師父們立為典範。他總是被委員會派去執行最重要的任務。他總是謙遜溫和,穩健自信。
他是最完美的絕地。
而且他很自豪能成為阿納金最親密的朋友。
“R2,信號在哪兒?”
R2-D2坐在座艙旁的插孔里,發出一串哨聲。阿納金的儀錶盤顯示板上爬出一條譯文:掃描中。信號電子干擾很強。
“繼續掃描。”他瞥了一眼歐比萬的戰鬥機,它正在左翼幾百米開外,蹣跚着飛過戰火硝煙。“隔這麼遠,我都能感到他緊張不安。”
R2嘟嘟地叫了起來:絕地總是泰然自若。
“他不會欣賞你的幽默的。我也不會。少開玩笑,抓緊掃描。”
對阿納金·天行者來說,太空格鬥是他體驗過的最具樂趣的活動。
但這一次不同。
這並不是因為敵眾我寡,形勢十分不利,也不是因為處境危險;他不在乎戰況如何,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危險。幾個飛行聯隊的機械人戰鬥機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六歲時就是飛梭賽選手,九歲時贏得邦塔杯飛梭賽冠軍。在他之前從沒有人類能飛完比賽全程,更別提贏得比賽了。
在那時,他就不自覺地使用着原力,他以為原力是屬於他自身的,是一種感覺,一種本能,是一連串幸運的猜測,使得他完成了其它飛行員不敢嘗試的飛行機動。但是現在…
現在——
現在他融入原力,感受着科洛桑太空中的交戰,彷彿激戰就發生在他腦海中一般。
他的飛船成了他的身體,引擎的脈衝就是他的心跳。他可以忘記過去充當奴隸的日子,忘記他的母親,忘記吉奧諾西斯、賈畢姆、阿爾戈那(Aargonar)和繆尼林斯特,忘記這場戰爭的殘酷和災難。忘記他所經受的一切。
也忘記他所做的一切。
只要戰爭還在他耳畔咆哮,他甚至可以暫時忘記,一位女子正在下面的星球上為他守候,而他對她的愛就如恆星的火焰。他只呼吸她的氣息,只傾聽她的心跳,只欣賞她的美麗。
他可以暫時忘記這一切,因為他是一名絕地。而他要完成絕地的使命。
但是今天不同。
今天不只是躲避激光槍,砍殺機械人。今天關乎一位他視如父親的男人的生命:如果絕地們不能及時趕到,這個人就會死。
阿納金已經體會過一次遲到的痛苦。
對講器里傳來歐比萬緊張的聲音:“你的機械人發現什麼了嗎?R4已經完了。我想上一發炮火燒焦了它的激發器。”
阿納金完全猜得出師父的表情:表面上很冷靜,但是他的下巴綳得緊緊的,說話時嘴幾乎動都不動。“別擔心,師父。如果航標正常,R2會找到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我們在場,議長會怎樣,我是說如果——”
“不。”歐比萬斬釘截鐵地回道:“不必考慮那些。除非可能性成為事實,它們永遠只會讓你分心。關注事實,而不是可能怎樣。”
阿納金真想提醒歐比萬,他已經不再是個帕達萬學徒了。“我本該留在這的,”他咬着牙說:“我跟你說過。我本應該留在這的。”
“阿納金,議長當時由斯塔絲·阿利和莎克·蒂保護着。如果兩位大師都不能避免事態發生,你覺得你能嗎?斯塔絲·阿利智勇雙全,莎克·蒂則是我見過的最機智的絕地。她甚至還教過我幾招。”
阿納金覺得這時他應該表現出有所敬畏。“但是格里弗斯將軍——”
“莎克·蒂大師曾經跟他交過手,阿納金。那是在繆尼林斯特戰役之後。她不僅機智老練,而且也很有能力。絕地委員會的席位不是隨便誰都能有的。”
“我知道。”他放棄了。太空戰白熱化時,可不該討論這種一想起來就讓人惱火的話題。
只要是他在場,而不是莎克·蒂和斯塔絲·阿利,或者別的什麼委員會成員。只要他在場,帕爾帕廷議長將會平安地待在家中。可惜,阿納金幾個月來都在外環星域東奔西跑,像個毫無用處的帕達萬學徒一樣。而保護帕爾帕廷的,只有幾個“機智而老練”的絕地。
機智而老練。隨便找十個“機智而老練”的絕地來,他不用拔光劍就可以輕鬆打趴他們。
但他知道這話最好還是別說出來。
“專註於現在,阿納金。要專心。”
“收到,師父。”阿納金冷冷地答道,“我現在很專心。”
R2-D2激動地叫了起來,阿納金查看了下儀錶盤顯示,“找到他了,師父。正前方的巡洋艦。那是格里弗斯的旗艦——‘無形之手’號。”
“阿納金,正前方有好幾十艘巡洋艦呢!”
“是表面爬着許多禿鷲戰鬥機的那艘。”
帕爾帕廷的航標正指向這艘貿易聯邦巡洋艦。禿鷲戰鬥機正匍匐在那長弧形的外殼上,遠看像是一陣陣有生命的漣漪,彷彿那是某種金屬的海洋巨獸,體表爬滿了奧德蘭爬行藤壺。
“哦,那艘啊。”阿納金簡直能聽見歐比萬灰心的聲音。“哦,這應該不難…”
現在有些禿鷲戰鬥機脫離了巡洋艦,點燃發動機,向兩位絕地包抄過來。
“不難?我不覺得。不過應該很有趣。”有時只有開開玩笑,才能讓歐比萬放鬆下來。“咱們賭一頓德克斯餐館的午飯,我擊落的架數肯定是你的兩倍。R2記分。”
“阿納金——”
“好吧,晚餐。我保證這次不讓R2作弊。”
“別鬧,阿納金。這次情況很危急。”沒錯,這就是阿納金所期望的語調:微帶責備的,校長式的口氣。歐比萬又恢復狀態了。“讓你的機械人向聖殿發送加密信息。召集所有駕駛星際戰鬥機的絕地。我們要從四面包圍。”
“已經這麼做了。”但是檢查通訊數據后,他搖搖頭。“電子干擾太強。R2聯繫不上聖殿。我猜我們倆之所以能對話是因為我們幾乎肩並肩在飛。”
“那絕地航標呢?”
“也不行,師父。”阿納金心一沉,但是他努力掩飾聲音中的緊張。“我們恐怕是這邊的唯一兩名絕地了。”
“那麼有我們倆就夠了。轉到克隆軍戰鬥機頻道。”
阿納金剛把共聯通訊器調到新頻率,就聽見歐比萬說:“老怪,收到嗎?我們需要幫助。”
克隆兵上尉的聲音從頭盔對講機中傳出,平穩得不帶一絲人情味。“收到,紅色領機。”
“標記我的方位,在我身後展開小組編隊。準備進攻。”
“馬上就到。”
機械人戰鬥機消失在戰場的天幕之外,但是R2-D2一直在掃描儀上跟蹤它們。阿納金換了一下手,握住操縱桿。“十架禿鷲戰鬥機來襲,在我左上方。還有更多正在飛來。”
“我看到它們了。阿納金,等等——巡洋艦降下了船艙防護罩!我探測到四架,不,有六艘飛船正在飛近。”歐比萬提高了聲音,“是三翼戰鬥機!正在迅速接近!”
阿納金笑了。這下有趣多了。
“先解決三翼戰鬥機,師父。讓禿鷲們等會。”
“好的。向右後方飛,跟在我後面。我們沿斜線出擊。”
讓歐比萬打頭陣?他的左控制面沒了,R型機械人也幾乎報廢了。而帕爾帕廷此時有着生命危險。
不行。
“不。”阿納金說,“我正面迎敵。我們隨後會合。”
“別急。等等老怪和第七小隊。阿納金——”
阿納金猛開戰鬥機亞光速引擎,一躍而出,歐比萬聲音中的惱火沮喪清晰可辨。他不用再乖乖聽歐比萬的命令了,而他過去的師父顯然還沒有習慣這一點。
阿納金也從沒習慣聽命於任何人。無論是歐比萬,還是其它人。
“抱歉,我們來晚了。”這個代號老怪的克隆兵,聲音經過數碼化處理,顯得出奇的平靜,好像他不是在戰場,而是在餐桌上點菜。“紅色領機,我們在你右側。紅色五號在哪?”
“阿納金,組成編隊!”
但是阿納金已經沖向貿易聯邦的機群了。“敵機來襲!”
通訊器里清晰地傳來歐比萬的一聲嘆息。阿納金很清楚這位絕地大師在想什麼。他總是這麼想。
他要學的還多着呢。
阿納金微笑的嘴角漸漸繃緊,敵機在身邊蜂擁而過。他現在也想着一句話,那也是他一直埋在心裏的。
我們走着瞧。
他全身心地投入戰鬥,戰鬥機飛旋,機炮流火,四周的機械人戰鬥機紛紛炸成一團團熾熱的氣體殘骸。
這就是他放鬆的方式。
這就是阿納金·天行者:
他是他這一代中最強大的絕地。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最快,最強。技藝絕倫的飛行員。萬夫莫敵的武士。無論在陸、海、空,還是太空,無人能望其項背。他不光有力量,有技巧,他還有——最可貴的,勇氣與優雅的結合。
他是這個行當里最出色的。有史以來最出色的。他對此心知肚明。
全息網新聞特輯稱他為“無畏英雄”。難道不是嗎?他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然而——
恐懼的確在他內心滋長,一點點啃噬着他心靈的防線。
阿納金覺得那吞噬他心靈的恐懼像一條毒龍。塔圖因的孩子們總是議論住在太陽里的龍,小一些的太陽龍則活在熔爐里,給星際飛船和飛梭提供動力。
但是阿納金的恐懼是另一種龍。它是冰冷的,蔓延着死亡的氣息。
但那條毒龍並沒有死。
很多年以前,那時他剛剛成為歐比萬的帕達萬學徒,他們執行一次小型任務,來到一個死亡的恆星系。那個星系年代久遠,它的恆星早已變成一顆凄冷的矮星,包含着緻密的微量金屬,溫度幾乎接近絕對零度。阿納金幾乎記不清那次任務的結果,但是他怎麼也忘不了那顆死寂的恆星。
他被嚇到了。
“星星也會——死嗎?”
“這是宇宙的法則,換句話說,也是原力的意志。”歐比萬教導他,“萬物都會死亡。恆星也有燃盡的一天。因此絕地戒除任何依戀:萬物皆歸於虛無。試圖留住人與物,打破其固有的時限,即是用你的私慾違抗原力的意志。阿納金,那是一條可悲的道路,絕地是不會走上那條路的。”
這就是活在阿納金心中那種的恐懼:死星的毒龍。那個古老而寒冷而瀰漫著死亡氣息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輕語:沒有什麼能逃過死亡……
白天,他聽不到那個聲音,在戰鬥中,在執行任務時,甚至在絕地委員會彙報工作,都可以讓他忘記那個聲音。但是每當夜晚降臨——
每當夜晚降臨,他的心牆便開始霜結,出現裂痕。
每當夜晚降臨,死星的毒龍便從裂痕中鑽過,爬進他的顱骨,啃噬他的頭腦。毒龍低聲耳語,提醒着他失去了什麼,將會失去什麼。
每一夜,毒龍都提醒着他,他是如何將臨死的母親擁在懷裏,聽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阿納金……
每一夜,毒龍都提醒着他,總有一天,他會失去歐比萬。失去帕德梅。或許,他們會失去他。
一切終有一死,阿納金·天行者。即使恆星也有燃盡的一天……
而他對這些陰冷耳語的唯一答案,就是他所記得的歐比萬的聲音,和尤達的聲音。
但有時他難以記清他們的話。
萬物終有一死……
他不敢細想。
但現在他別無選擇:他飛身去營救的人,是他不曾奢望過的最親密的朋友。因此他試圖開玩笑,聲音中卻帶着一絲尖銳;因此他嘴角緊繃,右額上燒傷的疤痕也在抽緊。
最高議長對阿納金來說如同家人:時刻關心他,照顧他,直言不諱,慷慨相助。他是富有同情心的聆聽者,關懷他,愛護他,無條件地接受阿納金最真實的自我,而這種寬容是阿納金永遠無法從絕地武士中得到的。即使是歐比萬也不例外。有些事他無法與師父交流,卻可以告訴帕爾帕廷。
甚至連對帕德梅都不能說的事情,他也可以告訴帕爾帕廷。
現在最高議長的處境極度危險。恐懼在阿納金的每一根血管中洶湧穿行,但他仍然義無反顧地一路趕來。這才是使他成為真英雄的氣質。他不像全息網所描述的,不是沒有恐懼,而是超越了恐懼。
他盯視着毒龍的眼睛,卻沒有絲毫退縮。
如果有人能救出帕爾帕廷,那隻能是阿納金。因為他已經是最出色的武士,而且他還會更出色。但是深鎖的心牆之後,恐懼的毒龍正盤起身子,蠕動着,發出噝噝的威脅聲。
因為在這樣一個恆星也會死亡的宇宙,他真正的恐懼是:即使成為最出色的,也永遠不夠。
歐比萬的戰鬥機猛地往旁邊一顛。阿納金迅速越過他,開動水平噴射器扭轉方向,機頭朝後,擊落了最後一架追隨的三翼戰鬥機。現在只剩下禿鷲機械人了。
一大群禿鷲機械人。
“你覺得剛才那下怎麼樣,師父?”
“很漂亮。”歐比萬炮口噴出的等離子束緊追着一架猛撲而來的禿鷲戰鬥機,直到它凌空爆炸。“但我們的麻煩還沒完呢。”
“看我的。”阿納金急速俯衝,旋轉着直衝進禿鷲機群中。禿鷲們向他襲來,推進器發出耀眼的光芒。他領着它們向一艘被激光燒得傷痕纍纍的分離主義軍巡洋艦的上層甲板飛去。“我要帶着它們穿過針眼。”
“別領着它們飛。”歐比萬的威脅顯示器計算出阿納金身後的禿鷲戰鬥機數目。一共十二架。十二架。“絕地戰鬥的第一原則:生存。”
“我沒的選。”阿納金駕駛戰鬥機穿梭於暴風雨般的炮火之間。“下來把它們打掉幾架。”
歐比萬把操縱桿向前猛推,緊緊卡在緩衝架上,好像這樣就能讓戰鬥機飛得更快點。“別玩太花哨的,R4。只要把我穩住就行了。”他說的好像那破損的機械人還能玩什麼花哨動作似的。
他感受着原力,尋找着射擊的時機。“聽我命令,左轉——轉!”由於左翼控制面關閉,戰鬥機左轉時陷入急速的小半徑螺旋,歐比萬的炮口隨戰鬥機轉動着,劃過四架禿鷲的航線——
四下火光
——四架戰鬥機消失了。
他飛過發光的等離子云團。他不能浪費片刻的時間。阿納金的尾梢還咬着八架敵機。
這是怎麼回事?歐比萬皺起眉頭。
前方的巡洋艦看起來很眼熟。
針眼?他想道。哦,不,告訴我你在開玩笑吧。
阿納金的戰鬥機僅以幾米的高度掠過巡洋艦的背部船殼。禿鷲戰鬥機射偏的炮火在巡洋艦裝甲上炸起一塊塊碎片。
“好了,R2。維修壕在哪?”
他的前顯示器上亮起巡洋艦的結構圖。前方就是歐比萬帶着三翼戰鬥機飛過的壕溝。阿納金的戰鬥機急速橫滾,如鋒利的剃刀一般擦着邊緣飛進壕溝。維修壕的兩壁向後閃過,他朝着末端的艦橋瞭望塔飛去。從現在的位置,他還看不見瞭望塔支柱間的細小間隙。
有八架禿鷲戰鬥機正追着他的尾巴,他不可能像歐比萬那樣拉起,沿着瞭望塔的邊緣向上斜飛。不過沒關係。
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打算。
他的座艙通訊器叫了起來。“別想那樣做,阿納金。出口太窄了。”
也許對你來說太窄了。“我能飛過去。”
R2-D2發出緊張的哨聲,表示同意歐比萬的意見。
“放鬆點兒,R2。”阿納金說,“這種動作我們以前也做過。”
炮火緊逼着他,紛紛擊中前方的瞭望塔支柱。現在沒時間改變主意了:他決定孤注一擲。要麼飛過縫隙,要麼死路一條。
奇怪的是,他現在並不在乎結局如何。
“運用原力。”歐比萬聲音焦急,“想像自己穿過縫隙,你就會過去了。”
“你以為我會幹嘛?閉上眼睛吹口哨嗎?”阿納金動動嘴唇,然後大聲回答“收到。正在想呢。”
R2-D2尖叫起來,這是一個機械人能發出的最接近恐懼的聲音了。阿納金的顯示屏上出現了發光的字體:中止!中止!中止!
阿納金微笑道:“你想錯了。”
歐比萬目瞪口呆地看着阿納金戰鬥機側飛,緊擦着衝過縫隙。他發現兩根支柱居然沒有敲掉R2的腦袋,真是奇迹。
禿鷲機械人試圖跟隨阿納金……但是它們機身太大了。
頭兩架撞毀的同時,歐比萬啟動機炮,向下掃射。禿鷲戰鬥機按照電子腦中預設的機動程序向下規避,正好衝進支柱前方炸開的火球之中。
歐比萬抬頭看去,只見阿納金騰飛而起,並快速旋轉了一下機身,以示勝利。歐比萬跟着他的方向飛去,但沒做那花哨的動作。
“前面四架算你的,”阿納金說道,“但後頭八架算我的。”
“阿納金——”
“好吧,算我們平分。”
他們飛離巡洋艦,傳感器顯示第七小隊就在前方。克隆人飛行員正陷入苦戰。他們與敵機激烈纏鬥,離子引擎的尾跡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團發光的線球。
“老怪有麻煩了。我得去幫幫他。”
“別去。他在盡自己的職責。我們也要盡到我們的職責。”
“師父,他們可是正在被生吞活剝——”
“他們中的每個人都願意為帕爾帕廷犧牲生命。你要拿帕爾帕廷的生命為他們冒險嗎?”
“不!不,當然不,但是——”
“阿納金,我理解。你總是想拯救所有的人。你也總是這麼做。但是你做不到。”
阿納金聲音一沉。“用不着你提醒我。”
“去指揮艦。”歐比萬沒有等待回應,就以最大速度向敵方旗艦飛去。
阿納金眼旁的燒傷變得蒼白。他掉轉機頭,追趕歐比萬而去。歐比萬是對的。他幾乎總是對的。
你不能拯救所有的人
他的母親,在他懷裏,奄奄一息,滿身血污——
她掙扎着睜開疲憊的眼睛——
她用破裂的嘴唇親吻他——
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多麼想你……
這就是不夠出色的結局。
這種事隨時隨地可能發生。哪怕他僅僅晚了幾分鐘。哪怕他只分神一秒。哪怕他有一絲一毫的軟弱。
隨時隨地。
但不是在這裏,不是現在。
他努力讓母親的面孔沉入意識的海面之下。
現在要執行任務。
他們穿越戰場,躲避着防空炮火和渦輪激光束,低空掠過巡洋艦,以避開機械人戰鬥機的探測器。他們離指揮艦僅有幾十公里了。這時,兩架三翼戰鬥機斜插過他們的航線,向他們開火。
阿納金的傳感器亮了起來,R2-D2發出刺耳的警報。“導彈!”
他並不擔心自己:跟在他身後的兩枚導彈恰好在並列飛行。導彈沒有機械人戰鬥機那樣的精密的電子腦,為了避免軌跡交叉互相碰撞,一枚導彈鎖定了戰鬥機的左噴口,另一枚鎖定了右噴口。機身快速旋轉就可以讓導彈軌跡相交。
不出所料,兩枚導彈迸發出一團寂靜的火焰。
歐比萬就沒這麼幸運。鎖定他引擎的一對導彈並不是並列飛行,旋轉機身反而會更糟。他啟動反推裝置,打開機背噴射器,速度銳減,並把機身向行星推了幾米。第一枚導彈飛過了頭,螺旋着飛向行星軌道戰場。
第二枚導彈達到了有效爆炸半徑,測距器引爆作戰部,散射出一團發光的彈片。歐比萬的戰鬥機穿過碎片群——但彈片竟跟了上來。
一個個銀色的小球紛紛跳進他的航線,抓住了戰鬥機的外殼,它們打開球形外殼,長出一排蜘蛛般的機械臂,撬起機身蒙板,露出戰鬥機的內部線路,然後伸出了旋轉的圓形電鋸,活像是古代切割骨頭的鋸子。
這下有麻煩了。
“我被擊中了。”歐比萬的聲音聽起來惱怒多過焦慮,“我被擊中了。”
“我看到了。”阿納金加速,飛得更近一些。“蜂鳴機械人。我看到五隻。”
“走吧,阿納金。你沒法幫我。”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師父。”
蜂鳴機械人揮舞電鋸,一串串火花像瀑布一樣瀉入太空。“阿納金,記住我們的任務!去指揮艦!救出議長!”
“你跟我一起去。”阿納金咬着牙回答。
第一隻蜂鳴機械人伏在座艙邊,用銀色的錨爪折磨R4;第二隻破壞機鼻;第三隻正輕快地爬向機腹液壓器;最後兩隻極具侵略性的小機械師爬到了歐比萬的左翼,奮力拆除已經損壞的控制面。
“你幫不了我。”歐比萬保持着絕地應有的冷靜,“它們正在關閉所有的控制器。”
“我來解決……”阿納金把戰鬥機飛到離歐比萬機翼幾米遠的地方。“穩住……,”他喃喃道,“穩住……”,接着他啟動了右側機炮,把兩隻蜂鳴機械人轟成了融化的金屬碎塊。
也幾乎轟掉了歐比萬的整隻左翼。
阿納金說:“哎呀。”
戰鬥機猛的一震,歐比萬的腦袋狠狠撞在透明鋼的座艙蓋上。座艙里充滿了刺鼻的煙味。歐比萬奮力把住操縱桿,以免戰鬥機失控翻滾。“阿納金,你這不是在幫我。”
“你說得對,那是個壞主意。來,咱們試試這個——你往左下方靠點——穩住……”
“阿納金,你飛得太近了!等等——”歐比萬覺得難以置信,他眼看着阿納金的戰鬥機湊上來,用翼尖把一隻蜂鳴機械人撞得粉碎。撞擊又顛了歐比萬一下,機身上留下了一條深深的凹痕,阿納金機翼的前控制面也撞碎了。
阿納金忘了戰鬥的第一原則。他又忘了。一如既往。
“你會把我們倆都弄死的!”
歐比萬的空氣過濾器把座艙里的煙霧排清了,但是右翼前控制面上的機械人掀開了一大塊蒙板,把它的電鋸伸進了機身深處。火花四濺,一團溢出的氣體在真空中迅速固化。由於速度與戰鬥機相同,那團閃着微光的氣體始終籠罩在機鼻處,像是一團雲霧。“該死。”歐比萬低語道,“我什麼也看不見。所有的控制器都快失靈了。”
“你飛行姿態正常。待在我旁邊別動。”
說得容易。“我得加速甩掉那團霧。”
“我跟着你。走。”
歐比萬打開加速器,戰鬥機飛出雲團,但是新的氣體又噴了出來。“最後一隻還在機鼻上嗎?R4,你能想想辦法嗎?”
他只聽到阿納金的回答:“R4死了。蜂鳴機械人把他殺了。”
“它不是人。”歐比萬不由自主地糾正道。“慢——它們襲擊了R4?”
“不只是R4。有一隻機械人在我們相撞時跳到我這邊來了。”
該死。歐比萬想道,它們真的學聰明了。
透過弧形座艙在雲團中形成的縫隙,歐比萬看到R2-D2正在與蜂鳴機械人徒手相搏。不,是電鋸臂對抗電鋸臂。儘管此刻戰火衝天,戰鬥機完全盲目飛行,幾乎失控,歐比萬還是愣了一秒,他頗為驚訝,阿納金竟然在他的太空技工機械人身上安了那麼多五花八門的輔助工具,教了它那麼多花招,甚至比納布皇家工程師所做的精密改造還勝出一籌。這個小機械人真的成了一個絕佳的夥伴。
R2的電鋸斬斷了蜂鳴機械人的一隻爪鉤,斷臂懶洋洋地滾落太空。接着它又斬斷了另一隻爪鉤。R2打開體側的一塊面板,彈出數據讀取臂,把步履蹣跚的蜂鳴機械人打下了阿納金的戰鬥機。那機械人在機尾翻滾着,最後卷進亞光速引擎的尾流中,一眨眼就被沖沒了影,連歐比萬都來不及看清。
歐比萬尋思着,看來並不只是分裂主義軍隊的機械人學聰明了。
R2-D2收回數據臂,打開頭頂上的一個面板。一隻錨索彈出來,射進歐比萬右翼前方的那團雲霧裏,拖出一隻拚命掙扎的蜂鳴機械人。那銀色的小東西扭動着,吵鬧着,用鉤爪抓住繩索,一邊揮動着電鋸,一邊順着繩索往回爬,阿納金點燃戰鬥機的腹部噴射器,R2切斷了繩索,蜂鳴機械人隨之飄走,在陣陣炮火中無助地翻滾。
“嗯,”歐比萬說道:“我開始理解你為啥把R2當作一個活的生物看待了。”
“是嗎?”他聽到阿納金帶着微笑說:“你不覺得它是機器嗎?”
“啊,對。”他皺起眉頭,“當然。機器。替我謝謝它好嗎?”
“你自己謝他吧。”
“啊——好。謝謝,R2。”
通訊器里傳來一聲愉快的哨聲,那語調分明在說:“不客氣。”
最後一絲雲霧終於散去,眼前的天幕上佈滿了戰艦。
一艘首尾超過一千米長的龐大指揮艦佔滿了他的視野。在這個距離,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砂色船體,其間星羅棋佈地點綴着高聳如山的渦輪激光炮台,這些炮台噴射着摧枯拉朽的能量束,像閃電一般點亮了整個夜空。
這艘巨大的戰艦還在不斷變大。
迅速變大。
“阿納金!我們要撞上去了!”
“這就是我的計劃。向機庫飛。”
“這不——”
“我知道:不符合絕地戰鬥的第一——”
“不。這辦不到。我辦不到。”
“什麼?”
“我的控制器失靈了。我根本沒法控制方向。”
“哦。好的。沒問題。”
“沒問題?”
話音未落,他的戰鬥機就發出“咣當”的一聲,彷彿撞到了一口大鐘。
歐比萬猛回頭,看到阿納金的戰鬥機緊貼着他的機尾上方。不折不扣的緊貼着:阿納金的左翼主控制面離歐比萬的亞光速推進器不過一掌的距離。
阿納金撞了他。還是故意的。
接着阿納金又撞了過來。
咣當
“你在幹什麼?”
“只是幫你……”阿納金精神高度集中,一字一頓地說道:“稍微校正一下方向……”
歐比萬搖搖頭。這根本不可能。沒有哪個飛行員會這麼做。但離奇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到了阿納金·天行者手裏,便僅僅是“略有難度”而已。
他尋思現在自己也該習慣這種怪事了。
正當歐比萬千頭萬緒胡思亂想時,他黯然地盯着前方機庫口閃着藍色微光的能量場。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正盯着看的是什麼。
他想道,哦,這下糟了。
“阿納金——”歐比萬叫起來,試圖扳動操縱桿改變航向,但是毫無反應。
阿納金湊上來,把前翼面向下一點,抵在火花四濺的一團廢鐵後面,那是R4的“遺體”。
“阿納金——!”
“再給我……幾秒鐘,師父。”阿納金的聲音更緊張了。咚的一聲悶響,接着是更沉着的一下。接着是凄厲的金屬刮擦的聲音。“這並不像……你看起來那麼容易……”
“阿納金!”
“怎麼?”
“機庫門——”
“怎麼了?”
“你沒看到護盾還開着嗎?”
“當真?”
“千真萬確。”防護罩近在咫尺,歐比萬幾乎就要親上去了——
“抱歉。我剛才正忙着。”
歐比萬閉上雙眼。
他探索着原力,循着戰鬥機內部亂糟糟的電路,找到亞光速引擎的手動操作測試面板,並將之啟動。他輕輕一推,啟動了一項通常只用於模擬測試的命令:全速倒退。
從他那架正在解體的戰鬥機上飛瀉而出的發光碎片,迅速帶着彗星般的尾跡向前飛去,撞在機庫護盾上,如微縮的恆星爆炸一般化為一團火花。很快他也要遭到同樣的命運了。
由於引擎動力不足,他全速倒退的唯一效果,就是替他爭取了更多的時間來觀賞這一勝景。
突然阿納金的戰鬥機繞過他的前方,從左向右急劇轉向。能量束從機炮口噴射而出,機庫門右側的護盾發射源炸成了碎片。艙口護盾的藍色微光閃爍了一下,然後漸漸消失,剛好讓歐比萬翻滾着飛過艙口,重重砸在甲板上,一路滑行,隨着金屬摩擦的尖嘯,帶起一串火花。
由於機庫失去了護盾,大量空氣怒吼着逃逸而出,歐比萬的整架戰鬥機,毋寧說是戰鬥機殘骸,都震顫不止。一扇扇巨大的防爆門像巨嘴一般合攏。他又用原力觸碰一下手動操作測試板,切斷了引擎的動力,但是他無法啟動座艙蓋的爆炸螺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座艙爆炸螺栓可能是他座機上唯一一樣不會爆炸的東西了。
他的光劍躍入手中,亮起藍色的劍刃。猛擊之下,座艙蓋炸飛了,被逃逸空氣形成的強大旋風卷進茫茫太空。歐比萬向上躍進刺骨的寒風中,趁着風勢滾開,損毀的戰鬥機在瞬間爆炸。
他乘着衝擊波飛起,用原力保持平衡。他輕輕落地,甲板上擦出的黑色迫降帶餘熱未消,燙焦了他的靴子。
機庫里擠滿了戰鬥機械人。
他收起肩部,膝蓋彎曲,光劍斜立在面前。敵人太多,沒法一個人對付,但他並不在乎。
起碼他離開那架該死的戰鬥機了。
阿納金迎着噴出的垃圾碎片和迅速凝結的氣體,向機庫飛去。他輕觸操縱桿,戰鬥機側身飛過快速合攏的巨齒狀防爆門,只見歐比萬的座艙蓋嗖的一下反方向飛了出去。
歐比萬的戰鬥機成了一堆燃燒的殘骸,橫陳在一長條冒煙的迫降軌跡末端。而歐比萬,鬚髮凝霜,手持光劍,正立在一圈不斷收緊的戰鬥機械人包圍圈中。
阿納金迴旋着着陸,引擎噴口的粒子流將機械人沖得七零八落,那一瞬間,他彷彿又回到九歲那年,在希德城皇家機庫里操縱戰鬥機,第一次摸到真實飛船上的機炮,用實彈轟擊戰鬥機械人——
他現在也想這樣做。但是帕爾帕廷正在這艘戰艦上,他們可能需要機庫中的一架小型穿梭機把議長安全送回地面,胡亂射擊可能會摧毀機庫里所有的飛船。
所以他只能徒手解決問題。
他炸開座艙蓋,輕快地跳到機翼上。戰鬥機械人隨即開火,阿納金點亮光劍。“R2,去找電腦接口。”
小機械人沖他發出一聲哨響,阿納金淡淡一笑。有時他覺得自己幾乎能聽懂那機械人的電子聲訊碼。“別擔心我們。去找帕爾帕廷。快去,我掩護你。”
R2從插孔里彈出,落到甲板上,阿納金跳到它身前,原力指引着劍刃,擋迴風暴雨般的爆能射流。戰鬥機械人冒出火花紛紛倒下。
“去電腦接口!”阿納金喊道,壓過爆能槍的尖嘯和機械人的爆炸聲。“我去找歐比萬!”
“不必了。”
阿納金猛回頭,只見歐比萬就在身後,乾淨利落地劈開一隻戰鬥機械人的腦殼。
“阿納金,你的心意我領了,”絕地大師微笑着說,“但是我已經找到你了。”
這,就是歐比萬和阿納金:
他們的情誼勝過朋友,超越兄弟。儘管歐比萬比阿納金年長16個標準年,但他們一同長大成人。他們無法想像失去彼此的生活。戰爭將他們合而為一。
這場戰爭不是克隆人戰爭。歐比萬和阿納金經歷的戰爭起始於納布,起始於奎-岡·金大師被西斯尊主殺害的那一刻。師父和帕達萬學徒,還有所有的絕地武士,已經戰鬥了13年。這場戰爭關乎他們的生命。
而他們的生命,就是一桿武器。
你也許會說,年邁的尤達大師睿智,嚴厲的溫杜大師劍術高超,基—阿迪—芒迪勇氣過人,莎克·蒂機智黠慧。但是在歐比萬和阿納金的傳奇面前,他們的才華變得黯然失色。
歐比萬和阿納金出類拔萃,無與倫比。
他們是不可阻擋的。是不可戰勝的。他們是絕地武士團中最優秀的執行者。如果正義必須得到申張,他們總是受到召喚。
他們總是響應召喚。
歐比萬機智過人,廣為傳頌;而阿納金以力量取勝,性情直率,不為規矩所絆。他們倆誰更勝一籌?全共和國的孩子們都為此在操場上揮拳相向,在育嬰池中扭斗,在莢囊室里發動氣味戰。然而這些糾紛總是好說好散,因為雙方最終都認為爭執是沒有必要的。
阿納金和歐比萬永遠不會與對方交手。
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是搭檔。最出色的搭檔。
而他們倆對此也深信不疑,他們將永遠是搭檔——
*伊索星果(IthorianStarfruit):產於伊索星(Ithor)的一種水果,有五隻“臂”,形似五角星——
本章翻譯:FlankerCommando(側衛突擊隊)、luketime——
本章校對:農業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