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光明與黑暗
C-3PO認出停靠在陽台的是DC0052型“星際”飛行艇(DC0052IntegalacticSpeeder)。為以防萬一,他讓安全幕保持在開啟狀態。
在這混亂時期,安全第一,禮貌第二,連他也學會了。
一個身穿斗篷和兜帽的人類男性從DC0052中鑽出,走近了能量幕。C-3PO上前迎接:“你好,有什麼可以幫你?”
此人舉起雙手到兜帽處,沒有取下兜帽,而是把帽沿向後折了一點,好讓C-3PO可以辨識出他臉上眼睛、鼻子、嘴、鬍鬚之間的獨特關係。
“克諾比大師!”C-3PO早就得到詳細、明確的指示,知道該如何應對不期而至、偷偷摸摸的絕地。
他立即關閉了安全幕並示意道:“進裏面來,快點。你會被發現的。”
C-3PO很快把他帶進起居室,克諾比大師問:“阿納金來過嗎?”
“是的,”C-3PO不情願地說:“在他和軍隊一起平定絕地叛亂,拯救共和國后不久——”
當他注意到克諾比大師突然露出一副好像要把他拆成零件的表情,於是連忙閉嘴。也許他不應該這麼快讓這位絕地進來。
現在,在某種程度上,他不就是個歹徒嗎?
“我,呃,我應該——”C-3PO結結巴巴,向後退去,說:“我應該馬上去叫議員,需要嗎?她已經休息了——在早上的議員大會後,她覺得身體不適,所以——”
議員出現在彎曲的樓梯的頂端,她的晨衣外穿着一件用帶子束着的柔軟睡袍,所以C-3PO確定,接下來最合適的舉動,莫過於小心地退出。
但不要離得太遠;如果克諾比大師要搗亂,C-3PO得在適當的位置發出警報好讓泰弗隊長和安全部隊趕到現場。
阿米達拉議員毫無疑問不傾向於把克諾比大師看成危險的不法之徒。
實際上,正相反:她似乎倒在他的臂彎中,她的聲音哽咽了,因為這位絕地仍然活着,而她表現出的喜悅情緒,在這種形勢下,可能不太適當。
接下來的討論,C-3PO完全不理解;這些是完全超出他程序設置範圍的政治情報,與阿納金主人有關,與共和國垮台有關(無論那意味着什麼),還與什麼“西斯尊主”、最高議長帕爾帕廷和原力黑暗面有關。實際上,他搞不清其中任何一個的意思。他只知道,絕地武士團被宣佈為非法,必須被徹底消滅(這條新聞一早傳遍了利帕蒂安大道(LipartianWay)),而且克諾比大師是來找阿納金主人的。這一條並不完全出人意料。畢竟他們是搭檔(不過,雖然他們共事多年,但是從阿納金主人最近的行為來看,很可惜,克諾比大師令人愉快的禮貌完全未能感染他的徒弟)。
“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C-3PO的光感受器記錄到議員垂下眼帘說“不”時,臉上泛起的紅霞。
在一位職業政治家府上擔任管家的三年經歷,讓C-3PO懂得不要多嘴,他沒有提醒議員阿納金主人昨天剛告訴她說,他正在去穆斯塔法的路上;他十分明白,議員只有在決定不告訴別人某事時,她的記性才會出問題。
“帕德梅,你必須幫助我,”克諾比大師說。“我必須找到阿納金。我必須阻止他。”
“你怎麼能那麼說?”她離開他的懷抱並轉過臉去,將雙臂交叉在隆起的腹部上。“他剛贏了這場戰爭!”
“這場戰爭從來不是共和國對陣分離派的戰爭。這是帕爾帕廷與絕地為敵的戰爭。我們失敗了。其餘的只是演戲罷了。”
“但對每個死者來說,戰爭都是真實的!”
“是的。”現在輪到克諾比大師低下頭了,“包括絕地聖殿的兒童們。”
“什麼?”
“他們被謀害了,帕德梅。我看到了。”他抓住她的肩頭把她轉過來面對着他,“他們被阿納金謀殺了。”
“你撒謊——”她用力把他推開,看得C-3PO差點觸發安全警報,但克諾比大師只是看着她,表情符合C-3PO系統中關於憂傷和憐憫的內部識別文件。“他不會的……他不會的……絕不會是我的阿納金……”
克諾比大師的聲音很慢,很溫和:“我必須找到他。”
她的回答更加輕柔;C-3PO的聽覺傳感器勉強能記錄到這聲音。
“你決意要殺他。”
克諾比大師嚴峻地說:“他現在是極大的威脅。”
這時,議員的身體似乎完全沒法承受;她的膝突然一軟,克諾比大師不得不接住她,扶她到沙發上。顯然對於人體生理學,克諾比大師知道得比C-3PO稍微多些;C-3PO的光感受器並非沒有捕捉到阿米達拉議員身體輪廓的持續變化,但他完全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不管怎樣,克諾比大師好像立即理解了現在的情況。他把她扶到沙發上,使她舒服些,而後站着,皺着眉看她。
“阿納金是孩子的父親,對嗎?”
議員從他身上移開視線。她的眼睛再次泄了密。絕地大師平靜而嚴肅地說:“我很遺憾,帕德梅。如果我有別的選擇……”
“你走,歐比萬。我不會幫你的。我沒法幫你。”她轉過臉去,“我不會幫你去殺他。”
克諾比大師又說了一聲“我很遺憾”,轉身離開。C-3PO試探地回到起居室,想要問候議員的健康狀況,但他還沒來得及從內存中讀取一個十分得當的短語來提起話頭,議員就輕柔地說:“3PO?你知道這是什麼?”
她朝着他提起經常戴在脖子上的用傑爾巴(jerba)皮繩吊著的吊墜。
“哦,是的,夫人,”禮儀機械人回答道,他有些困惑,又一如往常地高興,因為又能服侍主人了,“這是賈波(japor)木片。塔圖因的孩童把部落符咒刻在上面作為護身符;迷信的人們認為這些木片能帶來好運,保護他們免受傷害,有時候這些木片也被當成愛情護身符。我必須指出,夫人,我非常驚訝你居然忘記了,因為這是你多年前得到后就一直戴在身上的,送你的人是主人阿納——”
“我沒忘記它是什麼,3PO,”她冷淡地說。
“謝謝。我剛才只是……提醒自己記起送它給我的那個男孩。”
“夫人?”如果她沒有忘記,那為什麼要問?C-3PO正想表述一個適當的、彬彬有禮的疑問,她便說,“聯繫泰弗隊長。讓他準備好我的星際小艇。”“夫人?你要去辦什麼事嗎?”“是的,”她說,“我們要去穆斯塔法。”
星際小艇光亮如鏡,在活動舷梯下的陰影中,歐比萬·克諾比觀察着泰弗隊長試圖勸阻她。
“夫人,”這位納布安全部隊長官提出異議,“至少讓我和你一起去——”
“謝謝,隊長,但是這不需要,”帕德梅冷淡地說,“戰爭結束了,而且……這是私事。而且,隊長,這僅僅是私事而已,明白嗎?你並不知道我走了,也不知道我去哪裏,也不知道我預計何時返回。”
“如您所願,夫人,”泰弗不情願地鞠了一躬,“但是我堅決不同意這個決定。”
“我不會有事的,隊長。畢竟,有3PO照顧我。”
歐比萬可以清晰地聽到這個機械人小聲地說“噢,天哪。”
在泰弗終於鑽進飛行艇離開后,帕德梅和他的機械人登上了小艇。她很抓緊時間;小艇還沒收回活動舷梯,反重力引擎就啟動了。
歐比萬不得不跳上去。
他縱身跳上船,艙門剛好自動關閉。閃亮的星際飛船衝上雲霄。
達斯·維德站在穆斯塔法控制中心的指揮橋上,耐鋼之手在身後握着血肉之手,穿過透明鋼觀景牆向上凝視着銀河——他總有一天要統治。
他並沒有注意腳下雜亂的屍體。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增長,沒錯。他已經達到了他“師父”的水平;等到帕爾帕廷和他分享達斯·普雷格斯的發現后,要不了多久,他們的關係就會經歷突然的……轉變。
決定性的轉變。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着。
可是……
他不能擺脫某種緩慢滋長的感覺……就如某種冷冷的、黏滑的液體,慢慢滲出,從他腿部的血管向上蜿蜒,從他的腹中伸展出冰冷黏濕的卷鬚……
就好像他依然恐懼……
她會死的,你知道的,毒龍低語。
他振作精神,怒容滿面。不可能。他是達斯·維德。恐懼控制不了他。他已經摧毀了他的恐懼。
萬物皆有一死。
但是,就好像當他把毒龍碾碎在腳下時,龍已經將毒牙刺入了他的腳踵。
現在,它的毒液使他感到寒氣徹骨。
即使恆星也會燃盡。
他再次振作起來,大步走向全息儀。
他要和師父談談。
帕爾帕廷一直幫他控制着這條龍。
通訊器響了。
尤達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什麼事,克諾比大師?”
“我們正在着陸。您到位了嗎?”
“是的。”
片刻的沉默。
“尤達大師……如果我們不能再見——”
“不要想以後的事,歐比萬。永恆即是現在。”
又是片刻的沉默。
比片刻更長。
“願原力與你同在。”
“是的。也願原力與你同在,年輕的歐比萬。”
通訊結束了。
尤達起身。
他剛剛在通風井中冥想等待,現在他一揮手,打開了通風井的格柵,看到了巨大的倒錐形井,這就是銀河議會大會議廳(GrandConvocationChamber)。有時它也被稱為議會競技場(SenateArena)。
今天,這個戲稱尤其恰當。
尤達讓血液重新在綠色的肌體內舒展。
輪到他出馬了。
900年的研習、訓練、教學和冥想,現在凝聚、精鍊,成就了這獨一無二的時刻;他的生命如此漫長,唯一目的,就是準備好進入黑夜的中心,用他的光明對抗黑暗。
他調了調腰帶上光劍的角度。
他將長袍披在雙肩上。
滿懷尊嚴,滿懷感激,毫無恐懼,毫無憤怒,尤達步向戰場。
外面一道銀光一閃,吸引了達斯·維德的眼睛,好像一面優美的曲面鏡盪過煙霧和火山灰,反射着熾熱熔岩的光亮。他單膝跪地,一邊向師父繼續報告,一邊透過全息影像看着外面。
他不再害怕;他正努力裝出恭敬的樣子。
“分離派領導層已不復存在,我的師父。”
“那麼,一切都結束了。”半透明的影像露出一絲扭曲的笑意:“你已經恢復了銀河系的和平與正義,維德尊主。”
“那是我唯一的企望。師父。”
影像傾斜了一下頭部,笑容毫無過渡地陰沉下來。“維德尊主——我感覺到原力中有擾動。你可能有危險。”
他瞥了一眼窗外鏡面的閃光;他認識那艘船。也許有被親死的危險吧……“我怎麼會有危險,師父?”“我說不上來。但是危險的確存在;多加小心。”小心,小心,他暗暗譏笑道。你就這點能耐?不比歐比萬好多少……“我會的,我的師父。謝謝。”影像消失了。
他站起來,譏笑浮現在他的唇角和眼中。“你才應該多加小心,我的‘師父’。我就是原力中的擾動。”
室外,光潔明亮的小艇在起降平台上停穩。他花了點時間重新變回阿納金·天行者:他讓阿納金·天行者的愛意流遍全身,讓阿納金·天行者歡喜的笑容到達他的嘴唇上,讓阿納金·天行者青春的能量為他的步伐帶來歡欣的活力,越過橫七豎八的屍體和零碎的屍塊小跑向門口。
他得在外面見她,並且得把她擋在外面。他有種預感,她不會贊同他……重新裝飾……控制中心的方式。
畢竟,他在腦中聳了聳肩,個人品位的問題,沒什麼好爭的……
共和國最高議長的會前辦公室(holdingoffice)構成了議會競技場的最低點;它基本上只是一個圓形的準備區,作為議長的會前休息室,議長的客人可以在此稍作休憩,再進入議會講演台(SenatePodium)——議會講演台是一個圓形座艙,位於一根巨大的液壓柱頂端,艙內裝有控制面板,用於協調議員代表團席艙的漂浮動作——會議正式召開后,講演台會上升到會議廳正中的焦點位置。
在講演台上,一幅巨大的西斯全息影像屈膝跪在台下站立的黑影身前。猩紅裝束的衛兵分立在黑影左右;一個諂媚的查格里亞人在一旁卑躬屈膝。
“但是危險的確存在;多加小心。”
“我會的,我的師父。謝謝。”
全息影像消失了,原先屈膝跪地的巨大半透明影像中,顯露出另一個身影,一個真實的身影,矮小、年邁,裹着長袍,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但是他的外貌是一種假象;只有在原力中才能看到他的真身。
在原力中,他是一股光芒四射的噴泉。
“真為你的新弟子感到可惜;剛剛成為學徒,師父就要不在了。”
“哎呀,尤達大師,真是驚喜!歡迎!”黑影聲音低沉、充滿期待。“我是第一個祝你帝國日快樂的人!”
“感到快樂,你不會。你稱為‘維德’的那個兇手也不會。”
“啊。”黑影向亮處走近幾步。“所以這就是我預感到的惡兆。我能否問問,另一個人是誰?你派了誰去殺他?”
“就足夠了,你知道自己的掘墓人是誰。”
“噢,得了吧,尤達大師。不會是克諾比吧?但願是克諾比——維德尊主會因為殺死關心他的人而感到興奮異常……”
黑影身後幾米遠的地方,馬斯·阿梅達(MasAmedda)——銀河議會主席(SpeakeroftheGalacticSenate),阿諛奉承的查格里亞人——聽到帕爾帕廷聲音中的一聲低語。逃。
他這樣做了。
光明和黑影都沒有因他的離去而瞟一眼。
“輕易被殺,歐比萬不會。”
“很顯然,你也不會;不過這一點就要改變了。”黑影上前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一把光劍亮起,像森林中的陽光一般鮮綠。“就來試試,那今天。”
“即使黑暗面的一小部分,也強大到超出你們這些狂妄自大的絕地的想像;生活在光明中,你從來沒有見過黑暗面的博大精深。”
黑影張開手臂,袖子變成了黑色的羽翼。
“準備大開眼界吧。”
閃電從伸展的雙手中射出,戰鬥開始了。
帕德梅磕磕絆絆奔下舷梯,撲入阿納金懷中。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剛才一上飛船,她便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哭了一路,恐懼感如此強烈,如此殘忍,幾乎把她撕碎。她的嘴唇腫了,全身發抖。她心中充滿感激,謝天謝地,她不禁又淚如泉湧:謝天謝地他還活着,謝天謝地他蹦跳着跑過着陸平台來迎接她,他還是那樣強壯和俊美,他的臂彎還是那樣溫暖,他柔軟的嘴唇貼着她的秀髮。
“阿納金,我的阿納金……”她貼着他的胸膛,顫抖不止。“我嚇得要命……”
“噓。噓,沒事的。”他輕撫她的頭髮,直到她漸漸停止顫抖,接着他用手捧着她的下巴,溫柔地抬起她的臉,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永遠不需要為我擔心。你不明白嗎?沒人能傷害我。也沒人會傷害到我們。”
“不是因為那個,親愛的,是——噢,阿納金,他說了關於你的非常可怕的事情!”
他低下頭對她微笑。“關於我?誰會想到要說我的壞話?”他輕笑道。“誰敢?”
“歐比萬。”她抹去臉頰的淚水。“他說——他告訴我你墮入了黑暗面,你謀殺了絕地……甚至包括幼徒……”
說出這些話讓她覺得舒服些了;現在她只想安躺在他的臂彎中,讓他摟着她,抱着她,向她承諾永遠不會做那樣的事。她露出微笑抬起頭看向他的眼——
但是她在他眼裏看到的,不是愛的光芒,而是灼灼熔岩的映射。
他沒有說,我永遠不會墮入黑暗面。
他沒有說,謀殺幼徒?我?全是瞎說。
他說,“歐比萬還活着?”
他的聲音低了八度,她脊背發涼,而他的語調更讓人心寒。
“是——是的——他,他說他在找你……”
“你告訴他我在哪了嗎?”
“沒有,阿納金!他想殺你。我沒有告訴他任何事情——我不會那麼做的!”
“太糟了。”
“阿納金,什麼——”
“他是個叛徒,帕德梅。他是國家的敵人。他必須死。”
“別,”她說,“別那樣說話……你嚇到我了!”
“要害怕的人不是你。”
“這好像——好像——”淚水又一次盈滿眼眶,“我不再認識你了……”
“我是愛你的人,”他說道,但他是在咬牙切齒地說,“我是願做任何事來保護你的人。所有我所做的,都是為你而做。”
“阿納金……”恐懼把她的聲音擠成耳語一般:細小、脆弱、幼小,“——你幹了什麼?”
她祈禱他不會真的回答。
“我所做的,是為共和國帶來和平。”
“共和國已經死了,”她低語道,“你殺了它。你和帕爾帕廷。”
“它必須死。”
新的淚水涌了出來,但沒關係;為此而哭泣,她的淚水永遠也不夠。“阿納金,我們就不能一走了之?求你了。我們走吧。一起走。就今天。就現在。趁你——趁某些事還沒發生——”
“沒什麼事會發生。沒什麼事能發生。讓帕爾帕廷自封皇帝好了。隨他去。讓他去做骯髒的事,那些骯髒的、殘忍的壓迫,好讓銀河系永遠統一——但人們會團結起來反抗他。他會使自己成為歷史上最遭憎恨的人。等到時機成熟,我們就推翻他——”
“阿納金,別說了——”
“你不明白嗎?我們會成為英雄。全銀河系都會愛戴我們,我們會統治銀河。我們倆。”
“求求你別說了——阿納金,求求你,別說了,我受不了……”
他沒有聽她說的話。他沒有看她的臉。他越過她肩頭望去。
他的眼中燃燒着凶光,他的臉不再是人類的臉。
“你……”
從她身後,傳來平靜、清晰聲音,是短促的科洛桑口音:“帕德梅。從他身邊離開。”
“歐比萬?”她迅速轉身,看到他就在舷梯上,靜立,神色哀傷。“不!”
“是你。”一個聲音咆哮道。那是她的愛人嗎?
“是你帶他來的……”
她轉過身,現在他是在注視着她了。
他的眼中充滿烈焰。
“阿納金?”
“帕德梅,走開。”歐比萬的聲音焦急得近乎恐懼,帕德梅從沒聽過歐比萬用這種語氣說話。“他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他只會傷害你。”
阿納金的嘴唇從牙齒上翻起。“我會為此對你表示感謝,如果它是一份愛的禮物。”
她戰慄着,搖着頭,開始退後。“不,阿納金——不……”
“帕爾帕廷是對的。有時候越是身邊的人越看不清。我太愛你了,帕德梅。”
他的手握成拳,她不能呼吸了。
“我太愛你而看不清你!看不清你是什麼人!”
世界開始蒙上一層紅色的面紗。她抓着喉嚨,但沒有抓到任何東西。
“放開她,阿納金。”
他的回答,就像是猛獸撲在獵物身上時的咆哮。“你休想從我這裏奪走她!”
她想尖叫,想乞求,想哀號:不,阿納金,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你……,但她緊鎖的喉嚨扼殺了她腦中真實的想法,眼前的世界開始由紅轉黑。
“休想!”
腳下的地面離開了她,一道白色閃光把她撞進了黑夜。
在議會競技場裏,叉狀閃電從西斯手中射出,又被絕地的一個手勢折向別處,把紅袍衛兵們震得不省人事。
於是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他們之間的交鋒超越了個人的範疇;新一股閃電迸射的時候,不再是帕爾帕廷用他仇恨的力量燒灼着尤達,而是代表了所有西斯的一位尊主,把代表了所有絕地的一位大師炙烤成一團冒煙的衣服和綠色的皮肉。
隱藏千年的西斯為他們的勝利而狂喜。
“你們的時代終結了!是西斯統治着銀河!從今往後,直到永遠!”
整個絕地武士團直衝而上,以自身為武器,要把西斯打翻在地。
“結束了,你的統治。但結束得還不夠早,我得說。”
一支劍刃出現了,是象徵生命的顏色。
從一隻黑色羽翼的陰影中,滑出一把細小的武器——一張偷藏的王牌,一件可輕易隱藏的備用武器,一點體現西斯精髓的狡詐——落入一隻乾癟的手,吐出一束火焰色的劍刃。
當兩劍相交之時,不只是尤達對陣帕爾帕廷,不僅是千年西斯對陣絕地軍團,而是宇宙自身根本衝突的表現。
光明對抗黑暗。
成王敗寇。
歐比萬跪在失去知覺的帕德梅身旁,她躺在煙霧瀰漫的黃昏里,了無生氣。他感受着她的脈搏——稀疏而不規則。“阿納金——阿納金,你做了什麼?”
在原力中,阿納金周身燃燒着熊熊烈焰,有如聚變火炬(fusiontorch)。“你唆使她背叛我。”
歐比萬看着他曾經最好的朋友。“是你逼她的。”他傷心地說。
“我給你一次機會,歐比萬。念在往日的交情上。你走吧。”
“如果我能的話就好了。”
“去到某個偏遠的地方。退休。冥想。那就是你喜歡的,不是嗎?你不再需要為和平而戰。和平就在這裏。我的帝國就是和平。”
“你的帝國?這個國家絕不會有和平。它建國的根基是背信棄義和無辜者的鮮血。”
“不要逼我殺你,歐比萬。如果你不和我聯手,你就是我的敵人。”
“只有西斯才會一意孤行,阿納金。真理不是非黑即白的。”他站起身,攤開空手。“讓我們把帕德梅送到一個醫療中心。她受傷了,阿納金。她需要醫療救助。”
“她得留下。”
“阿納金——”
“你別想帶她去任何地方。你休想碰她。她是我的,你明白嗎?這是你的錯,全是你的錯——是你叫她背叛了我!”
“阿納金——”
阿納金的手中生出了一道藍色的等離子體。
歐比萬一聲嘆息。
他取出了自己的光劍,斜握在身前。“那我只好履行職責了。”
“你試試看吧。”阿納金說,跳了起來。
歐比萬和他在空中交手。
兩把藍色的劍刃交錯,迸射出一道閃電,頭頂的火山同時噴發出一團烈焰。
C-3PO小心地從小艇的艙門邊上探出頭來。
雖然他的避險子程序的警報都要過載了,雖然他真正想做的只是找個還不錯的小黑房間,團起身子關機,直到一切都結束——最好是一個帶裝甲的小房間,門可以從裏面反鎖,或可以被焊死(他在這點上不是很講究)——他發現自己還是躡手躡腳地走下小艇的舷梯,暴露在極其駭人的熔岩雨和燃燒的火山灰之中。
這樣做對於任何理智的機械人來說,都是完全荒謬的行為,但他繼續向前走,因為他一點也不喜歡那些交談的腔調。
一點也不喜歡。
他不能完全確信那些人類之間的分歧是關於什麼的,但是有件事是完全清楚的。
她受傷了,阿納金……她需要醫療救助……他拖着腳走出來,進入旋轉紛飛的煙霧中。燃燒的岩石在他周圍咔噠咔噠地落下。議員不見了,即使他能找到她,他也完全不知道怎麼才能使她回到飛船上——他的確不是設計來運送比一托盤雞尾酒更重的東西的;畢竟,負重能力是裝卸機械人的特長——但是在火山的咆哮聲和陣風的呼嘯聲中,他的聲感受器捕捉到了一聲熟悉的“費魯-惠普,佩魯”聲,他的自動翻譯協議將其轉換為[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
“R2?”C-3PO喊到。“R2,你在這裏嗎?”
繼續走了幾步,C-3PO看到了這個小宇航技工機械人:它用操縱臂揪住議員的衣服,拖着她穿過起降平台。“R2!立即停下來!你會傷到她的!”
R2-D2的圓頂轉了過來,光感受器對準這個神經兮兮的禮儀機械人。[你究竟建議我怎麼做?]它發出哨聲。
“呃……噢,好。我們一起來。”
光明和黑暗碰撞的轉折點到來了。
不是來自一道閃電的閃光,或能量劍刃的一次揮砍,儘管每時每刻應接不暇;這也不是來自飛踢,或外科手術般精準的出拳,儘管你來我往、眼花繚亂。
隨着戰鬥從議長的會前辦公室轉移到巨大的議長講演台上;隨着講演台被液壓升降機抬升到100多米高的耐鋼塔頂端,變成這場戰鬥的激光點,在議會競技場廣闊而空虛的空間中央閃耀;隨着議員代表團分離艙被原力和講演台控制按鈕拽離環形牆壁,變成戰錘、攻城槌和拋石,一個接一個地互相撞擊,轟鳴如雷聲咆哮,彷彿回蕩着議會為星系新皇帝而發出的歡呼聲。
隨着光明化身變成世世代代的絕地,世世代代的絕地又凝聚為一名絕地。
隨着尤達發現自己孤身一人面對黑暗面,轉折的時刻到來了。
拳、腳、光劍和機械相撞組成的龍捲風向四周放射着尖銳的閃電,在這團風暴中,他的視力終於穿透了遮蔽原力的黑暗。
終於,他看到了真相。
真相就是:他,光明的化身,絕地武士團最高大師,黑暗勢力所遇到過的最勇猛、最不共戴天、最具毀滅性的強敵……
完全——
沒有——
勝算。
他從未擁有過對抗西斯的優勢。他在對抗開始之時就喪失了優勢。
他在出生前就喪失了優勢。
西斯已經改變了。西斯成長了,適應了,在各個方面投入了長達千年的徹底研究,不僅研究原力,也研究絕地的學識,正是為這一天的到來在作準備。西斯重塑了自身。
他們成為了新的西斯。
而絕地——
在同樣的一千年中,絕地卻以打贏上一場戰爭為訓練目標。
光劍無法消滅新的西斯;原力的火炬也無法將他們燒盡。他的光越亮,他們的影越暗。在這場對抗黑暗的戰爭中,戰爭本身就已經是黑暗的武器,你怎麼可能打得贏?
他知道,在那一剎那,這一領悟承載着銀河系的希望。但如果他在此戰死,希望就會隨之泯滅。嗯……尤達想着。一個問題,這是……
劍刃相交,他們的動作一模一樣。上千小時的光劍對練后,他們對彼此的了解,比兄弟更親,比情人更近;他們珠聯璧合。
每一回合,歐比萬都在退讓。這是他的方式。他知道,如果殺死阿納金,他的心也會燒成灰燼。
劍鋒相逢,電光四射。跳躍在半空中被原力側推,或遭到飛踢;后掃堂被屢屢跳過,拳掌被一一擋開。控制中心的門倒下成碎片,他們進入室內,來到滿屋的屍體中間。一座座控制台像噴泉一樣迸射出白熱的火花,擺脫束縛,被拋到空中。幾具屍體的手突然抽搐着扣動板機,爆能槍射流噝噝作響,四下跳飛,構成了密集得不可思議的彈雨。
歐比萬勉強擋住幾束射流,把它們彈向阿納金:一個絕望的舉動。任何可以分散他注意的事,任何可以讓他慢下來的事。輕易地,輕蔑地,阿納金又把它們彈了回來,射流在兩把劍刃之間彈飛,直到能量耗盡,射流中的粒子束消散成一團放射性的煙霧。
“別逼我殺了你,歐比萬。”阿納金的聲音變得比礦井更深邃,比黑曜石懸崖更凄涼。“你不是原力黑暗面的對手。”
“我以前聽過這句話,”歐比萬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同時瘋狂地格擋閃避,“但是我從沒想過會從你口中聽到。”
原力的一聲咆哮把歐比萬撞向牆壁,重擊把空氣撞出肺部,他搖搖晃晃,幾乎昏死過去。阿納金跨過屍體走過來,舉起了光劍準備最後一擊。
歐比萬隻剩一計可用,它只有一次成功的機會——
但這是非常好的計策。
畢竟,用在格里弗斯身上的時候,此計效果甚好……
他抽動一隻手指,通過原力反轉阿納金機械手中電子驅動器的極性。
耐鋼手指彈開,鬆開了光劍。
歐比萬伸手。阿納金的光劍在空中旋轉,輕彈進他的手中。他把兩劍交叉在胸前。“傲慢自負,這是過分強大的缺陷。”
“你在猶豫,”阿納金說:“這是憐憫的缺陷——”
“這不是憐憫,”歐比萬傷感地說:“這是對生命的尊敬。甚至是你的生命。我尊敬你,以前的你。”
他嘆息道:“我很惋惜,你沒有成為你應該成為的那個人。”
阿納金咆哮着撲向他,同時用原力和他身體的力量再次把歐比萬撞到牆上。他的手用驚人的巨大力量抓住歐比萬的手腕,迫使他張開雙臂。“我非常討厭你的說教!”
黑暗力量全力施加在阿納金的抓緊的雙手上。
歐比萬感覺前臂的骨骼開始彎曲,有旁彎性骨折的趨勢,很快就會完全折斷。
噢,他想。噢,這可不妙。
結局突如其來,毫無預兆。
黑影可以感覺到,這個綠色的小怪物將原力閃電折回籠罩他們的能量圈中要付出多少代價;這傢伙已經到達力量極限了。黑影在一瞬間釋放了它的能量,趁機飛到空中,落在一個飛過的代表團分離艙上,小怪物跟着起跳——
可惜慢了半秒。
黑影的閃電在半空中擊中了這個小怪物。他承受了全部的能量,被電震擊回,撞上分離艙,摔了下去。
下落的距離很長。
競技場底部在下面100米深的地方,遍地是戰鬥中被摧毀的分離艙的扭曲碎片和金屬尖刺。綠色的小怪物摔下去之後,終於,在高處,勝利的黑影再一次變回帕爾帕廷:一個非常衰老、非常疲憊的人,喘着氣靠在分離艙的護欄上。
他或許已經老了,但是他的視力沒有問題;他掃視下面的殘骸,並沒有看到屍體。
他輕彈手指,12米開外議長講演台的一個開關啟動,警報聲響徹龐大的建築物;另一股原力使他的分離艙螺旋下降,降到講演塔基部的會前辦公室。克隆人士兵已經沖了進來。“是尤達,”他大搖大擺走出分離艙:“又一次暗殺未遂。找到他,殺了他。如果需要,炸了這幢大樓。”
他沒有時間親自指揮搜索。他的骨頭都能感覺到原力嗡嗡作響的警告:維德尊主有危險。非常危險。
克隆人士兵四下散開。他叫住了一個軍官。“你。呼叫穿梭機庫,告訴他們我在路上了。預熱我的飛船,作好起飛準備。”
軍官敬禮。帕爾帕廷則以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驚奇的活力,跑了起來。
藉助原力,尤達沿着競技場下方的服務通道疾奔,跑得比任何一個人類都更快;他邊跑邊切斷電纜管線,使身後的通道塞滿一卷卷高壓電纜,糾纏不清,噝噝作響地閃着電火花。每隔幾米,他都會停下來,在通道壁上切出一個洞;追兵穿過之前的電纜之後,將不得不分兵搜索每個他可能逃跑的出口。
但是他知道他們可以勝任這樣的分散搜索;他們有上千人。
他保持快跑的速度,從袍子裏掏出通訊器;原力向他暗示了一套座標系,他打開通訊器照說了一遍。“不要耽擱,”他增補充道:“迅速接近,追兵正在。失敗,我已經;殺死我,他們會。”
銀河議會會議中心,是一座直徑超過一千米的鼓型穹頂建築;儘管有原力相助,尤達到達穹頂邊緣時也不免氣喘吁吁。他切穿腳下的地板,下到另一條通道。該通道用於維護一套的巨大照明系統。照明燈光通過巨型穹頂邊緣的透明鋼底板,照亮了下方的共和國廣場(RepublicPlaza)。他切入照明井(lightwell),燈光反射幾乎把他照暈,差點使他摔下透明鋼底板。
他毫不猶豫地切穿底板,縱身跳入黑夜。
抓着斗篷下緣當作臨時翼傘,他讓原力指引他從會議中心飛落;他身材很小,不會觸動會議中心自動防禦圈內的武器,但他落向的那輛敞篷飛行艇如果偏離了曲線航線,朝會議中心多飛1米,就會被立即擊落。
他放開了袍子,隨它向上飄動,就如一頂減速傘,在空中修正了他的姿勢,以便他正着身子落到了貝爾·奧加納旁邊的乘客座位上。
尤達繫上安全帶,這位來自奧德朗的議員駕着租來的飛行艇一個急轉彎——這動作難度連阿納金·天行者看了也會覺得了不起——然後如離弦的箭一般,馳向科洛桑天空擁擠的航路中最近的十字路口。
尤達雙眼緊閉。
“尤達大師?你受傷了嗎?”
“只是我的自尊,”尤達說,他是認真的,但貝爾不可能理解這傷口有多深,也不知它流血多少。“只是我的自尊。”
阿納金抓着他的手腕,幾乎就要將手臂折斷,同時將兩人的光劍慢慢地、不可阻擋地向下壓,歐比萬放棄了。放棄了一切。
他的希望。他的恐懼。他對絕地武士團的責任,他對奎岡的承諾,他對阿納金的失職。他放開了光劍。
阿納金吃了一驚,本能地鬆開了原力抓握,鬆開一隻手去夠歐比萬的光劍;就在那一瞬間,歐比萬掙脫了他的另一隻手,並用原力迅速抓住自己的光劍,沿前臂反轉,如此一來,他不僅敏捷地擋住了阿納金雷霆般過肩下劈,還將光劍引向一邊,切開了身後的牆壁。阿納金接着猛刺,歐比萬把他的劍引向另一側的牆壁,挑起兩支劍刃,越過自己頭頂畫了個圓,然後,他藉著阿納金下一次劈砍的力量,順勢穿過牆壁,來到濃煙滾滾,火山灰飄舞的室外。
阿納金緊隨其後,持續進攻;歐比萬再次退卻,沿着高懸在熔岩湖黑砂岸上方的一條狹窄的陽台走道後退。
在他身後,穆斯塔法發出低沉的死亡之音,不遠,就在熔岩河中的某個地方。歐比萬引着阿納金朝那個方向退去。
他確定,那是他們要一起去的地方。阿納金迫使他退後,再退後,一次次劈砍好像來自頭頂火山的力量。他的光劍飛舞,從牆上削下鋒利的鋼片,帶着滿腔怒火射向歐比萬。他劈開了走道邊的一個控制面板,防禦熔岩風暴的射線罩消失了。
火雨在他們四周濺落。
歐比萬退到陽台走道的盡頭;在他身後只有一根手臂粗細的動力管道,連接着這個老熔岩礦的主採集廠,下面就是流淌着白熱熔岩的河床。歐比萬毫不猶豫地退到管道上,閃避着一次次的砍劈,同時還保持着完美的平衡。
阿納金跟了上來。
在動力管道的綳索上,他們劈、砍、閃、擋,劍刃的揮舞更令人眼花繚亂,只留一團模糊的光影。熔岩像炸彈一般落下,砸在地面上隆隆作響,散落的一塊塊燃燒的碎石,燒焦了他們的袍子。濃煙遮天蔽日,現在僅有的光亮就是來自下方地獄般熾熱的熔岩,以及他們自己的劍刃。電光閃爍,每一次耀眼的光芒都伴隨着閃電炸裂的聲音。
這不是西斯與絕地的對決。不是光明與黑暗,善與惡的對決;它與責任、哲學、宗教、道德都無關。
這是阿納金與歐比萬的對決。
私人恩怨。
只有他們兩個,以及他們對彼此的傷害。
歐比萬從管道上一個後空翻,跳到主採集廠的軸接中樞上;阿納金飛身追來,歐比萬又跳開了。他們在主收集廠的各層上騰轉挪移,爬上台階,穿過平台;他們轉戰到採集板上,正上方的熔岩瀑布傾泄而下。歐比萬站在收集板的外緣,弓起身子躲在一塊彎曲的耐鋼板下,一團團熔岩打在耐鋼板上紛紛濺灑開來。他偏轉着阿納金的原力衝擊波(Forceblast),反擊着他的攻勢,昔日的摯友變成了狂怒的怪物。歐比萬忽然領悟了一個深刻得出乎他意料的事實。
眼前他面對的人,是他願不惜犧牲生命去消滅的各種罪惡的化身:謀殺犯、叛徒、墮落絕地、西斯尊主。而在此時此刻,拋開這一切……
歐比萬仍然愛着他。
尤達清清楚楚地說過:讓這種情誼淡出自己的生命,絕地必須。但是歐比萬從沒能明白這一點。他為阿納金辯護,製造理由,再三為他掩飾;而與此同時,這種他甚至否認存在的情誼,卻使他未能看到最好的朋友走上了黑暗之路。
歐比萬知道,最終,感情的牽挂只有一個答案……
他放手了。
火焰之湖不再受射線罩阻擋,開始侵蝕工廠坐落的湖岸。工廠龐大的整體結構開始崩裂。兩名戰士滑向一邊,拚命掙扎着尋找抓手之處,不斷傾斜的耐鋼斜坡迅速變成了峭壁;他們懸挂在斷裂的纜繩上,而工廠的上層建築則向外漂進了熔岩流中,並隨下層熔融、燒化而慢慢沉沒。
阿納金離開了崩塌的上層建築,在沸騰的熔岩湖面盪過一道長長的弧線。歐比萬藉助原力,用一隻手抓着纜繩,撐開上層建築,高舉光劍,前往攔截。阿納金使出希恩劍法,向他的膝蓋挑去。歐比萬抬高雙腿,砍斷阿納金手上面的纜繩,阿納金掉了下去。
一股股氣體沸騰着冒出湖面,火焰像手臂一樣高高竄起,似乎要把他拉進湖中。
但是阿納金的動量已經使他朝着不斷熔化的採集廠殘骸盪回去,原力載着他夠到了另一根纜繩。歐比萬把纜繩纏在腿上,改變搖擺的弧線,試圖夠到阿納金懸挂的那根纜繩。但是阿納金已經識破了他的企圖,他搶在歐比萬前面,從一根纜繩盪到另一根,藉著原力越盪越高,迫使歐比萬採用同樣的方法應對;在這種地形上,高度就是一切。
兩股同時爆發的原力浪涌載着他們,向上飛旋着脫離纜繩,落在傾斜的起重機平台上,此時整個上層建築已經搖搖欲墜了。歐比萬剛剛踏上金屬平台,阿納金就猛撲上來。他們面對面幾乎貼身站着,光劍在上下左右各個方向上飛速旋轉、摧枯拉朽。與此同時,在他們周圍,採集廠的維護機械人仍在徒勞地修理着在劫難逃的工廠設備,它們不會停止,直到被熔岩淹沒,熔化成最初構成它們的分子,溶入熔岩流。
從熔岩河前方傳來比火山爆發還要響亮的咆哮;腳下的金屬開始尖叫、延展。熔岩河流陡然下降,好像一道垂直的火幕,消失在升騰的煙雲和氣體中。
整個採集廠,正被不可逆轉地送向一條巨大的熔岩瀑布。
歐比萬確定自己並不想看瀑布底下是什麼樣子。
他用雙手格擋擋開阿納金的劍刃,飛起一腳將他踢開。不等阿納金恢復平衡,歐比萬便助跑起跳,以一個優雅的跳水動作跳下了起重機平台。他向下俯衝,經過一層又一層,在距熔岩表面僅有幾十米時,原力將一根懸盪的纜繩召喚進他手中,把他的俯衝變成擺盪,他盪得又高又遠,直到纜繩擺盪的極限。
然後他鬆開手。
就像從絕地聖殿遊戲室的鞦韆上起跳一樣,擺盪的速度使他高高飛起,劃過一條懸鏈線的弧線,射向熔岩河岸。
只是朝向。但還不足以抵達那裏。
但是原力指引他來到了這個位置,而且就像以往一樣,原力沒有背叛他:下面,懸在熔岩河面上幾米高的地方,是一個巨大而笨重的老式反重力平台,它嗡嗡作響,載着機械人和設備,朝着一個採集廠飛去。它的程序還不夠高級,不知道這個採集廠將被摧毀。
歐比萬在空中轉體,原力帶給他一次輕盈的着陸。他用一次毒蛇般敏捷的光劍刺擊破壞了平台的導向系統,於是,他只需稍稍改變重心,即可改變平台發方向,使之徑直朝着河岸飛回去。
他回頭望去,此時的採集廠像科雷利亞地獄中被詛咒的靈魂一般尖叫着,墜下熔岩瀑布的邊沿,直到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不見,徹底毀滅。
歐比萬低下頭。“再見,老朋友。”
但是原力輕輕發出一聲警告,歐比萬剛一抬起頭,只見阿納金從瀑布上方升騰的煙塵中衝出,踏着一個小不點的反重力機械人,朝他疾馳而來。這個小機械人可比歐比萬笨重、老舊的貨運平台快得多,阿納金輕而易舉地包抄歐比萬,阻絕了他接近河岸的道路。歐比萬先向一個方向改變重心,接着轉向另一個方向,但阿納金的機械人敏捷得像頭沙豹;他繞不過去,而且距離熔岩如此之近,強烈的熱量烤卷了他的頭髮。
“你的死期到了,師父,”他說:“我也不希望是這種結局。”
“沒錯,阿納金,我也不希望如此。”歐比萬邊說邊全速疾跑,高高跳起,然後俯衝落下,光劍像標槍一樣直刺下來。
阿納金傾向一邊,幾乎不屑一顧地擋開了這一刺;當這位絕地大師飛過他身邊時,他錯過了砍下歐比萬雙腿的機會。
歐比萬把俯衝轉變為一個前滾翻,這使他勉強搖搖晃晃落在一處低矮的峭壁邊緣,就在鋪着鬆軟黑砂的熔岩河岸上方。阿納金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他咆哮着咒罵一聲,然後從機械人身上跳向歐比萬的背後——
可惜慢了半秒。
歐比萬揮劍格檔,劍刃卻沒有觸到阿納金的劍刃。它碰到了他的一隻膝蓋。接着是另一隻。
阿納金還在空中,燒斷的小腿還剛開始翻落到懸崖下方,歐比萬已經恢復到防守姿勢,這一動作使他的劍刃將阿納金的左臂從手肘以上齊齊斬斷。接着他向後一退,讓阿納金跌落在地。
阿納金丟下光劍,用機械手抓着峭壁邊緣,但他的抓力對熔岩河岸來說太大了,他抓碎了河岸,跌落到黑色砂石上。他被斬斷的雙腿和左手滾入下面的熔岩,在突然騰起的鮮紅色火焰中化為灰燼。
和西斯的劍刃一般顏色,歐比萬遠遠看着。
阿納金在鬆軟的黑色砂石上掙扎,但這努力只使他滑得更遠。砂石本身已經極度熾熱,他挖入砂中的硬鋼手指被燒去了手套,他的袍子開始悶燒。
歐比萬撿起阿納金的光劍。他又拿起自己的光劍,放到手裏掂量了一下。阿納金是以歐比萬光劍為基礎設計他的光劍的。它們是如此之像。
它們又用得如此不同。
“歐比萬……?”
他向下望去。火苗舔噬着阿納金的袍子邊緣,他的長發被熏黑了,開始變焦了。
“你曾是天選之子!預言說,你將摧毀西斯而不是加入他們。是你將會給原力帶來平衡,並不是墮入黑暗面。你曾是我的兄弟,阿納金。”歐比萬·克諾比說:“我愛過你,但我沒能挽救你。”
一道金屬閃光劃過天際,歐比萬感覺到黑暗在逼近,並漸漸包圍了他們兩人。他認出了那艘船:議長的穿梭機。現在,他猜想,該叫皇帝的穿梭機了。
尤達失手了。他可能已經死了。
他可能留下了歐比萬獨自一人:最後的絕地。
在他的腳下,火焰已經包圍了達斯·維德。
“我恨你!”他尖叫道。
歐比萬向下望去。殺了他是大發慈悲。
可他沒有感到仁慈。
他感到寧靜和無愧,他知道,他現有的時間不足以讓他爬下黑色的河灘。而另一個西斯尊主正在逼近。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選擇。這是他多年前就做出的選擇,那時他通過了獲得絕地武士頭銜的試煉,發誓永遠效忠絕地武士團。事到如今,他依然是歐比萬·克諾比,他依然是一名絕地,不會謀殺一個無助的人。
他將之留給原力的意志。
他轉身走開。
過了一會兒,他開始奔跑。
他開始奔跑,因為他知道如果他足夠快,他仍可以為阿納金做一件事。他仍然可以對曾經愛過的人的記憶表示敬意,對他們曾共同效力、業已消失的絕地武士團表示敬意。
在起降平台上,C-3PO站在小艇的着陸舷梯上,發狂地揮舞雙臂。“克諾比大師!請快點!”
“帕德梅在哪?”
“已經在船上了,閣下,但她傷得不輕。”
歐比萬迅速登上舷梯,來到小艇的駕駛室,發動了引擎。當議長的穿梭機劃過一道曲線,飛向起降平台時,這艘鏡面拋光的流線型小艇直衝星空。
歐比萬始終沒有回頭。
本章翻譯:aweng
本章校對:South_Warrior,luke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