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第3節

開始,李釗並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何韻,她的形象實在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慢慢交往,他發現她樸實,嚴謹,害羞,善解人意,並且也不像第一次看到的那麼難看,一起吃飯從不像那些小女生把宰男人當樂事。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太寂寞了,有女人的日子總好過沒女人的日子。何韻的保守和自律挑起了他的鬥志,讓他不知不覺把這當成一個攻關遊戲來玩樂。而對於長相普通從來都少人寵少人追的何韻來說,他的隨手拈來的浪漫和甜言蜜語不亞於一磅磅重型炸彈,輕易就把她轟暈。所以,對於何韻認為的他對自己的價值連城的愛情,實際上不過是他空虛生活里順手鑲的一道花邊而已。

在荔枝公園和何韻有了那一次之後,刺激異常又意猶未盡,三番五次的交涉和甜言蜜語,何韻終於答應再來見他。那天在公司宿舍里,李釗喝了點酒盡展男人雄風,何韻也嫵媚柔順到極至,事畢,李釗還滿足於自己興奮后的疲軟和迷茫中,不料何韻說:“我們租間房子吧?”

“為什麼?”他脫口問,“以後我去你家看你,或者你來我宿舍看我,我同事經常不回宿舍的。”

交往這麼久,何韻也沒告訴過李釗自己結了婚,一來怕他承受不了跟一個有夫之婦鬼混的事,二來也覺得沒必要為自己增添麻煩,三來想保持一種未婚者的形象(雖然不確定未婚身份是不是較已婚身份於男人更有吸引力)。以前和李釗約會,從來都是他送自己到海雅百

貨門口就分手。她知道,任何一個家裏,只要長期有男人出入,是騙不了第二個男人的,那是一種天生的敏感和敵意。比如說洗手間裏的刮鬍刀,鞋架上的鞋,書桌上的男士雜誌,梳妝枱前的男士護扶品,或者煙灰缸里沒倒的煙灰,甚至隱隱約約殘存的男人氣息……有幾次李釗很委屈地說:“你都去過我宿舍了,為什麼你一次也不帶我去你家?”何韻堅決不幹。

“不要,我們租房子吧,房租我來出,這樣我們兩人都方便。”何韻說。於是兩人邊親吻邊熱烈地討論這件事,關於可以承受的房租價格,關於地理位置,關於買日用品,關於電器,以及要不要做飯的問題。

劉雪婷臨去機場,自己也說不出是出於一種什麼心理把彭一峰送的筆記本給拎上了。買了雙飛北京的機票后自己全部現金只剩五千塊錢,算算來回也就兩天,想必也不至於太吃緊,就算有什麼意外。復旦大學畢業的表哥聽說在北京混得不錯,早就叫自己去那裏玩玩,想必也會幫自己一把,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求人的。

當范之勛開着本田3.0趕到首都國際機場來接劉雪婷並說車不好她擔當點時,劉雪婷非常

意外,在網上這麼久,見過兩次面,她從沒聽他提過自己有車,表現得有些悶悶不樂。范之勛不住地哄她,直到到了離機場大半個鐘頭路程的華威大廈,臉色才輕鬆一點。進套房后,劉雪婷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很有錢,而且不是個一般人。”

“你希望我很沒錢,而且是個一般人嗎?”范之勛攬住她的腰笑笑,然後說,“其實我就是個沒錢並一般的人。”

“跟太有錢的人打交道我會有壓力,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傍大款似的。”劉雪婷說。

“我不是有錢人,”范之勛笑着說,更緊地摟着她,“我倒是希望我是個有錢人,讓我喜歡的女人傍上一傍。”

劉雪婷兜着小嘴委屈地看着他,范之勛不再說話,微微傾俯下頭,越來越近地用他的眼神貼近她的眼神。她覺得自己很慌亂,迷惑,還有暈炫的感覺。她假裝要推開他,卻被他越摟越緊,然後,他的唇溫柔地印上她的,輕輕夢幻般地說:“我要你……”劉雪婷呼吸急促起來,主動把唇給他,就在她意亂情迷之時,范之勛把一條帶玉墜的漂亮白金項鏈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親愛的,請用愛情拯救我吧,如果我在這個城市行屍走肉般地活着。

兩天後,當劉雪婷把彭一峰送的筆記本給了表哥從表哥手上拿了兩萬塊錢並變成了送給范之勛的禮物——一件新款范思哲短皮夾克,脖子上掛了條范之勛送的白金項鏈喜氣洋洋地從北京飛回深圳時,也帶回了一個“珍貴”的諾言。之所以說它珍貴,是劉雪婷答應范之勛,從情人節開始,兩人每周見一次面,絕不間斷。開心之餘,劉雪婷也在心底暗暗發愁,這得要花多少機票和酒店錢啊?

所以,當周一下班后她和何韻坐在一起喝咖啡時,不禁感慨道:“這哪裏是耍朋友,簡直是在耍錢嘛!”

何韻很贊同耍朋友就是耍錢這個論點,關於這事,她有極肉痛的體會。雖說李釗在上海賓館附近租的房子並沒有要她出錢,但是為了這個溫暖的小窩,她也出血不少,比如床上用品的幾百塊錢就是她出的。周六李釗不知從哪箇舊貨攤里搬來了舊電視和舊VCD機,買了套假藍皮沙發,買了張結實的雙人床,這個租房就像個家了。周日李釗幫她買了套露黛兒的黑色套裝和一條玫瑰紅的圍巾,她當場試穿,旁觀者都說挺好看的,高興之餘就毫不手軟地幫對方買了雙老人頭皮鞋,又花去了三百多,雖然過後清點錢袋讓人傷心,但掏錢的時候還是有一點點快感的,“為了‘愛情’嘛!”她自嘲地說。儘管這詞想起來讓她牙酸。

兩個互相鄙夷又互相依賴的女人述說了自己的近況,劉雪婷買單時,何韻掏出了一個大紙袋,叫她幫自己保管,劉雪婷打開一看,是何韻和李釗合照的各種衣飾的藝術結婚照,儼然是一對幸福的夫妻,濃裝艷抹后相片上的男女,男的成熟穩重,女的嬌艷可愛,讓人羨慕。

“你的理想是什麼?”

“我的理想嗎?我從來沒對人說過,不過對你說無妨。我的理想首先是自己過得好,四十五歲之前回到我老家去,做成三件事情:一是辦一所高質量的免費學校,讓我們那裏的山區失學孩子都能上學;二是把縣城去我外婆家的那條公路修好,因為沒錢修路,那條路多年無法通車;三是辦一所高級的養老院。你呢?你有什麼理想?”

“我沒有理想!”

劉雪婷想起在華威大廈和范之勛親熱后依偎在他懷裏回答的話,我的理想呢?真的沒有嗎?是從來都沒有還是來到深圳之後慢慢丟失了?她問自己。窗外有人聲飄忽而來,身邊坐着小心翼翼而又喋喋不休的彭一峰,她卻想着范之勛,想他的笑,他深遂的眼神,他洒脫的背影,還有——他的理想和自己的理想。

“你是哪裏人?”

“我是湖北的,在英國讀的大學並拿到學位,在北京工作幾年了,你呢?”

“我是四川人,在湖北讀的大學,在深圳工作幾年了。”

……

“你說筆記本借你老鄉了,他什麼時候還你啊?”彭一峰問。

“老鄉?什麼老鄉?”劉雪婷看着電視裏莫名其妙的打鬥畫面,想起倆人的親熱鏡頭,想起范之勛叫她小傻瓜的話,臉又紅了。當彭一峰問她筆記本的事時,她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

“你的筆記本啊!不是借給你老鄉了嗎?你說的?”彭一峰奇怪地問。

“你不是送給我了嗎?還管那麼多幹什麼?”劉雪婷弄明白對方的話后,稍顯不耐煩地回答。她還不想太過得罪他,因為自己正準備有求於他。這段時間她已把薪水和少得可憐的存款用個一乾二淨,已有兩個月的房屋按揭都沒按期去銀行存,而這個周六范之勛就要飛來深圳,不說別的,訂酒店的事一定得在他來之前辦好,再下周飛去北京,來回機票錢也是要準備好的。想到這裏頭都大了,就自己那點薪水,是萬萬不夠的,更暗暗祈求范之勛別到時又送個什麼禮物,那樣的話,自己真的只有一頭撞死算了。

“嗯……我有個朋友急用錢,需要兩萬塊,我不夠,你現在方便嗎?”劉雪婷憋紅了臉,吭吭哧哧地終於說出了這話。

“你哪個朋友?”

劉雪婷一下子被激怒了,站起來不耐煩地說:“算了算了,不用了。”

雖然極其捨不得,彭一峰經過兩天激烈的思想鬥爭,還是就義般地把兩萬塊錢送到了劉雪婷的家裏。為了表示自己的風度和修養,把錢放在卧室的梳妝枱上,不置一詞對劉雪婷笑笑便洒洒脫脫地走了。劉雪婷倒一時有些愣了,想到自己從一個在乎自己的男人手上借錢,卻用在另一個男人身上,臉漸漸地紅了,心裏像大熱天烤火般燥熱難受。

親愛的,請用金錢來打擊我吧,如果我囂張神氣地戀愛着。

何韻在海雅百貨日用品區拿起了一雙要價二十九塊的銀灰色男式拖鞋,自己脫了鞋試試,感覺很舒服,想了想曾家遠那經年曆月麻木不仁的臉,又把拖鞋放回到商品柜上,拿起旁邊的一雙僅售九塊八的特價拖鞋放進購物車。走到果蔬區,經過細心對比和斟酌,買了十幾塊錢的菜蔬準備明天晚餐用的。她拎着一袋東西正準備回家,突然收到李釗的電話,電話里的聲音很急,但意思弄明白了個大概,那就是他受傷了,銀行卡被ATM機給吞了,沒錢進醫院。

何韻也着急,一來急對方的傷情,二來急錢的事,三來急曾家遠,猶豫了一會兒,沖回家裏,曾家遠歪躺在沙發上打着呼嚕,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把買回的東西放歸各自的去處,咬咬牙從衣櫃最底層摸出建行卡,也沒跟曾家遠說一句——其實說與不說毫無意義,反正他跟個活死人差不多,又沖了出去。她在自動櫃員機取了三千塊錢,記不得節約的事了,打的直奔李釗所說的醫院。猛一看,何韻嚇一跳,李釗被打成個變形金剛似的癱坐在候診室的一張椅子上,再細瞧瞧,才知道傷勢不很重,腿有點跛,額頭打破了得縫幾針,嘴唇腫起來像豬八戒,說話嗚嚕嗚嚕的。何韻看他這副慘樣,又想笑又心疼,清洗外傷縫好了針差不多弄消停了,也弄明白了整件事。

原來李釗在一家大型商場客服部工作,專管投訴的,商場打出的招牌廣告是——不問理由,不滿意三十天全額退款。

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所說的“不問理由”是商家設的一個“引君入瓮”的陷阱而已,商場的“最終解釋權”把任何一個想退貨的顧客都解釋回去了。這幾天他接待了一肥碩的女人,是關於一隻價值八千多帶喇叭的進口DVD機的事。胖女人買了電器後用了半個月,不滿意回商場要求退貨,李釗代表商場的立場闡明此事以及種種不可能退的理由,胖女人連來幾天交涉無果,把怒氣全撒到李釗身上,找了幾個小流氓把他修理了一頓。這事還真是倒霉,怎麼也算不上“因公負傷”,商場方面可能會給你個“辦事不力”的理由而炒你魷魚,找那些小流氓?趁早拉倒,再被他們修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兩個人唉聲嘆氣地說著,又心疼又肉疼又錢疼卻又無可奈何。

“你說這錢李釗會還給我嗎?”過了幾天,何韻在電話里充滿希望地問劉雪婷,其實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MD,你都把自己送上他的床了,像夫妻一樣過起了小日子,還奢望人家還你三千塊錢?你也太可笑幼稚了吧?”劉雪婷毫不留情地說。

“可是?”

“別可是了,三千塊錢也不是什麼大數目,養個小白臉這點血也不捨得放你養什麼養啊?不如去養頭豬算了,不僅不需要花錢進醫院,過年還可以殺豬肉賣錢……”劉雪婷打趣道。

“小白臉?!”聽到劉雪婷說到這個詞,何韻一下子呆了。

“據不久前公佈的一份市場調查資料顯示:中國約有3500萬左右的白領女性,如果每個女性每年在短訊上花費60元(每月5元)左右的話,那麼這就是21億元的市場份額。這還不包括廣大校園女性用戶(目前全國高等院校共有學生1500萬左右,如果按女生佔一半來算,就有750萬的規模,按照1/3擁有手機來算,有250萬的規模。按每人每年為短訊支付60元計,這也是一個不小的市場,其實遠不只這個數。武漢大學生手機擁有情況:48.5%的大學生,72.6%的研究生擁有手機)。因此,針對年輕女性用戶提供個性化服務內容的市場前景應該是

十分廣闊的。”策劃部經理說完后,用眼神向會議室里的人掃了一圈,大家都不說話。董事長隨意地坐在會議桌正上方的轉椅上,仰頭看天花板,似在考慮什麼。

“關鍵是創新。”市場部經理師景明最先開口。

“我認為創新其實就是模仿,只是要找個最好的葫蘆來模仿。”策劃部經理說。

幾個部門的經理開始紛紛討論,會議室一下子熱鬧起來。

“小劉有什麼看法?”看大家說得差不多了,董事長把看天花板的眼神放下來,轉向劉雪婷。

“我個人認為這個產品可以上,也很有市場前景,關鍵是要抓住‘個性化’來做文章,至於說個性化,我認為從三個方面着手:一、針對某一群落的人;二、賣信息;三、做服務。”劉雪婷斟酌一下,把自己的話條理分明地擺出來,然後依次解釋這幾條的具體意義和操作方法。

“好,如果大家沒意見,這個產品就敲定了,技術部要儘快把這個產品開發出來。第二件事是關於移動和聯通年前群發的事,為什麼花這麼大的人力物力,群發效果如此之差?你們幾個部門沒有研究嗎?”董事長看來是有些不高興了,說話不似平時心平氣和。

“我看了有效統計數據以及運營部的流量統計表,認為有幾個問題:一、時機不對(不應該在節日發送不相干的欄目廣告);二、廣告詞的結構問題;三、市場策劃的問題;四、群發語效果太差。”劉雪婷毫不留情地說。

“我個人認為,群發廣告詞還是由策劃部來做,這次效果之差我承認跟廣告詞有很大關係,所以……”師景明故意擺低姿勢。

“這個絕對不可以,”劉雪婷姿態強硬地說,大家心裏都有數,兩人的明爭暗鬥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市場部的人如果不了解自己要推廣的產品到底是什麼東西,那還去推廣什麼?之所以要求市場部來做廣告詞,就是要大家都了解產品,通過這個平台來熟悉自己的東西,況且,每次做廣告宣傳前策劃部都有廣告軟文給市場部。”

“我不是說不該要市場部寫廣告詞或群發語,我只是認為產品策劃部更了解各產品的精髓和要點,寫出的廣告詞更能吸引眼球,更形象……”師景明很是惱火,每次的群發效果不好,大家都會把矛頭指向市場部。

“這樣吧,”董事長見雙方劍拔弩張的樣子,趕緊說道,“策劃部以後在每個產品打出廣告前提供廣告軟文給市場部,也要配合一下市場部提供一些廣告詞或群發語,最後還是由市場部來定奪。”

劉雪婷和策劃部經理會心而得意地笑笑,師景明意味深長地看了劉雪婷一眼,沒再說話。

“劉監,你今天狀態不錯啊!”劉雪婷剛回到辦公桌前消除電腦的鎖定,QQ里傳來策劃部經理的話。

“哈哈,因為有你們的支持嘛!”劉雪婷答對方,給了對方一個笑臉。其實最重要的,是明天可以見到范之勛了,這周他飛深圳。

為了讓自己有個好氣色見到范之勛,劉雪婷早早爬上床,睡之前吃了三顆“睡寶”,睡得倒是很熟,卻不料被彭一峰給吵醒了。

“你上個星期到哪裏去了?”劉雪婷困難地睜開眼,發現如天神般雙眼通紅的彭一峰站在床邊,毫無疑問,又喝醉了。她習慣性地看看鬧鐘,凌晨零點過三分。

劉雪婷沒回答,閉上眼,翻過身,面朝窗。

“我在跟你說話呢!”彭一峰很快地繞過床轉到劉雪婷面對的方向,呼呼地冒着酒氣說。

老毛病又犯了,劉雪婷在心裏嘀咕一下,下意識地要把被子裹緊。可是還沒來得及用勁,彭一峰就把她的被子給掀掉了。劉雪婷坐起來,冷冰冰地壓着滿肚子的火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我只是想問你怎麼樣?上周末你去了哪裏?”

“我去了哪裏關你什麼事?”劉雪婷冷笑着說。

“你是我女朋友我當然要管。”彭一峰抬高聲音說。

“誰承認是你女朋友了?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劉雪婷用力扯過枕頭抱在懷裏,也不知道是為了出氣還是為了保暖。

“你不是我女朋友你幹嗎接受我的禮物還向我拿錢?”彭一峰氣得半天想到這句話。

“放心好了,你的筆記本我會還給你,錢我也會很快還給你,現在,請你出去!”劉雪婷彎腰撿起地上的被子,語氣像冰。

“你憑什麼要我出去?我偏不出去,這床被罩是我去年買給你的,我不給你蓋。”彭一峰邊說邊把劉雪婷的被子再次掀起來,扔到地上,然後又把枕頭從劉雪婷的懷裏抽出來緊緊抱在自己的懷裏,“這也是我買的。”

劉雪婷哭笑不得,這就是男人,一個比自己大三歲的二十九歲男人,喝多了酒說出這麼可笑而幼稚的話。她把棉睡衣披上,跑到客房,明天要見范一勛,她不想黑着眼圈見他,不能跟彭一峰生氣和爭吵,不值得。

可是還沒來得及扣上門,彭一峰也跟在屁股後面進了客房,坐在劉雪婷的床沿,劉雪婷用被子將眼蒙上,他便將被子拉開,劉雪婷轉過臉,他便起身坐在她的臉面對的那一頭,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劉雪婷感覺到自己要爆炸了,“噌”一下子坐起來,生硬地說:“請你給我滾出去!”

“我偏不出去!”彭一峰帶着一種你痛苦我就快樂的暢快表情。

“你真不要臉!”劉雪婷一字一頓地盯着他的眼睛惡毒地說。

“是啊!我是不要臉啊!你能怎麼著?”彭一峰不在乎地說。

“一個男人要是不要臉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劉雪婷邊說邊起身到卧室,彭一峰依然跟了進來。

“你借我的錢,接受我的禮物,用我為你買的床罩,還有你家的那隻炒菜鍋也是我送的,那一次我還幫你買你喜歡看的碟,洗髮香波是我買的還沒用完吧?浴巾也是我在沃爾瑪買的,你說我不要臉?誰不要臉啊……”彭一峰細心而有條不紊地數說著,像在外受了天大委屈而不被愛人理解的女人一樣。

“這些小東西都是你逼着我收下的,我從來沒要求你陪我逛商場,是你一定要陪我逛還假裝大方買單的。”劉雪婷感覺到自己要被逼瘋了,狂叫起來。

“噓……”彭一峰把食指放在唇邊做一個噤聲的動作,“很丟人的,小聲點,你看,我來看看,嗯,現在三點……呃……三點三十五了,小區的人很容易聽到我們的爭吵……”

劉雪婷不再說話,頹然無奈地跑到客廳坐到沙發上,彭一峰也跟着跑過來,坐在一邊說啊說,又從洗髮水說到炒菜鍋,從筆記本說到錢,從以前的小吵小鬧說到倆人曾有過的甜言蜜語,從劉雪婷家的人說到他家的人,也不知說到什麼時候,居然歪在沙發上睡著了。劉雪婷裹着棉睡衣木訥地坐着,似聽非聽,半夢半醒,而這時,天已亮了!

“如果有一千個人從我身邊走過,我也可以聽出你的腳步聲。因為有九百九十九個是踏在地上,只有你踏在我的心上!”

范之勛微笑着把劉雪婷的短訊刪除,像很多事業有成的年輕男人一樣,他有漂亮的房子,不錯的車子,炫眼的文憑,自己的房地產公司;稍不同的是,他有一個長相不俗但卻無法生育的妻子,這事讓他苦惱。妻子兩邊輸卵管都堵塞,無法受孕,做了兩次試管嬰兒,花了

十幾萬,但仍然沒有成功。對於一個緊跟時代步伐留學多年的年輕人來說,實在不該把此事看得太重,但總還是在心裏有那麼一些遺憾和傷感。更重要的是老家的父母,一次又一次地在電話里熱切表示希望他早日帶孫子回去看他們,讓他倍感壓力。

跟愛情比起來,錢要重要些,所以他放棄了初戀情人和有錢人的女兒王虹交往;跟虛榮和拼搏比起來,一蹴而就更能讓他舒適,所以他選擇了和王虹結婚。跟那些頹廢迷茫的同齡人相比,毫無疑問他志向遠大目標明確,所以他有錢而不張揚,風流卻自律。

與劉雪婷認識是一個意外,能交往到現在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本來,他以為對方只是個庸俗的女孩子,像許多當年清純可愛的到深圳打拚幾年後變得面目全非的女孩一樣,沒料到見面后對方不僅出人意外地漂亮,還出手大方,善解人意,最主要的是——不纏人不膩人,總保持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這讓他十分舒心。他喜歡凡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喜歡去打亂別人的正常生活,更不喜歡因為意外而被別人打亂自己的生活。

和劉雪婷相識以來,他沒有說一句假話,比如說他的理想,他的身份學歷什麼的,但是他也沒告訴劉雪婷自己已婚。能說的,他都說了,不能說的,他選擇沉默。他不會刻意去騙劉雪婷說自己未婚,他認為說謊是一種極不好的品質,讓人的形象大打折扣,這對於他的個人修為以及未來的光輝形象來說是極不相符的,好在,劉雪婷也從來不問。

毫不否認,他現在有些迷戀那個散漫而讓人憐愛的劉雪婷了,但是跟自己的理想相比,劉雪婷所處的天平還是要低一些,因為王虹現在就掌握着他事業的命脈。劉雪婷的性格挺好的,不遠不近,不膩不纏,人又漂亮,又有份不錯的工作,如果她肯在深圳為我生個兒子就好了!想到這裏,他嚇了一大跳。

但這個念頭還是深深地誘惑了他,像走在山路中閑散的遊客被不知名然而沁人肺腑的花香深深吸引一樣。如果劉雪婷真的願意為我生個孩子,相信各方面都會比較出色,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他很相信“遺傳學”這門學問,甚至有一段時間迷上了優質人種和劣質人種的研究,有一次在同學的PARTY上慷慨激昂地說起自己的觀點時被同學狂貶才稍稍收斂,但並不表示這種想法就根除了。“如果真的有了我的孩子……”范之勛得意洋洋地在卧室里走來走去,左手插在睡衣袋裏,右手摸着颳得光溜溜的下巴,“我將會感謝上帝,感謝觀音菩薩,感謝所有能感謝的人,只是,慢着,要是她想跟我結婚怎麼辦?”

想到這裏,他的步子慢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凍結了。“不過這事以後再說,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對自己說,一邊搖頭。

“幹什麼?一個人笑得古古怪怪的?”王虹從客廳走過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又買了一件皮衣啦?”

“一個客戶送的,值不了幾個錢。”范之勛輕描淡寫地說,這話要是讓劉雪婷知道了,怕不是要吐血。

“你在外面玩玩可以的,但是別讓我知道,不然我閹了你!”王虹撒嬌地過來摟着他的脖子,用膝蓋輕輕撞了他的褲襠一下,眼神嫵媚地斜瞥着他說。

“Darling,你還不知道我?”范之勛溫存地吻了她一下,王虹得意地挑挑眉,對自己的相貌和魅力,她還是比較自信的。至於說孩子的事,雖然是兩人心頭的一個結,但暫時還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感情。況且,她也在做一些讓步,準備領養一個小孩子,加固夫妻間的感情。

“你這段時間跑深圳很密哦,是不是在那邊包了二奶啊?”王虹笑着打趣道,用一種如來佛看自作聰明的孫猴子的得意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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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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