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過了很久,王麗終於捏着車票回來,圓圓臉上汗津津的,頭髮凌亂。王薄打趣說遭搶啦?王麗說你倒清閑,買票差點擠死人,快上車吧時間要到了。拉起傻根就往站里跑,看王薄還站着就說你愣着幹什麼,快走啊!王薄疑惑說幹什麼?王麗說上火車啊去鄭州。王薄說不是說好在北京下車的嗎?王麗說我買了三張票,乾脆送他到家。王薄說你瘋啦?王麗說我沒瘋,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扯起傻根轉身就走。王薄眼睜睜看他們要進去了,突然喊一聲等等我!拎起包追了上去。
他知道他拗不過王麗。
三人上了火車正在尋找鋪位,一個小偷就盯上了傻根,手剛伸向他的帆布包,就被王薄一把捉住了。但王薄沒有聲張,只用力捏捏他的手腕。小偷趕緊溜了,他知道遇上了高人。傻根見王薄和那人拉了拉手,就說你們認識?王薄說認識。傻根說認識怎麼沒說話?王薄說他是個啞巴,剛才是用手語交談。王麗捂住嘴笑,傻根卻信以為真。
這次他們買的是卧鋪票,傻根是第一次坐卧鋪,稀罕得什麼似的,這裏摸摸那裏摸摸,說真是不得了,火車上還有床,三下兩下躥到上鋪說我就睡上頭。王麗睡中鋪,王薄睡下鋪。安頓好東西,三人坐在王薄的下鋪上吃了點東西喝點水,傻根說我要睡覺了,王麗說你去睡吧睡一覺差不多就到鄭州了。傻根爬上去躺倒,一會兒就睡著了。王麗鬆一口氣,看着王薄說謝謝你。王薄說幹麼要謝我?王麗說這事本來和你無關的,王薄說和你也無關啊,王麗說這是我攬下的事,王薄說分什麼你的我的,你的事不也是我的事嗎?王麗說到鄭州咱們真的該分手了。王薄說你打算去哪裏?王麗說先回陝西老家看看我弟弟,我已經五年沒見他了。以後呢?以後再說,找個工作乾乾吧。王薄拉過她的手拍拍,沒再說話。兩人就這麼牽着手,一動不動,心裏都有些傷感。突然王麗火燙似的把手抽回,往旁邊指了指,王薄轉頭看去,那個消失的刀疤臉瘦子正臨窗站立,不禁吃了一驚,這傢伙從哪裏又冒出來的?
兩人都有些緊張,看來這事沒完。
王薄低聲說別怕,有我呢。
王麗沒吭聲,王麗走神了。王麗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心裏有些發抖,悄聲說:“這傢伙會不會是沖咱們來的?”王薄一經提醒,心裏也咯噔一下,說:“你懷疑他是公安?”王麗說:“沒準。”王薄沉吟一下自言自語:“不會吧?”他想這怎麼可能呢,幾年來他和王麗雖然作案多次,但從不固定一個地方,而且間歇很長,也沒有引起多大動靜,並沒聽說過懸賞捉拿之類的事,也就一直沒有驚慌逃跑有意藏匿,倒是瀟洒從容天南海北地閒蕩,他們甚至沒有過犯罪的感覺。至於這個刀疤臉瘦子,完全是偶然碰上的,怎麼會是沖我們來的呢?
王薄這麼說服自己,心裏卻不踏實,到底做賊心虛。他第一次有了罪犯的感覺。
這時王麗捅捅他:“前頭要到站了,要不你先走!”
前頭是個小站,王薄往外看看,低聲說:“你呢?”
王麗往上鋪看了一眼:“我等等再說。”
王薄說:“你還惦着這個寶貝啊?”就有些着急。
王麗說:“……反正咱們遲早得分手,也許那人不是公安呢。”其實憑一個女人的直覺已讓她斷定,刀疤臉就是公安人員,而且是沖他們來的。王麗的直覺沒錯。
刀疤臉確是公安人員,並且是個偵察英雄,他臉上的刀疤就是無數次和歹徒生死搏鬥的見證。其實他身上還有多處刀傷。三年前,他奉命追蹤這一對大盜,跑遍了全國各地,後來一直追到大沙漠。他像大海撈針,費盡艱難,雖沒抓住他們卻一步步逼近。當他在沙漠邊緣的小站上猛然發現這一對男女時,他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他相信終於找到他們了。王薄和王麗的相貌還是三年前那個在賓館被敲詐的處長提供的。一路上他巧妙地偽裝着自己。離開沙漠碰上傻根,他本想順便做些保護,沒想到卻撞上這一對大盜。但他們幾天幾夜的舉動又讓他疑惑不解。很顯然,他們在保護傻小子。刀疤臉素以鐵面果敢聞名,這次卻變得猶豫不決。他一再拖延對他們的抓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掛在腰帶里的手銬已讓他摸得汗濕,卻到底沒摘下來。他又對自己說,再等等看,這挺好玩的,一對大盜保護一個傻小子不被人盜。他對自己說,你別亂來這不是看戲,你千山萬水追捕了三年好不容易找到,可別讓他們溜了,他們隨時都有脫逃的可能。但接着他又為自己開脫,你真的確定他們就是你追捕了三年的大盜?天底下長相差不多的人多呢,還是再等等看。他用種種理由說服自己延緩抓捕,其實他心裏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他動了惻隱之心,他覺得這一對男女挺可惜的,他們是大盜可他們在做一件好事,這不僅離奇而且還有點浪漫。他想成全他們。他們所做的事日後判刑時會對他們有利。他知道他在冒險,甚至在違反紀律。可他就是拿不出手銬。
王薄還在猶豫。
王薄覺得這麼跑了怪對不住王麗,就說咱們一塊逃吧,王麗說一塊逃誰都逃不了,目標太大。王薄還在猶豫,王麗說快走,車要停了,什麼行李也別帶,裝着下車買東西,別慌。王薄拍拍她的手,慢慢站起身,伸個懶腰,瞄了刀疤臉一眼,對王麗說我去買點水果,就慢慢往車門走去。車剛緩緩停下王薄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