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第2節

女人的風情萬種或是拙笨樸實在男人面前有時有異曲同工之妙,只要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間,遇上合適的人。

自卑的女人往往無法準確為自己定位,但旁人的眼神或言語若用得恰當就足以給她一種力量,支撐着她暫時去修復失衡的心,李釗這些話真實性暫且不考究,但何韻真的被感動了,也好像從這些話裏間接證明了自己暗藏多年而未展示的價值。就好像醜陋的蚌里的珍珠,突然間被人發掘出來擺上枱面,顯得格外光彩奪目。她不由自主地身子軟和了,更深地陷進對方的懷裏去。李釗一激動,忍不住去吻何韻,第一次,何韻沒有生硬地抗拒,慢慢地迎合他的唇,蕭瑟的寒風中,她那冰冷了近兩年的唇第一次有了一絲女人所特有的柔軟溫和的氣息。

“你知道嗎?我們認識這麼久,雖然常常牽手散步,相擁,可是直到現在我才感覺到你對我有一些愛意,之前我總是感覺你不太喜歡我,就算有一點點喜歡,也沒有愛上我。現在我不擔心了,我感覺到你接受我多了許多。”這個小男生像電視裏的主角般在她的耳邊呢喃細語,雖然無情的冷風吹過來,把他的話吹得微微發抖變調。

何韻在心裏輕嘆了一下,這個敏感而細膩的傻男孩兒,如果他知道當她聽到自己深愛多年的男人被自己女友像踢臭蟲般踢下床並讓他在地毯上睡一夜后她的心是多麼無奈凄涼,對他的暗藏期待的有可能回報的愛變成了一種鄙視和噁心的情感而報復性地找尋其他安慰時,他會不會轉身走開?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耐心對待她?可以一個電話便讓他從凄風中飛奔而來?一個不耐煩的眼神便讓他立刻轉身離去?

那時候,她壓根沒想到過自己的老公,而是那個靜靜佔據自己心靈多年的叫潘淵的男人。她閉上眼,眼淚莫名地流了出來,開始主動瘋狂地吻他,像垂死的病人拚命地呼吸保命的氧氣。在狂亂的吻中,她潮濕的眼看到各種交叉飛舞的畫面,赤身裸體被踢下床的潘淵;在學校圖書館裏的一角靜靜欣賞劉雪婷的潘淵;在校門口醉痴痴裝作看花實則等待劉雪婷路過的潘淵;在深圳同學聚會中眼光總是情不自禁跟着劉雪婷的潘淵;在火石山那頭偷望這頭和同學們說笑的劉雪婷的潘淵;在校園內的名人紀念亭裝作等人實則為了看一眼經過的劉雪婷的潘淵;在公共課上時不時轉身偷望劉雪婷的潘淵;在假期同學們組織短期旅行總小心翼翼地守着劉雪婷的潘淵……當李釗的手終於顫抖地摸索着到達她那柔軟的胸部時,何韻情不自禁呻吟了一下。李釗狂熱的聲音帶着極力的壓抑感,顫抖着說:“我受不了了,到我宿捨去吧,今天只有我一個人。”

“我不。”她面紅耳赤心跳得厲害,但還是這樣回答。

然後,在小湖旁滲透着遠處曖昧燈光的幾棵樹的陰影下,在四周可能有的人的眼光里,在何韻腦海中千萬幅來回交錯着潘淵的身影里,在李釗集聚已久情難自控的慾望中,在大年初一的寒冷的荔枝公園,在這個被許多人為了理想衝進又懼怕人情冷漠而奔出的叫做深圳的城市裏,他們互相佔有或者說擁有了對方。

“你到底想要什麼?”

當大年初三送走了范之勛回到自己的家裏,看着手裏精緻的LV包,貼身柔軟舒適的VERSACE上衣,聞着CHANEL.NO.5在自已身上隱約散發的香味,劉雪婷感受着自己莫名其妙焦燥的心理,不住地追問自己!

幼稚園的時候,她想要鄰座胖姐姐漂亮的頭飾,回家向媽媽哭,她得到了;初中的時候,她想要精裝的《紅樓夢》和全套的紅樓夢人物剪貼畫,爸爸在北京的同學幫她寄來了;高中,她夢想考上自己嚮往已久的全國聞名的大學,不懈的努力和刻苦用功后,她接到了錄取通知書;大學時,校藍球隊的第一帥哥讓她暗戀了一個月,還沒來得及向他開口,他就向她表示愛意了;臨畢業時,她在一次閑談中說自己想去深圳,一個幾乎沒有任何交往的學長帶她順利地進入了深圳一家知名公司;上班后,在同齡人還在為是租房還是住公司宿舍而苦惱時,離婚後各自組織了家庭的爸媽聽說她想長留深圳便不遠千里每人湊了十多萬元送來深圳為她付了首期和裝修款。

“你到底想要什麼?”

劉雪婷把LV包拎起來狠狠地看了一眼又狠狠地扔到沙發上,沮喪得不知如何是好,思緒像怒濤般在腦海里翻騰。難道我要的是這些嗎?她問自己,和一個莫名其妙的所謂的好男人結婚,生一個莫名其妙的兒子或女兒,天天早上九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按月計算着多久可以把房子按揭還清,哪一年可以去買車子,做着三年或是五年計劃以便看起來生活得更像個幸福的人,然後在日漸蒼老而模糊着明天和昨天的日子裏慢慢老去慢慢聞着死亡的氣味直到生命結束。

她焦燥不安,像只困獸般地在屋子裏轉來轉去,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所有人都在過着這樣的日子,進取,攀爬,播種,收穫,生兒育女,買房買車存款,和同階層的人比較,或艷羨或鄙夷跟自己不在同一個階層的人,心安理得地過着屬於自己的日子。在這之前,準確地說,在見到范之勛之前,她對一切都無所謂,那些該怎麼樣活才算不枉來這世上,人活着到底為了什麼的問題偶爾也會煩惱她,但很少,她這樣對自己說:雖然沒有目標,跟着大家走就不會有大錯誤。

然而,現在,在范之勛面前,在他挺拔的身影邊,在他淡定的笑容里,在他幽默睿智的談話里,在他和來電話的朋友輕鬆而風趣的對話里,在他優雅吐出的煙圈裏,在他細心地吻她的甜蜜里,在他開心地幫她選擇服飾誠懇地給她意見大方地幫她付錢的動作里,在他若有似無地說起自己的夢想里,她覺得自己是那麼貧窮而庸俗,低下而平凡,她想起了張愛玲形容初見胡蘭成的心情時說,覺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泥土中去,卻又從泥土中開出花來。她便是!在這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用這樣的一種姿勢看着一個男人,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還可以如此害羞,如此害怕又喜歡看一個男人的眼睛,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跟多個沒有感覺的男人上過床之後而在這個自己很有感覺的男人面前矜持起來,她和他同居酒店兩個晚上,沒有做愛。

然後,她像突然被針扎了一下似的跳起來,翻出自己的幾張銀行卡。在這之前,她從來沒關心過自己的錢袋。在范之勛隨意陪她逛西武或地王或友誼國際名店時,她跟着氣定身閑的他走得心驚膽戰,以前從來沒覺得名牌有什麼重要,但走在這些名店裏,她只有一個感覺,自己是個窮人。但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窮人,只有把頭抬得更高,裝作對這些名牌不屑一顧。當他輕鬆地刷卡為她付了LV包八千多的款子時,她就開始為回報他什麼而頭疼,他好像什麼也不缺,錢夾,皮帶,領帶,公文包,這些能想起送給他的東西一樣一樣看起來都那麼老土又惡俗,最後她咬咬牙買了一條BURBERRY駝色格紋圍巾送給他,聽售貨員說是限量版的,品牌不錯,價格當然也不壞,8880元人民幣,她不想給他留下一個不懂回報貪圖錢財的印象。

卡裏面的錢算出個大概,一下子沮喪起來,這些漂亮氣派的銀行卡裏面,有的只剩一千來塊,有的甚至根本只有五十塊錢。可能誰也不信,月薪八千單身的她居然到現在存款不足一萬。每月按揭要去掉二千六,水電等要去掉一千,午餐和全月打的去掉一千,和朋友泡吧以及有時吃飯買單的錢最少兩千,用在服裝和化妝品上的錢倒是不多,但平均每月也要花一千,而過年的獎金和雙薪,從來都是為一年一兩次的國內旅行準備的,上班這幾年來,她已分別去了杭州、上海、海南、西安、廈門等幾個城市。

想到她答應在情人節去北京看他的事,又想想自己癟癟的錢包空空的卡,劉雪婷哀嘆不已!恨不得蒙上面去搶銀行。

何韻輕輕抽出鑰匙推開門,用眼角瞄了一眼曾家遠,後者坐在沙發上看碟片,面前放着一杯白水,和他並排坐着的是幾本香港出的《便利》雜誌,雜誌上照例是那些千嬌百媚但卻惡俗的美女靚照,她進門,他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好像壓根沒有進來一個大活人一樣,何韻進門前的愧疚心理瞬間煙消雲散,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他這副樣子她就來氣,可是有氣也沒處發,不聲不響地換上拖鞋進房間,輕輕地拉開梳妝枱前的抽屜,三千五百塊人民幣。分文不多,分文不少,跟六年前第一個月他給她的家用一模一樣。這些錢里的每一塊錢她都會好好計劃,八百塊用來交水電等等費用,七百塊用於兩人一個月的伙食費,或者有時候兩方面哪一方面失算,就在另一方面去收縮平衡開支。其他兩千塊,就算死了人她都會每月五號去銀行定期存起來,她是一個極其節約又會打算的妻子。對於一個年輕的女大學生來說,勤儉持家是多麼可貴的一種品質,對於一個嫁給家鄉人人羨慕的香港人的女人來說,在深圳一個月用一千五百塊開支出家庭所有費用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啊!有時候也會因為從來不在同學聚會或是朋友聚會中買單而有一些難為情,但更多的時候,她會為自己而自豪,為自己擁有這種居安思危未雨綢繆的想法而自鳴得意。

嫁給曾家遠六個年頭,她存了十七萬多,這些錢里不僅有每月家用里存起的兩千塊錢還包括其他方式斂聚來的人民幣,比如說有一年她回老家,曾家遠給了她一萬塊,她回去只用了兩千五——當然,她會告訴曾家遠她用光了;有一次她把舊手機偷偷賣掉而告訴曾家遠她去市場買菜手機被小偷扒了,曾家遠給了她三千塊,她買了一隻一千五的手機,把剩下的一千五和賣舊手機的八百塊一起存起來了;有一次本來強壯無比的爸爸打電話給她,而她轉身憂傷地告訴曾家遠爸爸病得奄奄一息而弄到五千塊的“看病費”。

生活中不乏意外的智慧和驚喜,就看你有沒有心。對於這些小智慧,她認為自己用得恰到好處且靈活非凡,對於劉雪婷的高薪,她也會羨慕,但她更相信各人有各人的命運。自從初來深圳求職受打擊,這些年在曾家遠的庇護下,她連去工作的想法都很少冒出來。她知道自己太平凡,不適合在競爭激烈的深圳找工作,只適合做曾家遠的妻子。做這個老男人的妻子。她不需要年輕,不需要化妝品,不需要漂亮的服飾——所以直到現在,她穿的依然是五年前曾家遠新婚前後為她買的那些衣服,也不需要激情——就算曾家遠九個多月不跟她說一句話,就算她千方百計也根本弄不懂曾家遠為什麼九個多月不跟她說一句話。

然而,到了這個初五,她沒有存錢,確切地說她還在猶豫,她在照鏡子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眼角幾條已有些明顯的皺紋,她需要買一瓶眼霜——雪婷早就叫她好好地愛護自已,但她從來不置可否,現在看來它那麼觸目驚心;她還要合適一點的潤膚霜或晚霜什麼的,這幾年她一直只用價廉量足的大寶,她的皮膚看起來又黃又糙;她還需要一套或兩套合身的內衣,雪婷跟她講她的幾百塊錢一套的內衣都是穿了一個半月就要扔掉的——因為內衣的正常壽命是兩個月,洗變形的內衣容易使身材變樣,而她的內衣從來都是在夜市的地攤上買的,不超過十五塊錢一件的胸罩,兩塊到三塊錢一條的內褲,而且從來都是在穿過一兩年之後變形變色得慘不忍睹才買新的來代替。李釗說她穿裙子肯定好看,因為她的腿非常勻稱又修長;李釗還說她的指甲非常漂亮,如果她凃上那種透明的亮亮的指甲油,當她伸出手來時一定非常誘人。而她自己更想買一對漂亮的鞋子,除了兩雙五年前買的皮鞋因聚會的需要偶爾穿出去,她只穿拖鞋和一些地攤買的便宜家常鞋。

所以,初五那天,她推脫了小區內跟她一樣狀態的一個小女人要她打麻將的要求,在銀行門口猶豫了一下,坐公車到了華強北商業圈。她在創景名店坊轉了轉,只是暗暗地咋了下舌頭又出來了,到紫荊城也走了一圈,但比到創景名典坊待的時間更短。到華強路的商業一條街走了走,因為價格的不可承受而兩手空空,然後到了女人世界,那裏的攤主開價之高嚇壞了她,雖然有一兩件她看着順眼的衣服,終因一件砍價太低被人罵另一件因感覺上當受騙而臨時拒付款又被人罵而逃之夭夭。最後,她在自已家附近的海雅百貨為自已買了一瓶小護

士潤膚露和一瓶眼霜,並暗下決心,第二天一定到東門去買兩套合適的內衣和漂亮的外套。如果價格可以承受,鞋也是要買一對的。

劉雪婷的公司是從事通信系統集成、計算機軟件、信息服務的高科技公司,她的職務是產品總監。新年第一天上班,市場部經理師景明正在給他的手下發利是。看到她,張大嘴笑:新年好啊!

她也笑答新年好!用眼瞟了一眼一個員工的辦公桌,發現有三封利是,不用說,其中一封是董事長叫會計發的,一封是總經理的,一封就是師景明剛剛發的。關於發利是的事,她

有些尷尬,自己被老總挖過來,是因為她對行業的過人觸覺對產品的獨到眼光以及對市場的一份把握。初來公司,她只管產品策劃,名為市場部經理而實管一切的師景明管了信息部的所有部門。對於此,她本無意爭權奪名,甚至可以說是極滿足於這種輕鬆愜意、逍遙自在的日子。後來因為產品構思、技術開發、平台測試、銷售廣告……等等環節的僵死和溝通不力以及師景明的重外(市場部)輕內(策劃和技術開發)而導致公司在幾個大產品上的失利,劉雪婷忍無可忍終於在一次會議上與師景明發生口角,當著董事長的面爭得面紅耳赤。公司的人當然知道誰對誰錯,可是師景明是總經理的心腹,跟他汗馬多年,誰也不好為了一黃毛丫頭得罪一個在公司根深蒂固的人。好在董事長也不是老糊塗,在那次爭吵后把信息部的權力分了兩半,指出:為了更好及時有效地推出新產品,策劃部、設計部、技術開發部、廣告部都要配合劉雪婷的工作,客服部、運營部和市場部還是歸師景明來打理。實際上,按道理來說,劉雪婷應該像師景明一樣給這幾個部門的人發利是,可是,她怎麼可能在這種有實無名的情況下做這種傻事?這不是明擺着把自己擺上台讓人宰割和玩笑嗎?

節后一般公司都不會太忙,坐在辦公室不過是裝裝樣子,大家忙着談最近流行的禽流感,異國他鄉的腦膜炎,假借正義之名的莫名其妙的戰爭。劉雪婷坐在電腦前發獃,思緒恍惚,尤其想到范之勛,心裏既甜蜜又期待,想到情人節去北京的事,忍不住給對方發個短訊:Missingyou。

對方很快回:Metoo。

劉雪婷看着短訊,忍不住笑咪咪地親了手機一口。

這是一個多情而迷人的時節,雖然少見的寒冷籠罩住了年輕的深圳,卻無法帶走快樂的劉雪婷那美麗的心情。她在路邊的報攤買了一本《瑞麗》雜誌,打的回家,哼着歌兒掏出鑰匙把門打開,剛一放下公文包,看似守候多時的彭一峰滿臉神秘帶笑地問:“雪婷,你猜我有什麼要送給你?”

劉雪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後悔不該在去年把家裏鑰匙給他,這個長得好看工作不賴的公認好男人,此刻看來讓她如此鬱悶。彭一峰也並不真的等她的回答,已快步進書房拎出一隻漂亮的筆記本,臉上帶着那種劉雪婷一表現出驚喜和回贈他笑容他就裝作不在意的矜持表情。沒想到劉雪婷看了看,無動於衷地說:“筆記本啊?很貴吧?”

彭一峰的表情有些意外,也有些受傷,用錢一向小心謹慎的他對於花近一萬四千塊錢買的IBM5GC筆記本還是很肉痛的,雖說深圳的公務員薪水最近又提了一點,但畢竟不同於做生意或是暴發戶類的。公務員培訓的時候培訓官曾講:“在深圳,像你們這樣的公務員如果不能一次性貪污受賄五百萬,那就千萬不要嘗試伸出這隻手,因為已經有人計算過,你們這樣的一個公務員一輩子領的薪水及福利補貼亂七八糟加起來可值五百萬左右。”對於他這種行事謹慎靠拿月薪生活暫時也沒機會貪污五百萬的人來說,這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而這次,要不是劉雪婷年夜時不聲不響地把他丟在家裏走掉,要不是連續幾天找不到她的人讓他抓狂,要不是這幾天的思來想去讓他明白自己是極喜歡劉雪婷這個事實,他是不會痛下決心去買這玩意兒來討好她的。這幾年來,他送給劉雪婷的禮物僅限於鮮花、卡片、巧克力、衣服等等,也就是說他還從沒送她超過一千塊的禮物,當然,這跟劉雪婷自己的自立和高薪也很有關係。

“謝謝你了,你自己拿去用吧,我不要。”劉雪婷說。

“你不要?你不是一直想要買這樣一隻筆記本嗎?我要來幹什麼?我家裏有,上班辦公室里也有。”他詫異地說。

“我也是啊,我家裏有電腦,公司也有電腦啊!你退回去吧,要不送給別人。”劉雪婷

依然淡淡地說。

彭一峰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極其失望,本來買這筆記本是想讓自己和她的關係有一個質與量的飛躍,沒想到她這副表情,很是讓他鬱悶,他氣呼呼地說:“反正我是買來送給你的,你不要就扔掉吧!”說完到門口穿上鞋,用力關上鐵門和防盜門,走了。

劉雪婷坐在沙發上呆了半晌,想想還是自己不對,不管怎麼說,人家的父母都見了,自己是他公認的未婚妻了,大年夜半個字沒留像扔抹布一樣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裏,他也沒生氣,新年幾天不開機他也沒說自己,反過來買了這麼貴重的東西送自己,對於這樣一個條件不差的男人來說能表現得這樣還是不易的,於是逼迫自己給他發了一個信息:你吃過飯了嗎?

彭一峰馬上打來電話說:我們一起吃飯吧。

周六下午兩點。

“我在威尼斯酒店。”范之勛說。

劉雪婷正和彭一峰在看《羅馬假日》,聽到手機響順手抓起來接聽,根本沒想到是他,意外得差點把手機給扔掉。昨晚彭一峰陪她去酒吧喝了兩瓶紅酒,半醉半醒地回來把彭一峰當做范之勛親熱良久。這會兒彭一峰正滿面春風地守在自己身邊,自己也看他不是那麼討厭,不料范之勛現在來到了深圳,對方輕輕地加了一句:“我挺想你的,所以沒告訴你就來深圳看你了。”

彭一峰看了一眼劉雪婷驚慌的表情,轉過頭去,很認真地看碟。

劉雪婷扣好手機蓋,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上海一個同學來深圳了,我們早就約好一起聚一聚,我現在要出去了。說完裝作甜蜜地親了彭一峰的臉頰一下,出門坐上的士,也沒明白自己為什麼把北京來的人說成是上海來的,也弄不明白怎麼會有如此動情之舉,因為——她從來沒有這樣主動親熱地吻過彭一峰。

劉雪婷一進范之勛訂的酒店房間,一大捧妖艷誘人的紅玫瑰便呈現在面前,跟着范之勛從花團邊探出頭來,臉上帶着調皮的男孩那種又邪惡又純真的笑容看着她。劉雪婷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接過花想說謝謝,卻被范之勛的吻輕輕封住,劉雪婷掙扎了一下,但很快便消融在他那浪漫而多情的吻里。玫瑰花墜落到地上,靜靜地散發著淡淡的香味,看這塵世男女如何纏綿交匯。

天氣已經慢慢轉暖,何韻口袋裏揣了幾百塊錢從人潮洶湧的東門這頭晃到那頭,從步行街到貿業百貨,依然是一無所獲。不用說,看得上的衣服的價錢總讓她心理難以承受,而承受得了的實在是看不過眼;適合那些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的衣服倒是不少,花里胡哨,前衛時尚,可是一穿在她近三十歲的家庭婦女身上實在是不合適,也有些失身份。買這些衣服不如穿自己那些雖過時但牌子不錯的舊衣服,她對自己說。正在這時收到劉雪婷的電話,吵鬧的商品市場讓她差點暈過去,大聲叫嚷了半天才弄明白對方的意思:如果彭一峰打電話給她,就說她和自己在一起與老同學聚會;如果晚了,晚上可能不回家了。

彭一峰收到劉雪婷說和同學們相聚的電話后,極其生氣,可又不敢發作,咬牙切齒卻故意情意綿綿地說:“好啊,你玩開心點吧,我等你回來!”

說完他便真的沖澡換了睡衣,邊看碟邊等劉雪婷,就算哈欠連天也不爬上床,似乎這屋子裏有誰在看着他打個什麼極有價值的大賭或是做一個什麼偉大的證明。實在撐不住時便去泡杯速溶咖啡,洗把冷水臉。他就想試試,當劉雪婷在半夜三更回家看到他這副樣子時會是一副什麼表情,會不會面露愧色心存愧疚。事實證明他這做法是極其愚蠢的,因為直到天亮,劉雪婷不僅沒有回家,甚至壓根就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叫彭一峰的倒霉男人在她家等着她。

真正的同學聚會是在元宵節前夜進行的。同學中在深圳暫時混得最好的要數羅語煙了,她剛從國外旅行回來,在同學們眼中很是瀟洒:不僅她手上動輒十幾萬的鑽戒被她說成是破環子;不僅她在一家國際保險公司做部長年收入幾十萬;不僅她嫁給一個風流倜儻開車行的有錢上海男人做老婆;不僅她出國旅行跟到深圳關外一樣輕鬆平常;不僅她是同學中惟一的一個丁克家庭成員;還因為她和老公在外各自風流而彼此互不干涉且互相欣賞而讓人好奇艷羨。

另外一個常見面的男同學叫吳崇良,大家喜歡叫他“沒從良”,自已開了一家貿易公司,整天忙得屁顛屁顛的。他已經正經八百地向同學們無數次字正腔圓地介紹過他的公司業務,大家依然是一頭霧水,並毫不留情地打擊他的公司是:騙子公司。不過這人脾氣極好,總是笑呵呵的。其他幾個同學就不提了,因為他們跟所有走在深南路上的一分子沒什麼區別,一句話,活得不好不壞,長得不醜不好,個性不張不揚,分開了不想不念。

大家約好到“西湖的春天”,才發現往常積極無比的潘淵不見蹤影,說了半天才想起來以往總是他張羅到哪裏聚餐,這次不是他牽頭的,是羅語煙。給他打電話一直關機,大家有些失落,但也不至於影響相聚的情緒。何韻說現在深圳偷情的新動向已惠及社會最底層人了,保姆與男主人偷情早不是新鮮事,小區保安跟清潔工或是業主的保姆們打得火熱,這也算是好事一樁,起碼門當戶對。

“沒從良”依然是活躍異常,說起他在福田區買的房子仍是憤憤不平,被開發商的售房廣告轟暈后,激動萬分東湊西挪弄到二十幾萬交了首期,不料無良開發商先是沒按期交房,交房后又不能按規定及時辦房產證。更氣人的是當初開發商承諾做大型超市的小區裙樓改成了大醫院,去年“3.15”投訴日,小區業主們組織幾十人身穿白衣頭頂白紙,哭喪大隊般地擁到深圳大劇院投訴現場投訴,收投訴信的一烏黑着臉的老女人有氣無力地說:“投訴房屋質量的太多啦,幾千宗啊!有消息通知你們。”那天投訴現場熱鬧異常,電視台的記者拍這些投訴者的又激動又憤恨又凄苦的樣子時,個個一臉包青天外加觀世音。“沒從良”竄來跑去流了不少臭汗,收到一大把記者的名片,把上當受騙的事重複無數遍,說到激動處,都差點要與不知身在何處的無良開發商一決死活。記者們一臉同情,聽得嚴肅無比,大家以為有戲,不料,半個月過去,報紙電視根本就沒此事的報道,三個月過去,才弄明白開發商有鐵的關係,集體投訴事件不了了之。

羅語煙的樂趣是談男人和說黃段子,酒過半酣講了個笑話:“帝見妃愁容滿面,急召御醫,御醫開出處方:壯漢八條。幾日後,帝出巡迴宮,見妃容光煥發,大喜,忽見殿前瑟瑟立着八名瘦漢,驚問:何人?御醫答:藥渣。”

大家笑個前仰後合,問羅語煙現在為止有了幾個藥渣,羅語煙笑而不答。“沒從良”也講了一個:“兩隻海龜在沙灘交配后相約來年再聚,第二年公龜早早來到海灘,見母龜已在等候,不料母龜一見公龜破口大罵:他奶奶的你爽完了倒是把老娘給翻過來呀!都他媽的曬一年了!”

大家聽了笑得死去活來,環境還算清靜的大廳,其他客人都往這邊看來,劉雪婷笑得直咳嗽,吃到清蒸桂花魚的時候,也說了一個笑話:“小鯉魚問媽媽,爸爸幹啥去啦?魚媽媽憤憤不平地說,“哼!打官司去了,挨千刀的廚師請你爹洗桑拿,幸虧你爹眼神好,發現那是油……”

羅語煙看大家笑得差不多了,輕描淡寫地爆出一新聞:昨天她旅遊回來帶了自己情人和老公以及老公情人一起吃飯。

大家安靜下來,何韻忍不住問:你吃醋不?

“吃個P啊?”她不屑地笑笑,“那女的太嫩,沒去年國慶節時的那個有女人味,不過我的那位就比去年國慶節時的要強多了,他剛才跟我電話時就這樣說的。”

基本上大家有這樣一個印象,羅語煙除了簽大筆的保單外,便是出去旅遊,滿世界亂混,而且還有不少男朋友。用她自己的話說,這是一種生活方式。她好像有意炫耀自己的優越行似的,不停地告訴別人她認識的那些男人如何如何,甚至拿他們和自己的丈夫作比較。更讓那些傳統本分的同學吃驚的是,她居然聲稱自己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有女人的感覺。在一旁聽着的劉雪婷不由得面紅耳熱,說實話她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生活態度,這種把愛和性分開的態度在她耳中聽起來是這麼刺耳,她也不是個守舊的女性,並不認為羅雪婷的觀念有多麼

新潮,她只是覺得一個女人忠實於自己的情感和忠實於自己的身體應該是一致的。

劉雪婷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很快有幾個同學發現了她的心不在焉,一個男同學打趣說“劉雪婷,想什麼呢?是不是又在為誰牽腸掛肚了?”劉雪婷笑罵道,“去你的,羅語煙幾句話,怎麼就把你撩撥成這樣?”大家一起鬨笑起來。

劉雪婷和同學們散了后回家洗完澡爬上床,已是夜裏十一點半了,想起聚會中的葷笑話和同學們的笑臉,不由得莞爾,無意中看到化妝枱前范之勛送的香水,心輕輕地跳動了一下,忍不住撥了那一串號碼,在拔出最後一個號碼時,做賊般驚慌地關機了。輾轉返側了半天,數了無數只綿羊,正迷迷糊糊間,聽到彭一峰開門的聲音,趕緊閉緊眼假裝睡著了。

不料這次彭一峰沒脫鞋,穿着梆梆作響的硬底皮鞋直接衝進卧室,摁亮吊燈,叫一聲:雪婷!

雪婷閉緊眼,假裝睡得很死。

彭一峰見此,“呼”一下揭開劉雪婷身上的被子,劉雪婷無名火起,睏乏地睜開眼,冷冷地盯着他,刺眼明亮的吊燈照得她面孔蒼白。

“為什麼我跟你說話你不理我?”彭一峰氣呼呼地說。劉雪婷看他那樣子,知道他喝多了,把掀開的被子“呼”地扯過來連頭帶腳全蒙住。

彭一峰又伸手過來掀被子,不料這次劉雪婷有準備,被子沒被他掀開,但這更惹惱了他,用雙手來拉扯,這次用力很大,劉雪婷系了一隻蝴蝶結的粉紫色日式睡衣也被帶開,白嫩的肚皮都現出來了。被子被掀到地板上,軟沓沓的一攤,彭一峰順勢坐在上面。

“你到底想幹什麼?”劉雪婷頭都大了,怒火像倒了汽油的火苗般一下子躥起來,用一種莫名其妙又憤怒的表情看着他。

“你到底想幹什麼?”彭一峰滿身酒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種極力想睜開眼睛看清楚劉雪婷的樣子,可是因為酒精的緣故,又讓他的表情顯得滑稽而可笑,臉上有一種故作不屑的笑容,但劉雪婷看得出來他更像是要咧開嘴開始哭。

“把被子給我。”劉雪婷冷冷地說。

“憑什麼給你?你說,你到底當我是什麼?”彭一峰把頭俯下來,面對只穿睡衣不知是凍的還是氣得發抖的劉雪婷冰冷的臉,酒氣像蒸氣般噴出來。

“你現在醉了,我不想跟你說話。等你清醒了我再跟你說。”劉雪婷推開他,彎腰撿被子,蓋上自己。

“你跟我說話,你什麼時候跟我說話,知道我要來你就走掉,沒經過你的同意到這裏來看你,你一見到我就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寧願坐在房間發獃或者看書也不願意跟我聊聊天。你從來不問我在想什麼,也不關心我的感受,那天一個男的電話,你馬上跑出去,騙我說是一個同學,你以為我是傻瓜,王八蛋才是傻瓜……”彭一峰說著說著便真的咧開嘴哭了。

劉雪婷一陣膩歪,生平她最痛恨流眼淚的男人。這次,她主動掀掉自己身上的被子,飛快地打開衣櫃拿出衣服到另一間房換上,也不管是夜裏幾點,也不管有沒有下雨,抓起手機和錢包及鑰匙便衝出了自己的家。

已婚女人的情慾就像爆了口的火山岩漿,噴薄出來勢不可擋。和老公生活在一起多年,何韻形容兩人的關係是比白開水還淡,甚至乾脆連水都不是,因為不流了。至於潘淵,純粹是她一人的精神之戀。“地毯事件”之前,她如珍寶般把他藏在心底最深最軟處,固執認定他是自己的。他高大,純潔,英俊,聰明,高不可攀而且威風凜凜,隨心所欲在心裏為他的形象添枝加葉,並毫不懷疑他身上所有優良品質都是為了她而存在的。但在那之後,他變得渺小,齷齪,醜陋,低俗不堪而且猥瑣無能。更重要的是——他是劉雪婷的,而且還是劉雪

婷鄙棄和不屑的。這種古怪的感情混合起來,她不僅可憐潘淵,更可憐自己。

很多時候,女人喜歡在心裏放一個男人,或遠或近,或真或假,或存在或虛無。潘淵在她的心裏豎起的偶像轟然倒塌后,她把這種想要的感覺不知不覺轉到李釗身上了,這種肉體和精神雙依戀的情感讓她開始有些失控。

李釗長着一雙男人少有的溫情脈脈的大丹鳳眼和一雙軟綿綿的女人手,是那種大部分中國高等學校教育模子裏滾出來的一個七八年生的男孩,很明顯地打上了這個年代人的烙印:沒有信仰也不特別祟拜誰;對女人的興趣超過對國家大事的興趣;喜歡享樂卻不怎麼去冒險;相信奇迹但不相信會降落到自己頭上;

做不了管理者又不安分低級員工職位;想留深圳看不到發展想回內地又有點不甘心。除了偶爾買彩票盼望中大獎激動一下之外,只好在做好本分工作之餘潛心研究武打和上網交友,有幾次成功哄到幾個妹妹見面,卻不料是一個比一個更有科研價值的恐龍,而不是適合談情說愛,這讓他很悲憤。可以說,一離開學校,他的光輝歲月就宣告結束,性生活更是困擾他的大難題。找妓女吧,一來怕有病二來費錢,這對於一個月薪才三四千塊的年輕人來說可不算妙事;想找個同居女友,除了同事沒有任何其他機會,而那些月掙幾千塊錢的女同事長得不成人形,眼睛卻跑到頭頂去了,非有車有樓的她不幹,拒絕的理由冠冕堂皇:辦公室不談愛情!

一次哥們聚會,幾個大男人說起深圳漂亮女人的事,順便也扯到了二奶,一個臉上像抹了豬油的長發男人一臉得意地說起自己的獵艷經驗:上沙,下沙,新州,沙嘴,皇崗,這些都是有名的二奶村,這些地方的二奶姿色不差,安全可靠,容易上手;至於湖貝新村,東海花園那邊出入的一些二奶,是真正有錢人的玩物,吧嗒吧嗒口水是可以的,但最好少動真格的,因為惹惱了有錢人,搞不好不是掉老大就是掉老二,就算只是弄個傷殘,也夠嗆的。去年一高級花園區某二奶和二爺偷情,保安早被男主人買通,得到信號帶了幾個手下趕回家裏,二爺情急之下跳樓,二十幾層樓紮下去,腦袋摔了個稀巴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有一天寂寞難捺的李釗甩掉平時像跟屁蟲似的哥們獨自晃蕩到新洲村某處去獵艷,心裏像揣了只吃了亢奮葯的小兔子般,激動又興奮;又像拿了全副身家去買彩票等待開獎的賭鬼,期待又害怕。經過一個飯店門口時,一個嘴上抹蜜的女人叫他帥哥殷勤地拉着他要他進去吃飯,急得他一頭汗。好不容易掙脫掉那女人肥大的手,見到一個穿粉紅色緊身上衣的頂着滿頭黃色捲髮的女孩子對着他“哧哧”地笑,立馬來了精神,鼓起勇氣不緊不慢地尾隨紅衣女孩到了一家美髮店門口,女孩子站住,睜着大眼看着他:“幹嗎跟着我呀?”

“我?!我想……”李釗沒想到對方這麼大方,一下子滿臉通紅,跟個呆瓜似的。

“別跟着我呀!”紅衣女孩半嗔半怒地說。

李釗不死心,還是跟着那個女孩子,想着用什麼辦法把她給勾搭上,不料沒走幾步,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出現了,看到紅衣女孩子,牽着她的手進了一家飯店。臨進門兩人回頭看了一眼李釗,直看得李釗出了一身的冷汗,趕緊溜之大吉。

還有一次李釗跑到皇崗村的食街,邊吃飯邊捉摸晚上做些什麼,隔壁桌的幾個濃裝妝艷抹的女子圍坐在一起吃雞煲,旁若無人的笑又脆又響,李釗倒是想過那些是什麼人,但礙於她們人多,也不敢下手,吃完飯依依不捨地往前面走。一個剛才在吃飯時就狠命向他拋媚眼的短髮女孩子跟過來,爽爽脆脆地問:“靚仔,去‘肥貓’迪斯科跳舞不?”

李釗的心“咚”地一下子從胸口跳到嗓子眼,乾巴巴地說道:“不跳舞,我想去……”

“好啊!跟我來吧!”女孩子走過來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就像老婆挽老公一樣自然。

李釗腿開始發軟,約摸走了幾分鐘,到了一處不起眼的黑糊糊的民房,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多少錢?”

女孩子說:“一次兩百,一晚上四百。”

李釗用沒被女孩子挽住的手伸進褲口袋摸了摸錢包,裏面剛好有四百塊錢,於是站住了腳步,說道:“對不起!我不去了!”說完轉身就溜了,像後面有鬼跟着似的越跑越快。剛才還跟他親昵得像熱戀情人的女人在背後罵罵咧咧地:“丟你老母!”

兩個月後,金錢和膽量雙不足而寂寞難忍的李釗在朋友的朋友的介紹下,和一個在泥崗工業區工作的工廠妹過起了同居生活。這種關係是這樣的,男人租房子並負責兩人日用開銷,工廠妹下班負責做飯洗衣做家務,定價一般是六百一個月。李釗和一個還算有幾分姿色的工廠妹同居了幾個月,後來那女孩子懷了孕,要跟他結婚,這讓他很是鬱悶,性伴侶跟愛情是兩回事,跟老婆更不是一個概念,就算這幾個月處出了點感情,他也不可能下決心娶個初中生做自己老婆。支支吾吾開始就想開溜,沒想到看起來單純的工廠妹也不是吃素的,見結婚不成,便問他要高額打胎費和營養費,不然的話就打電話到他家裏和公司,讓他好看。這筆錢對有錢人來說實在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月光族”來說真是件煩心事。李釗本想一走了之,換個公司,但沒勇氣丟掉那份工,雖說那份工不咋的,但突然失去也不是好事,畢竟深圳的工作不是那麼好找,總處於僧多粥少的狀態。李釗某個晚上和一鐵哥們愁眉苦臉說起這事,哥們說,這好辦,交給我吧!

接着一段時間,李釗下班準時回家,像從前一樣跟她溫存備至,工廠妹見他沒開溜的意思,喜上眉梢,也就不再逼營養費和打胎費的事。不料一天不小心弄掉了身份證和工作卡,急得不行,幾天後的一個上午被一帥哥送回,帥哥風度翩翩,極力向她獻殷勤,十幾個回合的你試我探,帥哥願出兩千塊包她,在金錢和美色的雙重誘惑下,工廠妹義無反顧地奔向帥哥的溫暖懷抱。李釗極力挽留,百般傷感,千種情意,也打不動工廠妹奔向幸福美好未來的決心。至此,李釗安全脫離工廠妹,而工廠妹的帥哥,在揩夠了工廠妹的油以後便人間蒸發了。

那天李釗去南山區看了那位幫自己設計脫身的哥們,心情大好,在海雅百貨站等車準備回市區,邊哼歌兒邊四周看美女,忽聽到身旁一老頭子說:“大姑娘,看你的氣色,你的性生活有很大問題啊!”

此人雖老中氣卻足,李釗不由自主地轉頭看老頭子所說的大姑娘,發現一個打扮老土長相普通面色灰暗的婦女(說實話,他當時就是這種感覺)正羞紅了臉,眼神慌亂地躲避着四周好奇看她的人,不巧正撞上李釗的眼神,後來K113路車來了,兩人坐在了一排位子上,也可能是太羞愧——因為老頭子的話,心神不寧的何韻下車忘了拿包,被李釗追着送到,從此兩人有了交往,並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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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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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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