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1
夏季的夜晚,法蘭克福的美茵河南岸沉浸在德國風格的啤酒文化里,幾乎所有飯店和酒吧的室外場地都擺上了桌椅,室外的顧客總是多於室內的顧客,德國是一個與啤酒有不解之緣的民族,德國人喜歡露天飲酒的那一份悠然。
紫竹園酒店的露天酒吧同樣聚集着許多顧客,每個人面前都放着一隻碩大的啤酒杯,有些人乾脆連碟小菜也不要,就這麼隨意地喝着。這裏沒有耀眼的霓虹燈,沒有奢華富麗的裝飾,只有美茵河水面幽靜的波光和徐徐而來的涼風,人們在自然而浪漫的氛圍里交談,時而碰一下酒杯,時而發出愉快的笑聲。
店主張慧敏此時站在酒店門口正與一個50多歲的男人說話,冷不丁從身後傳來一個喜悅而清脆的聲音:“媽!”把她嚇了一跳,她熟悉這聲音,回頭一看驚喜地愣住了,竟然是自己的女兒芮小丹,立刻驚訝道:“哎喲……是你這死丫頭!你這是從哪兒掉下來的?快把你媽嚇死了。”嘴上說著,雙臂已經伸出上前擁抱。
芮小丹放下行李與母親緊緊擁抱在一起,然後說:“我從柏林來,在柏林辦點事情呆了兩天。這次來我沒敢告訴您,我怕您又是提前一星期睡不着覺了。”
芮母慈愛地打量着女兒,說:“一晃,又是兩年了。來,你們先認識一下,這位是你戚叔,戚伯。老戚,這就是我女兒小丹。”
芮小丹與戚伯握握手說:“戚叔您好!”
戚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芮小丹的動作連帶着伸出了手。
芮母以嗔怪的口吻說:“小丹,怎麼這麼沒大沒小的,跟你戚叔也握手?”
戚伯顯得有些拘謹,說:“沒關係,沒關係。”
芮小丹不知所以然,她在心裏納悶了一下:難道我還得讓他擁抱一下不成?但她馬上明白了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另一個信息:母親與這個男人不是一般的關係。這時候她留心打量這個男人:身材不是很高,稍微有些發胖,面相樸實,額頭上的頭髮夾雜着幾縷白髮,穿一件豎條休閑襯衣和一條灰色褲子,給人印象是個比較樸素、務實的人。
芮母問:“吃飯了嗎?”
芮小丹說:“沒呢,急着往回趕。”
戚伯說:“先把行李放車裏吧,呆會兒你陪小丹回去,這裏有我照看着就行了。”說著他就要伸手去地上拿行李。
芮小丹趕忙自己拿起行李,從母親手裏接過汽車鑰匙,到停車泊位那輛自家的白色女士轎車把行李放進車裏。
戚伯說:“你們坐外邊吧,外邊寬敞。你們先聊着,我到裏面照看照看。”說完朝芮小丹客氣地笑笑,主動迴避了。
母女二人找一張空桌位坐下,芮母問女兒:“想吃點什麼?”
芮小丹說:“隨便吃點什麼都行,炒盤米飯吧。”
芮母吩咐服務員說:“一份什錦蛋炒飯,一個竹筍香菇湯。”
芮小丹到店裏洗洗手回到座位,笑着問母親:“媽,戚叔是什麼人?”
芮母說:“這個回家再說。你去柏林辦什麼事?”
芮小丹說:“是歐陽他們公司音響測評的事,幾句話跟您說不清楚,不是什麼大事。”
芮母說:“我是怕你不打招呼就去辦留學的事了。申請留學的材料帶了嗎?”
芮小丹答道:“帶來了。”
芮母說:“你今年都27了,一個女孩子整天拿着槍打打殺殺總不是個常事,家裏人也跟着你擔心。女人哪,一晃就老得沒樣子了,媽是過來的人,看得比你明白。趁你現在還不算老,趕緊給自己找個着落。”
芮小丹說:“媽,您不用操心,我心裏有數,我還不知道給自己掙口飯吃嘛。”
芮母說:“你爸為你留學的事來過幾個電話,讓我給你做工作,不想讓你讀法律,想讓你讀戲劇創作,他說如果你同意,他去給你聯繫國內的學校,他說他在這方面有很多經驗可以傳給你,也是想在你身上有個寄託。”
芮小丹說:“我學的乾的都是法律。”
芮母說:“你爸說這正是你的優勢,說你腦子好使,用心學上幾年,出來正是干點事的時候。考大學你違背了一次他的意願,本來他還指望你成龍成鳳呢,可你當警察去了。媽這一生很失敗,演了10年的戲也沒成個角兒,就守着這個小店過了一輩子。”
芮小丹說:“媽,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我爸不能要求我為了他的寄託而生活,我干我能幹的事,如果幹沒興趣的事也干不好。”
這時,服務員把什錦蛋炒飯和竹筍香菇湯送來了。芮小丹低頭吃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儘管父親是導演,儘管父親與她是血緣關係,但是這並不妨礙她覺得“戲劇創作”這個詞離她太遙遠,無疑於天方夜譚。
芮母看着女兒吃飯,看了一會兒問道:“你跟他處得還好嗎?”芮母此時講的“他”顯然是指丁元英。
芮小丹說:“目前挺好。”
芮母一怔,說:“什麼叫目前挺好?”
芮小丹說:“愛情得兩相情願,我愛人家是一ma事,人家愛不愛我是另一ma事,沒準兒哪天人家就不愛我了,您和我爸不就是個例子嘛。”
芮母點點頭,又問:“你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芮小丹說:“媽,都是成年人了,尊重一下人家的私隱好不好?”
芮母說:“終生大事還是慎重點好,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年代已經過去了。”
芮小丹說:“就是這個‘糟糠之妻不下堂’把中國婦女害慘了,因為我可以是糟糠,因為糟糠可以不下堂。如果糟糠之妻早下堂,中國婦女不是現在這個素質。女人不是因為被愛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被愛。如果我再老,刑警隊也不會淘汰我,我就不用留學了。”
芮母詫異地看着女兒,似乎芮小丹不是她印象里的那個女兒了,愣了片刻說:“難怪你爸說你腦子好使,說的是挺精透。”
……
芮母等女兒吃完飯,看了看錶說:“快11點了,你先去開車,我到裏面跟你戚叔打個招呼,這裏讓他照應着,咱們回家了。”
於是芮小丹去開車,她把白色轎車從泊位退出來,掉轉了一下方向,打開副駕駛車門等母親上車。母親從飯店裏出來的時候,戚伯也跟了出來。芮小丹等母親上了車,又禮貌地跟戚伯揮手道別,這才開車上路。
路上,芮小丹問:“媽,他到底是戚叔還是戚伯?”
芮母說:“戚伯是他的名字,你不就得叫戚叔嘛。”
芮小丹一笑說:“看人家這名字起的,任你怎麼叫輩分上都佔便宜。”
芮母也笑了,說:“好好開你的車,貧嘴!”
芮小丹母親的家住在舍納爾大街72號公寓8樓19號,舍納爾大街距離紫竹園酒店不到6公里,開車10分鐘就到了。72號公寓不屬於小區型住宅群,是一座獨立大型建築,樓高22層,每層樓有十幾套住宅,戶型大小不等,居住的大多是中產階級人家。
汽車開進72號公寓地下停車場,芮小丹停好汽車,和母親一起乘電梯上樓。8樓19號房子是陽台朝東的戶型,房屋價格略貴一些。這是一套96平方米的住房,當時的房價是24萬馬克,芮小丹的母親用了九年的時間還清分期付款。房子裏一直保持着母女兩人居住時的格式,兩間卧室、一間書房,只是芮小丹卧室里的陳設發生了一些變化,小床換成了大床,床單、被褥和裝飾品也都不見了童年的稚氣。
回到家,芮小丹拿上內衣、睡衣去浴室放水洗澡,芮母則把女兒卧室的床單、被褥、枕巾全部更換一新,把自動電熱壺的水再沸騰后沏上一杯清茶,從書房裏拿出兩份文件,然後把茶水和文件一併放到女兒卧室的床頭柜上。
芮小丹穿着睡衣從浴室里出來,尚且潮濕的頭髮在睡衣的後背印出少許濕痕。她見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走過去。
芮母站起來說:“天太晚了,你早點休息,床已經給你鋪好了。”
芮小丹說:“媽,我每次來的頭一天您不是都得跟我聊到後半夜嘛。”
芮母說:“你到床上躺着我跟你說話,你困了就睡。”
芮小丹到卧室一看,不但床單、被褥、枕巾更換一新,連沏好的茶都放到床頭上,一股暖融融的親情夾帶着幾分負疚涌過心頭,說了聲:“媽,謝謝您。”
芮母說:“怎麼跟媽說話哪?上床好好獃着。這麼多年你不在媽身邊,媽也不能好好照顧你,總覺得欠你太多了,心裏不是滋味。”
芮小丹說:“媽,這話該是我說,您要再說這個,還讓不讓我活了?”
芮母坐在床沿,右腿盤在床上面對着女兒說:“我跟你說說我和你戚叔的事,你也都看出來了。戚伯是廣東人,54歲,以前在漢堡開粵菜館,1986年離婚粵菜館給前妻了,自己到法蘭克福給人家當大廚,1994年自己又開了一個粵菜館。他有一個女兒跟着他前妻,已經成家了。我跟戚伯也是最近這兩年才接觸得多些,是個老實人,很本分,不愛說話。媽今年52了,有個合適的伴兒互相照應着對兩個人都好,你在外面也放點心,你說呢?”
芮小丹說:“媽,這是個人感情的事,得自己把握,我什麼都不能說。只要您願意我就贊成,只要是您接受的人我就接受,是您跟這個人過日子,最重要的是您的感受。”
芮母端過杯子讓女兒喝了口茶,又拿起兩份文件遞給女兒說:“這事基本上定了,等條件成熟了就操辦。你先把這兩份文件看看,媽跟你有話說。”
芮小丹趴在床上看文件,一份是《戚伯與張慧敏共同出資購買房子的協議》,協議主要內容是兩人出於自願結為夫妻和將來各自財產問題的考慮,決定雙方各出資12萬馬克購買一套房子用於共同生活,將來無論誰先走一步,雙方子女均不得對房屋產權提出要求。另一份文件是《戚伯與張慧敏共同生活后關於各自財產問題的協議》,協議主要內容是雙方結為夫妻后除協議規定的共同財產外,雙方保持各自財產的獨立所有權和獨立處置權,各自的財產由各自的子女完全獨立繼承。
芮母說:“媽跟你交個底,古城那套房子是給你買的,一是你在那兒工作,二是想着你可能會在那兒結婚。紫竹園酒店的股份寫給你一半當初是為了你的居留權,從分紅上說沒有實際意義,因為掙的錢都是留給你的,現在已經存了30多萬馬克。媽早就入了德國籍,社會保險什麼都有,不需要什麼錢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這些財產不敢一下子給你,是怕你被男人騙了,怕你從經濟上傷筋動骨,所以給你把握着點。”
芮小丹說:“媽,我在古城住您那麼大的房子,又用房子貸款跟歐陽開店,作為成年人我已經拿您的很多了。我不知道將來有沒有能力報答您,也不敢說將來不向您索取了,但是可能的話我希望做到這一點,所以我不想聽您說這些。我想,在我沒有能力的時候,我能做的就是盡量不給您添麻煩。”
芮母說:“傻丫頭,你過得好,媽就好。”
芮小丹笑了,說:“那您就好吧,我非常好。”
芮母說:“這次來怎麼沒見你抽煙哪?”
芮小丹說:“戒了,元英不喜歡女人抽煙。”
芮母說:“真是一物降一物,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呢?你爸說過,你看上的這個人,一定是你駕馭不了的人。”
芮小丹說:“媽,您又問這個,我不是早跟您說過了嘛,他就是個混混,除了這個我還真想不出更合適的詞。”
芮母說:“你是警察,怎麼能愛上這種人呢?”
芮小丹說:“說他混混,是因為不知道該把他往哪種文化堆兒里歸置,不是您理解的那種混混。我不贊成我爸的觀點,愛和駕馭沒有邏輯關係,除非人格商品化,否則沒有吃虧佔便宜的概念。本來嘛,做男人就去承受男人的東西,做女人就去承受女人的東西。就比如您吧,您不想承受就可以不承受了嗎?”
芮母再一次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感嘆道:“小丹,這幾年你真的長大了。有時候我就想啊,女人什麼是福?明白就是福,明白了才知道怎麼做。可老天就偏偏讓女人生得傻,等明白過來也人老珠黃了。”
……
母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又聊到了下半夜。
2
法蘭克福大學是德國最著名的前十所大學之一,建校於1914年,註冊學生人數將近4萬名。德國公立大學學費全免,法律對學生打工和乘車旅行都有優惠規定。法蘭克福是座金融帝國,素有萊因河畔的曼哈頓之稱。這裏的優惠條件和國際大都會氣質吸引着來自世界一百多個國家的留學生,是德國大學留學生比例最高的學府。
在德國留學最大的費用是房租,其次是吃飯。芮小丹除了省卻這兩方面的費用,還能在自己家的酒店裏穩定打工,在打工和食宿的過程中就自然而然陪伴了母親。所以,她選擇在法蘭克福大學就讀成本最低、最合理。
芮小丹駕車來到法蘭克福大學留學審核處,把車子停在留學審核處的停車場,拿上全部的留學材料,然後步入留學審核處大樓。留學審核處的房間很大,裏面有工作人員和申請入學者許多人,申請入學者有的正在被接待,有的坐在椅子上排隊等候。
芮小丹排隊等了20多分鐘,留學審核處的一名工作人員接待了她,核對了她的登記賬號和申請證明記錄,然後請她出示證明材料。芮小丹把申請留學文件悉數提交,有中國警官大學入學註冊證明、大學畢業證書、德語學時證明、護照和永久居留有效簽證複印件、納稅證明、社會保險證明、個人履歷證明、法蘭克福市政廳複印件公證證明、律師執業證、就讀大學和志願專業申請表……
工作人員看了看材料,問:“您選擇的入學時間是1998年10月冬季學期,您確定時間沒填錯嗎?是1997年10月還是1998年10月?”
芮小丹回答:“確定,是1998年10月冬季學期,就是明年。”
工作人員說:“那麼,您把申請材料留下就可以了。我們將在30天內按您的地址給您寄出審核答覆,如果您被錄取,我們將在您入學前2個月給您寄去入學通知書。”
芮小丹說了聲:“謝謝。”起身告辭。
走出法蘭克福大學留學審核處,芮小丹心裏突然升起一種天高地闊的舒暢感覺,連眼神里都流淌着一縷溫馨和滿足。她知道自己的情況符合留學條件,但是不知道校方是否同意她隔年份報名,如果不同意,她明年還需要再申請一次,而組織一回材料非常煩瑣。這樣她與丁元英又有了一年的相守、一年的幸福。
芮小丹愜意地開着車行駛在大街上,車窗敞開着,涼爽的風吹動着她的頭髮,吹撫着她愉悅的心,她向一家法蘭克福比較大的伊丹音像超市駛去。
來到伊丹音像超市,她在停車場找了個位置停好車。音像超市從一樓到三樓全部是經營來自世界各地著名音像公司的音像產品,超市的貨架、擺設和環境都經過精心設計,產品有清晰的分類,醒目的標牌上有各種說明,從細微之處使顧客感到方便和舒適。如果哪個音樂發燒友來到了這裏,那就無異於步入了天堂。
芮小丹很快找到了她想要的VCD影碟,一套記錄柏林圍牆歷史的上下兩集記錄片,這裏賣的記錄片可能要比柏林圍牆旅遊景點賣的記錄片價格高一些,但版本可能是最好的。記錄片是德語解說,這對於她和丁元英都不是問題。
買了這套VCD影碟,芮小丹繼續在音像超市瀏覽,一流的購物環境和一流的唱片自然也標着一流的價格,她每每在心裏將馬克和人民幣換算一下,每張唱片都在150元人民幣以上,看來看去,沒發現有什麼特別想買的唱片。
芮小丹出了超市,開車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來到跳蚤市場。這個跳蚤市場是一條東西走向的街道,平時比較冷清,只有每星期開市的這天才會很熱鬧。裏面沒有地方停車,她找了個較近的停車場把車放好,步行了幾分鐘去市場。
她很熟悉這個跳蚤市場,每次探親她都會來這裏逛街,這裏的商品價格非常低廉,據說有相當一部分是走私品,也有一部分是留學生和打工族從本國帶來的比較有特色的服裝或工藝品,很多攤位就是在地上鋪一塊布,上面放幾件東西就開始做生意了。芮小丹來這裏並沒有明確的購買目的,碰上合適的就買,碰不上合適的就逛逛,純粹是一種休閑和享受。
她在一個攤位上發現了一件休閑男裝,暗黃顏色,款式非常簡潔,面料很厚實,標價35馬克。在她看來,這件衣服的顏色、款式、面料搭配得近乎完美,這件男裝如果穿在女人身上特別能體現女性與眾不同的典雅和內在的文化氣質。她挑了一件最小號的搭在身上比了比,還是稍微大了一點,但是可以接受。她與攤主經過反覆的討價還價,最終以50馬克買了相同的兩件。
不知不覺逛到了市場的文化區,這裏有老唱機、老唱片,甚至還有十幾年前的海報和雜誌等,她在一個賣唱片的攤位停下,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老唱片。
攤主是一個裝束和髮型都很另類的德國青年,長頭髮,戴眼鏡,光膀子穿一件又短又小的無袖牛仔上衣,褲子卻是又肥又大,既像嬉皮士又像搖滾歌手。他看一個東方女子在攤位停下入神地瀏覽唱片,就熱情地問道:“小姐,您喜歡哪一類的音樂?我幫您推薦。”
芮小丹看到一張俗名“黑老頭”的LD影碟,這張CD是大名鼎鼎,在丁元英的收藏里早就有了,但是還沒有演奏版的LD影碟。她拿起來看了看,標價竟然是170馬克,就毫不猶豫地放下了。
攤主拿出另一張名為《流血的牆》LD影碟遞去,介紹說:“這是一張絕版的午夜兄弟樂隊在推倒柏林圍牆的廢墟上的現場演唱會,很有收藏價值。”
芮小丹連價格都沒看一眼就放下了,說:“也許很好,我欣賞不了。”
攤主說:“你還沒看怎麼知道不好呢?我這裏的都是珍品。”
芮小丹說:“我聽過這個樂隊CD版的現場演唱會。”
攤主說:“哦?那你說怎麼不好?”
芮小丹說:“我沒說不好,我是說也許很好,是我欣賞不了。我聽不出來是柏林圍牆沾了午夜兄弟樂隊的光還是午夜兄弟樂隊沾了柏林圍牆的光。”
攤主一愣,那表情分明是:遇到行家了。他猶豫了一下,從箱子裏拿出一張CD唱片遞給芮小丹,說:“你要是懂行,看看這個。”
芮小丹一過手就感覺這可能是一張好唱片,分量沉甸甸的,CD盒的手感非常舒服。仔細去看,這是一張片名為《無法忘記的那一天》,裏面收入了5首演奏曲和7首演唱曲,有鋼琴協奏曲和獨奏曲,有小提琴協奏曲和獨奏曲,有美、英、德、法四個國家的7位著名女歌手各自的演唱,所有12首曲子演繹的都是一首歌曲:《黑色的星期天》。這是一張保存很好的舊唱片,原標價是35馬克,標籤是1994年的,已經發黃了。
芮小丹在網上聽過至少三個版本的這首曲子,這是1930年一位匈牙利鋼琴師因為失戀寫成的一首曲子,曲名《黑色的星期天》或《憂鬱的星期天》,據說有100多人聽了這首曲子而自殺,以至於美國及歐洲諸多國家的電台特別召開了一次會議,呼籲歐美各國聯合抵制這首《黑色的星期天》,不斷的自殺和傳說終於把這首曲子變成了神話。1968年,這首歌曲的作者也以跳樓自殺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芮小丹說:“我在網上聽過幾個演唱版本。”
攤主不屑地說:“MP3的效果怎麼能詮釋震懾靈魂的作品?這張唱片收錄了全世界這首曲子最經典的版本,全球限量發行20萬張,你現在到任何一家唱片店裏都絕對買不到。12個最經典的版本,極致的靈魂震懾,我甚至需要考慮賣給你是不是危及了你的生命。”
芮小丹問道:“你聽過嗎?”
攤主說:“我當然聽過。”
芮小丹笑笑說:“那就沒有問題了。”她打開唱片檢查了一下,碟片上沒有划痕,就從皮包拿出錢數了35馬克遞給攤主,說:“這張唱片我買了。”
攤主搖搖頭說:“這個價格我收貨都收不到,你最少要付70馬克。”
70馬克是整整翻了一倍,摺合人民幣300多元,芮小丹猶豫了片刻還是買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