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0章

第38——40章

第38章

在明堂居那裏,嘉培就和舅媽分道揚鑣了,等到舅媽走遠后,嘉培就馬上打電話給湛鳴:“給我出來,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回頭看看吧。”

嘉培聽了,馬上回頭,看到身後的馬路上果然停着一輛銀白色的C5,她走上前去,俯低身子看駕駛座里的湛鳴,湛鳴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然後對她說:“這裏不許停車,上了車再說吧。”

嘉培不願上車,可是就這麼僵持着也不是辦法,於是只得不情不願地往車上一座,同時把手上黃玫瑰往後座上一扔,泄恨。可憐的黃玫瑰,被她扔到後座后,幾片黃色的花瓣就脫離了花朵,亂七八糟地散落在真皮座椅上,花束里的清水,也流了出來,蔓延得到處都是。嘉培看了,可不管它死活,她死命地瞪着湛鳴,只見他不緊不慢地往後視鏡上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地就起檔離開了。

“你覺得東籬世家的房子怎麼樣?”

“什麼?”嘉培還處在亢奮的憤怒階段,忽然被他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給問住了,就連生氣都忘了。

“在近郊,我今天開車去看了一下,環境還不錯,挺幽雅的。”而且離你公司也挺近。不過,後半句湛鳴可沒有說出來,還不是時候呢。

“和我有什麼關係。”

“參考意見嘛。”

“我問你,你這束花是什麼意思?”不想再說些無謂的說話,嘉培開始興師問罪。

“男人送花給女人,你說什麼意思?”

“陸湛鳴,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已經不可能了,你再做無謂的糾纏也沒有用,這沒有意義。”

“不要對你沒做過的事情說沒意義。”

“你別給我背台詞。我跟你說真的。我們9年前就已經結束了,何苦現在再來做多餘的糾纏。”

“當初是你一人說結束的,我可沒答應。”

“那你為什麼還要找楊清?”嘉培聽了,立馬反唇相譏到。

“沈嘉培,我不是尾生,我學不來他等不到戀人就抱着那根柱子,然後被水淹死。我也是人,我也有情感需要,我不可能抱着一個回憶過一輩子。當初你說要分手,那好,我就走,我就讓你一個人冷靜一下,想清楚了再回過頭來找我。可是到最後我等來的是什麼?你走了,音訊全無,沒有人告訴我你在哪裏,你明明有我的聯繫方式,你明明可以聯繫到我,卻還是狠下心不見我。你說這是為我好,那好,那我就為我好地不去找你,為我好地過得很好,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可是你現在有反過頭來埋怨我當初不等你,埋怨我的日子過得太滋潤,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是不是像古代三貞九烈的婦女一樣,變作望夫崖上的一個石頭?可是我要告訴你,望夫崖上的石頭那可都是有了名分的妻子來的。”

“……”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的肩膀上痛哭一晚。你沒有等過,你不會知道漫長的無奈和寂寞。”

“可是你要我怎麼辦?我總不能那麼心安理得地享用曾經屬於她的男人吧。”

“所以,你寧願去相親,然後嫁給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你怎麼敢確定我會不喜歡他們?”

“那你敢確定你會喜歡他們?”湛鳴的一個反問,又把問題丟了回去給她。

“未來是個未知數,誰知道會怎麼樣呢。或許我明天就會對某個人一見鍾情也說不定。”

“相信我,你絕對不會。”

“你怎麼敢這麼肯定?”

“因為你的兩段感情都不是一見鍾情下的結果。”

嘉培聽了他的話,驚訝的眼睛都大了,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裏面滿是訝異和怒氣:“你居然調查我?”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既然對我和楊清的事一清二楚,那我當然也要摸摸你的底了。”

“可是我可沒有卑劣到打探你的私隱。”

“我也沒有”湛鳴很無辜地聳了聳肩說:“那都是陳瓷和若梅三不五時地在我面前提起的。”當然,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至於真相如何,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政治么,不就是玩陰的么,外交么,不就是玩弄權術么,光明正大就能贏得一場勝利?傳說而已。他在職場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對這一點深有體會。而愛情,尤其是一場充滿了未知之數的愛情,有時何妨把職場經驗挪作他用,小小地在背後無傷大雅的陰險一下。

“世事難料,沒到發生的那一刻,你都不不能確定它是否會發生。”

“但是我敢確定,你不會在愛着我的同時又愛上別人。”

“何以見得我愛你?”

“何以不見得?你敢說你現在不是還對我有意思?”

“我敢。”

“口是心非。”

說到最後,兩人都累了,不想再做無謂的唇舌糾纏,乾脆各自在車廂里沉默着,各生各的悶氣。

湛鳴問嘉培,敢不敢說她對他沒有意思了,嘉培說敢,可是誰都知道這是自欺欺人的說話而已。嘉培不是笨蛋,這段時間她總是不期然地想起他來的情況,就是一個很不妙的感情訊號,又或者把時間推到更久遠的時候,當若梅進派出所時,當若梅出事時,她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他來。為什麼會這樣?傻瓜都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一直以來他都使君有婦着,害得她不敢造次,就連心動都不肯承認。而現在事情終於出現轉機,可是她卻裹足不前了,明明一顆心,剛從愛情的深海里探出頭來,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她也要狠下心來把它死命按回那深不見底的海底去,不許它見天日。她不是沒有幻想過假如湛鳴沒有和楊清在一起會怎麼樣?她想,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那樣她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回頭和他走了。可是每次想到最後,她都會覺得自己很自私,明明自己放手了,卻還不願讓人好過。可是,每一次遇到湛鳴,她又總會不期然的心生起怨恨來,在心底里偷偷地埋怨他當初的離去,甚至在一氣之下訴諸口舌。可是,每一次她說出之後都會後悔,因為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小氣,更不應該指責他,畢竟她已經沒有資格了。

兩個人,就這樣各懷心事地回到了嘉培的樓下,嘉培打了聲招呼就下車,頭也不回地回家了。

剛進到家門口,沈母就陰着一張臉在等着嘉培,嘉培看到了,就知道舅媽肯定是把今天相親的事告訴母親了,於是心有戚戚焉地往母親的方向走去,等着她的教訓。

果然,嘉培一坐下之後,沈母就馬上開腔了:“今天那束花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說了嘛,朋友惡作劇送的。”

“你騙誰!”沈母是根老油條,隨便一個謊話都騙不了她。

“嘿嘿。”嘉培聽了,嬉笑兩聲,算是為自己的尷尬打圓場。

“是不是湛鳴?你舅媽說好像看到他的身影。”

“不是他,他壓根……”

話還沒說完,沈母就匆匆打斷了:“我不是反對你們交往,可是你要想想,你有什麼資格做人家的媳婦?你別怪媽媽門當戶對的思想,可是事實證明,通常幸福的婚姻都是門當戶對的。你有沒有想到過,嫁進去之後怎麼處理你和他們家的關係,尤其是婆媳關係?你這樣的身份,嫁進去后難免仰人鼻息過日子,都時候被人欺負了,你找誰說去?回娘家?可是你一個沒有男性親屬在背後撐腰的女孩子,到時候就憑媽媽去為你打抱不平?你心虛不心虛,你理直氣壯得起來嗎?”

“媽媽,我又沒有說要嫁他,十劃都沒有一撇呢。”

“我是給你打個預防針,這年頭,從來都是豪門難嫁,沒有那個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瓷器活。我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到底底子擺在那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一個企業白領,你媽媽我的工作也算不賴,大學裏的教授,名氣也有一點,你要找一個男人嫁出去絕對不難,到時門當戶對的話對方的條件也不會太差,經濟上肯定不會讓你受委屈,要是他們家欺負你的話,你也不用怕軟被欺負。從來都是經濟決定一切,你要嫁進陸家的話,你敢說你日後敢在公婆前大聲說話?”

“好了,媽媽,不要再說了,我很累,不想再這些話了。”

“相親的事我就不給你操心了,你現在也不會有心思相親,你就當媽媽是個惡人吧,你好好地想想媽媽說過的說話。我睡覺了,明天還有個手術,你這孩子,從來就沒讓我省心過,要是當年你沒和東方分手就好了,現在也結婚了,我也不用為你的破婚事操碎心了。”沈母一路嘮叨着,一路往房間走去。

沈母進去睡覺后,整個客廳只剩下嘉培一人,60瓦的光管照耀下,地上投影出一個淡淡的黑影,孤零零的,在這個冬夜顯得尤為凄涼。嘉培忽然覺得這個客廳很悶,空氣渾濁得讓人窒息,於是走到了陽台,想吹一吹新鮮空氣。然後,她看到了樓下那輛還沒離開的C5,漆黑的夜裏,銀白色的車漆尤為耀眼。車廂里的主人明顯也看到了她,馬上撥通了她的手機:“我覺得我們滿有默契的嘛。”

“什麼?”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來的。”

“所以你一直等在那裏?”

“嗯。”

“那要是我不出來呢?一直等?”

“不是,是回家。”

“你總是不會等我到最後。”

“你總是愛鑽牛角尖。你家裏的牛角該有多少了啊,夠你鑽嗎?”

“……”

“不說了,我也該回家了。牛角尖小姐,晚安。”

“晚安。”

話音剛落,那輛C5的車燈就亮了起來,然後它就扭頭離去。嘉培看着他離去,心情一點一點地黯淡了下來。他曾經跟她說過,每一朵烏雲都鑲着金邊,可是她抬頭,連烏雲都找不到,更遑論金邊。

嘉培轉個身,回到房間,略作梳洗就上床睡覺了。床鋪很冰,她一上去就馬上縮作一團,雖然饅頭小小的身軀依畏在她的胸前,可是也不足以抵擋全身的寒意。她是一個怕冷的人,當年和東方南在一起的時候,她睡覺就死命的往他身上蹭,尋求溫暖,弄到最後東方南連睡一個覺都不得安生。而現在,有電熱毯,有暖氣,有暖寶寶,暖水袋,甚至有饅頭,可是身邊空了一個人,她人就覺得不夠暖,怎麼樣都不夠暖。科技的東西,果然都是冷冰冰的。

東方南,這個母親剛剛提到的前男友,說也奇怪,這麼些年來,她都不怎麼想起過他,除了剛分手后那一段時間,她日哭夜哭,可是哭過之後,眼淚乾了,那思念似乎也跟隨着眼淚蒸幹了。偶爾,在某些特定的日子,她還是會想起他,可是次數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就連聖誕,她都可以快快樂樂地和別人一起大肆慶祝了。

愛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都是愛過的人,都是以為一生相守的人,可是偏偏卻會厚此薄彼?

當你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地嫁出去而你卻單身依舊的時候,是什麼感受?焦急?無奈?絕望?還是說自怨自艾?反正,當貓貓把紅色炸彈交到財務經理手上,並同時宣佈婚訊的時候,嘉培只有一聲嘆息,老了,真的老了,不服不行了。若干年前,當她聽到同齡人說婚訊的時候,她是驚訝的,後來,就慢慢地就覺得這很正常了,而到了現在,除了在心底感嘆一句之外,也不免小小地妒忌一下,為什麼別人的愛情,就能這麼順利的開花結果呢?

“思諾,什麼時候到你啊?”辦公室里的同事開始對這幾位單身的女士打趣起來。

“快了,快了,到時候一定通知你們。”思諾笑着說,眼角眉梢,一臉幸福的味道。

“嘉培,你呢?”又有人問道。

“我?遠着呢。”說完,看了雪姐一眼,還好,雪姐沒有注意到她,否則她還不知怎麼面對呢,到底自己曾經和她外甥相親過,成功了還好,失敗了之後,她和雪姐或多或少都有點尷尬了。現在,她還真有點後悔和同事的親戚相親了。

“這樣啊,那嘉培要不要我介紹一個給你認識?”旁邊的一個同事打趣到。

嘉培聽了,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擺手說:“不了,不了,最近相親的次數太多了,吃不消了。”剛說完,辦公室里的幾個八婆馬上低聲偷笑了起來。嘉培見狀,才想到相親太多可不是好事,自己怎麼就無意之中招供了呢。

“嘉培啊,你不要的話我可不會給你留着的啊,到時後悔了可別怪我。”

嘉培訕笑了一下,說:“不會,緣分的事,強求不來的。”母親好不容易鬆口說不再逼她相親,她可不會那麼傻,自己又往那火坑裏跳。說也奇怪,她雖然不時地焦急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可是一想到相親,她還是難免地排斥一下,或許是還不算太老,覺得自己日後的人生還有一段順其自然的感情產生的可能,所以即使急,也不算太急切。

眾八婆們正說笑時,一家花店的送花小弟就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出現在了辦公室里。然後,嘉培就在眾人驚訝和打趣的眼光中,簽收了那一束花。

“沈嘉培,好啊你,有男朋友了也不通知一聲,害得我們雪姐還把外甥介紹給你。”貓貓拍着她的肩膀,一臉促狹地說道。

嘉培聽見了,馬上慌了神了,她可不希望雪姐誤會自己是個騙子,有了男朋友還跑去相親:“不是,是一個老朋友而已。”

“老朋友?”貓貓提高了聲調,語氣里滿是懷疑與不信:“騙誰啊。”

嘉培無奈地笑笑不再做任何辯解,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湛鳴的電話。可是卻是忙音。之後一連好幾次都是這樣,話筒里傳來的都是單調而急促的“嘟嘟”聲,到最後嘉培氣得把手機一扔,然後坐在那裏定定地看着它,一個人在生悶氣。

一整天了,都是這樣,忙音,忙音,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巧合,可是這一整天下來,傻瓜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避而不見!之前不知道是誰罵她一遇到問題總是不肯面對,現在有人不也是一樣。他以前都不是這樣的,做這樣的無賴行徑,記憶之中,他們戀愛的時候,她發小脾氣,他總有辦法哄她哄得服服帖帖,鮮少會有爭吵到底的時候,更遑論避開不見!要是擱以前,他肯定會接她的電話,等着她把怒氣宣洩完畢,然後或者跟她辯解,或者哄她開心,總之,他一定會是那個最有耐心忍着她發脾氣的人。

她記得有好幾次,他們在電話里吵架,她一生氣,直接把電話掛了,電話線拔了,然後,不出一個小時,他準會準時出現在她家門口,半是誘騙半是哄地勸她開門。以前她小姐脾氣重,一發作起來就不可收拾,換成別人,才不管他東南西北,不開就不開,可是對他,偏偏就沒輒,儘管心裏一百個聲音告訴她不要開門,可是她的雙手雙腳還是不受控制地走到門口去,心不甘情不願地開門。雖然再見到他還是臭着一張臉,可是雙方都知道,她肯開門那就是氣消了一半的了,剩下的一半,就要看湛鳴的功夫了。可是不管如何,這氣,在湛鳴離開的時候是一定消失完畢得了。湛鳴曾經說過,她是他的剋星,她聽了之後心想,誰是誰的剋星還不一定呢。

“嘉培,你傻笑什麼啊?”

嘉培聽到思諾的疑問,馬上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摸了摸臉龐,果然,唇角邊都是溫柔的弧度。

“能笑什麼,還不是想起送花的那位了。”

嘉培低下頭,假裝沒有看到貓貓那曖昧的笑容,沒有聽到貓貓那打趣的言論。怎麼會這樣呢?明明開始的時候是生氣的,怎麼到了最後就變成了傻笑了呢?那些怒氣都到哪裏去了,以前尚且要人哄才能氣消,現在人還沒找到,氣卻已經消了。

晚上回到家,家中空無一人,只得饅頭懶洋洋的趴在暖氣片上,半眯着眼,享受夕陽殘留的溫暖。嘉培想起母親昨天晚上說有個手術,猜想大概手術還沒結束,所以趕不及回家吃飯了。家裏一個人實在是冷冷清清的,提不起半點精神來,嘉培沒有食慾,餵過饅頭之後就草草下了碗泡麵來吃。害怕母親回來后罵她吃泡麵,她還親自下樓把泡麵的盒子扔到垃圾桶里,然後拿出一個飯碗,隨便抹了點醬油和花生油,扔到洗碗槽里,裝作吃完飯後還未收拾的現場。母親老了,這些日子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不但身體開始出現大大小小的毛病,記憶力也開始衰退了,老是要她跟在後頭提醒她一些東西,有時拜託她下班后買瓶醬油回家,還得她親自打電話提醒她,或者晚上睡覺前把她的手機里的備忘錄調好。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麼,真正讓嘉培感受到母親老去的事情還是她對她終身大事的着急,這幾天母親對相親出奇的熱衷,這讓嘉培有一種感覺,就是母親彷彿害怕看不到她出嫁那樣。所以,她雖然對相親排斥依舊,可是看在母親急切的份上,她仍舊乖乖地去赴約,怕的就是母親那張失望的臉,她覺得子女讓一個老人家失望,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忙完了造假現場之後,嘉培又拿出手機試着給湛鳴打電話,結果是直接關機。“混蛋”嘉培恨恨地罵了一聲,就把手機扔到沙發上,然後一個人悶悶地看電視了。這時饅頭終於吃飽喝足,扭着那粗壯的腰肢,一步一步地走到嘉培腳邊,然後屁股一蹲,四肢一撐,整隻貓就跳到了嘉培的懷裏,擺了個舒服的POSS就繼續睡覺了。人造暖爐總比暖氣片好,尤其是嘉培那一起一伏的小肚子,讓饅頭有一種在大海里浮沉的感覺,雖然它一生對水有着本能的恐懼。

直到10點多,沈母才一臉疲憊地回到家裏,她一脫下大衣,放下皮包,就往廚房裏走,然後看到了洗碗槽里的飯碗,就問嘉培:“晚上吃的是什麼?”

“雞蛋煮麵。”嘉培抱着饅頭,看着電視,眼睛都不帶眨的說道。

“我不在家你就不肯吃好點。嬌生慣養!”

“媽媽吃了嗎?”

“沒有。”

“我給你下面。”

“不用了,我自己做,老是吃面,哪裏有什麼營養,蔬菜沒有,肉類也沒有……”說是說自己做,可是沈母卻一路絮絮叨叨地往房間裏走,然後拿出睡衣,到洗手間裏洗澡去了。嘉培撇了撇嘴,知母莫若女,早知道要做飯,晚上乾脆連泡麵都不要吃了,直接等到母親回來再吃。

沈母洗完澡后,嘉培的晚飯也做得差不多了,沈母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廚房裏忙進忙出的女兒,忽然問道:“湛鳴還找過你嗎?”

“就前天相親的時候找過一次,你也是知道的。”

“這些年他有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不知道,不清楚。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就別提這事了,好不好,煩人。”

“好,不提,不提。”沈母若有所思地應承到。

“今天手術很難嗎?怎麼做了這麼久?”

“哦,手術啊,那個計劃內的一早就做好了,結果半途來了個重要的病人,不得不再進手術室了。”

“其他人不能做嗎?非得你做?”

“身份比較特殊,其他人不方便,院裏的幾個專家出國的出國,另有手術的另有手術,只好找我了。”

“哦,達官顯貴啊。”

第39章

之後一連四天,湛鳴都沒有任何動靜,以前上MSN都還能看到他的頭像亮着,而現在,前三天他的頭像都是灰暗的色調的,直到第四天才又亮了起來。嘉培看着他那副頭像,狠狠地白了一眼,然後才做其他事情。

下班的時候,剛走出公司的大門,就看到湛鳴的C5停靠在那裏,嘉培不想理他,轉身打算走上一邊的廠車,可是她的前腳剛踏上廠車的階梯,手臂就被湛鳴拉住了:“我們聊一聊好不好?”

嘉培轉過身看着他,幾天不見,他似乎憔悴了很多,雖然仍舊衣冠楚楚,整潔得體,可是一個人的精神面貌是騙不了人的,你過得好不好,了解你的人一看便知。

“怎麼了?你?”嘉培看着他,疑慮地問。

“到車上說。”說完,不容分說的拉着她的手臂,往C5走去了。

一上車,嘉培就聞到了一陣濃郁的花香,她往後坐一看,好傢夥,滿滿地一大堆鮮花,鬱金香,香水百合,康乃馨,荷花,天堂鳥等等,甚至包括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名貴花朵。

“你轉行賣鮮花啦?”嘉培半是訝異半是打趣地說。

湛鳴靠在車子裏的真皮座椅上,頭靠着椅背,仰着頭,閉着眼睛,疲憊地說:“我媽媽住院了。”

“什麼?”嘉培聽見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記憶中的王阿姨,從來都是健健康康,鮮少生病的,小的時候,她看到她瘦小伶仃的,還好意勸解她說,多去鍛煉,這樣才能身體健康。可是,怎麼才幾年不見,事情就急轉直下了?那個一周打一次羽毛球的王阿姨,那個熱愛運動的王阿姨怎麼就住院了呢?

“突發性腦溢血,出事的時候剛好在你媽媽的醫院附近。送到醫院時,阿姨剛做完手術,連手術袍都還沒來得及脫就給她做檢查了,檢查一做完,換了件手術袍又進手術室去了。”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你放心,當天晚上已經醒過來了,剩下的就是康復治療了。幸好是輕型的良性小腦出血,問題不大,搶救得也及時,治療得當的話,應該不會有太麻煩的後遺症。”

“湛鳴……”嘉培坐在他的旁邊,不知道該說什麼,腦溢血這個名詞她平時聽得多了,電視上,母親工作時,甚至同事閑聊起來時都會聽到。可是那時因為與她無關,所以總覺得那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邊,而現在,卻突如其來,讓你不得不真切地去感受那疾病所帶來的恐慌與無奈。

湛鳴睜開眼睛,轉過頭去看着她,然後一把把她抱了起來,頭顱埋在她的頸窩處,一下一下地輕輕呼吸着。嘉培就這樣任他抱着,動也不敢動。過了好一會,她才猶猶豫豫地把雙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腰上,然後柔聲細語地安慰他說:“你放心,我媽媽的手術刀可不是白握的,你要相信她的醫術。”

湛鳴放開了嘉培,然後扭動車鑰匙,拉手剎,起檔,踩油門,駛離。

“一起去吃飯吧。”

“去哪裏?”

“你喜歡。”

嘉培看着車窗外不斷飛逝的街景,略加思索了一會說:“不如,我做給你吃吧,外面的東西又貴又不衛生。”

“你會做飯?”湛鳴轉過頭來,滿是詫異地看着她。

嘉培聽了,下巴一抬,不服氣地說:“怎麼,很奇怪嗎?”

湛鳴不懷好意地賊笑了一下說:“是有點奇怪。”

“有什麼辦法,媽媽整天要加班,醫院裏的事,學校里的事,一大堆等着她處理。我總不能等到她半夜回來之後才吃飯吧。”

“你去哪裏做飯給我吃?”

這個問題一下就把嘉培問住了,她家?不合適,母親對湛鳴仍有解蒂,自己這樣貿貿然地把他帶回家去,恐怕晚上又有一場盤問了。他家,更不合適,想想就知道他父親是斷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了。

“要不去我哥那裏吧,他一個人住,廚房又十年沒開封過一次,你去了正好給他的廚房添點人氣。”

“那好吧。”嘉培點點頭表示贊成:“不過得先去超市把飯菜買好。”

這一路上,嘉培的腦子裏就已經在高速思考着該做些什麼菜給湛鳴吃了。天麻燉豬腦好像是提神補腦的,可是記得湛鳴不喜歡吃豬腦,小時候有一次他家保姆燉好了給他吃,他接過以後,趁着老保姆不注意,全讓給她吃光了。花旗參雞湯好像不錯,也是提神的,這幾天他疲於奔波,正好煲來給他喝。苦瓜炒肉片也不錯,整天跑來跑去的,容易上火。還有鮮奶乾貝,她記得他喜歡吃乾貝,小時候一人能吃一盤。

“想什麼呢?”

湛鳴的問話打斷了嘉培的沉思,她抬頭看了看他,然後說:“沒什麼,就想着晚上吃點什麼。”

“不用想太多,隨便下點餃子來吃就行了。”

“餃子?”

“你該不會以為一個單身男人的廚房裏,會鍋碗瓢盆樣樣齊全的給你大顯身手吧。”

嘉培聽了,苦笑着搖搖頭,要這樣,還不如出外吃呢。

當湛鳴和嘉培大包小包地出現在湛海家裏的時候,湛海是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得站在門口,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們,傻了。

“有什麼好看的,快走開,別礙事。”湛鳴有點好笑他的舉動,一邊說著,一邊拉着嘉培的手往屋裏走去。

嘉培本來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髒亂差的屋子,可是似乎不是這樣,湛海的屋子裏那是一個窗明几淨,整齊劃一。於是,她也裝作一臉驚訝的樣子說笑道:“我以為你家會是垃圾處理站呢,結果沒想到啊,還是滿整潔的嘛。”

“那是”湛海聽到有人誇他,於是驕傲地昂頭說道:“你也不看看我什麼地方出來的,幾年的軍校可不是白混的。”

嘉培走進了廚房,看着空空如也的流理台,不得不佩服湛鳴的先見之明,把醬油,花生油等等佐料都買齊了:“你是不是飯堂里的大鍋飯吃慣了,連飯都不會做了。”

“外賣那麼方便,誰會做飯啊!”

嘉培嘆了一口氣,然後說:“一起吃吧,不過你可別抱太大希望,湛鳴說了,你這裏沒什麼伙具和調料,我都不敢做太複雜的菜式了,所以今天晚上只有餃子和苦瓜炒肉片。”

“苦瓜啊”湛海聽了,苦着一張臉說:“我最討厭吃苦瓜了。”

嘉培聽見,挑了挑眉說:“沒辦法,誰叫有人喜歡。”這句話說完,嘉培就轉過身,專心致志地做起飯來,完全沒有看到湛海在擠眉弄眼地擠兌着自己的堂弟。

吃晚飯的時候,湛海一直在大聲咋呼,說嘉培的手藝不佳,怎麼吃都難吃,嘉培氣不過,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然後又語笑嫣然地問湛鳴好不好吃。湛鳴滿足地猛點頭說好吃,嘉培見狀,得意地看了湛海一眼,挑釁地說:“看到沒,有人說好吃。你要是嫌難吃的話,咱兩比一比,湛鳴作裁判,看看到底誰做的難吃。”

“切,欺負人”湛海語帶嫌棄地說:“還比什麼比,誰都知道最後結果怎麼樣了。你和誰比廚藝,只要是湛鳴作裁判,都會贏的。”

嘉培聽了,臉一紅,嬌嗔地說:“亂說話。”

“誰亂說話?要不你問問湛鳴。”

“你再亂說我就不讓你吃。”

“不吃就不吃,反正也吃飽了。好了,我走了,公司里還有事呢。兩位晚安。”說完,走到房間裏換了衣服就往門外走了。”

嘉培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喂,你不洗碗啊!”

湛海可沒有理會她,門一關就走人了。只剩下嘉培坐在飯桌上直生悶氣。

“好了,別生氣了,我洗就是了。”

結果,那幾隻碗湛鳴還是沒有洗,只是把它收拾一下放進洗碗槽就了事了:“誰叫這是他的房子。”湛鳴如是說,嘉培聽了,在旁邊咯咯地賊笑起來。

這一頓飯,湛鳴吃得有點意猶未盡,驅車經過沃爾瑪的時候,他說:“下次得把鍋碗瓢盆買齊了再去他家做飯,否則每頓都得吃餃子。”

嘉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沒有做聲,下次,還會再有下次嗎?天曉得。

回到家的時候,沈母正坐在書房裏挑燈夜讀,厚厚的一本工具書攤在面前,桌面上滿是凌亂的病歷資料。嘉培站在書房的門口,想問關於陸母的事情,可是卻鼓不起勇氣開口,母親幾天前關於她和湛鳴的警告還言猶在耳,她現在又跑去詢問湛鳴母親的病情,這不是撞到槍口上去嗎?嘉培正猶豫着,沈母就發現她了,抬起頭來有點奇怪的問她:“你站在門口乾嘛?都老半天了。”

沈母的問話,打破了嘉培的遲疑,她終於一鼓作氣地開口說話了:“我想問一下他媽媽的事情。”

沒有指名道姓,可是沈母卻知道她說的是誰,她脫下了壓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用右手揉了揉鼻翼,才說:“情況不算太危險,輕度的腦溢血,來醫院就醫的時候也沒有暈倒,只是覺得頭痛而已。”

“會有後遺症嗎?”嘉培擔憂地問。

“這個很難說,治療是關鍵。”

“那媽媽,你覺得你能行嗎?”

“我不是她的主治醫生,301那邊的專家已經抽調過來了。不過,我碰到的比她嚴重的人有很多,這其中有些人經過一系列的康復治療后都能夠健康出院了,所以你也不用太擔心。”

“真的?”嘉培聽了母親的這一句話,一直還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培培。”

“嗯?”

“你見過湛鳴了?”

“媽媽……”

“沒什麼,這孩子還是不錯的。我還有事情要做,你忙去吧。”

“媽……”

陸母沒有再說話,伸手拿出桌面上的老花鏡,又戴了起來,然後低頭看書。嘉培見狀,只好關門出去,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湛鳴的電話。

那邊響了幾聲才接:“還在開車嗎?”

“嗯。”

“去醫院看你媽媽嗎?”

“對。”

“替我向她問聲好。”

“謝謝。”

“剛才我問過媽媽了,她說比阿姨嚴重得多的情況她都遇到過,只要治療得好的話,阿姨會沒事的。”

“這個主治醫生已經和我聊過了,我媽的情況不算嚴重,形勢還算是樂觀的。以後只要多加註意就行了。”

“湛鳴……”

“嗯?”

“……沒什麼,注意安全,不要太疲勞了。你開車我就不跟你說了,晚安。”

掛了電話,嘉培看到饅頭正捲成一團睡在她的旁邊,小小的身軀,雪白的羽毛,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白色的蒲團。嘉培伸出手有一搭沒一搭地順着饅頭的毛,然後呆坐在那裏,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母親說:“你一人坐着幹嘛?又不看電視,又不做其他事,你發什麼呆?”

嘉培被母親這麼一說,整個人的臉龐,起了可疑的紅暈,她抱着饅頭低頭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裏。

其實,那句未盡的說話她是想對湛鳴說,我想去看看你媽媽。可是到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探望他媽媽,以什麼身份呢?她的兒子的前女友的身份?這聽起來得有多尷尬啊!可是不去探望的話,又多不好啊,自己的媽媽正是為她做手術的人,她曾經又對自己那麼痛愛過,雖說當年她父親出事時她曾經唯恐避之而不及,可是在這個現實的社會裏,任誰都會這麼做的,她又能怪得了她什麼呢?即使退一萬步來說,她去了,別人歡不歡迎還是一個未知之數呢。她想起了母親幾天前的訓斥,心裏更是不斷地打起鼓來。

然而一周之後,嘉培還是一聲不吭地跑到了醫院去了。別人歡迎不歡迎是別人的問題,但去不去是她的問題。有些事情,雖然未必能有自己預想中的結果,但是至少得把姿態做足不是,這樣的話,日後或許還會有迴旋的餘地。

陸母是在12樓的高級病房裏,她向樓下的諮詢台探聽時,那個小護士還一臉警惕的看着她,後來,她還是搬出了自己母親的名號才得以知道答案。本來這事她問母親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知道答案了,可是她實在不想母親因為這事而胡思亂想,所以索性像個陌生人一樣,到這所醫院來探訪。

走出了12樓的電梯,還沒靠近高級病房,嘉培就被一邊的警衛攔住了,其中一個領導模樣的走上前來詢問她:“小姐,請問找哪位?”禮貌而生疏。

“我找王阿姨。”

“請問你哪位找她?”

“我是他兒子的朋友。”

“哦?”那個警衛有點警惕有點輕蔑地發了個疑問,很明顯,這個答案不能說服他。

嘉培被那個警衛的醫生“哦”給打亂了陣腳了,她想,是不是有很多的女孩子像她那樣,打着她兒子的朋友的名義來獻媚呢?而他是不是也輕易的就把她歸類到了那些女孩子那裏去了呢?

“我是謝娟的女兒,我媽媽是她的手術醫生。我們從小就認識的。”

“謝醫生嗎?”那個警衛聽了,雖然還是有點狐疑,但是態度明顯比剛才要好了,他正想作進一步盤問的時候,病房的大門打開了,一把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那阿姨,我先走了,多保重身體。”

“嗯,路上小心。”病房裏傳來了陸母的聲音,嘉培站在走道上聽,雖然聽起來有點虛,但是至少能說話了,聲量還不錯,足見手術還是很成功的,康復得也不錯。

那個探望的客人轉了個身,就往嘉培的方向走了過來了。剛才還一臉嚴肅地盤問着嘉培的警衛,在她路過時馬上換了副溫和的面孔,畢恭畢敬的站到一邊,為她讓路了。嘉培看到那個女客人,手裏拎着的補品差點掉了下來,她們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她還是清楚地記得這副面孔,是楊清,她心裏愧疚不已,愛情裹足不前的原因。

楊清也看到了她,只是一眼,馬上就掃過了她的臉龐,望向了其他方向,然後昂着頭,趾高氣揚地擦過她的身邊,留下了紀梵希的愛戀的香水味。

“楊清”嘉培在她走離自己5步遠的時候叫住了她。楊清聽到嘉培的聲音,終於停住了腳步,只是沒有回頭,腰桿挺得直直的,下巴微抬。嘉培看着她那個孤傲而單薄的背影,心裏的愧疚更深了一層,她張了張嘴想說對不起,可是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說呀,你快說啊,你說了心裏就好過了,以後也不用這麼內疚了。這是你欠她的,快說啊!

心裏有把聲音在不斷的催促着她,可是她偏偏還是發不出聲音來。她想,或許她還是許多年前的那個沈嘉培,沒有變過。驕傲,死要面子,即使理虧也不肯道歉。

楊清一直站在那裏沒有動,嘉培也沒有做聲,走廊里靜得出奇,彷彿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聽得到。走廊里穿着白色軟底護士鞋的護士們在來來去去,看到這兩個奇怪的女人時都不忘回頭多看一眼。電梯裏開始傳來微弱的吵雜聲,幾秒鐘后,一聲清脆的“叮咚”聲響起,電梯門應聲而開,楊清看到嘉培還沒有任何反應,於是邁開腳步往電梯走去了。

清脆的高跟鞋聲在狹長的走廊里迴響,站在一邊的警衛都好奇這兩個女人在搞什麼名堂,但是心裏,卻已經有了個屬於他自己本人的故事描繪了。

高跟鞋聲越想越弱,楊清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嘉培的心底也越來越急,可是她就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渾身虛弱得使不上力氣,打不開自己的喉嚨來說話。

電梯的門開了,眼看着又要關了,楊清加緊了腳步往那裏走去,就在她跨進去的一剎那,她聽到一把聲音在低聲說:“對不起。”那把聲音很低,很低,彷彿一個彌留病人所發出的聲音,她們隔着這麼遠,理應聽不到的,可是她還是聽到了,或許是因為太過着緊,所以才會聽到。她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看她,這兩個女人隔着一條長長的走廊,在互相遙望。她看不真切她的眼睛,可是她想,她的眼睛裏或許會有愧疚在打轉,如果她的這句對不起是真心實意的話。

“對不起”這一句說話,她並沒有太多地去奢望過它,可是有時深夜裏想起湛鳴說分手時的決絕,她仍難免心生怨恨,咬着牙齒狠狠地去恨他們,連同她一起。湛鳴的心底住着一個人,她並非不知道,可是她總以為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假以時日他們一定會是一對神仙眷侶,可是,她仍舊猜錯,當嘉培重新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時她就知道完了,湛鳴的愛情開始復蘇了。可是,那時她仍舊不管不顧,初戀嘛,終歸總是美好的,誰人心中沒有一段難以忘懷的感情,即使是她,也仍就記得自己14歲時偷偷暗戀上的那個初三的男生。只要是個精明人,就會明白,什麼是用來珍藏的,什麼是用來珍惜的。她總以為湛鳴不會去犯這樣的一個低級錯誤,結果,她大錯特錯。愛情當中,人人都是傻瓜!

“我不會原諒你。”楊清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知道,我也不指望你原諒。”嘉培看着她,認真地說。她說對不起,不是奢望她原諒自己,只是覺得他們分手的原因是她,她無意之中做了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所以她要說對不起,不是為她,是為她自己。如果她不說,或許這一輩子都會不安,愧疚下去,她說了,這何嘗不是對她自己本人的一種解脫!

“那就好,我不原諒你,你也不用整天奢望着我的原諒。從此以後我們河水不犯井水,老死不相往來。”說完,楊清轉過身,朝着緊急通道的樓梯走去。

她曾經設想過這樣的場面,沈嘉培站在她的面前,滿臉內疚地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姿態低微,言語滿是哀求的態度。而她,則是趾高氣昂地看着她,一臉的嘲諷之色,然後輕蔑地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再然後,沈嘉培的臉色就是風雲變色,誠惶誠恐,而她也從中得到了一絲快感。

可是當這事情真實發生的時候,預想中的誠惶誠恐沒有到來,預想中的快感也沒有到來,她就站在離自己10米遠的地方,一臉認真地說對不起,沒有低姿態,也沒有哀求。就連面對她的反擊,也能平靜的接受。而她本人,也沒有從這一句對不起中得到任何快感,她聽着她說對不起,就像聽着她說不用謝一樣,激不起心底的一絲漣漪。或許,這句對不起不過是她臆想中的一個慰籍,就像一個人無意中錯過的一條裙子,回到家后念念不忘,千想萬想都覺得它最好,最合自己心意,可是等到重返商鋪買下來之後發現,那裙子也不過如此,全無記憶中的鮮麗,更無記憶中的合身。說到底,那句對不起的幻想,不過是她藉以發泄暗夜裏的怨恨時的布娃娃,它是什麼不重要,她會不會得到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夠令她泄恨時可以手腳齊用地打它,就像《蠟筆小新》裏的妮妮媽媽那樣打它。

電梯門一關,楊清和嘉培的這筆帳,也算是做了個了斷了,楊清原諒她也罷,不原諒她也罷,都不是嘉培強求得來的了,她不是電視劇里美麗善良的女人,為了得到另一個女人的原諒可以委曲求全地做任何事。這一聲對不起,不一定能讓嘉培從此心結全開,然後心安理得地和湛鳴在一起,但是至少,能夠減輕她心中愧疚。而這世上的哪件事情,不是從開頭做起的呢?只要開了個頭,哪怕一點一點的來,也有等到結尾的可能。

第40章

楊清走後,嘉培在電梯門前呆了好一陣子,直到電梯門又再度打開,她才回過神來。這一次嘉培進陸母的病房,門口的那幾個警衛再也沒有阻攔,嘉培見狀,心底也不由得暗笑了一下,看來她剛才的面子也沒算白丟。

嘉培一步一步地往病房走去,然後終於站在了病房門前,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終於舉起勇氣,把半懸着了許久的手輕輕地往門板上扣了下去。

“進來。”裏面的聲音不算太大,但是卻清晰地傳進了嘉培的耳中,聽到那一把聲音,嘉培下意識的反應是趕緊撒腿就跑。可是,她看了看四周嚴密監控着的警衛,下一次再來,或許就不會這麼容易進去了,機會稍縱即逝,連楊清都可以面對了,還有什麼人是不可以面對的呢?終於,她伸手推開了那道虛掩着的門。

病房裏的一個護士正在給陸母拔點滴的針頭,或許是下手太重,陸母痛呼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王阿姨。”嘉培站在門口,有點惴惴不安,她想起了之前母親對自己的一番語重心長的說話,她想,此時此刻,她終於是切身體會到母親話里的意思了。病房裏連她一起就三個人,可是她卻有着一種手足無措的驚慌感,說來也可笑,她到底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的,陸母也是她從小撒嬌着喊着過來的,可是幾年的平民生活,到底是把她心中的那股無所畏懼的蠻橫之氣給磨丟了,現在她變成了一個見不得大場面的,誠惶誠恐的市斗小民了。

陸母聽到有人叫她,注意力終於從拔針之中轉移了出來,她看着門口裏站着的那個身影,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她不想再多做思索,乾脆直截了當的問:“你是?”

“我是嘉培,沈嘉培。”

“哦,培培啊。”一聲“哦”拖得老長,伴隨着的是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嘉培猜不透陸母說話背後的意思,心底更是七上八下了。

“我聽說你不舒服,所以想上來看一下你。”嘉培訕笑着說,仍舊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多走一步。這樣的做法,可以理解為禮貌的行為,因為畢竟沒有得到主人的邀請,你沒有理由多走一步。也可以理解為一種缺乏安全感的防守的行為,因為當主人翻臉的時候,你可以第一時間轉身離開。說來也奇怪,明明只是普通的探訪,明明不是有求於她,可是嘉培偏偏就是很窩囊地感到害怕。

陸母看到嘉培仍舊站在門口,有點不悅了,眉宇間皺得更深了:“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麼啊?過來吧。”

幸好,說的不是“請過來”,而是略帶親切感的疑問句式,這樣的問話,讓嘉培的心底終於有了一點小小的譜。

嘉培走了過去,把手上的補品和鮮花往病床邊的柜子上放,柜子上放了一堆的鮮花,嘉培好不容易才把手上的康乃磬找到一個存放的位置。她買康乃磬一來是因為花期長,二來是因為康乃磬的香味小,花粉也不多,不用擔心香味和花粉會刺激到病人。

陸母看到嘉培大包小包的,有點煩惱地說:“哎呦,人來了就行了,還帶什麼東西啊。”

這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客套說話,嘉培猜不透陸母是對每一個探訪的人都會說還是只對少數的人說。

“王阿姨現在覺得怎麼樣了?”別人給她一句客套說話,她也回一個公式化的探病必說之話。

“還好,就是左手有時使不上勁,喘氣有點急,說話也大聲不了。”

“這個,應該問題不大吧。”

“嗯,我這次得病也不是大問題,就是半路上覺得頭痛,於是就就近就醫了。剛好遇到你母親做完手術出來,於是讓她詳細檢查了一下。幸虧發現的早,及時做了手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病從淺中醫,這事也得要你重視才行。有些老人家不重視,只當是小事一樁,結果誤了最佳的醫療時機,造成了不小的遺憾。”

“這事說來,也得感謝你媽媽,她挺負責任的。”

“哪裏,工作職責而已。”

說到這裏,病房裏的談話有一下子的停頓,似乎所有探訪所說的例行話題都被她們說完了,再往下,可就得考驗雙方的聊天技術了。就在嘉培盤算着說些什麼來解開這時的沉默時,陸母開口了:“對了,聽說湛鳴這幾天的飲食都是你在照顧。”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你躲都躲不過。嘉培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雙手無意識地把玩着包包里的泰迪熊吊飾:“說不上是我照顧,就是隨便做一下飯而已。”

“雖然說我這裏有特護,但是再怎麼細心都好,不是朝夕相處的人,不可能知道得那麼多的。所以這幾天家裏的老保姆都盡往醫院跑了,家裏的父子倆都沒人照顧了。他爸爸還好,應酬多,也沒什麼機會回家吃飯,他倒是麻煩了,自己不會做飯,家裏也沒人做飯,事前我還發愁呢。”

嘉培猜不透這番話的含義,是褒還是貶,於是索性保守地說了個無關同樣的回復:“嗯,父母總是要為孩子操心的。”

結果,這個看似無傷大雅的回話,卻引來了陸母的一陣長吁短嘆:“我最近老是操心他的婚姻大事。都30的人了,還這麼漂着不肯落腳,我這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一句話切中要害,把嘉培最擔心,也最尷尬的話題扯了出來講,此時此刻,她都不知道該回什麼話好了。

“以前我是不服老的,總覺得身體還算硬朗,也整天鍛煉的,還可以多做幾年事情。結果啊,這一病如山倒啊,我這個病,註定以後是不能多操心了。”

“不想操心,那就在家享一下清福吧。”嘉培接過她的話題說。

“你以為我不去工作,在家就可以不用操心了?湛鳴這小子一天不定下來,我一天都要操這份心。”

很明顯,陸母抓住了這個話題,就再也不想任它溜走了:“我是越來越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了,心底里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算了,我不想想了,我的腦子決定我不能再多想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吧,我懶得再操心了。”

“王阿姨,我和湛鳴沒什麼的,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會做飯給他吃?普通朋友會讓那小子神魂顛倒好幾月?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了。”

“王阿姨……”嘉培聽了,還是急急想辯解,可是剛開口,就被陸母打斷了:“你回去吧,仔細想想,你腦袋可沒毛病,禁得起想。我要休息一下了,我腦袋不行了,要多休息。我這個病說要靜養,可是靜養得起來嗎?一上午就來了4撥人了,我想多睡會都不行。”陸母一邊說,一邊躺下。站在一邊的看護馬上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給她蓋好被子,然後走到嘉培面前,小聲地說:“小姐請回吧,病人需要休息,有什麼事情下次再談吧。”

看到陸母這樣,嘉培也知道已經沒有再聊下去的機會了,於是對病床上的陸母說了聲保重,就轉身離開了。出門的時候,剛才阻攔她的那個警衛頭目,遠遠地衝著她點頭打招呼,嘉培也客氣地回了個禮。然後低着頭一步一步地走向電梯。

這幾天以來,的確是嘉培在照顧湛鳴的飲食,剛開始的一兩天,她還無所謂,後來時間長了,她就有點擔憂了,明明自己拼了命的想遠離他,可是怎麼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塊來了呢?有好幾次,她都鼓起了勇氣想對他說,以後還是自己照顧自己好了。但是一看到他那張疲憊的臉,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了。有時想想自己也挺自私的,別人的母親正在醫院裏療養,他也整天奔波忙碌的,而她卻連一餐晚飯也不捨得做。到後來,她索性對自己說,就當是一個老朋友的關懷吧,雖然這個借口很沒說服力。

猶記得那天,湛鳴在公司門口截住她的次日,辦公室里的那班八婆簡直是炸開了鍋了,貓貓一臉陶醉地說:“天哪,這不是偶像劇里常演的嗎?女主角意欲離開,男主角執意不肯,於是用蠻力把女主角拉走了。”

嘉培在旁邊一臉黑線地看着她,她想,自己怎麼就沒有看到她四周散發出來的桃花朵朵呢?動畫片里不都是這麼演的嗎?一個一臉陶醉的女人身邊肯定有無數飄蕩的桃花。

“嘉培啊,你什麼時候交了個這麼優秀的男朋友都不跟我們說啊?”

“不是男朋友,只是……”話還沒說完,又一束鮮花送到了手上,嘉培環視了辦公室里的眾人一眼,個個都是一副“看你還狡辯”的神情,嘉培眼睛一閉,心裏感嘆道,這個虛名,她是坐實的了。

之後一連幾天,湛鳴都到英盛來接她,她問他:“你不用去照顧你媽媽?”

“吃完飯了就去。”他說。

然後,這幾天的安排都是那樣,湛鳴和她在湛海家裏吃飯,然後他驅車送她回家,再轉身去照顧母親。這期間湛海只出現過一兩次,更多的時候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她問湛鳴,湛海的工作就這麼忙嗎?湛鳴聳聳肩,不置可否。

“天知道他是忙工作還是忙泡妞。”

“對了”嘉培想起了什麼,說:“湛海比你還大一歲吧,怎麼還沒結婚啊?”

“怎麼,你想做媒?”湛鳴一臉打趣地問她。

“那倒不是。”做媒?怎麼可能,她自己本人的婚姻大事都還沒着落呢!

“我想起了一本小說里的話。”

“什麼話?”嘉培好奇的問。

“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想娶位太太,這已經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

嘉培聽了,覺得好笑,於是追着他問是什麼書。

“什麼書?”湛鳴挑了挑眉:“我的大小姐,這是《傲慢與偏見》的第一句話啊,當年你可是逼着我看的,還差點要寫讀後感。”

嘉培想起了年少相戀時的趣事,神色有點尷尬:“是嗎?我不大記得了。”

“我也不記得了,整本書我就記得這開篇的第一句話。”湛鳴接過她的話題,故意避重就輕地說。

“為什麼?”嘉培好奇的問。

“因為它和中國那句古語有着異曲同工的妙處。”

“哪句?”

“田舍翁多收了三斗麥,尚且易一婦。一個是要娶老婆,一個娶了之後再換一個。有沒有一種遙相呼應的感覺?像一個故事的開頭和發展,就差結尾了。”

“那麼,結尾會是什麼樣的呢?”嘉培問。

“你希望結尾是什麼?故事是人寫的,你希望結尾是什麼就是什麼咯”

春節的前夕,住院了半個多月的陸母終於出院了,而隨之而來的就是嘉培再也不用為湛鳴做飯了,本來她應該是鬆了一口氣的,可是,偏偏,她沒鬆一口氣不但只,心底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是不是一個人習慣了一種生活之後,忽然之間改變了,就會變得很不舒服?

陸母臨出院的那個晚上,兩人吃過晚飯後,湛鳴神秘兮兮地對嘉培說:“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嘉培問。

“去到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湛鳴的心情似乎挺不錯,一直和嘉培聊天打趣。好幾次,嘉培都追着問他到底是去哪裏,他總是不言不語,嘴角帶笑。

“我媽明天出院了。”

“我知道,恭喜她了。”

“她說邀請你明天到家裏去吃飯。”

“什麼?”湛鳴的話明顯地嚇了嘉培一跳。

“她說想請你明天去家裏吃飯。”湛鳴又耐心地重複了一次。

“為什麼?”

“你說呢?”湛鳴反問,然後好笑的看着在旁緊張的嘉培。

“我覺得不用了吧。”嘉培眼神閃爍的說。

“反正也是遲早的事。”

“我不過是做了幾頓晚飯給你,盡了一個老朋友的關心而已,王阿姨實在不用放在心上的。”話越說到最好,嘉培的聲音就越小,到最後幾乎是說不出口了,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很無力。

“什麼?”聽了嘉培的說話,心情一直很愉悅的湛鳴終於綳起了臉來:“一個老朋友的關心?”

“我只是覺得在外面吃飯實在是沒營養,所以才……”

“沈嘉培,你果然一點都沒變,膽小,怯懦,遇到問題永遠都是逃避。我從來就沒遇到過一個這麼好心的老朋友,居然可以天天為我做飯。”

“你現在不是遇上了嗎?”嘉培坐在旁邊,小小聲的反駁道。

“你到底想逃避到什麼時候?你到底想逃避些什麼?”

“沒有逃避,就是,就是……”

“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敢說沒逃避?你也配在我面前撒謊?”

“我沒有撒謊,我覺得我們也不能這麼下去了,免得別人說閑話,以後我們還是少點見面吧,畢竟你媽媽也出院了。”

“沈嘉培,你這個膽小鬼。”說完,湛鳴猛地一踩剎車,嘉培一個慣性使然,往車窗前一靠,等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的嘴巴碰到了一個溫潤的東西。

這一定是一個自己很熟悉的物件,她想。因為這東西的味道,她曾經無數次領略過,太過熟悉了,所以她不用猜都知道這東西是屬於湛鳴的。不過,有所不同的是,以前它是溫柔的,帶着一種濃情蜜意的味道,而現在是霸道的,有一種攻城略地的張狂。記憶之中,他很少發火,可是此時此刻,她卻深刻的感知到他發火了,還是很厲害的那種。一個怒火攻心的吻是什麼滋味,她現在是深切的體會到了。

半晌,兩人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湛鳴抓着嘉培的肩膀,一字一頓,甚至有點咬牙切齒地說:“沈嘉培,你想清楚了,要麼我們兩個就這麼耗着,打一輩子的光棍,要麼你就跟我回去見父母,找個日子把事情辦了。”

嘉培整個人還獃滯着,完全沒有回復過來,湛鳴看她這個樣子,嘆口氣,繼續開車前進。剩下來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而那個神秘的地方湛鳴也沒有再帶她去。車輛在夜色中行駛着,車窗外的燈光在視覺的作用下連成了一條光帶。這回家的路程怎麼就這麼長呢?彷彿沒有盡頭一樣,害得她要在這車廂里坐立不安着。

終於,到家了。臨下車前,湛鳴說:“明天的事我就不為難你了,但是你自己得考慮清楚,任性和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說完,馬上驅車絕塵而去。

她想,她是徹底的惹怒湛鳴了,接下來的日子一直到春假結束,兩人都沒有再聯繫過。這樣的結局本應是嘉培求之不得的,可是偏偏她卻慌了神,有好幾次,拿起了手機,連電話號碼都調出來了,還是下不了那個決心按下去。而平時,在家上網的時候,她就對着那個MSN的頭像發獃,雖然,它一直都灰暗地沉默着。

直到有一天,陳瓷打電話給她,心急火燎地問她:“你們到底怎麼一回事?我怎麼一連三天都遇見他和一女的在一起?”

“什麼女的?”

“我怎麼知道?我知道了就不會找你了。你們的事到底成沒成?他怎麼會和一女的不清不楚起來?”

“不可能。”話剛說完,嘉培就馬上斬釘截鐵地反駁起來:“他不是那樣的人,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陳瓷在電話那頭好笑地反問起來。

“我就知道。”

“你就那麼有信心?”

“對。”

“你和他在一起了?”

“沒有。”聽到這一句話,本來還理直氣壯的嘉培,馬上蔫了起來。

“那不就得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你憑什麼這麼自信啊!”

“……”

“你呀,抓緊吧,好男人不好找了,當年錯過了一次,現在就不要再錯過第二次了。”說完,陳瓷就掛了電話。

接完電話后,嘉培整個人就癱坐在沙發里,蔫了。他不要她了,這是接完電話后她的第一個想法,他是真的生氣了,生氣到不肯再等她了,這是她的第二個想法。想着想着,她就哭了起來。很多事情,你以為你求之不得,可是得到之後你卻發現,那壓根不是你想要的,甚至是你嫌棄的。她一直希望,她和湛鳴從此河水不犯井水,老死不相往來,可是等到他真的轉身離開了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她已經習慣了他在身邊,離不開他了。習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像水滴一樣,一滴一滴的,慢慢地滴穿你的心房,不着痕迹,持之以恆,等到你發覺的時候,你的心已經裝滿了那一個人了。而現在,她終於發覺了,而她卻即將失去他了。

嘉培終於拿起手機,撥通了湛鳴的電話,可是,鈴聲剛響起,那邊就馬上切斷了。她不服氣,又打了一次,這次是關機。自作孽,不可活!她在心裏狠狠地罵起自己來,然後回房趴在床上哀哭起來。

第二天是春假過後的第一個工作日,嘉培頂着一個浮腫的熊貓眼去上班,辦公室里的人看到了,一個一個地跑來詢問是怎麼一回事,每次嘉培都苦笑一下說晚上喝水喝多了。可是,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的說法,貓貓甚至說:“你那個男朋友也真是的,大過年的還惹你生氣。晚上回去記得好好的教訓他一頓。”這次嘉培沒有反駁,可是心底卻更哀傷起來。

晚上,嘉培到機場去接參加次日姒凝婚禮的若杏回家住。這兩個久未見面的死黨,躲在房間裏說了一晚上的悄悄話。說到最後,聊到了她和湛鳴的事來,若杏聽了,唏噓不已:“你怎麼就捨得把到手的幸福扔了呢?”

嘉培低着頭,不知如何反駁。

次日是姒凝的大好日子,本來姒凝是要找嘉培做伴娘的,可是曹媛卻死活不願意,吵着說一定要在結婚之前過一次伴娘癮,於是,嘉培只好退位讓賢了。

不用做伴娘,那就只需晚上赴宴喝喜酒就行了,嘉培想起湛鳴也有被邀請的,心想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晚上嘉培故意請假提前下班,然後回家沐浴更衣,梳妝打扮起來。若杏看着她在那裏仔仔細細地化着妝,於是取笑她說:“你這提前回家,到底是為了和我匯合呢?還是為了化妝?你化這麼漂亮的妝是為了這場婚禮呢?還是為了某個人?”

嘉培聽了,說:“我誰都不為,我是為了我自己。”說完,拉開抽屜,把放在裏面的首飾盒拿了出來。中國人好面子,赴喜宴的時候都喜歡有一兩件首飾來裝點門面。

“要這條,這條配你的衣服。”若杏拿出一條珍珠項鏈說道。

嘉培看都沒看就搖頭了,然後拿出一條白金項鏈說:“要這條。”

“這條?”若杏拿過那條項鏈來看,細細的白金項鏈,在燈光底下閃着璀璨的光芒,上面的一顆鑽石墜子更是讓人離不開眼,若杏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才說:“這不是你大學時的項鏈嗎?和你的衣服不是很配啊。”

“不要緊。”嘉培拿過若杏手上的項鏈,然後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戴:“走吧,出發吧。”

兩人去到酒店的時候,人已經陸陸續續地來了,一對新人站在門口接待了她們。

“新婚快樂,百年好合。”嘉培抱着姒凝,由衷地說。

“謝謝,我多希望能夠早一天對你說這句話啊。”

嘉培假裝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開玩笑說:“那你趕緊介紹一些青年才俊給我認識啊。”

“今天晚上的伴郎不錯,你看要不要介紹一下?”

嘉培笑笑,錯開了話題:“我進去了,你們忙。”說完,正想拉着和曹媛聊天的若杏一起往裏走,誰知卻錯了個空,若杏被曹媛拉住了,曹媛一臉苦瓜相的對若杏說:“好姐姐,你幫幫我吧,做伴娘累死了,早知道我就不做了。”

若杏沒好氣地搖搖頭,站到了一邊,和曹媛一起迎接客人來。

“活該。”嘉培笑罵道。

“嘉培,你是12號桌。”曹媛在一邊補充到。

一走近12號桌,嘉培就明白為什麼曹媛死活都要拉住若杏了,因為那桌上一早就已經坐了一個人了。嘉培低頭走了過去,坐在了他身邊的位置上,剛想說你好,對方就開口了。

“你做這邊吧,那邊等一下看不到主席台。”湛鳴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說。

“哦。”嘉培聽見了,馬上聽話地換了個位置。

“你還留着這個墜子?”湛鳴盯着她胸前的項鏈說到。

“嗯。”

“你不是說我們以後各走各路嗎?你還留着幹嘛?”

“好看。”嘉培低聲地反駁道。

“你就不避嫌?不怕別人想歪?”湛鳴又問,語氣里半是取笑半是挑釁。

“別人一早就想歪了。”

“那你還不去解釋?”

“……不想解釋。”

“為什麼?”

“懶。”

“口是心非。”湛鳴恨恨地說,嘉培坐在他旁邊低頭偷笑了起來。

“我問你”偷笑過後,嘉培認真起來:“陳瓷說看到你和一女的在一起。”

“你憑什麼問我?”湛鳴無賴地問道。

“……”嘉培語塞,憑什麼,她還真么考慮過,只是覺得遇到他了,想和他好了,於是就問了。

“我不叫陳瓷撒個慌,你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撒謊?”嘉培驚訝地看着湛鳴:“那你為什麼不找我?那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我找你?然後繼續吵架?”

嘉培撇了撇嘴,的確如此:“可你以前吵架過後都會回來找我的。”

“你沒長腳啊,就不許你找我一次啊。”

“不許。”嘉培下巴一抬,然後一臉蠻橫地說道。

“找都找了,還說什麼不許。”湛鳴一臉的不以為意。

“這次不算。”嘉培開始耍無賴了。

湛鳴湊近了嘉培的面前,帶着一點挑逗的意味看着她說:“你說不算就不算啊,你還說不喜歡我呢,結果……”

“那是氣話。”嘉培心虛地說。

“那真話呢?”

“……”

“你逃吧,你最好逃一輩子。孫猴子。”

“你才孫猴子。”

“我不是孫猴子,我是如來佛。”

“切……”

晚宴過後,曹媛嚷嚷着要鬧新房,結果新郎怒目一瞪,惡狠狠地說:“誰要是敢鬧新房,等到她結婚的時候我雙倍奉還。”

曹媛一聽,整個人縮到了准老公的背後,然後衝著一對新人說:“小氣鬼。”完了還不忘贈送一個鬼臉。

既然沒有新房鬧,一眾賓朋也就各自散去了。

回家的路上,嘉培問湛鳴:“你那天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到底是去哪裏?”

“別急,我現在就帶你去。”說完,方向盤一打,轉了個彎,疾馳而去。

半個小時后,C5在一個高檔小區的門口停了下來,這個小區才剛完工,黑漆漆的,沒有一點燈光。

“這裏的路程我量過,離你上班的地方只有二十分鐘的車程,附近有大型的超市和醫院,配套設施也很完善……”

“等等,這是你朋友要買的房子嗎?”

湛鳴嘆了一口氣,伸出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傻瓜,你怎麼這麼笨啊?”

嘉培看着他,有點感動地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湛鳴側過頭仔細思索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地說:“是啊,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不行,我要改過來。”

“不許。”嘉培聽了,雙手叉腰,一臉要挾地看着她。

“你說不許就不許啊,你還說不許我找你呢,結果我不找你了,你看你那憔悴樣。”

嘉培聽了,訕訕地笑了起來。

“沈嘉培,你聽好,一下的話我只說一次,我愛你,這是我和你交往的前提,你和我在一起之後,再也不許鑽牛角尖,我家不是屠宰場,沒那麼多牛角給你鑽。我父母和你媽媽已經不是問題,現在我們的前方已經是一片坦途,而你只需要選擇走還是不走。”

嘉培看着他,這個自己年少時就已經認識的戀人,此時此刻,一臉認真,一臉期待地看着她,臉上,還有隱隱的不安。她想,他說得對,逃避解決不了辦法,當年她既然可以面對父親的事情了,現在為什麼不可以面對自己的心?

於是,她點了點頭,又再點了點頭。然後,她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想,幸好剛才她沒跟着那幫不怕死的已婚人士去鬧洞房,否則,依照新郎言出必行的個性,她的婚宴肯定會落得個雞飛狗走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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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舊歡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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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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