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4章

第32——34章

第32章

10月中旬的時候,楊安終於出院,他出院的那天,嘉培剛好去探訪若杏,然後遠遠地看着他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揮手告別這災難般的日子。

那時,嘉培就站在12樓的陽台里,看着樓底下螞蟻一般的人群,看着這醫院的院長和醫護人員傾巢出動地送他離開,然後轉過身,回到這冷冷清清的加護病房裏。病房裏的若杏仍舊沒有清醒的跡象,而董家的所有積蓄都已用完,能借到的朋友和親戚也都已借完。現代人常這麼調侃“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嘉培認為說的很對,她看着加護病房裏那些滴滴答答作響的儀器,就覺得心慌。她覺得這滴答聲是催債符,每響一下就得多交一塊錢,更是催命符,每響一下若杏的生命就會流失一點。她存摺里的2萬多塊已經全貼了進去,姒凝和曹媛也不同程度地貼了一些,她們就快要結婚了,如果不是攤上這麼一檔子事,她們的婚禮或許會更風光,更喜慶。

探訪完若杏之後,嘉培就向醫院的電梯走去,經過護士的辦公室時,她聽到兩個年輕的小護士說:“那個楊公子,住了一個月的院就花了好幾十萬,聽說用的都是最貴最好的葯。”

“所以說,木萳要加油了,到手的鴨子可不能讓他飛了。”

“怕什麼,沒看到嗎?電話都留了,他家人喜歡她得不得了,尤其是她姐姐……”

嘉培知道自己很卑鄙,這樣的偷聽別人的說話,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叫她們之間的話題和她相熟的人有關呢。有時,她會覺得,一個人能夠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在護士的辦公室里拐了個彎,就到電梯了,她看到若梅獃獃地站在電梯口,一言不發。她想,她或許是聽到那些話了。可是她並不覺得她可憐,今天這樣的結果,是她自找的。她曾經離幸福有一步之遙,可是卻不懂珍惜,白白地把它趕走了,你能怪誰?怪幸福不肯纏着自己嗎?

嘉培按下了電梯的按鈕,然後靜靜地等待着電梯的到來。

“培姐,他是不是出院了。”一把聲音在她旁邊傳了過來。

“嗯。”

“我姐的情況……”

“……”

“我聽說我姐的醫藥費好像不夠了……”

“如果把你以前闖禍時賠進去的錢都拿出來,肯定能湊到這個月底。”說完,電梯到了,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大步走進裏面了。電梯關門的一剎那,她看到了若梅那張哀傷的臉龐。她以為自己會心軟,會原諒她,可是沒有,此時此刻,她再哀傷又怎麼樣,她能比得上病床上躺着的那個人的不幸?只要一想到病床上那個幾乎沒有生命氣息的人,她就一腔怒火往腦海里沖,再多的可憐也會消失無蹤。

果然,沒過多久醫院裏就下達催款通知單了,董父捏着這薄薄的一張紙,六神無主起來。這個老實巴交,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通知單上的數字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個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不得已,他又找到了嘉培她們三人,嘉培她們聽了,也不得不頭痛起來。醫院就是吸血鬼,你在那裏面一天,它就吸你的血一天。

“這事還是我來想辦法吧,姒凝,曹媛,你們就要結婚了,能省一點錢是一點。”嘉培揉了揉太陽穴說。

“婚禮花銷大,不缺那麼一點錢的,嘉培你自己本身也沒多少積蓄,我看我還是那一……”

“他個爺爺的爹爹,大不了老子不結婚了,人命關天,我還他媽的結個狗屁婚啊。”

“不了,不了,我還有一些熟人可以借到一點。”

到了次日,嘉培拿着從媽媽那裏借來的5萬塊錢匆匆趕到醫院時,看到若梅正在護士的辦公室里辦理繳款手續。她看着繳款通知書上那10萬塊的金額,詫異地問若梅:“你哪裏來的這麼多錢?”

若梅身體抖了一下,眼神閃爍不安,她小聲的,期期艾艾地說:“是借的。”

“誰借給你這麼多錢?你說,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我竟不知道你有這麼有錢的朋友。”

“是小陸哥。”

“誰?”

“陸湛鳴。”

“董若梅啊董若梅,你永遠都找得到給你擦屁股的人。”

嘉培把湛鳴約在茶莊見面。透明的玻璃茶壺,穩穩地立在陶瓷架子上,架子的底下,有盞酒精燈在熊熊燃燒着,玻璃壺裏的白開水,不一會就沸騰起來,還發出一陣呼嚕嚕的聲音。湛鳴拿了一點茉莉花茶放在杯子裏,然後倒上適量白開水,蓋上蓋子,他知道,過了幾分鐘就會有茶香傳出來,那時喝上一口,定會唇齒留香。他不是個好茶的人,對喝茶也沒有太多研究,家裏那麼多的名貴的茶葉他統統不喜歡,唯獨喜歡這便宜的廉價的茉莉花茶,或許是它的香氣,太過迷人,讓人忍不住的喜歡上了。

“其實,這個忙你大可不必幫。要知道,楊安的事,我們要付上一點責任的。”

“負什麼責任呢?你是若梅嗎?”他喝了一口茶,果然是滿口清香。他今天的心情妥為愉悅,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對面坐着的那個人,眉頭是放寬的。

“不是,可是她是我們的朋友,也是若杏的家人。”

湛鳴沉吟了半刻,才又開口:“現代社會已經不講究連坐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必愧疚什麼。”

“……”

“如果我不伸手,你要怎麼辦呢?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若杏被趕出醫院嗎?”

“我可以再想辦法。我還有其他朋友。”

“沈嘉培,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你的朋友之一。有我這麼大的一尾魚在,你為什麼不釣上一釣呢?”

“……”

“老實跟你說吧,我是怎麼知道你們經濟困難的。昨天我在天上人間看到了若梅,穿的是花枝招展的,我問她要幹什麼,她不肯說,後來我發現她居然想做酒吧里的流鶯來賺錢。楊安是我的兄弟,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前女友淪落風塵還不伸手去救一把。”

“真的?”嘉培明顯被湛鳴話里的內容給嚇到了,一臉的不敢置信。

“我沒有必要騙你。”

“總之,謝謝你。”

“不用。”他淡淡地說道。

那天的天氣很好,陽光燦爛,萬里無雲,溫度適中。他們就坐在那間古香古色的茶莊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玻璃窗外是滾滾紅塵里的忙碌世界,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玻璃窗內是靜謐的私人空間,有低聲交談的聲音,有古箏彈奏的《漢宮秋月》,有他和她。那天,他們就像一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般,舒適愜意地聊着天,他問她饅頭怎麼樣了,若杏好點了沒有,她媽媽是否還是像以前看到的那樣年輕,漂亮。他跟她說他出國留學的趣事,跟她說工作時遇到的各色各樣的人,跟她說那些領導人私底下的趣事。他們之間什麼都談,什麼都聊,唯獨是楊清,一直是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

喜訊出現在10月底,一直昏迷了1個多月,已經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若杏,終於在某個午後,悠悠的醒了過來。當時嘉培正在上班,聽到了這個喜訊之後馬上從辦公桌上蹦了起來,然後她拿出電話,馬上打給了湛鳴。

“湛鳴嗎?跟你說個好消息,若杏醒過來了。”

“是嗎?恭喜了。我還在開會,有什麼事晚上再說,好嗎?”

“呃,那再見。”

“嗯,拜拜。”

掛了電話,嘉培才發覺自己太過唐突,居然連思考都沒有,就馬上下意識地撥通了他的電話,連姒凝和曹媛這兩個跟若杏更親的人都沒有考慮到。

出錢的人是大爺,若杏能醒過來,他可是幫了不少忙的。她這樣替自己解釋道。

晚上下班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了湛鳴的雪鐵龍,他坐在車裏,低頭翻着文件。10月底的北京已有涼意,他穿着長袖的白襯衣,V領的黑色針織毛衣,一副儒雅的書卷氣息。他的側臉很好看,尤其是鼻子,高,挺,不像是東方人的。嘉培走了過去,敲了敲他的車窗,他轉過頭來,對着她粲然一笑,嘉培看了,也高興地笑了起來,然後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去醫院嗎?”湛鳴問。

嘉培點了點頭,於是銀白色的轎車開始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滑行。

到了病房,若杏的床前一早已圍滿了人,她看到嘉培來,虛弱地笑了笑,嘉培握着她佈滿針孔的手,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若杏朝着周圍的人看了一圈,然後有氣無力地問:“若梅呢?”

眾人聽了,本來十分愉悅的心情剎那間冷了下來。對於這個罪魁禍首,沒有人願意原諒,哪怕受害者已經清醒,無大礙。

董父清了清喉嚨,然後說:“那丫頭你就不要再管她了。她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我們就當沒有她這個人,從今以後她生老病死與我無關。”

“爸爸……”

“你不用勸我,我早就對你說了,這個孩子心野,定不了性,叫你不要再管她了,可是你不聽,你看看你,差點連命都搭進去了。”

“可是我們不管她,那誰管她。”

“她已經過了18歲了,已經成年了,得為自己負責了。能管得到她的人,從來只有她自己,她不自愛,整天花天酒地,就不要怪我們嫌棄她,因為是她先嫌棄她自己的。”

“我總覺得過了這一次,她就會變好的。”

“你給了她無數次的機會,是她不懂珍惜。你就是太過縱容她,所以才讓她不知天高地厚起來。你以為一直跟在她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就是對她好么?你能幫得到她多久,你想過沒有?這一次,你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若杏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一臉的哀傷,就和半個月前嘉培在電梯口看到的若梅的表情一樣。半晌,她終於睜開眼睛,開口說道:“爸爸,也許你說得對……”

若杏醒過來后的第二天,就從加護病房轉到了普通病房,在這之後病情雖有反覆,可是還是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若梅一直沒有出現,董家人也沒有再提起過她,就像這個人真的與他們無關一樣,置之不理。

11月的時候,若杏終於出院,一群人在董家臨時租住的房子裏大肆慶祝了一番,席間半帶醉意的嘉培問若杏:“真的不找若梅?”

一旁的曹媛聽見了,冷哼了一聲,甚為不屑。而若杏則是默不作聲,往嘉培的碗裏夾了一塊肉:“多吃一點,這兩個月來你也辛苦了。”

嘉培識趣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轉過身和曹媛碰杯了。喝到最後,幾個女人都有了醉意,尤其是嘉培,本來酒量就不算太好,那天心情大悅之下,非但來者不拒,還主動敬了好幾個人一杯,搞到最後,幾乎最如爛泥。

反倒是酒量了得的湛鳴,席間只是意思意思地喝了兩三杯,到最後,就連若杏敬他他也推託不喝,只說晚上要開車送人,不能喝醉:“要是我再喝醉,誰來照顧你們這幫女人?”

若杏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底里卻想,這席間除了嘉培,其餘的女人都有了男朋友了,哪裏還用你來照顧。

一群人酒足飯飽之後,就搖搖晃晃地回家了。姒凝和曹媛還算可以,勉強能夠走路,嘉培簡直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在洗手間裏吐了一輪之後,就癱在椅子上動彈不了。她閉着眼睛,只覺得整個身體都是輕飄飄的,她想動一下手腳,可是手腳卻不聽使喚,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使喚不上來。後來,她覺得有個臂膀往她身上一伸,然後她整個人就騰空了起來,然後一把熟悉的女聲說:“好好照顧她,再見。”過了沒多久,她就覺得自己離開了那個臂彎,躺在了一個軟軟的椅子上,剛躺上去沒多久,她身下的椅子就開始移動了起來。迷迷糊糊的,她就睡著了。

當她醒過來之後,她覺得有一個手掌在撫摸着她的臉龐,先是眉毛,再是鼻子,再是嘴巴,極輕,極淺的觸摸,就像蝴蝶的翅膀輕輕擦過你的皮膚那樣,撩動人心。到最後,那手掌是

停留在她的頸窩處的,一動不動,帶着暖暖的體溫。她想睜開眼看看是誰的手掌,這麼溫暖,這麼熟悉,可是她沒有力氣,怎麼努力也睜不開來。後來她乾脆放棄,既然她的大腦指使她不要睜開,她又何必勉強為難自己?難得糊塗,留戀那片刻溫軟的時候,其實不必計較得那麼清楚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嘆息:“怎麼辦?”他說。

她聽了,想問他,什麼怎麼辦?可是到最後還是一醉到底。這時,她聽到車門開關的聲音,然後她又再次被那臂膀抱起,睡進了一個懷抱之中。

門鈴聲響起了之後,她就聽到了母親的驚嘆的聲音:“怎麼喝得這麼醉!”

那臂膀的主人把她放到了床上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在這之後,都是母親來來去去給她寬衣解帶,喂她喝醒酒茶。雖然這過程她仍舊沒有睜開眼,可是她知道的,這是屬於媽媽的味道,錯不了的。

次日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可是仍舊得打醒精神去上班。臨下班前,她接到了一個電話,居然是久未露面的若梅的,她在電話的那頭說:“培姐,可不可以幫我最後一個忙?”

“什麼忙?”

“我想改頭換臉。”

事情是嘉培拜託湛鳴辦理的,所有的證件更換完齊備時,已是一個星期之後,她約了若梅在KFC里,然後把證件遞上。

若梅把那個紙袋打開來看了看,然後感激地說:“謝謝你,培姐。”

“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的小陸哥,你的事情很麻煩,如果不是他,估計要拖上好長一段時間。”她仍舊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我姐她怎麼樣?”

“很好,已經回校上課了。你父母家人也已經回廣西老家了。”

若梅聽了,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喃喃自語地說:“這就好了。”

“你要去哪裏?”坐了這麼久,嘉培終於主動問她了。

“不知道,就是想隨便找個地方落腳。”

“又是隨便”嘉培聽了,明顯的嘲諷起來:“人怎麼可以這麼隨便。”

若梅聽了,一臉受傷的表情,低着頭,沒有反駁。

嘉培拿出一個信封,然後遞到若梅面前:“這裏有1萬塊,如果找個小地方的話,還是夠你大半年的生活費了的。”

若梅看到那個信封,猛地抬頭看向嘉培,眼睛裏滿室驚喜。可是,當她碰到嘉培那冷冰冰的眼神的時候,眸子裏的光彩馬上黯淡了下來。她以為嘉培原諒她了,可是卻發現,不是。她給她錢,不過是看在她姐姐的情分之上,若是她姐姐還沒醒來,又或者一睡不起,恐怕她會第一個拿刀宰了她。

“對不起。”她低聲地說。嘉培別過了頭,不再看她。她拿過了錢,說了聲:“我以後會還你的。”然後就起身離開了。

若梅離開了,離開了北京這座城市,到哪裏去,她沒有說,也沒有人問。姒凝和曹媛對她依舊是不予理會,若杏只是在電話里長嘆了一聲,也不再言語。對於董家人來說,這個不成性的二女兒,他們已經不想再操心了,人不是機器,不可能不斷地重複做着同一件事還不見疲倦,照顧她,替她收拾爛攤子已經成為了董家人心裏最沉重的負擔,當有一天他們不勝負荷的時候,他們就會脫手離去。他們或許會傷心,或許會難過,或許會惆悵,可是總比繼續包庇縱容她好。有些事,總要受過傷后才明白,有些人,總要傻過一次之後才變乖。若梅日後若是迷途知返,他們當然樂見其成,若是繼續執迷不悟,他們也無力再去理會。她的結果,他們猜不到,但是他們所能猜到的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如此,不會比今天的董若梅再壞到哪裏去了。反正路是她自己走的,是好是壞,是福是禍,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第33章

若梅走了之後,嘉培的生活恢復了平靜,公司里的辦公大樓已經裝修好了,嘉培也從CBD的高檔寫字樓里搬回了那遙遠的近郊。

湛鳴曾經在那棟寫字樓下等過她幾次,可是每次都是不得而終,終於,他在某一天明白,或許連上天都註定要他們錯過。

就要到聖誕節,楊安說想把自己新交的女朋友帶出來讓大家認識一下,於是一群人就約好了在蓬萊見面,結果,楊清不高興了,當場改約在天上人間。湛鳴當然是知道楊清的小心思的,蓬萊仙境,若梅曾經呆過的地方,那裏擱置有太多太多的回憶,就怕楊安一個不小心,就會遇上了。

“你沒異議吧?”楊清這樣問他。

湛鳴專心地開着車,連想都沒想就回答:“沒異議,你還是問一下楊安吧。”

“他也沒異議。反正去哪不是去?對了,平安夜你有什麼打算?”她側過頭,帶着點期待問他。他們這一群人,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平安夜屬於情人,聖誕節屬於大眾,平安夜拿來約會,聖誕節拿來狂歡。

“隨便,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楊清看着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裏就不由得泄氣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覺得身邊的這個人,對她開始心不在焉起來。明明人還在身邊,可是靈魂卻不知道飄到了那裏去,有時她都會產生一種荒誕的錯覺,那個和她說話做事的人,到底是不是陸湛鳴起來。雖然他從來沒有明顯地表現過出來,但是她總是能從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感覺得到。

“怎麼了,你?最近好像都沒什麼精神。”

“有點累”湛鳴帶着淡淡的倦容說:“這次出訪事情挺多的,我跟着跑來跑去,沒時間休息呢。”

楊清覺得他說的不是實話,也不是第一次跟着出訪了,從來就沒見他喊過累。且出訪完畢都已一個多月了,怎麼到現在還覺得累呢?可是他不說,她也不想問,糾纏下去沒意思,有些事情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話,就是圖窮匕首現了。

驅車回到家裏,湛鳴照例到書房去上網,後來,楊清叫他去洗澡,他應了一聲,就過去了。他走後沒多久,楊清一時興起,跑到電腦上去玩鬥地主,結果看到電腦的桌面從他們兩去美國的照片變成了一隻白貓的照片了。那是一隻很可愛的貓咪,長着長長的白毛,有點像山東獅子貓的血統,它正趴在一個描繪着大朵大朵粉紅牡丹的枕頭上呼嚕大睡。她看了這隻貓,就覺得可愛,於是衝著湛鳴大聲嚷嚷:“你喜歡這隻貓啊?”

那時湛鳴還沒洗澡,正在客廳里磨蹭着什麼,於是應道:“嗯。”

“要不,咱兩買一隻吧。”楊清一時興起說。

“不了,未必每一隻貓都像它那樣的。”

“那要不,咱兩問那主人買下來。”楊清開玩笑道。

“只怕你願意買,別人也未必願意賣。”

楊清撇了撇嘴,有點掃興。她從來都不知道湛鳴是喜歡貓的,他們家樓下就有許多的流浪貓,每次他們見了,也會分一點東西給它們吃,可是卻從來沒有動過收養它們的念頭,一來,實在是數量太多,二來,也沒有愛貓到如廝地步。

既然得不到,那就眼不見為凈好了,索性換了桌面,免得日思夜想。於是就上網查找漂亮的桌面起來。剛把瀏覽器最大化,就又看到了那隻貓咪,此刻正躺在一雙雪白,細嫩的手臂里,滿足地打着呼嚕。她看了看發帖的樓主,一個普普通通的ID,於是帶着玩鬧的心態,用湛鳴的ID發了個站短給她:可不可以買下你的貓?

那邊遲遲沒有迴音,楊清也忘記了此事,在QQ的遊戲大廳里,專心致志地玩起了鬥地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玩累,問正在客廳里看新聞的湛鳴,還上不上電腦?湛鳴應了一聲之後,楊清就回房睡覺了。

湛鳴看完新聞后,回到書房裏上網,他看到自己的ID一閃一閃的,於是打開來看站短。只見是那個“不要骨頭只要肉”的ID發過來的,上面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說話:不可以。這隻貓是我的心肝命定,拿全世界我也不換。

他看着這個ID,發了半天的愣,為什麼總是這樣?就在他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交集的時候,總是會莫名其妙的聯繫上。為什麼呢?後來,清醒過來之後,他連忙打開自己的已發站短來看,一聯繫上下文,就明白了事情的發展經過了。然後,他帶着一種試探的心態又發了條站短過去:一隻貓而已,我可以拿所有的名貴貓來給你換,只要你說的出口的條件,我都可以交換。

很快,那邊就有了迴音,而且語氣似乎不悅:五毛同志,我不知道我的貓哪裏入了你的法眼了,讓你喜愛如斯。可是你要明白的,它對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一隻貓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你這樣的俗人,永遠不可能會明白。

他在電腦屏幕的這端,看着她發怒,心裏居然有點竊喜:什麼樣的感情呢?它終有一天會離去,與其死別,不如生離。最痛苦的離別,不如我來替你承受。

嘉培:你會痛苦嗎?不會!這隻貓對於你來說就像大街上的流浪貓一樣,你不會喜歡的,它生或者它死,都不會觸動你一點點的神經。

湛鳴:你憑什麼這麼篤定呢?或許我會呢。

嘉培:就憑這隻貓是我的初戀送給我的。

湛鳴沒有說話,他閉着眼,想起了許多年前他說過的話“我不在的時候就讓它陪着你吧”,到後來,他真的不在了,到後來,它就真的陪着她了。他覺得有一把刀,在一下一下地剜着他的心頭肉,痛。那句話不過短短的14個字,可是只一眼,他就銘記於心了。那一個一個的字,像鎚子一樣,鏗鏘有力地敲打着他的心臟,一字一停頓,到最後,終成為他心中愛情的墓志銘。然後,他覺得他的心底,有某些東西在復蘇,他看不見,摸不着,可是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他睜開眼,看着窗戶上的一層霜,想起現在的天氣正是隆冬。隆冬時節,怎麼適合萬物生長呢?只怕還沒來得及萌芽,就已經凝結成霜。他走過去,伸出手,在結霜的窗戶上畫了一個小小的桃心,不到一分鐘,那顆桃心就留下了兩行霜水,活像流在心底里的眼淚一樣。王菲唱過,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那麼,我們的愛情是不是也一樣呢?他想。想過之後,他走回到書桌里,關掉電腦,然後靜靜地沉思。

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又看了一遍《羅馬假日》,這故事看了一次又一次,結局卻從來沒有改變過,當他看到記者把手放進真理之嘴時,他想,有些結局是不是已經註定?

轉眼間到了聖誕,一群人聚在天上人間的豪華包廂里,吃吃鬧鬧,好不開心。

楊安的新女友叫辛木萳,一個年輕的護士,楊安住院時,就是她照顧他的。剛開始時,照顧楊安的並不是她,而是一個年過40的副護士長,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護士長把人換了,把這個年輕貌美,心思縝密的小護士推到了他的跟前去。那時,醫院裏的護士們都羨慕她,直說她燒了八輩子的高香,撞到了如此好運。而她也沒有辜負眾人的期望,在短短的一個月間,就把楊安俘虜成功。楊安的家人對這個機靈活潑的小護士是十分喜愛的,直說她聰明能幹,手腳勤快,比誰都好,和楊安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對於楊家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兒媳婦。辛木萳對於楊家的如此盛情,自然是受寵若驚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麼一個普通平凡的小女生,竟然入得了某院長的法眼,簡直是天方夜譚般難以想像。

可是,木萳想不到並不代表別人想不到,在院子裏的那撥人眼裏,楊家人的這個選擇,就是慌不擇路之下的無奈之舉。如果沒有董若梅在先,哪怕是辛木萳乘以十,也不會入得了他們的法眼。但是,既然有了若梅,那麼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會變得討巧,可愛起來。辛木萳也就如此這般,在楊家人推波助瀾之下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楊安的新一任女友。

楊安和董若梅,有人愛了,自然就有人恨了,那人恨了,到最後就會變得急了。楊安的失憶,就像置之死地而後生般,斷了若梅的所有可能,然後成全了他和辛木萳的一段感情。辛木萳就像一把利刃一般,把楊安和若梅之間的所有後路都切斷開來。如果楊安和若梅,還有什麼可能的話,恐怕都要應了楊千樺的那句歌詞,再來也許要天上團聚了。

湛鳴對唱歌興趣不大,於是就和胖子王,湛海他們一起玩桌球,席間湛海逗趣問楊安,女朋友如何?喜歡嗎?

那個年輕的男生聽了,靦腆地低下頭笑了起來。

“有沒有一種心潮澎湃的感覺,就像排山倒海那樣的激烈?”湛海不放過他,逼着問他。

“什麼排山倒海,你當你是郭芙蓉啊。”湛鳴看出了楊安的窘迫,趕緊解圍道。

“嘿嘿,女朋友還沒娶進門呢,倒是忙着維護起小舅子來啦。”

“說什麼呢,胡說八道的。”

“我和木萳很好”男主角終於說話了:“我覺得我們的愛情就是細水長流的那種。不會有太多激情,可是卻很安心。”

“怎麼可能”胖子王在球桌那邊誇張的叫了起來:“只要真愛過的人都知道,情到濃時,就會激情澎湃起來。”

“他們沒有,並不證明他們沒有相愛,只是說他們的感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湛鳴在旁邊,淡淡地說道。然後伏下身,右手用力一擊,白色的圓球撞到了紅色的圓球上,那紅色的拳頭般大小的圓球,歪歪扭扭的,撞到了球洞旁邊的桌沿上。

“是,是,是,祝你每天晚上都和陳瓷激情澎湃吧。”湛海的話剛說完,包廂那頭的屏幕上就響起了《花好月圓》的曲子,楊安把手中的球杆一放,馬上跑過去和木萳對唱了起來。湛海搖了搖頭,一對小兒女啊。

湛鳴走到胖子王身邊,狀若無意地問:“最近和陳瓷怎麼樣?”

胖子王撇撇嘴,滿不在乎的說:“還不是那樣。”

“我看你最近瘦了。”

“老婆大人說了,肥胖是帥哥的最大殺手,勒令我減肥,好讓我回到青蔥年少時的清秀時光。”

“你就捨得你那山珍海味?”

“不捨得又能怎樣,日子總得過下去吧。想過好日子,就得聽老婆大人的話。”

“你愛她?”他回過頭望他,聲音低低的,只夠身邊的人聽到。

胖子王望向包廂的那頭,那個女人正和人猜拳喝酒。這個包廂足夠大,大到可以讓人放心傾吐心事也不怕被人聽到。胖子王猶疑了一下,才說:“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們不一定需要答案,只要你順着你的心去走,你覺得快樂,那就行了。這到底是不是愛,重要嗎?或許,對於我們兩人來說,我們都不需要愛,我們的愛情都送給了別人,然後把生活留給自己。”

湛鳴沒有再說話,他狠狠地擊了一下球杆,快,准,狠,桌面上的一個圓球,穩穩地滾進了桌角邊的那個黑洞裏。

“對了,前兩天陳瓷跟我說了,嘉培好像被她媽逼着去相親了。”

手一歪,球杆錯了個空,湛鳴回頭看着胖子王,對方一副“你不給我好過,我也不給你好過”的樣子,湛鳴回過頭來,繼續擊球,然後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要不要我介紹一個給他。”

胖子王看着他,一臉玩味地說:“你真捨得?”

湛鳴沉默不語,倒是湛海,一臉高興地說:“真好,老子我是無愛一身輕,誰也不欠誰。”

湛海的輕鬆似乎惹毛了那兩個有過去的人,於是胖子王陰嘖嘖地說:“我聽我老子說,最近文工團里來了不少新美眉,要不,改天我捎兩個過去,到府上拜訪一下?”

“我對唱歌跳舞的人不感興趣。”

“你對誰感興趣來過?”湛鳴反諷到:“你就對你手臂上的刺青感興趣。”

“嘿嘿”湛海乾笑了兩聲:“刺青也是一種藝術。多年以後,當我老了,記憶都已變得模糊,唯有這刺青,依舊鮮明如昨,提醒着我,原來我也曾經年輕過。”

“應該說,提醒着你,你也曾經傻過。跑去學人刺青,連前途都不要了。”

“有些人就是太看重前途了,所以孜孜以求,到最後還是求之不得。如果一個人,連日子都過得不開心了,那還要前途來幹什麼?難道我們要把未來建立在不開心的生活之上嗎?”

“是不是現在開心了,那以後的日子都不用過了?”湛鳴反問道。

“NO,兄弟,我們要過的是開心的日子。”

“那什麼樣的日子是開心的日子呢?劈柴,喂馬,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沒那麼複雜,簡單的說,就是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說完,湛海看着他,定定的。

湛鳴被他看得有點心虛,扭過頭去繼續打球。莫名的,前幾天晚上嘉培的那句話映上了他的腦海:就憑這隻貓是我的初戀送給我的。到底,她還是把他擺在了心上的。

回去的路上,車子裏放着王菲的《不留》

我把風情給了你日子給了他

我把笑容給了你寬容給了他

我把思念給了你時間給了他

我把眼淚給了你責任給了他

我把照片給了你日曆給了他

我把顏色給了你風景給了他

我把距離給了你無言給了他

我把煙花給了你(我把)節日給了他

我把電影票給了你我把座位給了他

我把燭光給了你晚餐給了他

我把歌點給了你麥克風遞給他

聲音給了你畫面給了他

我把情節給了你結局給了他

我把水晶鞋給了你十二點給了他

我把心給了你身體給了他

情願什麼也不留下再也沒有什麼牽挂

如果我還有哀傷讓風吹散它

如果我還有快樂也許吧

如果我還有哀傷讓風吹散它

如果我還有快樂也許吧

楊清似乎很高興,一路上口若懸河地念叨着木萳的好:“我以為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護士,沒想到她也讀過幾天書的,和我聊起簡.奧斯汀來是滔滔不絕。對了,她還看過《安娜.卡列尼娜》,她的讀後感和我的是一樣的,都說這是一本關於出軌者走向毀滅的書。對了,你對她有什麼看法?”

“……”

“湛鳴。”

“嗯?”

“你對她有什麼看法?”

“我一個晚上連話都沒跟她說過幾句,你要我有什麼看法啊。”

“最近工作很忙嗎?我看你老是一副出神的樣子。”

“還好,就是有些棘手而已。”

次日上班的時候,領導要一份關於中蘇關係的材料,湛鳴忽然想起論壇上似乎就有一份現成的帖子可供參考,於是就打算登陸后在自己的回復集裏直接查找。剛登陸進論壇,就看到自己的ID一閃一閃的,提示有消息要查收。他點擊開來一看,是“不要骨頭只要肉”的,看了看日期,就是幾天之前,他下線后發的。湛鳴怔了一下,忽然之間,勇氣全失,他竟然怯於打開這個ID的站短來看。這個世上,有些東西叫做秘密,它們就像曇花那樣,只能在暗夜裏悄悄地綻放,見不得光。所以,這麼些天了,他一直都沒有再登陸過這個論壇,有什麼東西要發帖回帖的,都是直接在帖子裏回復。他怕,他怕一個結果,一個人怕孤獨,兩個人怕辜負,他怕到最後他會辜負了楊清,這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女人。每個人的心中都住這一個天使和一個魔鬼,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此消彼長的。他想,作為一個成年人,他知道怎麼去遏制他心中那個日益叫囂的魔鬼。

然而,到最終他還是沒能遏止住這個囂張的魔鬼,當他忍不住點開那個ID的站短時,他聽到了他心目中某樣東西坍塌的聲音,他甚至聽到了魔鬼的獰笑。

嘉培:你失去了這隻貓,就和失去了大街上其他的貓一樣,沒有什麼區別和悲喜。可是我失去了這隻貓,卻是失去了我的初戀留在我身邊的,唯一的東西。沒有了它,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如果說我的初戀不能陪我到永遠,那麼就連這隻貓都不能陪我到永遠嗎?哪怕有一天,它死了,我陪在它身邊,我也可以說,這隻貓陪着我到了永遠,屬於它的永遠。

第34章

1月1日,湛鳴開始了屬於他一個人的羅馬假日。他想,所有的事情終歸都要做個了結,是天使還是魔鬼,就看最後的決鬥了。

彼時正值隆冬,電影裏那份熱情洋溢的夏天氣息是無法享受的了,但是,幸好,羅馬還在,景物依舊,無論這幾十年的時光如何地流轉,羅馬,仍舊還是那個羅馬。於是,就順着電影裏的線路走了起來。許願池,西班牙廣場,競技場,許願牆,當然,還有“真理之嘴”。許願池裏已經沒有玩鬧的孩童,西班牙廣場上也沒有那個賣鮮花給少女的商販,競技場仍舊那麼的破敗,許願牆邊滿是留影的旅客。最後來到“真理之嘴”,那個斷壁殘垣般的雕塑,長着一個猙獰的面目,可是看在了有心人的眼裏卻是如此的可親。

電影裏,派克對着赫本說:“‘真理之嘴’專門咬撒謊者的手。”說完,還親自示範了起來,赫本信以為真,嚇的不行,又拖又叫,最後卻發現是玩笑一場。湛鳴站在“真理之嘴”前,心頭亂糟糟的,不知道那句是真那句是假,把手伸進去,半天沉默,天使和魔鬼在不斷的拉鋸。後來,一把聲音在心裏說:“我愛楊清。”可是說出口的卻是:“我愛沈嘉培。”於是,所有事情,在這一刻,豁然開朗,以前的種種自欺欺人,種種沉默隱忍都變成了無用功,所有的一切都抵不上一句“我愛沈嘉培”。這句話是天使也好,魔鬼也罷,總歸是你心底里最真實的說話,在神的面前,誰都不能撒謊。

元旦的那天,姒凝約了嘉培出來喝茶,嘉培笑她:“不用陪家裏的那位?”

姒凝幽幽地埋怨說:“出差呢,幾百公里以外,難不成要我打飛的啊。對了,上次的相親結果怎麼樣,對方好嗎?”

嘉培喝了口茉莉花茶,眨巴着眼睛問她:“你說的是哪一位?”

“我暈,還有好幾位啊?我怎麼都不知道!”

“兩個啦,一個太老,三十好幾,一個太嫩,比我還小一歲。”

“25歲就出來相親啊,太急了點吧。”

“錯了,不是25歲”嘉培一臉幽怨地說:“過了這個年就是26了,你姐姐我也已經27了。”

“哈哈”姒凝看着嘉培那副怨婦式的嘴臉就覺得好笑:“歲月如飛刀,刀刀催人老。女人的保質期是有限的,你再不趕緊找段愛情來滋潤一下,就為時晚矣啦。”

正說著,就聽到旁邊傳來了一陣吵鬧聲,嘉培和姒凝轉過去看熱鬧,只見一個漂亮的混血兒在對着一個服務生髮難。那個服務生也許是一時大意,把手中的濃茶潑到了她的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奶白色大衣,瞬間盛開了一朵茶色的花。

“對不起,小姐,不如你把衣服脫下來,我拿到乾洗店裏乾洗。”

“我沒那個美國功夫等你們乾洗完畢。”

“那,不如留下一個地址,我們賠一件全新的衣服給你。”

那女人聽了,漂亮的桃花眼一挑,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說:“賠,你們賠得起嗎?”

那個服務員語塞了,不知如何是好,怯怯地看着她,一臉歉意。這時,茶莊的經理走了過來,正打算問她怎麼處理,那女人就站了起來,拿紙巾按了按衣服上的茶跡,然後施施然地走了。臨走,甩下了一句話來:“這事就當是一個教訓,告訴你們店裏的年輕女孩,別一見到有錢的主就一臉的失了魂。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這樣好打發的,也並不是所有的豪門都那麼容易進得了去的。”

嘉培聽了,只覺得這女人的說話太過囂張而且刺耳,她當每個女生都那麼膚淺嗎?削尖了腦袋想往豪門鑽,自以為是的傢伙!於是嘉培由始至終都一臉鄙視地看着那個陌生人。倒是姒凝,由頭到尾都是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直到那女人走遠了之後才一臉八卦的說:“知道這女人是誰嗎?”

嘉培搖了搖頭,她可不是朋友知交遍天下的人,那裏可能隨隨便便就在大街上遇到一個熟人。

“她就是你們公司那個夏思諾的情敵。”

嘉培此時想起,自己似乎是有替思諾和姒凝兩人引薦過的,於是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姒凝是個八婆,八卦起來是滔滔不絕地,不用嘉培催促,她馬上又爆料了起來:“這女人囂張得很,當年拿着二十萬直接跑到思諾的面前說要買她的愛情。”

嘉培一聽,馬上笑起來,這麼爛俗的橋段,就連港台肥皂劇都懶得用了,居然有人身體力行,她不得不好笑的問道:“那後來呢?女主角是不是很帥氣的把那疊錢摔倒了女配角的臉上?然後豪氣雲天地說,我的愛情是無價的,別用你的髒錢來玷污它。”

姒凝點了點頭:“嗯,你猜得八九不離十。具體的我不知道,反正她的計謀是沒有得逞。”

“那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是誰啊,我是英國人民廣播電台啊,BBC啊。”

“你這個BBC消息還真是靈通。”

“那當然,夏思諾可是我未來嫂子。”

嘉培的一口茶,差點噴到了桌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姒凝,不敢置信地說:“你哥追思諾?老莫?”

“那是,他們的保密功夫可是做到了家的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喝喜酒啊?”

“快了,快了,敵人的碉堡就快要攻陷了。”

“瞧你說的,真像王菲的歌詞,轟轟烈烈,風風火火,我們的愛情就像一場戰爭啊。”

“現在是和平年代了,那還有戰爭啊。”說完,姒凝抿了一口茶,然後貌似漫不經心地說:“我聽我哥提起過,你和湛鳴的事。”

原本還笑饜如花的嘉培,一瞬間,靜默了下來,她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說了句是嗎,就打發過去了。

“聽他說,你們那時挺好的,誰不知道啊,A大國際關係學院的才子陸湛鳴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啊。據說,他那時錢包里放的就是你們的合照呢。聽說,你出事的那一陣子,他過得挺不好的,怎麼說呢,到了後來就是失魂落魄吧。”

嘉培低頭看着茶杯上淡褐色的茉莉花茶,她對喝茶從來沒有講究,可是這次來茶莊服務生問起她喝點什麼時,她下意識的就叫了茉莉花,這一廉價的茶葉。原來,有些東西並不需要你特別去記住,就會偷偷的上了心,就像路邊的野菊花,不需要細心的灌溉,就可以開出滿山遍野的燦爛來。

“他有女朋友了。”嘉培說。

“所以我才想問問你,你到底打算怎麼樣?我看他對你挺上心的。若杏的事,如果不是因為你,他才不會伸出援手呢。”

“難不成你要我做金屋藏嬌的美人,無以為報,以身相許?”

“金屋藏嬌的那個嬌可是大老婆來的。”

“大老婆也好,小老婆也罷,他沒有那間金屋,我也不是阿嬌。我們之間,在7年前,呃,應該是說在8年前就已經劃下句號了。”

“不能回頭?”

“可以回頭……除非有部時光機,讓我回到從前。”

晚上一回到家裏,饅頭馬上從暖氣片里跳了下來,一臉嬌媚地走到她的身邊,在她的褲腳邊撒嬌似的走來走去。嘉培看見了,心底一軟,伸手抱起了它,然後朝着它的腦袋瓜子上死命地親了一下。剛湊近,就聞到了一陣沐浴露的芳香:“你姥姥給你洗澡了,對不對?”她問它。饅頭沒有回答,正一臉滿足地依畏着嘉培,發出呼嚕呼嚕的叫聲。嘉培想起幾天之前那個叫“御前帶刀侍衛”的ID說要買她的貓就覺得好笑,現在的人真是吃飽了撐的,居然打起了別人的寵物的主意了。她記得那天晚上饅頭就睡在她的大腿上,一動不動地陪着她跟那個五毛黨討價還價。要是這隻懶貓知道有人要買走它時,會不會氣得從她的大腿上跳起來,伸手就給顯示器一爪子呢?如果有一天它走了,那麼她的初戀是不是也跟着它一起,去見上帝了呢?一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就沒來由的黯淡了下來。

湛鳴回到北京,已經是一周之後,一下飛機,他沒有回他和楊清的家,而是回到了父母的家。剛放下行李,他就轉了個身回到市區的公寓裏。

一走進門,就看到楊清正抱着靠枕,津津有味地看着電視。看到他回來,只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湛鳴走了過去,坐到她的旁邊,拿出遙控器,關了電視,然後對她說:“小清,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

楊清看到自己正在追的電視就這樣被人關了,有點生氣,但是轉過頭,卻看到湛鳴一臉凝重的表情,於是疑惑地說:“什麼事。”

“我們分手吧。”

我們分手吧,五個字,言簡意賅,就像一顆炸彈,炸得楊清三魂不見了七魄。許多年後,楊清回憶起這樣的一個傍晚,都記得那時自己的心情,剛開始時頭腦一片空白,最後才慢慢的清醒過來,隨之而來的就是不敢置信,驚慌失措,傷心,憤怒等等複雜的情緒。她看着他,帶着一線希望,對他說:“你再說一次。”

“我們分手吧。”還是那五個字,一字一句的,無比清晰,把她心地最後殘存的一點希望的火花生生的掐滅了。

她扯了個難看的笑容,問:“為什麼?”

“我們不適合。”

“我不信。”女人只相信她的直覺。

“我想,我們之間的感情,已經淡了。或許,分手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那樣的生活比我們今天的生活要好得多。”

楊清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眼光看着湛鳴,等他說完后,她才說:“是不是因為沈嘉培?”

湛鳴在心底嘆了口氣,他果然沒有猜錯,楊清對於他的心思,還是很明白的,他雖然從不認為自己的心思隱藏的很好,但是現在當面被揭穿了,還是或多或少地有點尷尬的。於是,他平復了一下心情,試圖以一種和緩的語氣說:“既然你都已經猜到了……”

“為什麼要分手?我可以忍,可以裝作沒有這一回事,沒有這一個人。”楊清看着他,語氣堅定地說,她終於把關於這件事的想法,訴諸於口了。如果不是這天晚上湛鳴說分手,也許她一輩子也不會說出來,裝聾作啞,她最拿手,不聞不問,有時也是一種幸福。她閉着眼睛,隱忍,以為這樣能得到自己期許的幸福。

可惜湛鳴不是他,他們之間的靈魂,不是相通的。男人與女人的區別就是,女人的耐性永遠都比男人大,她或許會一輩子忍下去,而另一個人卻已經被某些情愫撩撥,忍到了極點:“其實我們都不需要忍。隱忍着過日子,是不會幸福的,為什麼我們要過這樣貌合神離的日子呢?”

“我不怕,我願意。”

“我不願意!我想,對於這樣的情況,分手是最好的結局,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的,到那時回過頭來看這一次分手,你會覺得很慶幸的。”

“你騙我,你不是神仙,你怎麼可能預測得到日後的日子。”以後是個很虛幻的東西,楊清是個實在人,她覺得把握住現在,才能得到安全感。

然而湛鳴卻不是,他從小就被父輩教導,做人要目光遠大,有時必須放棄眼前細小的利益,才會換得日後豐厚的回報,所以,他對楊清說:“小清,為什麼你的目光要拘泥於眼前呢?人生那麼漫長,你怎麼就那麼斷定遇不到比我更好的人呢?機會有很多個,你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

“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同意的。”

“小清,不要把你的執念變成繩索,它會把你勒死的,唯有鬆開手,你才能呼吸到更新鮮,更自由的空氣。”

“你以為你和我分手了,嘉培就會回到你的身邊嗎?”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小清,你也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找一個愛你的,你也愛的人去共度一生。不要抱着我,終有一天,你會變成怨婦的。”

楊清不再說話,站了起來,拿着個杯子,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半刻,臉上就有了兩行溫熱的眼淚。這是她自戀愛后就養成的習慣,每當要流淚時,就要喝水,因為她傷心的時候,湛鳴總會哄她說,女人缺水了,就不漂亮了。只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總是哄她的人,卻是傷她最深的人。

那天晚上湛鳴沒有留下來,他收拾了一下簡單的行李就驅車回父母家了。在半路等紅綠燈的時候,他看到嘉培正站在麥當勞前等人,黑色的羽絨服,白色的羊毛圍巾,深藍色的牛仔褲和帆布鞋,整個人有點冷,縮在大衣里,只露出一雙大大的杏眼滴溜溜地看着四周。看到她,湛鳴還陰霾的心情就大好了起來,於是他拐了個圈,把車子停好,就笑着往她跟前走去。

嘉培看到湛鳴時,有點意外,她於是衝著他笑了笑,一雙眼睛就變成了月初的新月,彎了起來。

湛鳴問她:“饅頭還好吧?”

嘉培聽了,覺得有點奇怪,心想怎麼莫名其妙地問起了饅頭來呢?可是奇怪歸奇怪,別人問了,也是要答的,於是就說:“還好,飯照吃,覺照睡。”

“饅頭老了,有空的話多帶它去醫院檢查身體。”

“嗯。”嘉培點了點頭。

湛鳴還想和她再說些什麼,貓貓就拿着兩根雪糕走了過來,遞給嘉培。他看到她朋友來了,於是笑着說:“我先走了。”然後轉過身離開了。他剛轉身,嘉培和貓貓也跟着轉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然後,湛鳴再次轉身,看着她漸行漸遠,小小的身影淹沒在洶湧的人潮里。在未走遠時隱約聽到她說:“大冷天的吃雪糕,自虐啊。”他聽見了,莞爾了起來,忽然之間,覺得她還是有着可愛的,孩子氣的一面的,一如他記憶深處里的那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任性,嬌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從來不管它合不合時宜。於是也跟着心情大好,跑到麥當勞的櫃枱里,要了一根雪糕,美滋滋地吃了起來。剛一入口時,的確被冷到了,整個人瑟縮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口腔里適應了這樣的冷度,雪糕的奶香也開始散發開來,他才覺得,並非不能承受。

晚上回到父母家的時候,家人都不在,只有老保姆在看電視,他打了個招呼后就回房間裏了,然後打開郵箱,處理了一下郵件,完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睡下的時候,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一陣笑聲,那麼清脆,那麼熟悉,就像在心底里發出的那樣,一下一下,撞擊着他的心房,敲打着他的神經,他睜開眼,往四周望去,房間裏漆黑一片,哪裏有什麼人影,更何況笑聲。他笑了笑,翻了個身繼續安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次日起床去上班時,才在新年裏第一次見到兩位老人家,陸母看到湛鳴時嚇了一跳,問他:“怎麼回這裏來了。”

湛鳴看了看錶,沒時間解釋那麼多了,於是就說:“晚上回來再和你們詳細的說吧。”然後就到車庫裏拿車了。

這一天,湛鳴的思緒就像半空中輕盈的風箏那樣,忽高忽低地飄着,始終停不下來專註做某事。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又上了那個寵物論壇去,然後把饅頭的帖子從頭到尾的看了一次。正看到一半,一個女同事湊到跟前說:“好可愛的貓咪啊。”

“是嗎?”湛鳴回過頭去看她,心底里有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到了晚上回到家,湛鳴發現父親居然一大早的就在家裏獃著,心想真好,速戰速決。誰知道家裏竟然來了客人,而那客人就是楊清,看着她像沒事的人一樣,和陸母在廚房裏包餃子,湛鳴一陣頭大。當面揭穿,未免不給她臉面,讓她沒有台階可下,可是不說,父母不知道,更加加深誤會。

“湛鳴啊,你就別站在廚房裏礙地方了,趕緊出去,廚房不是你們男人呆的地方。”陸母看的出來很高興,包得的餃子都是有板有眼,有稜有角的。楊清笑眯眯的看着湛鳴,眼神別有深意。

“小清,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談一下。”不想當著她的面和父母說分手的事,如今之計就是想辦法勸走她。

楊清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的,想也沒想的拒絕了。陸母不明就裏,也跟着打趣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就這麼捨不得你媳婦啊!有什麼話,晚上回到家裏再說,小清說了,洗手間的下水道有點塞,你回去好好整整。”

湛鳴不想再糾纏,再說了一次:“小清你來。”

楊清見了他這架勢,知道他是勢在必得,於是更加耍賴,靠着陸母身邊撒嬌道:“媽,你看,他就是這樣,一刻也離不開我,我就是想跟你學包餃子也不行。”

陸母早就被這聲“媽”喊酥了骨頭,那裏還舍楊清離開,於是把湛鳴往大門一推:“去,去,去,一邊去。”然後把門帶上。湛鳴沒辦法,只得走到客廳,坐立不安的等着楊清落單的機會。可惜,一整個晚上,楊清都和那塊“免死金牌”一塊,沒有單獨行動過。湛鳴坐在那裏,思前想後,終究覺得,再也不能這樣拖下去了,對不起也要做了。於是,決定在吃飯的時候宣佈。

楊清哪裏知道他的心思,只以為自己只要和陸家父母拉好關係,在長輩面前糊弄一下也就過去了,她料定湛鳴是不會讓她在長輩面前出醜的,所以,她就一直緊挨着陸母寸步不離,然後不停的跟陸母說甜言蜜語,哄得她心花怒放。

到了吃飯的時候,陸母已經是笑得合不攏嘴了,直說:“這個媳婦好啊,娶了她就沒有婆媳煩惱了。”

楊清聽了這句話,更是高興得不得了,彷彿未來就在眼前招手一樣,而湛鳴則是聽得心慌,知道困難是更上一層樓了。

“說到結婚”陸家的家長發話了“我以前催你們的時候,總說年齡還小,再等等。可是湛鳴都30了,總不能這麼無了期的等下去吧。”說完,看了楊清一眼,楊清看了,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了,馬上搭口:“爸,那是以前了,我也26了,女人過了25歲,可就不值錢了,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湛鳴聽了,剛想開口反駁,陸父的聲音又響起了:“那就抓緊時間辦一辦吧,英國大使館那邊有個空缺,四個月後就要找人頂上了,你們看看時間來不來得及,來得及就把酒席辦了,來不及就先辦證,酒席的事情就有勞小清在這邊準備,等到以後放假再回來補辦。”

楊清聽了,心裏喜滋滋的,真是吃了顆定心丸。陸母已經是喜上眉梢了:“你看我們家湛鳴,真不浪漫,求婚都沒有,真是委屈你了,小清。”

湛鳴聽了父親的消息,心裏已經炸開了鍋,再看看父母的態度,更是急得要死,趕緊抓住母親話音剛落的空擋,宣佈:“沒有婚禮,我們已經分手了。”

一句話,彷彿一塊石頭投進水裏,激起漣漪無數。陸父最先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問:“你什麼意思?什麼時候分的手,為什麼分手?”

“昨天分的手,因為我們不適合。”相交於旁人的驚訝與激動,湛鳴則是平靜得很。

“什麼叫做不適合!談了這麼多年戀愛,怎麼可能現在才發現不適合,這是什麼理由?”

“有些事情,必須經歷過才會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最重要的。”

“胡說”陸父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你不愛她怎麼可能這麼多年在一起,你是吃了迷魂藥還是什麼,凈說胡話。你要她這麼多年青春怎麼辦!”

“小清”湛鳴望向她“你應該值得更好的男人擁有,你應該找個他愛你,你也愛他的人來結婚。你要的幸福我無法給你。”

“一派胡言”陸父已經是怒不可恕“我怎麼教出你這樣的兒子,居然玩弄一個女人的感情!小清,你說,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楊清料不到湛鳴竟然真的當著父母的面拆她的台,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現在聽到陸父又叫她解釋,更加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了:“陸伯伯,只能怪我們沒有緣分吧,他愛的不是我。”

“誰,是誰?是哪個狐狸精?”

“沈嘉培。”

沈嘉培的名字一出,剛才還群情激動的人,現在都沒了聲息,陸母看着湛鳴沉默卻堅定的面孔,問道:“這麼多年了,你還忘記不了她嗎?”

湛鳴點了點頭,又再點了點頭。

“可是她都不要你了,你還巴巴的想着她幹嘛!”楊清衝著他喊了出來,話音剛落,眼淚也流了出來。

“這就是愛情,沒有理由,不問原因,她要不要我不要緊,我愛她就行了。”

“狗屁的愛情”陸父聽不下了,插話說道:“我不同意,這個女人當我們兒子是什麼,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當年都分手了,現在為什麼還要再找回來。”

“當初為什麼分手的原因,我們都很清楚,不要把責任全部推到她頭上來,當初我們分手,是各方面的壓力所致。”

“總而言之,分手了就分手了,當初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現在我也不同意你們再在一起。”

“我要和她在一起,這是我的決定,我只是告訴你們而已。”

一餐晚飯,就這樣不歡而散。

晚上楊清回去的時候,問他:“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小清,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我的脾氣你很清楚。你值得更好的人擁有。”

“好了,不要再說了,今天算我自取其辱。”說完,上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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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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