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之城(2)

無賴之城(2)

第二章

回半年前。

正式講述這個故事,要說王亦凡蹲大牢惹的禍害。這初步可以認為屬於故事的起點,我印象中,再往前他是良好公民。

他歷盡煎熬,刑滿三年出獄,老子叫了輛出租車在監獄外守侯。

監獄大門是實心全鋼,高達兩米多,連着等高圍牆,圍牆頂上倒插玻璃渣,還圈了半米左右的鐵絲網。後來據王亦凡說,就算你身負輕功,躍上圍牆,還是會被玻璃扎破腳底板,就算忍着皮破血流,一摸到鐵絲網,還是會被高壓電流打中,運氣好當場暈厥,混個殘廢,運氣差瞬間化為烤鴨,外麵皮焦,裏頭油脂冒着熱氣直流。又據王亦凡說,他的獄友奇人輩出,有個黑幫的軍師級人物,平素麵目陰冷,不聲不響,其實身懷絕技,籌劃着躍牆而逃。那天眾人眼睜睜看着軍師施展燕子三抄水,把追趕的看守甩在身後。可惜最後一道關卡摧毀了他的計劃,他在大家希冀的眼神中,用肉體證明了愛因斯坦的能量守恆公式,他體重80公斤,奔跑接近光速,在圍牆下猛地騰空而起,一頭扎進鐵絲網,E等於M和C的平方相乘,於是倒栽鐵絲網的軍師頭,煙花一樣彭湃燃燒,綻放出和公式相匹配的光能。

從此王亦凡再不奢望提前邁出該門,他的輕功頂多僅有軍師的一半造詣,他只能跳到圍牆一半高,根據能量守恆公式,用頭在牆上撞個三四毫米深的窟窿。

王亦凡安心服役,這不也到合法開門的時候了么。

門一開,這個無賴直接撲向路邊的出租車。他知道那裏起碼有包扁三五,交情尚在的話,不定是包軟中華。

“別犯愁住哪,我對門有一屋,你也沒啥東西,人往裏一擱就行。”

“你那是高級住宅小區嗎?我幾年不發展心智,就保留了童真,聽說高級住宅小區有蹺蹺板,吊環什麼的,我覺着挺適合我的。”

“滾蛋,老城區,平房,兩屋中間夾一院子,有口井,你天天打幾桶水玩,還省了洗澡的功夫。”

“你他媽的就不能呵護我愛護我,我一個知識分子,住這種地方成何體統。”

“提桶好啊,打井水必須提桶。”

談話到這裏沒法進行了。我和王亦凡並排坐在出租車後座,四隻眼睛愣愣盯着駕駛員上面的後視鏡。兩人傻坐半晌,我的心臟和計價器一起咯噔咯噔跳,跳到20左右,王亦凡抱着前頭的靠背大笑起來。

我想,操,笑得真爽朗。

王亦凡屬於典型的小腦過度發展,大腦畸形發展的奇男子,看他笑得正歡,我忍住不去打擾,根據經驗,他對於一切問題的解釋不比微積分好懂。但司機不知道,司機一直勤奮開車,大概王亦凡令他談興發作,就問:“哥們,才出來?”

王亦凡說:“嘿嘿。”

“幾年?”

“三年。”

司機像他自個蹲了三年大牢,把煙頭狠狠丟掉,接着不踩剎車死踩油門急轉彎,王亦凡被離心力差點甩出車窗,喊:“師傅,慢點飛。”

司機說:“哥們,三年憋壞了吧。我走個岔道,路只近不遠,順帶給你開開眼界。”

“開鳥眼界,你剛剛那彎拐的,我要是不抓緊座墊,就飛出窗口飛過馬路飛上屋頂,給路邊群眾開眼界了。”

話音未落,像小學課文《桃花源記》,眼前立馬豁然開朗,路邊燈紅酒綠,男耕女織。王亦凡霍然挺身,眼神直勾勾。我雖然純潔,但純潔不代表過得了女色這一關,於是一起直勾勾,我用餘光發現,除了眼神直勾勾,上身直挺挺,王亦凡比我多直一個項目,幾乎要把前座靠背戳一個洞。直這麼多累不累啊,他媽的。

“這條街長,仔細看,我慢慢開。”

王亦凡突然轉頭,直勾勾盯着我。我被盯得汗毛倒豎,同時明白了他的企圖。現在良家婦女活寡也守不過兩個月,何況王亦凡這匹三年沒沾葷的餓狼。我趕緊掏錢包數數,心中默念“一張,兩張,三張……”數到第四張,默念的聲音從獨唱變成合唱,我抬頭一看,原來王亦凡在和我一起數。又數幾張,聲音更大,我再抬頭看,司機十分古道熱腸,在後視鏡和我倆一起數。

“要不我把車停到朗雨樓?先打個牙祭,聽說那裏包廂一桌點滿一千,服務員能換穿旗袍,前面一片,後面一片,郵票往大腿上一貼就叫內衣。”

我大驚失色,收好錢包,說:“別,我們不集郵。你挑個浴室靠邊停。”

司機說:“吃飯朗雨樓,洗澡東三坊,還想幹嗎這街上隨便挑一家,你去小浴室不是老虎爬樹找桃子么。”

車窗映出“朝陽浴室”四個字,我忙喊:“停停停。”司機“嘎”地剎車,我推開門,正對着塊牌子,寫着“十元每位,過夜加倍”。

司機和王亦凡抖拿臉衝著我,司機眼中打着問號,王亦凡眼中噴着怒火。

我說:“這種浴室,一樓休息,二樓吃飯,三樓包間,滿場都是小姐,裙子裏頭連郵票都沒有,郵戳直接往上蓋。洗個先人板板,老子就一千塊,沒閑錢打車換來換去換地方。”

司機和王亦凡齊聲說:“靠,原來你是個練家子。”

他們扎紮實實用思想侮蔑了我。憑良心講,我壓根沒來過,這是老翟泡吧時透露的,說安全又實惠。

我從前窗丟了三十塊進去。司機說,五十。王亦凡屁股才挪到門口,聞訊打頓,困惑地問:“計價器上明明是二十五。”司機說:“哥們你剛出來,花錢買個喜。”王亦凡說:“我要是不買喜呢?”司機說:“我舉報你。”王亦凡說:“我日,這算敲詐吧?”司機說:“算。”王亦凡怒了,說:“媽B老子不給錢了,你把三十塊還我。”司機沒答話,按喇叭,三長一短。接着街上停着的幾十輛車,統統按了三長一短。

王亦凡說:“我日,我以為你跟警察大隊舉報,原來是跟敲詐大隊舉報。你們組織夠嚴密的,還懂摩斯密碼。”

我見勢不妙,拖他下車,又丟了二十進去。

出租車呼啦開走了。滿街的三長一短還沒按完,此起彼伏,連樓上的窗戶也打開幾扇,幾個絡腮鬍子狐疑地向路面觀察,邊觀察邊敲玻璃,三重一輕。

我和王亦凡縮着頭往浴室里走。

我哆嗦地問:“咱們還進去?”

王亦凡躊躇滿志,說:“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另外,你看他們,隔行合作,團結友好,分工明確,言出必行,說了五十就五十。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誠心做生意,多給的二十五就是買平安的。”

我想想也對,文明社會,文明敲詐,人家整合這麼大的組織,是要一點費用。既然商家花心思維護敲詐的合理性,肯定也會保障消費者的安全性。

於是兩個人興緻勃勃到了櫃枱,一人三百押金,領了號碼牌,我是一四九,王亦凡是零零七。王亦凡快樂地說,你看,他們連號碼也打散了發,太他媽的專業了。

蒸汽騰騰,我們裸呈相對,都探腳試試水溫,齜牙咧嘴坐在池邊,說:“燙。”起碼60度以上,誰不計後果把自個囫圇扔進去,出來就是一代鬼雄。

我說:“要不淋浴淋浴,意思下算了。”

王亦凡皺着眉頭,努力將腳插進水面,堅持了5秒,長嘯道:“厲害厲害,感情不是澡堂,是脫毛中心。”

我們對着蕩漾的熱水惆悵。

“撲通”,水花四濺,一個巨大的胖子憨厚地躍入水池,緊接着面色血紅,他蒼白臃腫的身軀瞬間發酵,整個人猛然脫離地心引力,拔地而起,一飛衝天,慘叫着連滾帶爬上岸。

我們說:“洗澡洗成這樣,上輩子作的孽。”

話音未落,胖子被燙得暈過去了。

我們面面相覷,爭先恐後衝出浴室,胡亂披了件浴袍,躺在大廳休憩。大廳在地下室,暗黃燈光,幾排躺椅,我們挑了離電視最近的,悠然喝茶。

王亦凡憋了會,偷偷湊我耳邊,說:“媽的,老子要蓋郵戳。”

我偷偷四顧環看,說:“等等,信封馬上過來。你忍不住,就自己喊。”

王亦凡嘀咕說:“我自己喊,不就變成召妓了。”

我說:“也對,人格尊嚴不能拋棄。”

又等了十分鐘,王亦凡蓋郵戳的慾望熾熱燃燒,他在躺椅上不停變換姿勢,奮力將下體在扶手上磨蹭,這情景讓我想到農村瘋狂追逐母狗的中華田園犬——俗稱草狗。

我假裝和他不認識,他拚命蹭,我拚命喝茶。

為了人格和尊嚴,我們艱苦卓絕地守候。我為數不多的回憶中,如此無怨無悔地守候,是大學排隊打飯,從長龍的屁股慢慢挪到頭部,卻被美女插隊,不停插不停插,插得我半個小時一直排在第二,還幸福地敲着飯盆微笑。

大廳溫度適宜,王亦凡蹭着蹭着昏睡過去,在夢中偶爾呻吟。電視讓大廳明滅不定,我突然躊躇:這浴室規模不小,別說從事服務行業的小姐了,怎麼一個客人都見不着?情景太詭異了,就像進了妓院找不到妓女和老鴇,進了賭場找不到賭桌和保官,進了男生宿舍找不到A片和撲克。

“轟”!

一聲巨響,我翻身而起,王亦凡也翻身而起,他春夢未了,坐在躺椅上,雙目圓睜,兩隻手還保持着揉搓的姿態。大門被踢開,一群弔帶衫、三點式、薄紗裙你追我趕衝進,胸脯一個賽一個澎湃,大腿一個頂一個暴露,她們叫喊着,奔跑着。我們是岸,她們是驚濤,腳不點地就拍過來。

我嚇得慌忙蓋好毛毯,王亦凡的第一反應抱頭蹲下,喊:“我認罪!”

我想,這混蛋在監獄裏肯定被欺負慣了,呸,真懦弱。

那洶湧的小姐部隊呼啦從我們身邊奔騰,轉眼咯噔咯噔全上了樓。我傻傻望着她們白皙耀眼的大腿,消失在樓梯口,喃喃地說:“老子錢不是錢啊,下次渾身貼着美元來,你們喜歡爬樓,爬你們個通宵。”

王亦凡雖然第一反應錯誤,但他腦子轉動飛快,迅速跳上躺椅嚷叫:“他媽的,服務員呢?剛剛算什麼?給我們看菜單?老子還沒看清楚,菜單就上樓了,靠!”

他怒氣未消,“轟”!門又被踢開,我縮成一團,王亦凡再次抱頭蹲下。

這次衝進來是小姐的反義詞,高矮丑俊不一的漢子們,也朝樓梯口龍捲風一樣襲擊。他們面目猙獰,滿面紅光,眼睛崩射對生活的強烈憧憬,呼啦從我們身邊奔騰,轉眼咯噔咯噔全上了樓。

王亦凡矯健地站直,大叫:“我操,快追,慢了連勺湯都分不到!”叫着拔腿就跟着跑,我一把拽住,他驚奇地說:“日,老子不要人格和尊嚴了還不成嗎?”

我說:“別動,你沒看見他們服裝統一的嗎?”

王亦凡說:“嫖妓還要穿工作服?城市建設到這地步了?”

我說:“可能企業員工春遊吧。”

王亦凡勃然大怒,說:“關我屁事,今天哪怕是微軟發福利,老子也要搶一份口糧。”

說完他以豹子的速度奔向樓梯,才爬了幾級,小姐的洪流又涌下,中間夾雜着那群漢子,登時王亦凡被沖得東倒西歪,立地不穩,仰天摔倒。

他摔倒的剎那,以本能緊緊抓住一個小姐,叫着:“他媽的這個是我的!”那小姐被一個瘦子猛踹一腳,咕嚕嚕滾落,連帶着王亦凡降落,小姐爬不起身,嗚嗚地哭。

我們不曾預料,他出獄后的第一戰,居然誕生在色情場所。王亦凡遇強則強,遇弱則弱,身體一接觸地面,彈簧也似地躍起,撲向瘦子。瘦子嘴巴叼一根煙,在對小姐的驅逐中蠻橫無比,壓根沒想會遭到抵抗。王亦凡痛恨被當場踹個葫蘆跟斗,所以攻擊十分銳利,在瘦子身下一個階梯,就騰空飛腿。

怪只怪王亦凡採取作戰方針失誤,騰空需要半秒,飛腿又需要半秒,足夠瘦子擺好架勢還招。王亦凡踢中了瘦子,瘦子也踢中了王亦凡,兩人“砰”地各自朝後飛起,像小說里的武林高手,一觸即分,可惜勝負未分。

瘦子抓住扶手,對同伴說:“廢了這小子!”

王亦凡“蹭”地又往上沖,對我喊:“廢了這群雜種!”

我見勢不妙,操起手邊茶壺,扔進人群,開水四濺,小姐和那些人驚叫着躲閃,趁他們混亂,我已經和王亦凡匯合,並肩騰空飛腿,齊齊踢中瘦子。

我的目標是他小腹,王亦凡目標是他下陰,瘦子發出凄厲的慘叫,從扶手上翻了下去。打架一旦發生,千萬不要顧忌後果,尤其是以少對多,掀掉一個是一個。那些人一愣,小姐乘機全跑光,樓梯就剩我們和七八條漢子對峙,還有瘦子捂着下體哼哼。

我們體形占絕對劣勢!我們人數占絕對劣勢!

問題是第三個絕對劣勢,他們緩緩從腰裏拔出根黑漆漆的棍子,一尺長,我們兵器占絕對劣勢!

我悄聲對王亦凡說:“我明白他們為什麼服裝統一了。”

王亦凡咽口唾沫,說:“為什麼?”

我說:“他們是巡捕房的。”

王亦凡大樂,說:“真棒,那我們就是丁力和許文強。”

巡捕房沒有立刻動手,小姐跑得精光,估計他們今天的任務被我們攪黃了。而我暗自懊惱,不留神就變成這家浴室的打手,站在了正義的對立面。

巡捕房每人手拿棒子,從他們隊伍最尾端,走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有點發胖,目光兇橫。我說:“擒賊先擒王。”王亦凡說:“將發未發,擊其中流。”

瘦子尖叫:“哥,他們用哪條腿踢我,就卸哪條!”

我和王亦凡對看一眼,微微點頭,迅即了解雙方作戰意圖:死胖子再走一步,我們虛晃一招,就得搏命逃竄了!

俗話說,強龍不鬥地頭蛇,何況我們不是強龍,他們卻是標準地頭蛇。因此不但戰鬥力比不過,連戰鬥計劃也和他們相差甚遠,胖子反手就抽出把一尺多長的砍刀,繼續逼近,而其他人有意無意下了幾級台階,防止我們溜之大吉。

這下完蛋了。剛才的飛腿,是我平生最凌厲的攻擊,消耗一半的體能。王亦凡號稱釋放的歹徒,其實和我伯仲之間,學生時代的扭打,在這把光芒四射的砍刀面前,像幼兒園遇上了三角函數,哭也沒有用。

我想,出路只有兩條。

兩人下跪磕頭,說,英雄饒命。

把王亦凡往前一推,以他的肉體阻擋攻擊,應該能換取我加速離開現場需要的時間。

沒多考慮,我選擇了第三條。我向後一扯王亦凡,自己衝上去。

短短十個台階,我腦海閃爍了許多念頭。今天出門匆忙,取暖器一直開着,自己犧牲這麼慘烈,電費應該王亦凡掏。話說回來,王亦凡逃走了,他也找不到我住的地方呀,待會他是從血泊里把我抬回去呢,還是在醫院走廊里等,等着等着醫生說,對不起我已經儘力了。

這句話真酷,對不起我已經儘力了。我覺得挺熟悉的,似乎自己也對哪個說過。

胖子一抬手,刀就對我肩膀剁下來。他媽的這怎麼躲啊,能看見偏偏來不及反應。時間是個奇妙的玩意,奇諾里維斯能在彈雨中扭秧歌,我能在奔十級樓梯的空當思索後事,王亦凡能在一剎將我推開,用後背擋了那一刀。

王亦凡爆發的力量之大,使我踉蹌後退好幾步。他慘白的臉由低變高,同我拉開距離,接着驚天動地的一聲大叫,我更仔細地聽到刀劃破衣服的“呲”,劈開肉的“噗”,以及王亦凡的心裏話:“替你挨一刀,還我一千塊。”

這一刀肯定無比壯觀,我正對王亦凡,沒辦法研究血花爆裂的景象,但旁人都齊齊一縮脖子,面色驚悚。

我還處於踉蹌後退的過程,王亦凡竟以遠遠超越我的速度,飛撲下來,拖着我就向門外狂奔。那群人誰都沒意識,瘦子在我們身後瘋狂地叫:“別讓他們跑了,別讓他們跑了!”

但是,誰能跑得過挨了一刀的王亦凡?

他拖着發矇的我轉眼就上了馬路,氣喘吁吁鑽進出租車,喊:“老城區!”司機見多識廣,一踩油門,“嗖”,把浴室甩沒了。

坐在出租車,我揣度幾個事情。王亦凡身手這麼敏捷,怎麼練的?我已經爆發最高速度,只完成了“沖”這一動作,他已經解決了“沖,拉,推,擋,逃”五部曲。還有,誰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從洗澡到搶女人,再到鬥毆,再到喋血,再到逃竄,天吶,究竟為什麼?

我稀里糊塗,百思不得其解。車開入市中心,黃昏黯淡,高樓將天空刺得千瘡百孔,城市灑下萬千華麗,扶搖陰影。王亦凡頭枕在我肩膀,我推推他,他一臉淫蕩,閉目不語。我猛地反應,低頭望到座位,果然鮮血染透,王亦凡的衣服,幾乎全都濕漉漉的,我撕心裂肺地喊:“司機,醫院,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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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天天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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