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空閨寂
①這是一篇‘華麗’滴文章,主人公背景超強。或許有筒子覺得脫離了現實,某朵在告訴大家滴是:他(她)們這群人真實存在,他(她)們在普通人眼裏是耀眼的,可只有他(她)們自己知道,他(她)們的生活處於半‘霉’狀態。
另:只是一篇‘超酷古董女人’的愛情成長故事,沒有特重大的現實意義,如果不喜歡,請點擊右上方的叉叉。
凌晨兩點。
建業森林半島小區裏的路燈已由十二點之前的炫亮張揚調整為黯淡柔和,整個小區也如這無邊黑夜一樣,似已陷入酣睡之中。
小區分為兩部分。臨近小區出口的那部分是八幢複式別墅,小區最裏面環境幽靜、茂林環立的絕佳位置則是數十幢獨立的別墅。
此時,複式別墅C幢15樓住戶的窗子依稀透出妖媚的淡紫燈光。
區雅芙背依沙發坐在地板上正看碟片,面前的茶几上,淡紫色的筆記本佔據一角,中間放着一小瓶礦泉水。
掛在牆上的等離子電視屏幕上,花男綠女仍在酒吧里泡着,MS主角男一號的‘帥蟲’雙眼微眯,在似睡非睡中仍不斷灌着酒。
區雅芙抿口水潤了唇后,喃喃說了句,“頹廢肆野。”
隨手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頑固的震動着,似乎主人不接它就永遠這麼震下去。
區雅芙苦笑,哥嫂離婚的事自己也是下午才知道,這鮑志傑遠在香港,竟然也這麼快得到了消息。
因為能這麼晚打電話來的人只有他。
“區,五分鐘內上線,要不然我會一直打下去,如果關手機就打固話,若拔固話插頭,我直接去你家拍門。”區雅芙剛把手機放到耳邊,鮑志傑急切中略帶擔憂的霸道聲音便傳了過來。
他回來了?不是前天才飛去香港嗎?
雖然知道這個時間段他進不了小區,但他有的是法子折騰她。這人向來說得出來,必做得到。
區雅芙一聲不吭,直接按下手機通話結束鍵。
然後,慢騰騰登錄上QQ。
【沙華1號02:03:51
區,在?
沙華1號02:03:59
在的話,馬上現身。
沙華1號02:04:31
區,你這個夜貓子,出來呀!!!!!(外加憤怒誇張的卡通表情)】
……
十幾條留言一下翻了上來。
區雅芙QQ中的好友,男人們統用名為沙華。女人們統用名為曼珠。
曼珠是花妖,沙華是葉妖,傳說中曼珠沙華是惡魔的溫柔,是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
區雅芙喜歡曼珠沙華。
為什麼喜歡?喜歡花本身,還是花的寓意,區雅芙不知道,也不想去深思。
1號,顧名思義就是最常聯繫的。
區雅芙違恐搞混,除1號外,其他的人統用名後面都會加上後綴。例如:沙華?楊亞軍、曼珠?梁思毓。
當然1號就只有一個,其他則都是聊友,有的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
發獃未出三分鐘,手機再一次震動。
區雅芙的動作依然慢騰騰,把筆記本移到跟前。
【曼珠02:07:56
什麼死
沙華1號02:07:59
你哥離婚了?死……事?你的字能不能打的正確點,剛飛回來,腦子嗡嗡的,沒精力辨別你的錯別字。
曼珠02:08:45
是啊,離了,怎麼了?
沙華1號02:08:49
……,你沒事吧?】
發問的人小心翼翼,似乎頗為顧忌被問之人的情緒。可被問的人區雅芙卻無力看了眼天花板,身子後仰,依舊靠在沙發上。
她臉帶些許無奈看向電視屏幕,那隻‘帥蟲’仍然在喝。
夜,似乎更靜了。
問的人見被問的人沒有回答,似乎不敢再繼續發問。被問的人見問的人沒有追問,就仍保持着沒被打擾前的狀態。區雅芙的雙眼看似盯在屏幕上,思緒卻不知飄向了哪裏。
可是,這份寂靜並沒有維持太久。
五分鐘后,她的手機又一次震動。
區雅芙收回目光,雙手又開始快速敲擊鍵盤。
【曼珠02:13:45
豬頭,我能有什麼事,又不是我離。
沙華1號02:13:50
我看看你,真沒事的話我就卧了。
看着QQ上發來的視頻請求,區雅芙回復的更快,
曼珠02:13:53
我穿睡衣,不方便。
短短的沉默后,鮑志傑還是繼續發問。
沙華1號02:14:05
呃,你……你沒寫你那什麼……愛情札記吧?】
區雅芙心頭怒頓起,也不顧及大開着的窗子,拿起電話回拔過去,“死豬頭,管好你自己的爛攤子吧。我寫什麼,干你什麼事。”
鮑志傑沒有接區雅芙的話頭,因為他知道這是火上燒油。
但區雅芙筆記本上的留言一條挨着一條往上翻。
【沙華1號02:20:12
區,你所謂的愛情札記不過是你記錄下來的你自己所知道的別人失敗的婚姻,你以一個旁觀的身份去總結他們失敗的原因,然後比照自身,這麼一來,你恐懼,你彷徨,在感情方面你裹足不前,連被愛亦反抗,你知道你這樣是不健康的,是病態的。
沙華1號02:21:03
白天,你是萬餘人規模的集團公司組宣處處長,晚上則像個孩子似的孤獨的守候着自己寂寞的心靈。區,你醒醒吧,你才二十六歲,你仍在花季,你想想,你有多久沒有泡吧了,咱們‘拼吃拼喝拼快樂’組織的活動你有多久沒參加過了???】
……
鮑志傑並沒有掛掉電話,但仍是沒有開口。
看着這些留言,區雅芙的思緒再次飛遠,直到握手機的手漸漸僵直,手機‘啪’一聲落在地上,她才回過神來,目光不由自主向留言看去。
像是最後一條。
【沙華1號03:03:03
區,沒有經歷過婚姻的人永遠不可能知道婚姻是怎麼回事。即使對象不是我,嘿嘿,我也希望你去嘗試,去經營。】
碟片已放完,屏幕上出現刺目的藍色。區雅芙用遙控關了它。房間裏似乎又暗了些,但那淡紫色的燈光卻顯得越發妖魅。
電腦屏幕變成黑色屏保。
而區雅芙仍沉溺於往事的回憶中。
A市是省會城市。區雅芙的老爸區達明曾是這省的省委書記,現是金鼎糧食物流集團總裁。區雅芙還有個哥哥區建業,區建業旗下的建業地產口碑良佳,區雅芙所住複式樓就是區建業公司建的。按理說,這是個令人羨慕的家庭。可事實與表象總不太一樣。
區雅芙與區建業同父不同母。
區建業的母親是區達明的‘糟糠之妻’,當年是一位很優雅恬靜的官家女兒。她的家庭背景曾讓工人家庭出身的區達明邁入了一個全新時代。而當時區雅芙的老媽是靚麗活潑的電視台記者,時常去省里市裡採訪。一來二去,自然而然就發生了點事,萬事有起因就有結局,而這個結局是世界上多了個區雅芙。二十年前未婚先孕不比現在,於是,靚麗的未婚媽媽產下區雅芙后選擇了棄女悄悄離去。但這只是結果之一,令一個結果是區達明萬分無奈的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幸而‘糟糠之妻’也十分大度,從小到大對待區雅芙也是噓寒問暖。小時候區雅芙不懂,總覺得老爸橫豎看她不順眼,媽媽雖然柔和,但總少了股說不上來的東西。十六歲那年,區雅芙知道了一切,於是,她一下子成熟了。用區建業的話說,她的臉忽然滄桑的如半百婦人,只有眼睛靈動時才顯小女兒家青枚姿態。
區達明雖然愛搭不理區雅芙,但對她的要求卻十分嚴厲。
區建業是家裏最喜愛小妹的人,於是他給區雅芙支招,說如果想要自由,結婚前必須得按老爸區達明為她鋪的路走,什麼時候區達明覺得滿意了,什麼時候她就自由了。
區達明的滿意無非是子女入仕,填初他當補的遺憾。
區建業是個例子,他大學畢業后不入仕,他選擇了自己的專業,土木建築,這個決定讓區達明惱羞成怒。直到五年後區建業的公司成立,區達明臉上才陰轉睛。但仍不願對他和顏悅色。
因此,區建業嘴裏的‘滿意’二字,區雅芙當然明白什麼意思。
果不其然,她以全省總分第一名的成績考一了省糧食局的公務員,經過三年的努力工作,她升任省糧食局組宣處副處長的時候,區達明終於同意她出去單住。她果然自由了。用犧牲自己的興趣獲得了自由。人是奇怪的動物,往往置身在哪種環境就不喜歡哪種環境。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慾望,有了這個的時候都想要那個。對於在機關底層默默努力爭取升一級的人來說,區雅芙有副好容貌已是令人羨慕的事,而她自己又很上進,工作紮實,為人處事不僅謙和有禮,尺度分寸把握的亦是爐火純青。因此,她在別人眼裏是成功的。可她不這麼認為,她渴望穿一身誇張的休閑裝,斜挎着寬大背包去步行街逛衣服店、飾品店,雖然那不可能有什麼名牌,但那是區雅芙心中的嚮往。
夏季的天夜短,剛到四點,天已微亮。
區雅芙看了眼窗外后晃動了下鼠標,打開E盤裏唯一的文件包。開始記錄哥嫂離婚的始末。
這就是鮑志傑口中所說的“愛情札記”。
……
2008年6月25日凌晨4點。
下午在局會議室開會,正議着行發處的副處長人選。哥哥忽然發了條信息:你哥哥我離婚了,她執意如此,我沒有辦法。
曼珠總結:嫂子其實特傻,僅因為自己是RH陰性血,沒有辦法為區家生出健康的孩子。哥哥雖然不在意,可她依然打不開心結,我很迷茫,嫂子的這種選擇也是種愛嗎?
寫到這裏,區雅芙再難集中心神,沒有辦法繼續分析下去。因為鮑志傑的留言總在她腦子裏晃,‘所謂的愛情札記不過是你記錄下來的你自己所知道的別人失敗的婚姻’、‘沒有經歷過婚姻的人永遠不可能知道婚姻是怎麼回事’……。
記憶中,自認識鮑志傑起,他從沒說過這麼一大通‘正常’的話。區雅芙重新開始審視自己,的確如此嗎?真如鮑志傑說的那樣嗎?
她翻到愛情札記的第一頁。
2000年2月14日下午兩點。
哥哥的同學小秦結婚僅兩個月就離婚了……。
曼珠總結:結婚像考試,沒有準備,肯定考砸……。
2002年6月2日下午15點。
老爸的司機小王離婚了……。
曼珠總結:丈夫,丈夫,一丈之內稱之為夫,小王整天隨着領導沒明沒夜的,又不是為自己奔前程,不離才怪……。
……
愛情札記總共兩千多頁,全是區雅芙以自己口吻即時寫的。
手機震動再起。
區雅芙喝了口水,才拿起電話,“鮑志傑,你還讓睡不讓了。”
“區,我在謝和豆漿買了早餐,現在你們小區門口,你出來一趟。”鮑志傑聲音中透着絲疲憊。
“不想動。”
“還不到5點,我的車進不去。”
5點之前,沒有記錄的車不能隨意進出,這是小區的明文規定。
“不想吃。”區雅芙再一次拒絕。
“昨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你那……札記的……。”他越說越小聲,裝腔作勢的樣子果有幾分真。
區雅芙覺得頭疼,鮑志傑如果打定主意,她還真擰不過他。但又實在不想出去。
區雅芙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拉開紗簾一角,往大門方向張望。
晨曦中的鮑志傑看起來似乎正常了些,不像晚上那麼陰柔妖媚。區雅芙的腔調刻意迷糊了些,“我還沒醒,現在不想起床。你想進來,就在小區門口等到5點后,反正你有我家鑰匙。如果不想等,那就走人。”
“切。”鮑志傑沒說等還是不等,逕自掛斷了電話。
鮑志傑是省里B市名企雙惠集團總裁鮑臧德的二兒子。雙惠集團是大型的肉類加工企業,生產鏈遍佈全國,產品暢銷東南亞。鮑臧德是B市的特等功臣,同時亦是中國肉類十大功勛企業家,更是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國家級專家。這麼多光環頂着的老企業家自然看不慣鮑志傑率性而為的生活作風,更看不慣鮑志傑身為男人卻比女人打扮的還要精緻。總之,鮑志傑不僅是鮑臧德不成器的兒子,更是整個鮑家不願提起的人。
只有區雅芙知道,鮑志傑並不是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他只是想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干自己想乾的工作。他設計的服裝品牌‘彼岸’在香港很受歡迎,專賣店本只有香港一家,現在已發展到全國各大城市三十餘家。現在的人很怪,國內知名品牌的衣服做工質地都屬上層,可人們依然覺得國外的好。即使不是國外的,香港的也不賴,雖說是一個國家,可‘一國兩制’也不止是政治上的術語,經濟上也一樣。鮑志傑的荷包很鼓,但他卻不願向老爺子談及這些,整個鮑家家族當然也不會知道或許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出自鮑志傑之手。用鮑志傑的話說‘我何苦拿自己的成績去滿足他人’。雖然‘他人’中有他家老爺子。這樣的性格導致鮑志傑幾乎沒有朋友。
區雅芙和鮑志傑有共同點,他們看似倨傲,其實那不是傲,而是深沁入骨的孤獨寂寞。
區雅芙剛知道自己的身世時,曾有一度夜夜泡吧。在昏暗的角落裏,她啜着酒冷眼旁觀打量着周圍的男女。直到有一天,她發現酒吧內不只她一個人是這樣,還有一個漂亮的男人也是這樣。那就是鮑志傑,那時候用漂亮來形容他絲毫不過分。當時的他頂着雙惠集團二公子的頭銜,生活的很不爽,覺得處處受掣肘,走到哪都有人注意。他討厭這樣的生活,於是,他逃了出來,跳出了那個圈子,把頭頂上的光環生生打碎,過屬於他自己的日子。兩個人有不同的遭遇,卻有相同的煩惱。於是,自認識起,他們就一直交往着。有個這麼長久的朋友對於兩人來說都很難得。
未到5點,天際就現出絲橘黃。
門口鮑志傑的車子已消失不見,估計是走了。
區雅芙把淡紫紗簾拉嚴實,回身把手機隨手扔在沙發上,光着腳沖了個澡后倒床就睡。
凌晨睡覺已是她近兩三年的生活習慣,試圖改,但嘗試幾次最終還是決定放棄,生物鐘的周期已發生改變,要改過來着實很難,但這只是其一。其二是,她是省糧食局組宣處處長,官職說大不大,但掌握着省局及各市局、二級企業領導的政治前途。因此,才二十六歲的區雅芙應酬極多,很難保證正常的作息時間。
所謂應酬,就是說著客套的話,做着心口不一的事。回來后她覺得異常空虛,也許這不是她誠心的追求,所以才覺得累吧?不像鮑志傑,做生意做成了‘空中飛人’他也不覺得累,也從沒聽他說過苦。
組宣處有四個人,正副處長各人,另有科員二人。昨天開完會後,區雅芙已把工作安排妥當,今天上午科員朱廣紅會把行發處副處長的任命文件擬好,十點打電話向她複述一遍,她拍板後印發局裏各處室,然後利用省局網絡OA系統下發各市局及二級企業。下午副處長梁威成帶着科員老毛去省局管轄的一家糧庫考核其班子成員,明日把考核結果報給她即可。
區雅芙並沒有實質的具體工作,所以她很輕閑。
鮑志傑曾戲稱,“你們這些公僕拿着納稅人的大鈔,開着二級企業孝敬的轎車,……,卻整天閑得發慌,不覺得難堪呀?”區雅芙一句話堵了回去,“我的車是自己買的,工作亦一樣沒落下,納稅人的大鈔我自認為拿得起,別一杆子打死一船人。”當時鮑志傑笑得頗為不屑,“沒落下算什麼?出了局機關你能幹什麼?說不定連養活自己都是問題。你大學念得設計,不妨想想我的話,嘗試做做設計,大不了我屈就一下,招你這個半吊子設計師進公司。”……。
雖然只是開玩笑時說的話,但閑暇時區雅芙在意了,她不斷思索出了局機關她到底能做些什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從此後,這個問題不斷在區雅芙睡夢中出現,夢中的她做過教師、做過鮑志傑口中的設計師,但更多的卻是在廚房裏繫着圍裙煮飯,腿邊站着個小男孩,一會兒拉一下她的圍裙催促‘還沒好嗎’、‘我能先吃一口嗎’……,這時候,區雅芙總是騰出手笑着輕拍一下小男孩粉嫩的面頰,然後回過頭看向那個人。那個人影影綽綽出現在眼前,可總不清楚,有時候像鮑志傑,也有時候像大哥區建業,更多時候只是個影像,看不真切究竟是誰。
今天,同樣沒有例外。這個夢境依然真實無比。
‘我好餓哦,能不能先吃一口。’小男孩撒着嬌。
區雅芙回過頭,那個人的眉眼意外的很清晰。相貌硬朗,眼睛不是太大,但眉眼唇輪廓線條異常有型。上身皮質西服經過褶皺后自然做舊,內穿紫色的毛衣,下身則是有口袋的工裝褲。這個男人的裝扮極為精緻,但又和鮑志傑的精緻有所不同。鮑志傑是精緻的頹廢,而這個男人是精緻的激揚……。
枕邊的電話又開始震動,睡眠極輕的區雅芙登時醒來。躺在床上的她思緒仍沉浸在剛才的夢境裏,想了會兒,腦中忽然有了個清楚的認知:難道這就是心裏最渴望的,成個家,家裏有孩子和老公。
手機仍在震。
區雅芙及其他中層領導的手機都不能關,不管是任何時候。這是新上任王局長的規定,以備遇到緊急事件時隨叫隨到。
今年的糧食世界性吃緊,可中國是農業大國,況且連續五年都是豐收年。緊急事無非是下屬糧庫收糧有困難。可糧販子把糧食炒成了天價,糧庫不可能高過他們的價,誰能有切實的解決辦法?沒辦法購到糧食,省局下轄企業的糧倉空置一半,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糧販子再炒,總有價錢回落的一天。可就在這節骨眼上,糧食儲備總局開始抽查各省糧食庫存,這個省里屬農業大省,靠糧食儲備生活的職工占很大比例,省委省政府不敢有絲毫懈怠。因此,省糧食局相關處室的處長科員都已下鄉駐點,欲趕在總局檢查組到達之前填完空倉。
這些其實跟組宣處關係不大。但手機不能關,令區雅芙多了不少煩心事。
現在,現在這個電話她必須接。
“區處長,我是老朱。”這是處里的習慣,打電話先報家門,“文件已經擬好,現在你如果方便,我給您讀一遍。”
區雅芙頭側到一邊清清嗓子,“讀吧。”她邊聽邊走出卧室,欲喝口水潤潤嗓子,誰知一抬眼卻見鮑志傑躺在沙發上睡得正香甜。
這個人還真進來了。
文件千篇一律都一個模子。
區雅芙拎着礦泉水瓶子又回到卧室,“就按這個發下去。”朱廣紅應下后,又補充了句,“局裏沒什麼事。”區雅芙聽后,聲音柔和了些,“我十一點前過去。”朱廣紅‘哦’一聲,“知道了,區處,我會提前把您辦公室的空調打開。”朱廣紅已四十多歲,說這話多少讓區雅芙有點難為情。於是,她不再繼續往下說,而是逕自掛斷電話。
區雅芙又躺了會兒,才去梳洗化妝。她平素里妝容本就很淡,上班時打扮亦中規中矩,加上她本人甚少和科員們聚集談笑。因此,年齡雖小,局裏的人甚少主動找她談工作之外的事。久而久之,她成為局裏最神秘亦最冷漠的人。目光追隨異於自己的人,這是每個人原始的劣根,只不過有的人控制的較好,有的人不去控制。於是,她成了局裏女人們關注的焦點。她的一切都是這些女人們的談資,二十六歲的姑娘,婚事理所當然成了談資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區雅芙知道暗中流傳的一切,知道她們說她清高,說她難以相處,說沒有男人會喜歡她這種女人。雖然她在她們眼裏很成功。
她拎起包,拿起鞋柜上的車鑰匙就欲開門。
“區,連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了。”鮑志傑腿仍橫在沙發上,但上半身已起來,此刻正斜依在沙發上看着她,“早餐在廚房灶台上,你吃了沒有?”
區雅芙看了下腕錶,距十一點還有五十分鐘。而從家到單位只需二十分鐘。不會耽誤。其實到了單位也是處理一下日常工作,沒有急事。不過區雅芙是言謹之人,既然說十一點前到,絕不會十一點之後到。
區雅芙蹬掉鞋子,走進廚房端出早餐,沒有放到餐桌,而是直接放到鮑志傑跟前的茶几上。但鮑志傑的目光不在早餐上,而是專註地盯着她的腳。
區雅芙抬腳在他眼前晃了下,鮑志傑沒防備,臉差點蹭到腳上,他身子本能往後一閃,“區,我有沒有說過,你可以去做涼鞋的模特,做裙子代言亦可。呃,我們公司的短裙代言乾脆找你得了。”
區雅芙徑坐到木地板上,先喝了口漿,“沒有家裏打的豆漿香醇。鮑志傑,我只有三十分鐘時間,廢話就不要說了,省得影響我吃飯。”
鮑志傑雙腿終於着地,他身子前探着盯着區雅芙的臉,“區,我說有哪點不對勁,你往日上班就穿這些。”他一副要暈倒的樣子,“我從香港帶回來的單款單件專為你設計的衣服吶?你還是你嗎?你這樣子活着不覺得累啊?”
區雅芙翻眼瞅他一眼,“上班總該有上班的樣子。”她的位置恰好自他大開着的衣領中看到他白晰光潔的皮膚,她看幾眼后,低頭看看自己腳,“你身上皮膚和我腳上的差不多,我若能當涼鞋模特,你可以光着上衣拍泳衣廣告了。”
鮑志傑眉毛稍挑,“損我?”區雅芙吃完最後一口,拉了張紙巾,站起來向門口走去,“你一沒有胸肌,二沒有腹肌,對了,女人不需要這兩樣。不過,你皮膚細膩如凝脂,我的女伴中你算是數得着的。這樣算是損你嗎?”
鮑志傑緊握雙拳,掂起沙發上的靠枕徑向區雅芙扔去,“區雅芙,你的女伴我十分中意你這幢房子的裝修,極符合我的審美觀點。我要搬過來……。”
區雅芙只當沒聽見,直接開門向電梯方向走去。
區雅芙臉色一如平日,冷漠中帶着淡然。目光看似在眼前的路上,其實並沒有聚焦點。她一手拎包,一手把玩着車鑰匙緩步向地下停車場走去。
“阿姨,我頭暈,不想去兒童之家了。”稚嫩的男童聲音響在右前方。“貝璽,我知道你是不想去幼兒園,才說自己不舒服的。要乖哦,要不然你爸爸會送你進全托,一個禮拜才接一次哦。”說話的女人聲音雖刻意柔和但明顯有些心不要焉。男童聲音略帶哭腔,“爸爸要幾天才能回來?貝璽想他了。”女人有些不耐煩,聲音比剛才略高了些,“貝璽,不許鬧了,……啊。”
區雅芙沒有防備,已被眼前的小人撞得趔趄了下。
小男孩的皮膚呈健康麥色,不同於時下其他小孩子的白皙粉嫩。
區雅芙的心沒來由的跳得快了些,眼前的孩子似曾相識。他太像她夢中出現過的小男孩。有種奇妙的感覺觸動她的心靈深處,使得不由自主蹲下身子,把小孩子臉上的淚輕柔得拭了去。
男兒臉頰火燒,似乎是熱感冒。看來男童是真病了,而不是他口中阿姨所說的那樣。“這位小姐,對不起了。貝璽,給阿姨說‘對不起’。”已走過來站在男童背後的阿姨臉帶焦色,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額頭涔出一層細汗。貝璽教養極好,雖然不想搭理阿姨,還是聽話的對區雅芙說了句‘sorry’。只是說完后,小嘴一癟,‘哇’地大哭起來,“貝璽頭暈,不想去兒童之家……。”
那三十多歲的阿姨顯然已被激怒,但臉上極力保持着和善笑靨,“貝璽要乖哦……。”區雅芙站起欲走,但拎包的手卻被男童用力拉住。她止步對那阿姨委婉的說,“這孩子正在發燒,還是帶到醫院去看看。”阿姨摸摸男童臉頰后秀眉微蹙,“不燒啊,走,貝璽。”
男童大哭着隨着阿姨跟區雅芙前後腳走進地下停車場。
區雅芙的代步工具是一輛銀灰色雪鐵龍,這是她分期貸款購置的。區建業聽說后笑侃她腦筋有問題,說放着窮得只剩下銀子的大哥不用而跑去跟銀行貸款,白白的給銀行利息,是不是在機關待久把腦筋待傻了。區雅芙聽后,果真應景似的傻傻笑了起來。其實兩人心裏都清楚。區雅芙的房子是區建來白給的,裝修也是區建業公司一手包辦,家電傢具也沒花區雅芙一分銀子。區雅芙自不會再花區建業的錢。因為區雅芙心裏清楚,區建業說是借給她,可她能還得上嗎?區建業哪會接她的錢。
把包放在副駕駛位子上,區雅芙戴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得先帶去醫院,你再等會兒,……早餐還沒吃?那家酒店的早餐還是不錯的……。”那阿姨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到區雅芙耳中,“……他不願去幼兒園,……那怎麼行,孩子大了會學話了……。你……唉……,行,行,我馬上過去……。”
區雅芙的車子還沒走到出口,一輛白色本田倏地衝出來。若不是區雅芙反應快,及時踩了下油門,兩車必定相撞。雖然追尾的話區雅芙沒有一點責任,可她怕麻煩,更沒有糾纏的習慣,因此只是自倒車鏡中看了一眼就欲加油門。這類水平的司機還是離遠點好。可那一眼看過去,區雅芙卻改變了想法。剎車,打開車門徑向白色本田走去,“貝璽狀態不太好,還是帶去醫院檢查一下。你若是有急事,不妨聯繫一下他家裏人。”聞言,阿姨瞅了眼副駕駛位的手機,又回頭看一眼貝璽。
貝璽淚跡未乾,神情略顯萎靡,縮坐在後座可憐巴巴盯着區雅芙,“PP阿姨,我爸爸出國公幹,家裏只有我和阿姨。”
“不如這樣,我今天正好去醫院,若相信我,就把這孩子交給我,我順道帶他去看病。我叫區雅芙,省糧食局工作,住C幢15樓,咱小區的保安可以證明我的身份。”區雅芙一反常態,向眼前的男童阿姨仔細介紹起自己來,違恐那阿姨不信。她不明白她為何有這種衝動,或者說是一種渴望。渴望和這個孩子單獨待一會兒。
貝璽快速打開車門,自己下車走到區雅芙身邊,牽起她的手。
保安證實過區雅芙的身份后,白色本田車絕塵而去。貝璽執意坐到副駕駛位子上,提起精神揚起小臉,“PP阿姨,我不想去兒童之家。”孩子嘴裏的‘PP’就是漂亮,區雅芙覺得好笑。她抬手撫了把貝璽的小臉,“貝璽,叫我區。咱今天不去兒童之家,但有個條件哦,等一會你要乖乖的哦。”貝璽點頭,“區,我不喜歡阿姨,每天小朋友們都被接走了,就剩我自己一個人時,她才去接我。”區雅芙笑容柔美,“貝璽,不可以這樣哦,阿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嘛。”貝璽似懂非懂的點頭后又搖頭,“她的工作就是照看我啊。”……。
從貝璽無心的童言中,區雅芙知道貝璽姓凌。他和爸爸凌檸浩住在小區後面的獨立別墅區,從小沒有見過媽媽。他喜歡吃爸爸做的牛肉麵,可爸爸凌檸浩很忙,總沒有時間做。他喜歡和爸爸一起去馬拉灣游泳,可近三個月,爸爸沒帶他去過一次。
貝璽果真是感冒,醫生說病因估計是晚上冷氣開得太足,孩子身體受不了導致。醫生診斷後責備區雅芙說‘現在的大人只顧自己享受,哪管孩子受不受得了’,區雅芙賠着笑連連點頭說‘以後一定注意。’貝璽在忍不住在一旁插嘴,‘不是區,是阿姨開得冷氣。’醫生和區雅芙面面相覷,醫生尷尬的是批評錯了人,區雅芙不好意思的是剛才的一連聲‘以後一定注意’。
貝璽打吊瓶時,區雅芙接到朱廣紅的電話。
“區處,下午三點,五樓會議室小範圍會議,局長主持。”朱廣紅的聲音一如她的為人,慢吞吞的。機關待久了是這樣,區雅芙明白。
小範圍會議的議題一般比較重要,沒有開會之前一般不會透露出什麼消息來。區雅芙早已習慣事前從容淡定,不刻意關心,亦不過於躲避。因此,她只是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
就在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朱廣紅似是不經意間追加了句,“剛去衛生間時無意中聽說的,說銘湖糧庫收糧時同一級別的小麥價錢不一,員工往信訪辦投了匿名信。”既然局長親自主持,應該是已經調查過,銘湖糧庫的領導頂着風頭利用差價中飽私囊的事件已是屬實。要她這個組宣處處長參加,銘湖糧庫班子成員必會有大的變動。區雅芙暗中嘆口氣,聲音依然淡淡,“有這種事?我上午十一點前到不了,有什麼事再聯繫。三點前我會到。文件發下去了?”朱廣紅‘哦’一聲應下。兩人分別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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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湖糧庫五十五歲的主任退居二線,倉庫書記暫兼任主任職務。
區雅芙安排完工作,回到自己的單間辦公室時,發現貝璽躺在沙發上睡得正香甜。電腦屏幕上尚顯示着未打完的兒童遊戲。區雅芙把冷氣調高了些,歪靠在旁邊的沙發上打量貝璽。
區雅芙沒有和孩子這麼親密的接觸過,也從來沒有照顧過人。但今天她卻做的得心應手。僅是因為那個夢嗎?或許她本身就是渴望親情的,只是在孩子面前她脫掉了心靈的盔甲,顯得更真誠一些。
桌上貝璽的隨身小包里‘嗡嗡’響起來,區雅芙打開來,發現這孩子包里竟放着一款黃金珍藏版諾基亞8800。一組沒有顯示名字的號碼打來的電話,她猶豫着接還是不接,接,覺得不合適。不接,萬一是那阿姨打來的,豈不是讓人着急。
“喂……。”一向沉穩的區雅芙不知該說什麼,亦不知該怎麼稱呼合適。而對方顯然也愣了下才開口,“你是誰?楚阿姨呢?”這男人的聲音雖然很冷,但很磁性,這是區雅芙的第一感覺。
聽語氣,應該是凌檸浩。
區雅芙恢復慣常的神情語調,“你是凌檸浩凌先生吧?”
對方‘唔’一聲,反問,“你是誰?”
她看一眼睡夢中的貝璽,嘴角微抿,“我叫區雅芙,住C幢15號。今天貝璽身體不太舒服,楚阿姨有急事,我今日恰好要到醫院去一趟,就順路帶着貝璽去了醫院檢查一下。沒有什麼大事,感冒了。”她心中有絲困惑,不知道自己為何強調‘順路’兩字。
電話中傳來‘啪’地一聲,聽起來似是東西掉到桌子上的聲音。
看情形,凌檸浩應該很着急。但聲音仍還算平靜,“區小姐,您費心了。貝璽呢?麻煩讓他接下電話。”
熟睡的貝璽臉上帶着純凈至極的笑,嘴裏正咕噥着‘……我還要再吃一碗,爸爸……。區……。’夢話模糊不清,但意思很明顯,小貝璽正做着美夢。區雅芙有點不忍心叫他起來,於是,她把手機放在貝璽嘴邊,“……區,嘗嘗爸爸做的牛肉……。”
只是不知道貝璽的夢中囈語對方能不能聽得到。
區雅芙重新拿起電話,“凌先生,貝璽睡得正香,我捨不得叫醒他。他醒后,我會回拔過去讓你們通話。”
凌檸浩簡潔地說了句“謝謝。”區雅芙如釋重負,她淺淺的笑了,為凌檸浩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