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節
李兵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王麗玲的錢也匯到了海倫賬上,海倫幫李王兩人交換了通訊處,就讓他們自己“戀愛”去了。她覺得鬆了口氣,但她不敢掉以輕心,每天都親自接送咪咪。那把槍也沒還給BENNY,鎖在抽屜里,給自己壯膽。
有一天,海倫早上刷牙的時候,嘔出一口酸水,她沒在意,以為是牙刷伸得太深造成的。但過了一會,她在完全沒噁心感覺的情況下又嘔出一口酸水,搞得她無比狼狽地沖向洗手間,她這才仔細回想PERIOD的情況,已經過了好幾個星期了。
這段時間太多的事要操心,她都沒怎麼注意這一點,她只記得中秋那天在意大利餐館吃飯的時候,她還覺得一切都太酸了,說明那時還沒孕期反應,不然她會很喜歡那種酸唧唧的味道。曲指算來,如果懷了孕,那應該是中秋節那幾天做出來的,很可能就是“冰火兩重奏”那天。
她立即跑到WAL-MART去買驗孕棒來查,果然是懷孕了。她簡直不敢相信,在三十八歲的高齡,在幾乎絕望的時候,她居然懷孕了!
這可真叫因禍得福,如果不是老伯打那個報警電話,BENNY就不會躲到B城來,她就沒機會跟他在一起呆這麼長時間,也可能就懷不上孕了。以前雖然每星期都做愛,但很可能剛好把排卵期給錯過了。這次在一起時間長,終於做出了一個小寶寶。
她很希望這是個小BENNY,但她知道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你越想是個男孩,就越有可能是個女孩,所以她乾脆不去想了。反正BENNY不會在乎是男是女,只要是孩子,他都會喜歡。
但她決定暫時不告訴BENNY,如果他知道她懷孕了,肯定不讓她跑這麼遠去打工了。他不能開車,只能坐出租到B城來看她,那也太奢侈了,而且他每天上班那麼累,她也捨不得讓他再跑來跑去。她想,開車又不是推車,不用我費什麼勁,應該不會影響胎兒。
到了周末,她就開車到餐館去打工。在路上,她發現身邊座位上放的一個裝着零星小物品的膠袋抖得嘩嘩響。她覺得奇怪,平時也放過膠袋在這個座位上,但從來沒聽見過這麼大的響聲。她查看了一下膠袋,沒發現什麼問題。
然後,她聽見有種“突突突”的聲音,好像身邊有輛拖拉機在開過一樣,她從車窗往外望望,除了她自己的車,路上沒別的車,更沒有拖拉機。
她想,難道是直升飛機的響聲?她放慢速度,往天上望望,沒有看見直升飛機。
但“突突突”的聲音還在,而且有越來越響的趨勢,她正在納悶,有輛車從後面趕上來,開得跟她平齊了,司機就對着她按喇叭,還不斷對她做手勢。她悟出是自己的車出了毛病了,連忙把車開到路邊停下。但她圍着車轉了一圈,還是沒發現什麼毛病。
那個好心提醒她的司機也停了車,走過來,叫她看她車右邊的後輪胎,她這才看見那個輪胎裂開了很長一道縫,剛才一直是裏面那個金屬圈圈在地上滾動,難怪弄出那麼大的響聲來。
她哭笑不得,那人說他可以載她到前面加油站去打電話。她想起自己有手機,連忙掏了出來,謝了那個人,開始打電話。
她還沒遇到過這種事,有時看見別人的車死在路上,心裏還慶幸自己從來沒遭遇過,結果今天就給她遇到了。幸好BENNY給她開了這個手機,她一個電話打到BENNY那裏。
他聽說她的車壞在路上了,就叫她不要着急。他問了她現在的位置,說馬上叫老闆過來幫她,叫她呆在車裏等老闆。
她打完電話,正準備象BENNY說的那樣,到車裏去等,就看見一輛PICKUP停在了她附近,從裏面出來一個老墨一樣的男人,她嚇得呆在那裏。
那個老墨走過來,用蹩腳的英語問她是什麼事,她指指車輪,做個苦臉。老墨看了看,說他可以幫她。她連連推脫,說自己的朋友馬上就來了。但老墨好像沒聽懂一樣,示意她打開後車箱。
她不知道這個老墨是個什麼來頭,也不知道他有什麼用心,但覺得老墨有點凶神惡煞的樣子,她不敢違抗,只好打開後車箱。
老墨從裏面挖出一個備用輪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裏藏着這樣一個玩意。老墨又從她車裏挖出一個千斤頂一樣的東西,放在她的車下,幾下就把車頂高了,很快換上了備用輪胎,把舊輪胎扔進她車后箱裏,把工具放回原處,就對她說:“OK,FINIDO。”
她簡直不相信這事就這麼解決了,而且老墨也沒來要她的電話號碼,或者揩她的油,就開着車走了,心想這回真是遇到“墨雷鋒”了。她趕快給老闆打電話,叫他不用來了,說有人幫她換上備用輪胎了。
老闆嘿嘿一笑,說:“我還在餐館,動都沒動窩。BENNY那個傻呼呼的催我來救你,我就知道不用我來的嘛。阿姨站在路邊,KENG定有人幫忙,那裏用得着我跑過來——”
她也給BENNY打了電話,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車開到餐館。BENNY看到她來了,放了心,說馬上就去買新車,說著就把平時客人留下的汽車廣告拿出來,讓她挑輛她喜歡的。
她說:“真的要買新車?就把這車的輪胎換換就行了——”
他不同意:“這車太老了,渾身都是毛病,今天換輪胎,明天說不定別的地方又壞了。還是買新車吧,你開舊車我不放心。”
她也怕又遇到今天這種情況,如果今天碰到的不是一個好人而是一個壞人,那她就麻煩了。現在有了小BABY,一切都要從安全的角度考慮問題,於是她沒再反對,讓他為她買車。
他見她同意了,很高興,開始一家一家車行打電話,她卻一直盯着那鍋酸辣湯,心裏就像長出手來了一樣,只想舀一小碗喝喝。但她怕BENNY看見會猜出她懷孕了,就一直忍着,不停地吞口水。
後來BENNY到後面切肉去了,估計一時不會到前面來,她連忙舀了一小碗酸辣湯,趕緊喝起來。酸辣湯又濃又燙,差點把她舌頭燙了,她只好放到冰箱裏去。
剛放進去,BENNY就走過來了,往冰箱裏放東西。她生怕他看見了那碗酸辣湯,還好,他好像沒注意到,關上冰箱就走到後面去了。
她等他走了,就把酸辣湯端出來,已經不那麼燙了,她開始偷偷摸摸喝起來,覺得那味道實在是好。她又把餐館的腰果裝了一小盒,邊喝湯邊吃腰果。
BENNY不知道什麼走到她身後,兩手搭在她肩上,問:“是你餓了,還是它餓了?”
“誰?它是誰?”
“小BABY羅。”
她知道瞞不過他了,開心地承認了。他自豪地說:“我說了吧?我們小指頭都不短,肯定會有很多很多——的——”
第二天,他們起得比較早,到昨天打電話聯繫好的那家車行去買車。她不懂車,他說哪樣好就哪樣好。最後他們買了一輛TOYOTACAMRY,她很喜歡那式樣。
雖然有了新車,但BENNY不讓她再開這麼遠的車來打工了,他自己坐出租來B城看她。
她把懷孕的事告訴了家裏人,她的父母馬上提出要從加拿大過來照顧她。她也希望能跟父母在一起過段日子,但她現在的房子不夠大,準備再找間大點的房子。
BENNY聽說后,就建議買房子,說租房子不合算,每個月交的錢差不多,但租房的錢都白交了,最後什麼都收不回來。她的收入不夠貸款買房,但BENNY說如果找華人房地產AGENT就肯定能搞定。他幫忙找了個華人AGENT,果然貸到了款。
他們決定把房子買在A城,因為她的課都修完了,不用每天跑到學校去。再說搬到A城,就不用擔心李兵找上門來了。他們找了個學校比較好的區域,在那裏買了棟房子。
房子買好后,她的父母就從加拿大那邊過來了。總共三間卧室,她父母住一間,她跟BENNY住了一間,另一間給咪咪住。咪咪剛開始不願一個人住,但經不住BENNY七說八說的,咪咪就同意了,還說自己是“大個女”了,應該有自己的PRIVACY。
BENNY買了一些小松樹,種在門前草坪靠大路的那一邊,草坪上種了幾顆蘋果樹,門前種了很多花,屋后種了一些菜。BENNY給咪咪買了一個蹦彈床,支在屋后草坪上,成了附近孩子們聚會的地方。
聖誕前夕,他們買了很多聖誕裝飾品,把屋裏屋外裝飾得燈火輝煌,還買了一個真人大小的聖誕老人,站在門前的草坪上。
她弟弟一家也從加拿大飛來過聖誕,全家大小十個人(包括那個還在肚肚裏的人)過了一個熱鬧的聖誕節。
2003年6月,海倫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叫JACKIEBENNISON,JACKIE是BENNY以前用過的名字,BENNISON自不待言,就是BENNY的SON了。
但大家都叫他“小BENNY”,因為小傢伙有一頭黑黑的頭髮,又大又黑的眼睛,直直的鼻子,跟爸爸一模一樣。小BENNY不論是哭起來還是笑起來,聲音都特別響亮,看來又是個愛唱歌的傢伙。
但小BENNY還不知道自己的這點天分,每次看到爸爸唱歌,就會去挖爸爸的嘴,大概是想看看爸爸嘴裏藏了什麼,可以弄出這樣好聽的聲音來。
2004年夏天,海倫拿到了博士學位,在A城的一所大學找到一個教職,是TENURETRACK的ASSISTANTPROFESSOR。
過了一段時間,BENNY對海倫說:“你找到大學的工作了,辦綠卡沒問題了,孩子也生了,有爺爺奶奶幫着照顧,我可以放心地去坐牢了。”
她雖然不舍,但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逃避終究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她說:“我支持你,你安心地去——完成你的事,我會永遠等你,判多久我都等你。如果你被遣送回國,我就跟你回去。”
他摟着她:“我希望你等我,但如果你等不及了,或者找到更好的人了,我會為你祝福。只希望你好好培養兩個孩子,讓他們讀最好的學校,把我該讀而沒讀成的書都讀回來——”
他告訴她,那把槍是假的,但她可以合法地去買一支槍。
她決定暫時不買槍,因為李兵自那以後,就沒再打擾過她,聽人說,李兵已經把王麗玲辦到了加拿大。她估計李兵不會再來打攪她了,即使來,也未必找得到她;即使找到了,她還有那把假槍可以對付一下。
BENNY自首后,被判六年監禁,但在服完刑期的三分之一后,也就是2007年,可以申請PAROLE,如果批准,他就可以出獄跟海倫和孩子們生活在一起。
知道這段故事的人,很多都勸海倫別等BENNY了,因為等他出獄的時候,他還很年輕,而她已經四十多歲了,他肯定會拋棄她。即使他不拋棄她,他們倆一個博士、教授,一個高中生、餐館打工仔,也不會有什麼共同語言。
但她不為所動,她活在他的愛情里,活在她自己的愛情里,愛他的每一天,被他愛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幸福的。如果他出來后,愛上年輕漂亮的女孩,她會為他祝福。至於共同語言,愛就是他們的共同語言。如果她的社交圈不接納BENNY,她寧願不要那個社交圈。
在她心目中,BENNY比很多博士、教授都聰明,如果他願意,如果他有機會,他可以很容易就成為一個博士,一個教授。而那些博士、教授如果處在BENNY的位置,未必能做得更好。
遇見他,愛上他,也被他愛上,是她今生唯一的傳奇。不論這個傳奇延續多久,都是她今生唯一的傳奇。
每天開車上下班,她的車裏都放着同一首歌,是BENNY唱的:
"即使你離開,我熱情未改
這漫長夜裏,誰人是你所愛
花不似盛開,愛漸如大海
假使你懷念我,為何獨處感慨
但我不懂說將來,但我靜待你歸來
在這心灰的冷冬,共你熱烈再相逢
全是我的美夢
但我不懂說將來,但我靜靜待你歸來
就算春風秋雨中,共你願望已不同
還是有點故夢想傾吐
一切事情就似一絲苦惱
回看你我的路
是情,是愛,是緣,是痛
今日我卻竟都不知道
我依然而我竟然,
還是覺得你最好"
每當她聽這首歌,她就會悄悄對他說:
但——我——不——懂——說——將——來
但——我——靜——待——你——歸——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