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靜南
第二天早晨樂黎下樓的時候看到路邊停着一輛錚光錚亮的龐然大物，路人走過的時候紛紛側目，但她卻目不斜視，步子筆直往前。
那車緩緩啟動跟上，也不忌諱逆向行駛，沿着街沿就在她身邊開，車窗被按下來，厲宇的臉露出來，“小樂，上車吧，我送你。”
她不回答，偏頭看着他，沒什麼表情，眼裏卻好像是笑笑的，風過的時候發梢微翹，稍有些調皮的樣子，跟她萬年平靜的表面完全相反。
心癢難搔，這女孩子第一眼並不如何起眼，沒想到越看越有味道，真是難得的尤物。
放下身段，厲宇剎車跳下來，快走幾步追上她，繞到她面前笑着開口，“樂小姐，能不能給我一個榮幸，讓我送你上班？”
“我搭公車，不用麻煩。”
她腳步不大，卻也不停，他也不阻止，在她面前倒退着繼續講，“那我陪你坐公車。”
“你的車——”
“沒事。”
“會被拖。”
“誰敢拖？”
“都沒鎖呢。”
“誰敢偷？”
那麼大口氣，樂黎聳聳肩，還要說話，卻被他一手阻止，“別說了，今天無論如何我都——”
“砰”的一聲悶響，話沒說完他就絆在身後的消防栓上，結結實實的一下，直接跌倒在地。
樂黎蹲下來看他，眼裏還是笑笑的，原本只是隱約，現在卻直接漫出來，“還想告訴你要撞上了，你讓我別說的啊。”
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文青，，笑嘻嘻拽住她問，“昨天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厲宇啊，別告訴我他沒跟你說什麼。”
“他？送我到家就走了，還要說什麼？”
文青聽完就失望，啊了好大一聲，“怎麼這樣啊，他跟譚其驤說特別喜歡你來着，還特地拜託他找機會一起吃飯想認識你。”
樂黎笑了，“他真有這麼說？這些人說話有真的嗎？你別想太多。”
“他們這群人都這樣，看上去不着邊，真的喜歡你就不一樣了嘛。”
“譚其驤對你不一樣？”
“不一樣？除了我他還敢對誰怎麼樣？”文青拍她，“說你哪，別岔開話題。”
門外有腳步聲，其他人也來上班了，兩個人對談暫告段落。
開電腦的時候樂黎對還瞪着自己的文青彎彎眼角，心中羨慕得很，如果說兩個人在一起的快樂源於信任，那這世上有些人的快樂真的來得很容易。
中午的時候她收到兩條短訊，號碼全部是不能顯示，內容一樣沒頭沒腦。
“等你下班，賞光再讓我做一次司機。”
還有一條更簡單，“的確在下面，我在想辦法。”
兩條她都直接刪了，然後抬頭繼續面對電腦做事。
只是手指個個就位，屏幕上填到一半的表格光標閃動，腦子裏卻一片空白，一個字都敲不下去。
煩，說了讓他別插手，一個人跑去逞什麼能，就憑他那個身手，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真是——思覺失調！
“樂樂，吃飯去？”午餐時間到了，文青一早去了其他科室拿材料，剩下的喬奇和明宣站起來招呼樂黎。
樂黎不回答，那兩人有點奇怪地走到她身後，只見她兩眼對着電腦，手還在鍵盤上，卻許久一個鍵都沒有按下去。
“樂樂？”新來的這位話不算太多，但也沒有白日發獃的習慣啊，有點奇怪，喬奇又喚了一聲。
“啊，吃飯去。”樂黎回神站起來回應，開門往外走。
“你不拿飯卡？”明宣指指她桌上的卡片。
“哦，忘記了。”已經走到門外，她又返身去拿。
樂樂這是怎麼了？明顯感覺到她心不在焉，喬奇和明宣兩個人對望了一眼，表情迷惑。
她們兩個的好奇心在食堂得到了自以為是的解答，剛坐下兩眼放光的文青就跑過來，顧不上打飯，先抓住樂黎低聲叫，“好你個小壞蛋，都讓人家一早送到門口了還瞞着我，該打。”
“怎麼了怎麼了？誰一早送樂樂上班的？”明宣年輕，最起勁這些。
喬奇吐舌頭，“怪不得樂樂剛才魂不守舍的，原來談戀愛哦。”
樂黎抓着勺子剛開始吃第一口，眼角掃過四周，道道眼光迥異，什麼內容都有。
心裏冷笑了，看來小城市真有小城市的好，開個車不怕拖不怕搶，全城都認識，宣佈所有物的時候只需要在大門口明裡亮個相，比公獅子到處撒尿還要快。
下班的時候樂黎還埋頭在電腦前不動，其他三個盯着她看，理包的動作都比平時慢八拍，明宣和喬奇走後文青實在沉不住氣，走過來拍她，“小姐，你到底走不走？”
“我還沒忙完。”樂黎八風不動，坐在那裏十指滴滴答答。
文青瞪眼睛，索性趴在她耳朵邊講話，“喂，門口有人等哎。”
“譚其驤等你？那你還不快去。”
文青氣結，“我們都這麼久了，他哪那麼空天天來等我，昨天還不是托你的福？”
“他忙什麼？”
“今天？去化工廠了啊。”
聽到化工廠三個字樂黎多看了她一眼，“還是那個韓國人的生意？”
“這你倒記得牢。”文青隨便一答，然後想起正題，“別打岔，我說門口有人等你哪。”
“你怎麼知道？”
全局都知道了好不好，文青實在保持不住表情了，兩隻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她做欽佩狀。
門口傳來輕響，開門后看到難得一見的臉，是張辰。
張辰挺嚴肅的一個人，又整日跟在局長旁邊，位置特殊，所以大部分人都有些怵他，只有文青招呼起來輕鬆一點，“張處，你怎麼來啦？”
“你們還沒走啊。”他對辦公室里的兩個女孩子打個招呼，然後對着樂黎開口，“樂樂，有點事找你，能跟我來一下嗎？”
“哦，什麼事？”樂黎走出辦公室，門掩住身後一溜好奇眼光。
張辰並肩跟着她往前走，樂黎個子小，他說話的時候就稍微側低着頭，“樂樂，其實是局長想見見你，沒問題吧？”
“譚局長？”樂黎稍微張大一點眼睛。
“沒什麼大事，別擔心。”他笑笑，態度極好，“你應該猜得到啊。”
譚局長辦公室樓層很高，坐電梯上去之後整層都沒什麼人，四下靜悄悄的。局長辦公室大門緊閉，張辰走過去敲門，然後推開回頭看着她，“進去吧。”
看他沒有舉步的意思，樂黎是一個人走進去的。
辦公室寬大，不苟言笑的譚局長看到她倒是和顏悅色，招呼的時候居然笑得很和藹，“你就是小樂吧。”
“局長好。”
“坐吧，隨便聊幾句，別緊張。”
局長辦公桌前有會客椅，樂黎看了看沒動，“局長您要跟我說什麼？”
“來局裏多久了？”
“才一個多月。”
“哦，我說呢，怎麼對你沒什麼印象。”
樂黎回答得很認真，“我在物資管理處呢。”
“哦，對，文青那兒嘛，我見過你們倆在一起。”
“是的局長。”
“不用那麼拘束，我也就是突然想起，隨便聊幾句。”
說話間他桌上電話響，他接起來語氣輕鬆，“正聊哪，老弟啊，你也操心太多了。”
一邊說一邊看看她，笑着說話，“你先去吧，”
樂黎站起來，“那好局長，我先走了。”
走出來的時候張辰還站在外面，她開口道別，他笑笑回應，然後目送她走遠。
出門的時候發現厲宇的車就停在街對面，老樣子，整條街都看到了，樂黎筆直走過去敲敲車窗，背後卻被人拍了一下。
“下班這麼遲，故意躲着我哪？”
厲宇身材高大，人和車都顯眼得很，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總局門口一向清靜，但偶爾來去的幾個人都極力掩飾側目的慾望。
手背一緊，被她一手搭住，沒接觸過這種反應，厲宇倒是有點吃驚，然後笑起來，“小樂，牽手不是這麼來的。”
樂黎回頭看了他一眼，明明沒笑，但總感覺她眼角彎彎的。
“那是你的短訊？”
“不是我還有誰？”他收回手拉車門，“上車吧，吃飯去。”
她不動，厲宇一腳已經踏在車裏了，這時想起來又收回，面對她紳士地彎彎腰，“樂小姐，能不能賞光跟我一起吃個飯？”
結果去了城裏最高檔的酒樓，老闆明顯是認識他，早早迎在門口，包廂里人挺多，見過沒見過的都有，譚其驤倒是不在。
吃完他拒絕一群人再換地方的提議，開車帶着她就走。
看着眼前的路從熟悉變陌生，樂黎開口問了一句，“你迷路？”
“你家？放心，我記得，先去個地方，給你看點東西。”
筆直把車開到山上，厲宇停車后也不推門，黑暗裏看着她笑，“小樂，考慮得怎麼樣？”
“考慮什麼怎麼樣？”
裝？越是這樣子他越心癢，“好，下車說。”
下車從山頂往下看，T市雖然不大，但夜景仍舊繁華，山下一片燈海，他立在她身邊一手畫了個圈子，笑着說話，“喜歡嗎？”
“景色不錯。”
“最喜歡哪兒？隨便點個地方，我給你在這裏安個家。”
“我有家。”
厲宇嗤笑，“就那租來的小地方？我都懶得進去看一眼。給你買棟別墅怎麼樣？就在這兒半山腰，早上起來就着晨霧喝茶，風景別提了。”
樂黎往前走了幾步，低頭看看山腰處稀落隱約的燈光，順着他的話往下答了一句，“那就別提了。”
厲宇聞言就是臉色一變。
他在女人堆里摸爬打滾那麼多年，哪個不是手到擒來，年前看上一個剛出道的女明星，走的是清純路線，吃了兩次飯就跟他講感情，什麼要時時想着她，要天天戀愛電話，要及時回應短訊——
他回答就四個字，“到床上去。”
當時那個小明星的表情，到現在想起來還想笑，他就當著那女人的面抽出支票開數字，下筆的時候她還尖叫，“幹什麼你，你把我當什麼人？”
他不停手地往後寫零，寫到後來她就沒聲音了，獃獃站在旁邊看着那串數字不說話。
停筆的時候他瞅了她一眼笑笑，“怎麼樣？”
她嘴唇都哆嗦了，講話不利落，“你幹嗎要這樣——”
他又加了一個零，然後抖抖手做撕開狀。
她不說話，轉身就往床上走，躺下的時候衣服都是自己脫的。
其實他走過去的時候心裏覺得真他媽無聊，都是有價錢的，根本沒意思。
這樣的經驗多了，所以他在對待女人這方面耐性一直不太好。
“小樂，這樣就沒意思了啊。”
身邊男人口氣變了，樂黎聽得出來，回頭瞥了他一眼，“是啊，我就覺得沒意思，要不我先走了。”說完轉身邁步子。
胳膊被一把揪住，厲宇皺眉，“樂樂，我挺喜歡你的，別逼我拿錢說事啊，那就太沒勁了。”
樂黎一反手，他一聲悶哼，轉眼手臂就被反剪到身後去了。
她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冷淡得很，“文青沒跟你打過招呼嗎？讓你碰我的時候多小心。”
從沒女人這麼對過他，厲宇先是倒吸着氣，接着反而笑了，“呵，呵呵，好，我不碰你，你先放開我。”
樂黎不放，“我是特警出身。”
“有人告訴我了，還說你其實身手不錯。”
“你爸爸是誰我也知道，今天譚局長都找過我。”
“那老頭怎麼這麼煩。”
“我出夠任務了，所以才會到這兒來。”
“你才幾歲啊，退休還真早。”
根本不回答，樂黎繼續說自己的，“我是來過安靜日子的，所以你別招惹我。”
“我是在追求你好不好。”感覺她手上的力道鬆了點，厲宇反身面對她，抽回手揉了揉筋。
夜裏的山頂，風大，吹亂了她的頭髮。偏頭對着山風吹來的方向，樂黎涼涼一笑，“你是什麼人？追求我？要玩找別人吧，別當我是三歲小孩。”
心動了，不知名的酸脹感覺，沉甸甸地壓下來，想上去抱抱她，突然又不敢，不是怕她再動手，就是覺得忐忑。
這個女孩子不一樣，外表跟高中生似的，內里卻堅硬冷淡，講話完全不給他面子，不樂意了居然直接對他用擒拿手。
硬的她不吃，軟的也不吃，砸錢好像更沒戲，唯我獨尊的厲公子，平生第一次在女人身上吃鱉，反而有了正常人的感覺，單是看着她就心動神搖。
完了，他想的已經不是能不能拿下她，他現在想她喜歡他，想她看自己的眼神別那麼冷淡，想她死心塌地跟在自己身邊，就跟文青跟着譚其驤那樣，喵喵地從老虎變成貓。
那時候譚其驤把文青帶回來的時候他還嗤之以鼻，覺得哥們發瘋了，天下女人那麼多，何必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
現在知道了，人能發瘋是好事，他這回夢寐以求哪。
車開到樓下已經是半夜，樂黎下車后被厲宇叫住，回頭見他也下來了，笑笑地看着自己。
“幹嗎？”
“小樂，明天跟我一起吃飯嗎？”
“我自己上班，自己下班，你今天這樣我很困擾。”
“好，沒問題，我不出現就是，晚上等你回來了我再來接你。”
“我不愛去酒樓，亂七八糟一大堆人。”
“管他們去死，就我們兩個。”
她偏頭想了想，“我晚上都自己做，外面吃不習慣。”
真想說那你做給我吃？不過厲宇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我們去釣魚，釣上來我現做給你吃，怎麼樣？”
她眯眼笑笑，“明天再說吧。”說完抬腿就走。
“小樂。”他又叫住她。
“幹嗎？”
“我真的喜歡你。”
“嗯，我知道了。”她擺擺手繼續走，直接把他留在陰影里。
走到三樓的時候她從樓道側窗里往下看，厲宇剛剛轉身上車，又過了一分鐘才聽到他的發動聲。
看着那車慢慢駛離視線，融入夜色中，她繼續往上走，腳步不知不覺加快，最後竟有些跑起來。
掏鑰匙的時候身邊沒有任何動靜，開門開得有點急，她第一下的時候居然還沒能把鑰匙對進去。
第二下剛把鑰匙插進去門就從裏面被打開，燈都沒亮，有人說話，聲音熟悉，那口氣就怎麼聽都有點陌生，“小樂，比我還晚。”
她一步跨進去反手合門，瞪着眼，先從上到下把他看了一遍，看完也不說話，心一松，逕自長長吐了口氣。
看完樂黎繼續往屋裏走，目標仍舊是冰箱，廚房小，她伸手把燈按亮，燈光暈黃，忽地灑滿了那個小小的空間。
“下去了嗎？”她問的時候頭也不回。
他答非所問，“你和厲宇出去了？”
“一趟一趟跑，譚其驤不對你起疑心？”
“你們去哪裏了？那個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怎麼又開始雞同鴨講——這回就連萬年不動的樂黎都忍不住，面對冰箱沉默幾秒鐘，手搭在門上，一動不動。
寧思蜀嘆氣，然後走過來幫她合上冰箱，“你在笑是不是？別吃那些了，我有煮。”
回頭真的看到桌上碗碗碟碟，樂黎嘴角弧度還沒收回原位，燈光下被他看了個清楚。
“我吃過了，就想喝杯水。”其實覺得煩，覺得他添亂，但是問答之間，不知為何總想笑，怎麼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拉她的手，習慣性地掙了一下，原本是輕而易舉可以掙脫的，現下卻不知被他施了什麼法術，就是沒力，掙了一下也沒掙開，只好任他牽着坐下了。
她租的地方小，廚房就那麼一點點大，餐桌剛夠坐兩個人，無論視線往哪個方向看到的都是他。
他還真的轉身給她倒了杯水，然後給自己盛了碗飯開始吃，模樣委屈得很。
又想笑了，樂黎看了看桌上，很簡單的兩個小菜，居然還有一碗湯，全都很清淡的樣子。
“你不是愛吃辣？”她對那瓶祖傳秘方的辣醬還記憶猶新呢。
“今天不想吃。”
哎，什麼口氣？真小氣。
喝了口水，樂黎站起來拿碗，“還有沒有飯？我也餓了。”
他這回聽完沒動，就是抬頭一笑，酒窩若隱若現，樂黎不理睬，自顧自到飯煲那兒下勺子。
背對他之後意志力就變得薄弱，覺得自己傻了，控制不住地翹嘴角。
不過她自控能力一向很好，回過身臉上表情就全部恢復原狀，坐下來以後筷子還沒動就開口，“好，我吃了，現在你回答問題。”
“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他力主公平。
“寧思蜀，都這時候了，你別跟小孩子一樣好不好？”
“叫我思蜀不行嗎？”他眼睛裏都是期待，是不是錯覺，她怎麼覺得如果伸手去摸，面前的男人會搖尾巴。
唉，她不是不吃軟不吃硬的嗎？就這妖孽最麻煩。
“那一人一次，回答要認真，聽到沒有？思蜀！”
那麼咬牙切齒的一聲喚，他怎麼就聽得化了心口，蜜一樣胸腔都淌滿，笑彎了眼，現在的寧思蜀好沒用。
“好，你先問。”
這時候來女士優先了，剛才一句都不答，樂黎瞪他一眼。
好，從頭來，“找到了？你確定在下面？”
“對，但是下不去，沒有密匙。”
“什麼密匙？能有多難？密碼？視網膜？指紋？”
“一人一次。”他強調，“我還沒問哪。”
咬牙，遇到這個男人就是麻煩，“好，你問。”
“你和厲宇出去了？為什麼這兩天他都盯着你？”
“你這是兩個問題。”她挾菜，不按規矩，不答。
氣結，寧思蜀抓着筷子重新問，“厲宇盯着你幹嗎？”
“是我盯着他。”挺好吃的啊，這人難道在韓國跟自己弟弟偷師過了？樂黎越挾越勤快。
“密匙是什麼？”
“是一個程序，很複雜，如果要破解，我需要源文件。”
“好，我知道哪裏有，本來就要去一次。不需要視網膜指紋？”
“我的問題。”
嗟，麻煩，“有什麼可多問的？我盯着他就為了能去那個地方，他們電腦里還有我需要的名單和文件，那種男人，任務完成就直接——”說著還做了一個手勢，簡單又直白。
寧思蜀挑挑眉毛，又對着她笑，酒窩深了，樂黎不受誘惑地移開眼睛。
“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不需要視網膜指紋？”
“好像不需要。”
“嗟，幹嗎不用那些。”
他表情奇怪，“那些也很麻煩好不好？”
“需要哪個直接打昏拽過去不就是了，實在不行，把手砍下來。”她說話的時候還挾了一筷子蔬菜，眉毛都沒動，面不改色吃下去了。
對面沒聲音了，她慢慢咀嚼完抬起頭，看到寧思蜀筷子都停了，也不說話，一動不動看着她。
怕了吧，樂黎也不講話，臉上沒表情，心裏好得意。
眼前一黑，是他欺身上來，臉頰上剛有熱氣撲面，嘴唇就燙了，唇齒交接的時候還聽到他模糊的低笑聲。
“小樂，你真是可愛。”
哪裏可愛啊，這思覺失調的男人就是跟別人反應不一樣，樂黎再次暈了。
第二天晚上厲宇開車帶她去了海邊，這個城市靠水傍山，雖然小，但處處都是難得一見的風光，下車的時候樂黎踮腳眺望港口密密麻麻停着的船隻，回頭看了他一眼才說話，“要出海？”
“釣魚嘛。”厲宇返身到車后拿漁具，大大小小一整套，真的是全副武裝。
出海的船是早已等在那兒的，遊艇，船身很大，漆得雪白，側邊一條藍色，對比分明，更顯得耀眼。
走進了看到還有名字，很簡單，叫“靜南”。
掃了一眼她也不問，跳上踏板的時候如履平地，步子非常輕鬆。
厲宇先上的船，剛回身想扶就看到她腳尖輕盈落在甲板上，心頭一陣熱。
太不可思議了，這女孩子有魔力，他時時都得好好克制自己的慾望。
出海的時候正對着落日，天氣不錯，晚霞托着潤潤的暈紅太陽，一眼望過去色彩萬千變幻，的確是美得驚心動魄。
“漂亮嗎？喜歡吧。”他坐在甲板上放魚線，回頭看她手扶欄杆不動彈，心裏得意，笑着問了一聲。
樂黎回頭走過來，坐下的時候挨近了他的身邊，她身上有很清淡的味道，不是香水，像是某種樹木，他以前從未聞到過，鼻端感覺陌生，忍不住想多貼近一些，多嗅幾下。
她偏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抬抬手，指着遠處，“魚呢？”
“還在海里。”他嘆氣，然後皺着眉頭講話，“小樂，只有我們倆，你還是那麼酷，就不怕我一怒之下霸王硬上弓？”
她聞言涼涼笑了一下，還是對着海風的。
知道了，他自覺結束這個話題。
魚一直沒上鉤，天倒暗下來了，夕陽轉眼沉沒，海上滿天星子，船上其實吃的東西非常多，一邊吃一邊等魚上鉤，最後飽了也煩了，厲宇把魚竿一丟，往後仰倒在甲板上。
“不釣了？”樂黎一直坐在旁邊，一開始他說話還回答幾句，後來就出神比較多。
其實她心不在焉得很，這個任務難度並不大，但是她渾身不自在，好不自在，夕陽西下，彩霞滿天，現在又星子如帳，美景如畫，但她卻只想回家，坐在窄小廚房裏吃一口最簡單的炒蔬菜，然後看到一雙酒窩在眼前若隱若現。
瘋了，她果然也瘋了——
“不釣了，魚都不來。”
樂黎回神，放在身邊的手暗暗握了握，都快忘了身邊還有這位公子哥呢，進入角色進入角色，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不專業。
“不是說釣上來現做給我吃？”
“下次吧。”
“這句話說給多少人聽過？”很好，她越來越進入角色了。
原本躺着的厲宇突然挺身坐起來，皺眉嚴肅得很，“小樂，不管你信不信，這船上只有你來過。”
少來，樂黎進入角色到底，“靜南呢？是你的別名嗎？”
“那是我媽。”他聲音好大。
樂黎不說話了，兩個人沉默挺久，最後還是厲宇受不了先開口，“你，你要試試嗎？”
“什麼？”
他臉還是有點黑，不過講話的口氣已經很緩了，又把漁竿往她手邊推了推，“釣魚啊。”
樂黎真的接過來繼續釣，順便調整一下思路。她知道厲宇的父親早年喪偶，現在的妻子名字並不叫靜南，因此忽略了，實在是大意疏失。
過了很久身邊還是沒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厲宇難得安靜，坐在她身邊看着自己，眼光就落在她臉上，不知是否錯覺，夜色里脈脈溫情的樣子，跟他高頭大馬的外表一點都不搭。
“小樂。”他突然開口。
有點心驚，紈絝子弟的樣子她不怕，霸王硬上弓她更不怕，但這個樣子的厲宇，她本能的有點忌憚。
“什麼事？”
“下周我爸爸生日，你一起來吧。”
“我去幹嗎？”
他想說話，突然又指魚竿，“快收，有魚了！”
她立起來收線，海釣的魚竿複雜，她一時有點手忙腳亂。
背後一熱，是他立過來幫忙，雙手繞過她的肩膀，呼吸有點熱，全在她肩窩裏痒痒的。
是一條很大的海魚，出水的時候翻騰跳躍，鱗片在星光下閃閃發光。
樂黎從未有過這種經驗，挺痛快的，這回不用裝就笑了一聲。
他也笑了，還沒忘記之前的問題，就握着魚竿回答她，“去了就知道。”
本來就是要去的，只是沒想到那麼順利，樂黎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追問，“沒有理由我不去。”
他和她的手全都在魚竿的方寸之間，貼得近，厲宇說話的時候看着她的眼睛笑笑的，“理由？好吧，就為了下回你不會再問那種氣死人的問題，夠不夠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