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這時的賢宇覺得自己好像就要瘋了。凱恩茲的提問卻仍在繼續。

"那麼,你心目中的律師是什麼樣子?"

"能夠維護基本的人權,相信這個社會是有正義的存在……"

賢宇本想這次的問題一定可以完美地答出來,可是剛說了一半就被凱恩茲給打斷了。

"你認為你可以通過法律來實現正義?"

"是的。"

"假如有這樣的犯人,不但強姦了小孩子,並且連她的父母也一併殺害,但是他卻認為自己無罪,你如果是他的辯護律師,為了社會的正義你會放棄這個訴訟嗎?"

"這個……"

"即使是最可恨的犯罪者,他也有擁有最好律師的權利,那麼你是要追求社會正義呢?還是要考慮犯罪者的權利呢?"

賢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愣在那裏。

"這麼看來你並沒有看過那本書,那麼現在看看你的作業準備得怎麼樣,說一下你對海門·西德維爾事件的看法吧。"

"這……這個……"

"有時間和女朋友開心,難道就沒有時間準備我的課嗎?"

這時候,別的地方有人舉起手來,正是剛才那個回答關於《烏托邦》進步思想的東方人。

"洪。"

"威廉曾在家人面前許諾,如果侄子威廉二世在自己21歲以前不吸煙、不喝酒、不賭牌的話,就將給他5000美元。侄子同意並這樣做了,但是威廉在未把承諾兌現之前就突然去世了,於是被告就向其繼承人索要這5000美元及利息。"

下課後,大家紛紛走出教室。有幾個人瞟了幾眼賢宇后就笑着走開了,賢宇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時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喬·本特。

第一堂課的糗狀像噩夢一樣糾纏着賢宇,可是除了不法行為法以外,需要準備的課還有很多,賢宇只好振作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中去,忙得恨不得分成兩個身子都不夠用,賢宇就這樣在緊張的環境中和書本較起勁來。

"金!"

凱恩茲教授在第二堂課還是沒有放過賢宇,賢宇為了不重蹈第一堂課的覆轍,這一次更加認真地做了準備。

"……即使是公司內的電子郵件,也屬於個人所屬的範圍之內,公司沒有干涉的權利。"

"但是法院卻不認為這侵害了個人私隱。"

凱恩茲畢竟不是等閑之輩。

"法院判錯了。"

凱恩茲的嘴角又現出一絲冷笑,繼續追問。

"法院錯了?……"

凱恩茲翻開放在桌子上的報告,打開賢宇的那一份,說道:"關於認為法院判案有誤的意見在你的報告裏面介紹的很全面嘛,你要不要對其他學生來陳述一下你的觀點呢?"

"我們應當注意的是在憲法修正案的第4條里清楚地提到:'所有國民擁有不得受到沒收、搜查其身體、住宅、文件、財產的權利。'同樣,公司也並不能以系統所有者的理由來監視、監聽職員,最起碼也要在以維護雙方利益的基礎上,提前72小時告知職員……"

"最少也要提前72小時告知職員的觀點是美聯邦法院長詹姆斯·羅傑派提出的。"

賢宇又覺得自己掉進迷宮了,確切地說,是站在懸崖邊上,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凱恩茲看到賢宇這副樣子,似乎在決定乾脆從後面推他一把,直接掉到谷底好了。

"除此之外,在你的報告中還羅列了很多其他人的想法和意見……難道你平時的興趣愛好是拼接布頭?"

教授傳出陣陣笑聲,賢宇的腦中浮現出自己站在懸崖邊被凱恩茲推下去的畫面,想要大聲喊救命,卻喊不出口。

大家期盼已久的星期五終於到了,晚會的地點是在一家豪華酒店,賢宇一進去就看見了一臉神氣的正民,正從在各大法律事務所工作的前輩們那裏接名片,雖然只有一瞬間,賢宇心底的一股嫉妒還是涌了上來。邊走邊環視着四周,拿過侍者端過來的雞尾酒送進嘴裏,一絲清涼和甜爽流入舌尖,濕潤了一下賢宇乾燥的嘴唇。

這時一個白人男子站到台上拿起麥克風說道:"女士們,先生們,現在有請我們今天晚會的主辦者詹姆斯·劉先生!"

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東方男人和一個穿着得體晚禮服,美麗的東方女孩子一起走了出來。賢宇漫不經心地望向那個女孩子,一下子驚呆了,因為那個女孩子就是秀茵!

詹姆斯環視了一下四周,張口說道:"託了凱恩茲教授的福,開學還不到一個星期大家已經變成這副樣子了。"

詹姆斯的這句玩笑使得新生們笑開一片。

"我上學的時候也曾因為凱恩茲教授差點兒死掉,不管怎麼努力地學習,到畢業的時候都沒當過第一名,因為凱恩茲教授總是第一名,但是現在我卻比他掙的多一些。"

下面又笑了起來。

"我在這裏熱烈地歡迎今天來參加晚會的各位教授們,各法律事務所的同事們,以及我們法學院的新生們。我們今天的晚會主要是為了給我們的新生和目前在法律界活動的前輩們一個互相認識的機會,前輩們可以通過這個機會發掘有潛力的新生,新生們也可以通過這個機會認識一下你們的前輩。現在法律已經成為一種商業,希望今天的晚會可以成為新生們擁有大好前途的契機。希望大家今晚過得愉快,謝謝。"

詹姆斯的歡迎詞一結束,下面就是掌聲一片,緊接着音樂響了起來,華麗的舞蹈也跟着跳了起來。

晚會已經逐漸接近高潮,詹姆斯·劉接到隨從希頓的傳話,向女兒劉珍雅的方向走了過去。

賢宇腦中一片混亂,走進走廊正要進洗手間,恰巧碰到從女洗手間出來的珍雅。

"你好啊!"

珍雅一下子就認出了賢宇,開心地和他打招呼。

賢宇也認出了她就是在飛機上遇到的那個女孩子,向她點了點頭。

"凱恩茲教授的課還順利嗎?"

"……啊……"

看見賢宇尷尬的笑臉,珍雅突然像開玩笑似的說道:"我知道可以順利通過凱恩茲教授的秘訣,你想知道嗎?"

"這也是從以前的男朋友那裏聽到的?"

"不是,那個人就是因為沒聽我的話,才會中途退學的。"

"我又不是你的情人,為什麼想要告訴我呢?"

"世界上的事情誰也說不好啊,說不定我們以後成為情人也不一定啊……"

要我成為這種女人的情人?賢宇帶着絕對不可能的表情,噗的一聲笑出來。這時隨從希頓出現在他們面前,用警戒的目光掃了幾眼賢宇后,向珍雅提醒已經到了該走的時間了。

"看來秘訣要下次才能告訴你了,再次遇到你很高興。"

珍雅和賢宇握手后,就隨着希頓走了。

正在這時,晚會現場傳出一聲慘叫,賢宇馬上奔出走廊向聲音發出的地方跑去。跑近一看,原來是詹姆斯一臉痛苦地倒在地上。人們馬上圍攏過來,這時有人撥開人群鑽了進去,迅速坐在詹姆斯的身邊,這個人正是秀茵。詹姆斯手撫着胸口,呈現出極其痛苦的樣子,慢慢失去了意識。秀茵先看了一下他的瞳孔,然後開始解他的領帶,可是越是着急領帶越是解不開,秀茵打開自己的手提包,從鑰匙扣上解下一把小刀,先是劃開領帶,然後再把襯衫的扣子一顆顆的割掉。情況緊急,秀茵不敢有一絲怠慢,可一個人總有些力不從心,秀茵抬起頭看向人群,正對上賢宇的目光,想也沒想就沖他喊道:"站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過來幫忙!"就在賢宇下意識地走出來時,正民也一步跨了出來。秀茵一邊按壓着詹姆斯的胸口,為他做心臟按摩,一邊指揮他們兩個幫忙。

"脫掉他的鞋,解開腰帶!"

賢宇和正民馬上照做,這時大滴大滴的汗已經從秀茵的額頭上掉下來。

不一會兒,救護車到了,詹姆斯被及時抬上了車,送去醫院急救,秀茵也跟着救護車走了。

這個女人到底是做什麼的?賢宇好奇極了,正想離開晚會時,發現地上有什麼東西亮閃閃的,撿起來一看,是剛才秀茵掉出來的鑰匙扣,鑰匙扣裏面還有一張小照片,照片上秀茵和一個中年男子開心地笑着。

"這又是誰啊?"

賢宇一邊自言自語着,一邊把鑰匙扣放進口袋裏,快步離開了酒店。

深夜,秀茵騎車走進一個市場穿過擠擠挨挨的蔬菜攤,來到小餐館街,最後停在一家破舊的韓國餐廳前。時間已經很晚了,餐廳里空無一人,秀茵走進去,看見了正在邊整理碗筷邊哼唱着韓國歌的父親,一絲笑意掛上嘴角。秀茵悄悄靠近錄音機一下子把音樂關掉,父親嚇了一跳馬上轉過身去,發現是秀茵才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那麼驚訝?"

"我以為是店主人呢。"

"主人怎麼了?"

秀茵的父親突然皺起了眉頭,說道:

"一聽到韓國歌就發脾氣,不懂音樂的傢伙。"

說完又把音樂打開,跟着唱了起來:"蹦恰蹦恰蹦恰恰,我能聽出你的節拍中有愛,有離別,還有眼淚……飽受創傷的靈魂啊,你的悲傷我不知道。"

秀茵站在旁邊,幫着父親把洗乾淨的碗筷整理好。

"工作怎麼樣?"

"比在洛杉磯時要好,這種程度足以維持生存了。"

秀茵心疼地看着父親,事情都結束后,父女兩個就向停車場走去,停車場的一角,是父親用廢棄的巴士改裝的住處,看着這簡陋的車房,眼淚不自覺地涌了上來,但是秀茵忍住了沒讓它掉下來。

"吃飯了嗎?"父親有些擔心地問秀茵。

"你以為我會餓着?"

"只吃了點兒麵包吧?我一看就知道,做個泡菜湯,OK?"

秀茵開心地點點頭,不愧是爸爸,最了解自己的女兒。秀茵津津有味地吃着父親做的泡菜湯。看到秀茵這副狼吞虎咽的樣子,父親臉上寫滿了欣慰,愛憐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捨不得移開視線。秀茵感覺到了父親的眼神,停下筷子,說:

"一起來吃嘛。"

"你就吃你的吧,每天在廚房幹活,會沒飯吃?"

秀茵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上了,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馬上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吃起來。

"你這丫頭,專心學習是好事,可是你也這麼大了,總應該要打扮一下再出門啊,到現在都還沒戀愛過。"

愛操心的父親又開始左一句右一句嘮叨起來,秀茵只是笑着聽,不做聲。父親打開放在床頭珍藏的韓國燒酒,倒上一杯又繼續說道:"不要每天身上都飄着消毒藥水味,噴點兒香水也好啊……"

秀茵不作答,仔細察看了一下這個簡陋的住所,問道:"這裏很不舒服吧?"

"別小看這房間,我住在這裏一點兒都不覺得比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差,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和你媽媽去拉斯維加斯的時候,住過的……"

秀茵使勁地點點頭,覺得眼角開始發熱,怕父親繼續說起以前的往事,秀茵砰砰地敲着床,開始天花亂墜地扯些別的話題。父親也會意地停了下來,倒了一杯酒後,問:"這床還可以,敲不垮的,對了,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不,我得走了。"

放下筷子,秀茵站起來,準備走了。

"是啊,天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秀茵費力忍着淚水,怕被父親看見自己哭泣的樣子,快步往外走。剛騎上自行車,秀茵聽見父親在後面叫自己的名字,連忙停下來。

"我……知道自己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還跑過來給你添麻煩,但是我不會再說對不起了,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地振作起來。"

秀茵心疼地看着父親,聽父親繼續說:"我一定會……東山再起的,想當初和你媽媽來美國時受的苦,現在這點兒困難根本不算什麼,你相信我嗎?"

秀茵用力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相信父親的話。

蹬着自行車回去的路上,秀茵覺得自己心裏酸酸的。不一會兒,秀茵騎到了一個破舊的房子前,停好車子,走上樓梯打算打開房門時,才發現鑰匙不見了,把書包翻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沒有辦法,秀茵帶着內疚感,打算去按門鈴。正在這時,秀茵想起了以前曾經藏在花盆下面的鑰匙,馬上去找,鑰匙果然還在那裏。拿着鑰匙沒有多想,打開房門就走進去,但是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了一跳,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原來是自己的同屋麗萊茵·布蘭迪和男朋友正光着身子在親熱。他們也被突然闖進的秀茵嚇了一跳,馬上拉起床單遮住身子,但是臉上絲毫沒有害羞的神色,相反,秀茵卻羞得不行,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對……對不起,我以為……家裏沒有人,我什……什麼都沒看見,你們繼續,我這就出去,對不起。"

秀茵隨手帶了條毯子就出門了,可一時又想不出去哪兒,只好坐在台階上發獃。過了一會兒,麗萊茵走出來,只穿着一件男朋友的襯衫,一臉抱歉的表情。秀茵一掃剛才迷茫的神態,開着玩笑說:"怎麼出來了?繼續啊。"

"已經這麼晚了,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呢。"麗萊茵不好意思地笑笑。

"沒關係的,我去傑因那裏,不用擔心,進去吧。"

麗萊茵沒有動,只是吃吃地笑着,秀茵覺得她這個樣子和平時不一樣,便問她,怎麼了?麗萊茵伸出自己的手指,給秀茵看上面的戒指,秀茵瞪大了眼睛看清后馬上追問:"托馬斯他?"

麗萊茵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不住地點頭,秀茵聽到這個消息像是有人向自己求婚一樣,高興得不得了,握住麗萊茵的手,向她祝賀:"實在是太棒了,真心的祝賀你!"

可是麗萊茵臉上的笑容卻一下子退去了,為難地說:"可是,這樣的話,托馬斯就要搬到這裏和我一起住了。"

聽到這句話,秀茵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但還是馬上作出輕鬆的表情,安慰麗萊茵說:"不用擔心我,這段時間讓我住在這裏,我已經很感激了,我儘快搬出去,你快進去吧,托馬斯等着呢,再次祝賀你啊。"

麗萊茵一進去,秀茵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獃獃地看着這幢破房子。

不得已,秀茵向學校騎去,雖然失去了可以容身的地方讓她覺得很難過,但是圖書館的燈光又讓秀茵重新燃起了希望,睡覺的時間是短了,不過學習的時間卻增長了,這也不算是件壞事嘛。走進圖書館,秀茵找了個地方坐下,翻開書看起來。看了好半天後,秀茵抬起頭活動一下脖子,發現賢宇正坐在對面努力學習着。想起上次晚會時賢宇說過的話,"你說過只要200美元就可以的,是吧?和我一起出去啊?和那些老頭子比起來,年輕人不是更好?"秀茵微笑着向賢宇走了過去。

此刻賢宇連秀茵走過來都不知道,正專心地看着書,而秀茵也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過了一會兒,賢宇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就抬起頭來,看到是秀茵大吃了一驚。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今晚要在一起的人去醫院了,所以我來物色新目標……你不想和我出去嗎?"

賢宇有些驚慌失措,慌忙向四周看看,說道:"你是怎麼進來的?這兒可不是誰都可以隨便來的,你趕快走吧。"

秀茵笑了起來,說:"我可是經常來這兒的,釣一個法學院的學生,過着從此吃喝不愁的生活可是我的夢想。"

賢宇急了,低聲說:"趁我還沒叫警衛之前,趕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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