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紫龍趴在地上殘喘,致他死地的一刻,迪斯看見亡靈隊伍中的女人。
她怎麼來了這裏?
他走上前去,伸手扳過女人的肩膀。
她回頭,終於看見他。好像是夢,男人穿着金色的盔甲,溫熱的手按在他冰涼的肩上。
可是女人覺得自己時間不多,還有大段的路要趕,笑了一下,掙脫他的手,繼續向前走。
“你出來!”迪斯將她拽離隊伍,攥緊女人的肩膀,“誰讓你到這裏來?你給我回去。”
“沒有人教你禮貌嗎?
不要耽誤別人的事情,不要耽誤別人走路。
見了生人,要說你好,誰允許你莫名其妙的出現?
人走了,要說再見,誰讓你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
你不懂禮貌嗎?!”她問到他臉上,每一句都是控訴。
“你回去。”
他覺得有些事情像石頭堵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想將女人送回她的世界裏,繼續她光鮮靚麗的生活,平凡的,世俗的,快樂的,她不知道寶貴的,卻讓他如此羨慕的。
心念亂,不提防,身後忽遭重創。
紫龍站起來,跟他拚死決戰。
誰知道迪斯此時要面對兩場死斗?
兩個對手,都要與他以命相抵。
他要送她回去,卻無時不被這難纏的小鬼掣肘。
糾纏反覆之間,女人雙腳已踩在地獄的山口。
白色衣裙輕輕飄蕩,影子一樣的沒有重量。
千鈞一髮的時間,他想起初見她時美麗的模樣,她嗜酒如命,喝醉時艷紅的臉龐,他在她身體裏的歡愉,她稀少的眼淚和倔強的嘴。
戰士已經不再是戰士,盔甲分離。
擊潰他的是自己的軟肋。
“不如一起走。”他終於站在她的身邊。
兩人同時在山口躍下。
女人以為終於得到他了,卻奇怪,為什麼越來越遠,迪斯向下,卻將她向上拋去。
她醒過來,周遭一片雪白。
有人問:“小姐,小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我現在哪裏?”她問。
“救護車上。我們正趕向醫院。”
車聲,救護車的鳴笛聲,呼吸器的運轉聲,透過狹小的車窗,她看見斑駁的棕櫚樹的樹影。
抵達醫院,她被從救護車上抬下,聽見隨車的醫生向門診的醫生說:“怪了,心跳都停了,突然間又恢復了。現在,一切指數正常。”
醫生看看她,這個男人有一雙溫和敦厚的眼睛。
“聽得見我說話,就請眨眨眼。”
女人輕輕合上眼,便有大顆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世界混亂。
女人在醫院裏養病,在陰雨連綿的日子裏回憶自己過往的人生,發覺有些事,再不同以往。
比如說,她再沒有心力生機勃勃的滿世界的跑新聞;事故之後,心肺功能紊亂,她再不得品嘗美酒;從前身邊的狂蜂浪蝶如今不知避到何處,跟誰在一起度過世界的末日。
醫院裏的病人驟然增多,醫生忙得不可開交。可是,有着溫和眼睛的那個人,總會在她的床頭放上粉色的小小雛菊。
畢竟已經經歷過一次生死,懂得把事情看淡。
無非的一個女人,無非是一束人生,握的松一些,反而不會從掌間滑落。
不想這世界範圍內的降雨和引發的洪災居然有一天雨過天晴。
醫生為她換上鮮花:“不如出外走走,難得的好天氣。”
她披上毛衣,正要隨他出去,卻突然有人探訪。
迪斯。
醫生隱隱覺得這二人之間的故事,適時的抽身而退:“哦,我先去別的病房查一下。”
她並不訝異他的突然出現,這個男子,是人,是鬼,是神,都未可知。
迪斯走到窗邊,向外看一看,突然說:“你看,還有太陽。”
“你來,是要告訴我這件事情?”
“我來,是來道別。
免得,你再說我不懂禮貌。”他轉過來,看着她,臉上浮現難以捕捉的微笑,“還有你要記住,活在這個世界,是幸福的事情,再不要,做無謂的事。”
“我的時間不多,現在必須離開了。”迪斯說罷要走。
女人背對着他離開的方向,聽見他的腳步即將出門,緩緩說道:“可不可笑?時間雖短,可是我愛上你。”
她不知道他究竟何時離開,轉身,他已不在那裏。
她穿上毛衣,自己出門,在醫院的花園裏,抬頭看看太陽。
陽光好,世界好,人生好。
只是,這個男人已離開。
此地於她,只留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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