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6節
(35)
生活中有些事,雖然事後看來都是陰謀詭計,但當時並不讓人起疑;或許本來就只是湊巧,不是什麼陰謀詭計,圈套是後來被人分析出來的,不是當初設下的,也未可知。
楊紅是王姐用自行車帶到人工湖邊去會周寧的。楊紅本來自己有自行車,不過那天王姐堅持要帶楊紅去,楊紅也不想給周寧留下一個“楊紅飛車會周寧”的印象,就讓王姐把自己帶去了,顯得矜持一點。
王姐是嚴格按照當時的約會禮節做的,女方絕不可以比男方早到,所以等王姐把楊紅帶到湖邊的時候,周寧已經坐在石頭凳子上抽煙了。看到王姐帶楊紅過來,急忙扔了煙,站起來迎接。王姐說聲“你們都認識的,不用我介紹了”,又聊兩句,就匆匆離去了。
周寧彷彿也懂約會條例,知道自己有維持談話的責任,就天南地北地扯了一通閑話,不知怎麼就扯到人的名字上來了,周寧就極力誇讚楊紅這個名字好,好聽,又好叫。
楊紅倒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名字,覺得周寧討好得有點過分了,就說:“叫‘紅’的人太多了,搞不好就同名同姓。你的名字起得不錯,沒落這個俗套,看來你父母很有水平。”
周寧就呵呵一笑,說:“我父母都是大老粗,有什麼水平?這名字是後來改的,我以前叫周奮鋼。”
楊紅聽到“周糞缸”幾個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別開玩笑了,哪有父母給自己的兒子起這麼一個名字的?”
周寧說:“你不相信?可以去問我父母。”然後周寧就把他改名的故事講給楊紅聽。
原來周寧生下來並不叫周寧,父母跟他起的大名叫周奮鋼。“奮”字是他的派,是不知哪一輩老祖宗選好了的,到了他這一代一定要用在名字裏的,而且一定要用在中間。這個“鋼”呢,是父親選的。周寧的父親曾在礦山干過,家裏幾個兒子的名就都帶個金屬,“鋼”啊,“鐵”啊,什麼的。也不是父母沒把這“奮”和“鋼”連起來琢磨過,兒子的名字嘛,父母是想破了頭也要想出一個寓意深刻的名字的。問題是在周寧老家,糞不象別處的糞那麼文雅,他們那裏的糞粗野一些,只算個“屎”,而且待遇也差些,不用缸盛,只挖一個坑裝着就行了,所以周寧老家只有“屎坑”,沒有“糞缸”。
在周家沖的時候,雖然老師也號稱是普通話教學,但也就是把聲調變了一下,發音還照當地話發,所以也沒人意識到奮鋼就是“屎坑”。一直到周寧搬到銀馬鎮了,那裏的老師到底是大地方的老師,水平高多了,學生也畢竟是大地方的學生,知道奮鋼在普通話里就是“屎坑”,就有同學圍着周寧“糞缸”“屎坑”地叫。
周寧跟人打了幾架后,才明白為什麼別人管自己叫“屎坑”。又打了幾架,還背了個記過處分,才認識到“槍杆子裏面出政權”用在這裏不合適,這不是一個奪取政權的問題,而是一個如何限制言論自由的問題。自己能力有限,打遍銀馬鎮也封不住別人的嘴,治標不如治本,所以就鬧着要改名。最後請學校語文老師幫忙選了一個名,跑到鎮上派出所把名改了。周寧也不知道老師為什麼為他選這個“寧”字,可能是希望新名字象個緊箍咒一樣,把調皮搗蛋、扯皮拉筋的周糞缸給鎮住。
周寧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用的是“痛說革命家史”的語調,但楊紅聽着,卻一路忍不住格格地笑,想不銀鈴般都不行。心想,這個人挺好玩的,如果是別人,肯定不願把“周糞缸”的事講出來,誰願意屎不臭挑起來臭?不過他這樣大大方方地講了,自己不但沒有產生壞印象,反而覺得他誠實,生出幾分好感。
兩個人扯了一會閑話,楊紅就起身要走,不想給周寧一個戀戀不捨的印象。周寧也不挽留,只站起來,說:“我送你,我自行車都借好了。”說罷,就把自行車推過來,兩腿叉在橫杆上,說“上來吧”。
楊紅真是受寵若驚,還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唯一用自行車帶過她的男孩是她哥哥,而且也不是象坐出租車一樣,司機等你上車了才起步,都是哥哥只顧騎他的,而楊紅在後面跟着顛顛簸簸地跑出十幾米,猛地一跳,才能跳上去。楊紅見周寧已經把架勢都端好了,又想到自己沒騎車來,也不好拒絕,就有幾分害羞,也有幾分激動,戰戰兢兢地坐上去,也不敢碰周寧,只用手抓住車座椅下面的鐵杆。
哪知周寧剛一啟動,車就往右一倒,楊紅仰面掉下車來,姿勢肯定是不雅觀的了。楊紅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同周寧見面就搞得這麼狼狽,又惱又羞,幾乎要哭了。那邊周寧也嚇了一跳,趕緊把車一丟,上前來扶楊紅,一邊連說“對不起,對不起,沒帶過女生”,一邊幫楊紅拍背上的泥土,又抓過楊紅的手,看有沒有摔破。結果還真的破了一點皮,雖然楊紅一再說不要緊,不要緊,但周寧堅持要送楊紅去醫務室,楊紅也怕地上不幹凈,會得破傷風,只好跟周寧去醫務室。周寧一路小心騎車,時不時地往後伸過手來,碰碰楊紅。楊紅問他幹什麼,周寧說:看看你在不在車上,怕又把你摔下去了。說得楊紅竟然有些感動起來。
晚上躺在床上,楊紅對經人介紹一節還有點耿耿於懷,心想,愛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呀。再說,自己對周寧差不多都沒什麼印象,如果喜歡他,在一起同學三年應該早就喜歡上了。但回想起剛才見面的細節,背也被他拍了,手也被他抓了,醫務室的人也看到他們倆在一塊了,又莫明其妙地感到好像跟周寧已經走得很近了。於是又想起剛才見了面,周寧也沒提喜歡她的事,也沒說要不要繼續接觸,知道多半是不會有下文了,心裏居然有一點落寞的感覺。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剛過八點,楊紅就被敲門聲吵醒了。同寢室的姐妹都開始抱怨:“是誰呀?不是講好星期天不準任何人的男朋友打早飯的嗎?”
楊紅趕緊起床去開門,她倒沒想過會是周寧,她沒叫周寧為她打飯,也沒把碗給周寧。只不過是她的床離門近,一般別人不願起來開門,都是她去開。她眼鏡都沒帶,披頭散髮的,就把門拉開一個小縫,赫然看見周寧站在那裏,一手端碗稀飯,另一隻手拿着一個花捲,見開門的正是楊紅,就說:“我幫你把早飯打來了,買了個花捲,不知你愛不愛吃,你不愛吃我去換個饅頭。用的是我的碗,洗了的。”
楊紅驚得目瞪口呆,心想,連接觸接觸都還沒定呢,怎麼一下就連跳幾級,履行起男朋友職責來了?她急忙把稀飯和花捲接過來,說聲“謝謝”,一頭鑽回寢室。
同寢室的女生都醒了,見楊紅端進來稀飯花捲,七嘴八舌地議論: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新人,難怪不知道本室的規矩。”
“楊紅,你男朋友追得好緊啊!”
楊紅聽了,也很開心,也不聲明說那不是我的男朋友,最多只是我的“接觸接觸”。她拿了漱洗的東西,到水房去,準備弄停當了好吃早飯。結果走到水房附近,看見周寧還沒走,站在走廊的窗戶旁邊抽煙。楊紅脫口而出:“怎麼你還沒走?”
周寧摸出兩張電影票:“我買了電影票了,十點的,車也借好了。你去漱洗,我在這等你。”那神態就象是楊紅托他買票的一樣。
楊紅看慣了追求者躲躲閃閃,倉皇逃竄的樣子,突然遇到一個過分自信的,反而亂了陣腳,糊裏糊塗就答應了,一邊後悔讓他看到自己頭不梳,臉不洗的樣子,一邊紅着臉進水房去了。
周寧就耐心地站在那裏抽煙,想必那周寧也是個知名人士,楊紅聽見不時地就有人跟他打招呼:“周寧,你怎麼站在這裏?”
“等楊紅一起去看電影。”
那句話放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裏,其功效不亞於日今在地方小報上打一個訂婚啟事。
其說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優秀的候選人,還不如說是悲嘆自己的追求者這麼經不起風雨。她回了個信,說自己已把他的信燒掉了,暗中卻保存下來,放在一個小紅木箱子裏,上面用紅繩子結成一個千千結。她知道撒這個謊很卑鄙,但她真的很捨不得燒掉那些信,這是她一生中收到的第一批情書,後來又發現其實是唯一的一批情書。
結婚後,她也沒把箱子裏的東西給周寧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周寧有一天去打牌被人告知這兩天風聲緊,派出所正在四處抓賭,牌桌上和打牌人口袋裏的錢加起來達到300元的就要進派出所,所以只好掃興而歸。那天正好楊紅跟毛姐出去逛街去了,周寧就想起那個他覬覦良久的小紅木箱子,有點心痒痒的,心想,婚都結了,妻子還有什麼秘密丈夫看不得?就擅自用剪子剪斷那個千千結,打開那個小紅木箱子,戰戰兢兢地拿出一封信,看完了,也沒搞懂是誰寫給誰的,或者中心是什麼。信里都是些“今天考了英語”“學校的理科大樓修好了”之類的流水帳。連看三、四封,都是一個風格,也懶得再看,心想:“我還以為是舊情人寫的情書,一場虛驚”。就把信隨手一丟,自顧自地看電視去了。
晚上楊紅回來,看見自己的情書箱子被周寧打開,就責問他:“你怎麼可以不經我允許就開我的箱子?”
周寧說:“夫妻只間還保個什麼秘?更何況又不是什麼情書,還珍藏在那裏,搞得我疑神疑鬼。”
楊紅忘了周寧的錯誤是窺探私隱,反而為“是不是情書”生起氣來:“為什麼不是情書?照你說,什麼樣的才算情書?”
“情書,情書,總要有個情字吧?那些流水帳,也算情書?不是看有幾封信字跡不同,我還以為都是你自己寫給自己的咧。”
楊紅彷彿被他點了死穴,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在那裏哀哀地哭。她想起那些電視或小說裏面,做妻子的被丈夫發現了舊情人的情書,在那裏把那些卿卿我我的東西當作罪狀大聲宣讀,楊紅對那妻子羨慕之極:就算她丈夫等一會就要把她大卸八塊,至少她曾經被人熱烈地愛過,還有幾封讓丈夫大發雷霆的情書。不象自己,唯一的情書還被周寧誣衊為自己寫給自己的。
周寧開始還在那裏賭咒發誓,說我再也不會亂開你的箱子了,後來覺察出來楊紅不是為這哭,就對她說:“好了好了,別哭了,我講一個笑話你聽。有一次,我們寢室被盜了,我們的衣物都被人偷走了,我們就去學校公安處報了案。過了幾天,公安處通知我們去領回部分衣物,說這是那些盜賊在逃跑路上,為輕裝上陣,去粗取精,丟棄在那裏的,你們把自己的領回去吧。我們都在為衣物失而復得高興得不得了,只有高大強一個人拿着他那件不知穿了幾代人的舊皮夾克,委屈地大喊一聲:這些強盜真是瞎了眼了,連我這件真皮的衣服都不要!”
(36)
有憤世嫉俗者分析忠貞不二的成因時說:其實每個人骨子裏都有移情別戀的天性,一個人最終能夠忠貞不二,一是因為具備忠貞不二的先決條件:女人生得丑,男人生得窮。但這一條不能保證一個人就能忠貞不二,因為各花入各眼,張三認為丑的,李四認為不醜。而男人呢?正因為窮,無錢娶一個長期的,反而要今天王五、明天趙六地花小錢、買短歡。忠貞不二的人之所以忠貞不二,靠的是社會的栽培,道德的約束,良心的譴責,輿論的贊助,浪蕩子的失職,多情女的疏忽。一句話,移情別戀不光是主觀上想不想的問題,還有一個客觀上可不可能的問題。
楊紅當然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如此渾說的人,不過她也察覺到,雖然她和周寧兩人之間還沒交換一句“我愛你”,但自從她和周寧成雙成對的讓人看見后,就再也沒人追求她或為她撮合了。男生個個都是“尖頭鰻”,不要說是已有國界的領土,就是別的男人臆想當中的領土,他們也是不會去侵犯的,尊重他國領土主權的態度之極端,連中國政府都要自愧莫如。
校園的正統牌迷們出於對周寧的擁戴,都說周楊配是真正的“男牌女貌”,不可多得。持不同政見者雖然也恨恨地說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但也沒有一位“尖頭鰻”頭尖到願意出手相助、把這朵鮮花從牛糞上拔出來的地步。周寧身邊那些激進兄弟黨的傢伙,還管楊紅叫“嫂子”,被周寧一巴掌劈醒后才改稱“未婚嫂”。
而女生呢,頭就不那麼尖了,對已劃分出來的國界,也不如男生那麼尊重,時不時地愛打幾個擦邊球,而楊紅就時不時地得為保護領土完整而戰鬥。周寧雖然已經成了她的男朋友,還有女孩願意借飯票給他,楊紅只好把自己的飯票跟周寧的合二為一,反正都是周寧去打飯的。班上組織出去旅遊時,周寧因為沒錢,準備不去,也有女生願意幫他付錢,搞得楊紅只好率先幫他付了。
有很多時候,對一個人的愛是在與情敵競爭中產生出來的,一是因為競爭成功帶來喜悅,二是因為有人在那裏競爭,說明被競爭的對象還有其它人欣賞,價值倍增。好像被拍賣的畫一樣,本來不覺得那幅畫有什麼了不起,但因為有好多人竟相提價,你也會水漲船高地跟着叫價,最後那幅畫的價值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買到手了。
楊紅自己從來沒覺得周寧長得瀟洒、有吸引力,象當時所有的純情少女一樣,楊紅看男人,是把他們當作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來看的,用的是仰視的角度,只看到他們頭上的光環—如果有的話,如果沒有,她們也往往能造一個出來,戴在他頭上。正因為女孩把男孩當神來看,所以她們想到自己的男朋友時,主要是想他的品質、才華,最好是無所不能,至少是不能有食人間煙火后絕對會產生的副作用。一個女孩如果聽到自己的戀人有除了呼吸以外的任何一種排氣聲,肯定是要嚇得一驚、象看怪物一樣地看他的。好在周寧直覺地知道這一點,所以如果晚上與楊紅有約會,白天就堅決不買食堂里的土豆燒土豆。
楊紅想到周寧的外貌的時候,只有一個評價:還好,不是太矮。她不喜歡太矮的男生,因為她老家的風俗,婚禮那天,新娘是由新郎抱着跨過門檻的。楊紅擔心找一個太矮的男孩,會抱不動她,要麼會抱得齜牙咧嘴的,要麼自己只好像媽媽班上的喜兒一樣,小女婿一招手,就自己跑進新房去,兆頭不好還在其次,主要是太滑稽。男人長得英俊不英俊沒什麼,關鍵是不能長得滑稽。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或一個長相兇惡的男人都有人愛,但一個滑稽的男人?至少楊紅覺得自己會愛不起來。
令楊紅不解的是,周寧在別的女人眼裏,似乎還挺有吸引力。走到外面,總有一些女人願意跟他多說兩句話,儘管楊紅就在旁邊,那些女人彷彿都看不出周寧已是名草有主。在餐館去吃飯,端盤子的小姐會說些與菜單不相關的話,和顏悅色地問周寧是哪裏人,學他的家鄉話,又說他長得象周華健。在公園照相,攝影的婦人會利用職業之便,曖昧地捧着周寧的頭,往左扳扳,往右扳扳,老半天照不完。
周寧呢,態度之親切自然,叫你不願說他是“堆出一臉笑容”,只能說是“漾開一臉笑容”。周寧就在那裏輕言細語地回答,孩童般地發問:“真的嗎?我還不知道呢。”搞得楊紅想發作又沒有把柄。當然事後楊紅還是會忍不住帶點開玩笑的口氣說說:“看你剛才那個打情罵俏的樣子!”
周寧不經意地說:“我打情罵悄了嗎?不覺得啊。”
“你不覺得就更糟,說明那是你真情流露。”
楊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這麼小心眼,從小到大,自己對人都是很寬宏大量的。現在對別人仍是如此,唯獨對周寧,就小雞肚腸。可能每個女孩都是有小心眼的,對外人越是大方的,對自己男朋友越是小心眼。對其它事情越不在乎的,對自己男朋友越是在乎。對自己男朋友越是在乎的,心眼就越小,不光要限制他的言論自由,連他的目光自由、思想自由也想限制起來。
思想自由不好限制,就採取五七年整風反右的方法,先引誘你大鳴大放,等你把思想變成語言,再羅織罪名,把你打成右派。楊紅會故意問周寧對某個女同學的看法。剛開始,周寧還說說“張玲玲啊?長得還不錯,舞也跳得好”之類,被楊紅判了幾回罪之後,周寧對楊紅以外的女孩一律只用貶義詞,哪個詞惡毒用哪個:“胸平得象飛機場”或者“屁股大得象磨盤”。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楊紅總是責問他:“為什麼你一眼就看到別人的那些地方去了呢?”
周寧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照說男人通常都比女人高,按照眼睛平視的道理,應該只看到女孩的頭部,或者更高一點,從女孩頭頂看飄了。男人看飄了的時候還是挺多的,一般就看到女孩身後的別的女孩那裏去了。但他們的眼有如一副廣角鏡,什麼角度什麼方位都看得見,聚焦點卻都在三圍上,只怪女人把那幾個地方整得太突出了。
有人說這種引蛇出洞的戰略是女人的特點,並由此推斷中國曆次政治運動都是由幕後的女人發動的。其實引蛇出洞是人甚至動物天生就有的本事。男人也一樣會引蛇出洞,先是花言巧語地勾女孩上床,上過了,上夠了,再說一句:“你這樣的女人,既能這樣輕易地與我上床,必然也能輕易地同別人上床。”你說這是陰謀,他說這是陽謀:你心裏不想出洞,我引你你也不會出洞。
周寧當然知道不能說是無意看到了女人的三圍,那樣說,楊紅肯定會說他習慣成自然;說是有意的,那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所以周寧象那些被反右嚇破了膽的人一樣,一般是王顧左右而言它。
醋吃多了,楊紅也很難為情,但想好了不吃,到時候又吃了。有一天楊紅一時興起,胡謅了一首詞漫畫周寧也漫畫自己:
君為男兒豈兩樣?
閑暇處,常是為花忙。
百色佳人皆搭腔:攝影女,賣酒娘。
每遇質詢自能當,
豪言處,無緣見衷腸。
絕知日後恩愛圖:
滿桌席,盡醋香。
周寧看是唐詩宋詞的模樣,也古典起來,喝個彩:“端的好詩!誰個寫的?”
楊紅逗他:“不是蘇軾就是蘇東坡。”
周寧又看一遍,說:“我書讀少了,這蘇軾蘇東坡兩父子,我一直都沒有分清楚誰是誰。”
到後來,周寧是徹底放棄了自己的言論自由。有時走在路上,楊紅故意問周寧:“你覺得剛走過去的那個穿紅衣服的女孩怎麼樣?”
周寧就在當街站住了,轉來轉去地找尋一番,然後懇切地問:“哪個穿紅衣服的女孩?我剛才怎麼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