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離別太匆匆
有些東西，戴久了總會留下印跡，如同有些人在自己身邊待久了就無法忽略一樣。
（1）
清晨。
霧氣還沒有散盡。
餘下薄薄的一層漾在清新的空氣里。
“琦，快點兒，快遲到了。”走在柯夢琦的前面小雲，急匆匆地招呼着後面的她。
“你又不是遲到一次兩次了，這次幹嗎這麼著急啊？”柯夢琦跟上小雲的腳步，問。
“你不知道，這門選修課人多着呢，得趕緊去搶座位。”小雲額頭上滲出汗來，有些氣喘地說。
“選修舞蹈課那會兒也沒見你這麼積極。”柯夢琦不像小雲那樣要額外負擔脂肪的重量，走得不太吃力。
走到教室，幸好還有好些座位，小雲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並不急着坐下，而是左顧右看的，好像在尋着某個人。
“你今天好奇怪。”柯夢琦朝小雲撇了一下嘴。
“我看到了！”小雲似乎沒聽見柯夢琦的話，臉上躍上花兒般的燦爛笑容，朝右前方揮了揮手，雙腳還踮了起來，生怕自己被來往的同學淹沒。
柯夢琦循着小雲張望的方向望了過去，是李晨浩那張笑容明媚的臉。
柯夢琦嘆了口氣，說：“還以為是多麼大的一件事呢，竟讓你樂成這樣。想來見人家了就直說嘛，還以搶座位為借口，這可不像你楊小雲的作風啊！”
“搶座位？”小雲自顧自地說了一句，然後，臉紅了一下，羞澀地說，“我也沒說給自己搶座位啊，沒想到他比我來得還早，真有些不好意思。”
“走，我們去後面坐。”小雲將柯夢琦拉至過道上時，卻撞了一個人。
柯夢琦結結實實地撞在某人的懷裏。頓時一股好聞的味道向她的鼻端撲來。還沒等她沉浸在那氣息里，她的鼻子隱約疼了起來，痛一點一點地襲了上來。
剛想說“對不起”時，柯夢琦突地微微睜大了眼。此人竟是方文旭。
“是你！”方文旭顯然也愣住了，打算說出口的話剎那間咽了回去。臉上些微的厲色漸漸退去，他換上了一貫柔和溫潤的容顏，語氣中略有責怪地說，“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
說完，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
柯夢琦稍稍傾了一下身，將頭偏向另一邊，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咳咳，我去那邊了。”小雲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很識時務地走了。
“你也選了這門課？”柯夢琦找好座位，坐定后，問道。
比柯夢琦高几屆的學姐學長們一般是不會選修此課程的，他們都不願意把時間花在這樣的課程上，也只有像柯夢琦這樣剛進學校的，緣於好奇和新鮮才會選修。
所以，如方文旭這樣的算是異數。
“我都來上課了，當然選了啊，要不你以為我專程找你來的？”方文旭笑道。
他口是心非的功力還真了得，讓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他明明是想跟自己愛的人待在一起才選的，卻裝作學習用功的乖學生。
“我哪裏有那麼大的面子啊。”柯夢琦不認為他會特意來找她，又沒什麼要緊事。說完，她摸了摸還有些疼的鼻子，語氣中略帶諷刺說，“不過，你來得還真是時候！”
“還疼嗎？”方文旭輕輕地撫上她小巧的鼻子，低聲問。
他眼中蕩漾的溫柔像綿綿不絕的細雨，滴滴落入柯夢琦的心底，幻化成一汪清澈的潭水。
“鼻子都快被你撞歪了。”柯夢琦嗔怪道，然後，指了指發疼的鼻子，說，“成這樣子了，大概要毀容了，還不知道會落得幾級殘疾呢，以後沒人要了……”低低的尾音被拖得長長的。
方文旭聽着柯夢琦的誇大其詞，忍俊不禁。
停止笑后，方文旭耳語般的聲音響起：“不準說你沒人要。不管你以後變成什麼樣子，你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你是我生命里永遠都不會褪色的亮麗風景。”
隨口說的一句玩笑話竟被方文旭回答得如此認真，大大出乎柯夢琦的意料，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甜言蜜語往往會成為無法兌現的謊言，卻又是萬般中聽，讓人如墜蜜罐，自甘沉溺。
此刻，空氣中似乎飄蕩着縷縷香甜氣息，四溢開，香氣宜人。
他們挨着坐，親密無比。
很多女生看着他們倆，眼中不再有對柯夢琦的嫉妒，已然升為羨慕了。
當柯夢琦成為她們眼中的主角時，她周身彷彿罩着似有若無的光環，美得讓她們唏噓不已。
如果這世上有童話，他們會不會是最登對的王子和公主？
陽光暈開的光芒染遍湛藍的蒼穹。
霧氣早已全數散盡，流逝在須臾而過的時光里。
午飯過後，兩人趁着下午都沒課，方文旭便向柯夢琦提議去逛街。柯夢琦想想回去也沒什麼事，便欣然答應。
剛走進樺雲大廈，柯夢琦的眼睛倏地一亮。整個大廳水月洞天般，暖色光線充盈其中，各種擺設品熠熠發光，極盡神秘與奢華。
平日裏，她鮮少來如此豪華的商場，要來也是被小雲硬拽來的。她知道這些商場只有白領階層的人才能消費得起，她一個窮學生也只有看看的份兒。
而她身邊的方文旭，一身剪裁得體的衣服，看面料就知道價格不菲，想必他是經常光顧這樣的商場。
方文旭輕車熟路地帶着她到電梯處，直接按了“6”。不一會兒，只聽丁零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
地面光潔無比，能看清自己的倒影。柯夢琦環顧四周，心中不得不讚歎。
一個個玻璃櫥窗被染上暖光，透過櫥窗能看到一排排擺放整齊的衣服。衣服的設計很獨特，不同於她平時在一些小商場裏看到的。
由於不是周末，商場裏的人相對比較少，各個商鋪之間來往的人屈指可數。
走在安靜的過道上，間或能聽到售貨員間的竊竊私語。
路過一個櫥窗時，柯夢琦腳下突然一滯，眼睛直直地望着櫥窗里一件粉色外套。
方文旭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嘴角微微勾起，然後牽起柯夢琦的手走了進去。
“請問需要什麼？”售貨XIAOJIE一見有顧客光臨，連忙走上前殷勤地招呼。
“幫我拿一件這衣服，M號的。”方文旭指了指那件粉色外套。
“嗯，好的。”售貨XIAOJIE禮貌地應道。
售貨XIAOJIE將取來的衣服遞給方文旭，方文旭接過來直接遞到柯夢琦的面前，眼角帶笑，說：“去試試！”
“呃？”柯夢琦愣了一下，詫異地看着方文旭。方文旭一選便選中了她喜歡的衣服，讓她驚喜萬分。
“試試看效果如何。”方文旭微笑道。
驚喜之餘，柯夢琦不再多想，順手接過衣服走入了試衣間。
“你男朋友真是好眼光，這衣服穿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了。”售貨XIAOJIE見柯夢琦出來了，誇道。
柯夢琦聽見“男朋友”三個字，頓時不好意思起來，臉上浮現了一抹紅色的光暈。她悄悄地瞥了一眼方文旭，他絲毫不害羞，反倒是眼角的笑意更濃了。
方文旭看着鏡中的柯夢琦，覺得此刻的她美極了。粉色的衣服襯得她的膚色愈加白嫩，此款型融去了她身上些許稚氣，顯得很優雅，使她渾身散發出一種優雅的氣質。
“XIAOJIE，麻煩幫我把這件衣服打包。”方文旭說道。
“好的。”售貨XIAOJIE麻利地接過衣服走向櫃枱。
“旭，不用買。”柯夢琦輕輕地扯了扯方文旭的袖子，眉頭微皺。
在試衣間裏，她不是沒有看到價格牌，上面的標價超乎了她的想像，能抵上她幾個月的生活費。這樣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再好看，也就只能過過試穿的癮罷了，她壓根兒就沒打算買。
“既然你穿着很合身，為什麼不買下來呢？”方文旭輕笑道，“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這點兒錢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看得出你喜歡這件衣服，而像這樣的店相同款型的衣服沒幾件，只怕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可是……”
柯夢琦支吾着還想說什麼，方文旭一把摟過她的肩，說：“全當你陪我逛街的獎賞品。”
被方文旭這麼一說，柯夢琦也不再執拗了。
“兩位慢走！”售貨XIAOJIE彎腰恭送。
“琦，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我們讓剛才那位店員說的話成為現實，好不好？”走出那家服裝店，方文旭便開口說道。
柯夢琦稍稍一怔，隨即便明白了。
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在一遍遍地想，自己要去做他的女朋友嗎？
方文旭固然是愛她的，也是真心真意地對她好，但是由於先入為主，她心裏總會想到程宇傑，想起他那憂傷的臉龐。
兩個人，如同光明與黑暗，屬於不同的領域，給她帶來截然不同的感覺，她該如何選擇？
一想到這個問題，她的心便一陣絞痛，讓她無法安睡。
她曾希冀着能跟程宇傑在一起，然而現下，他只是一個渾身帶着仇恨的人，他對自己的感情未必是真的。
相反，方文旭給她的愛卻是溫暖的，真實的，沒有什麼瑕疵。他可以為她做那麼多事，卻從未強迫自己做他的女朋友。他一次次地尊重她的選擇，毫無怨言。他的善解人意她又何嘗不知？
如今發生了這麼多事，柯夢琦曾經的希冀已被風吹走了。愛程宇傑又怎樣？心裏邊惦記着他又如何？到底是換不回他的真心。倘若他所說的所做的都是假的，她的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即使再痛，她想，是該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柯夢琦垂眸，心頭彷彿被什麼東西硌着，讓她好生難受。
她望着指間的戒指，上面的光芒絲毫未退，點點柔光映入她的眼睛。她的心彷彿正慢慢被這柔光填滿，那些翻攪着的思緒隨之漸漸後退，遠離。
安靜至極的商鋪，讓方文旭覺得壓抑。他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拎着袋子的手稍微施了力，手心竟有薄汗沁出。
他不敢去看柯夢琦的表情，視線一直投向遠處，有些茫然。柯夢琦久久的沉默，讓他心生恐慌。他無法想像這一絲曙光被埋入黑暗后的情景。
時間悠長地流過，好半晌，柯夢琦薄唇微啟，道：“我願意讓剛才的店員的話成為現實。”
她的聲音雖低，方文旭卻字字聽得清晰。他竟有半刻的愣怔，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
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方文旭猛然扭頭望着柯夢琦。
他終於盼到了自己許久以來一直期待的答案，心裏的愉悅無法言說，方才提起的心緩緩落了下來。
剛才他差點兒又要認為柯夢琦要拒絕自己，雖然她猶豫着，沉默着，但結果可能跟前幾次一樣，無疾而終。她的回答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了？”方文旭興奮地問，臉上笑容燦爛，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柯夢琦嘴角微彎，輕輕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方文旭高呼一聲，繼而將柯夢琦攔腰抱起，轉起圈來。
柯夢琦被方文旭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得驚叫出聲。她心裏有些害怕，自己這麼大的體積在他的掌心下自由旋轉，弄不好一個不穩就落地。其實，是她多想了，她自是不必擔心這些的。轉了幾圈后，她穩穩噹噹地落地，毫髮未損。
在商場裏逛着，方文旭根本無暇顧及周圍的一切，他的眼裏似乎只有柯夢琦，牽着她的手，時不時地跟她說話，嘴角揚得高高的。
回到宿舍，別的室友還都在做着各自的事。
柯夢琦臉上無法掩飾的幸福被小雲一眼就看出來了。小雲將她拉到自己的床邊，一把奪過她手中提着的袋子，翻開一看，兩眼立即瞪圓，嘴都成“O”型了，說起話來也變得有些結巴，“這……這不是夏奈爾剛出的新款，真夠炫的。我早就看中了，可惜……沒票子呀！”腦袋瞬時耷拉了下來。
柯夢琦沒有答話，將衣服疊好重新放到袋子裏。
“旭學長是闊少爺，以後你就慢慢享福吧！不像我，對好東西再怎麼垂涎三尺也到不了嘴邊。”小雲微嘆一聲。
“人家已經是飛上枝頭的鳳凰了，我們能跟她比？”秦易邊寫作業邊說，狀似說得無意。
“那我們就乖乖地做麻雀，認命吧！”小雲看着一旁的衣服，哭喪着一張臉。
“誰要認命呀？現在是什麼時代了，遇到個ZHUANSHI王老五咱就得主動出擊，別落入他人之手。”張莫正在卸妝，輕輕地拿開假睫毛。其實她的睫毛已經夠長了，再貼上假睫毛都有點兒嚇人。
“如果不是ZHUANSHI王老五，要不要主動出擊呢？”小雲對這個話題來了興緻。
“哦……哦……”張莫將卸好的睫毛貼放好，轉過頭，大眼睛溜溜地轉着，說，“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哪有……”小雲連忙擺手。
“說不說？”張莫走過來，要撓小雲的痒痒。
之後，宿舍里陷入一陣吵鬧聲中。
柯夢琦無暇顧及她們的吵鬧，將衣服放到了柜子裏。
她低頭望了望自己指間的戒指，光芒耀眼閃爍。繼而，她慢慢地摘下來，擱好。
戒指下那一塊小小的肌膚分外白皙，近乎蒼白，毫無光澤。留有一圈淺淺的痕迹。
有些東西，戴久了總會留下印跡，如同有些人在自己身邊待久了就無法忽略一樣。
（2）
“勁爆消息，你們快看看！”一天中午，小雲拿着一份報紙大呼小叫地衝進宿舍。
“什麼消息啊？看你跑得怪帶勁的，臉上都出汗了。”秦易悠然地拿過小雲手中的報紙，略略驚訝了一下，然後隨手扔到了桌上，無奈地說，“人這一出名，什麼樣的事不可能發生？”
小雲急匆匆地尋找柯夢琦，卻連個影子都沒看着，便問秦易：“你知道琦去哪兒了嗎？”
“她沒說。”柯夢琦去哪兒自然不會跟秦易說，所以秦易也不知道。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小雲急得差點兒就要捶胸頓足了，在宿舍里來回踱着步，萬分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柯夢琦慢悠悠地回來了，小雲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連忙將報紙遞給她，“琦，你看看，太荒唐了！”
“百信力捧之新人程宇傑和著名歌星艾純親密幽會！”
這些大大的紅色字眼倏然映入柯夢琦的眼帘，毫無心理準備下，她不禁往後倒退了一步，臉上掠過愕然。
她還記得程宇傑對自己信誓旦旦地說愛她，前不久還說要和她交往。難道由於自己的拒絕，他就選擇了別人？
“前些日子，傑不還跟芳菲學姐在一起的嗎？才過了多久啊，怎麼換成艾純了？艾純就是‘超級BOY’那位評委吧？長得倒是很純潔，不知道是不是她勾引傑的。要不然，傑怎麼會輕易放棄芳菲學姐，我看傑不是那種人。”對於自己的偶像做出這等事來，小雲異常激動，暫不知道事實如何，先把罪狀推給了艾純，明顯有偏袒傑的意向。
“緋聞吧。”柯夢琦淡淡地說，心裏卻如驟漲的潮水般翻湧。
“記者是成天沒事做，專門打探別人的私隱，讓我們不知其真假啊。”秦易還記得看到關於程宇傑跟林芳菲在一起的消息時的情景，而眼下……程宇傑已換新歡。
“不管真假，我相信傑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小雲堅定自己的立場。
“你們有誰要買飯，我幫你們帶上來。”柯夢琦立馬轉移話題。
“我剛吃過。”秦易淡淡地說道。
“哈哈，這個提議不錯，那你幫我帶一份米飯一份香辣雞塊一份魚一份排骨一份……”小雲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還沒等她全部說完，柯夢琦便垂下頭來，嘆了口氣，說：“我的大XIAOJIE，你倒是要吃多少菜啊，還都是葷菜，小心養胖了就沒人要了。”
小雲剛才的興奮勁瞬間被澆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材，想想再這樣吃下去的話，還真不知成什麼樣了呢，到時候她的心上人真不要她的話，她就慘了。然後，她立馬改菜譜。
走在柔和的陽光下，柯夢琦卻覺得自己的心格外涼，沿着心臟的部位漸漸延伸到身體每個細小的角落。
就算騙自己那是緋聞，就算自己不敢承認那是她看到的現實，她的心仍揪緊着。
他完全把感情當遊戲了，玩一個再玩一個？
多虧自己當初的決絕，雖然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卻以毫無轉圜的方式來擺脫他，已算明智。
此時，她徹底地猜不透他，更看不透。
難道……
忽然間，有個念頭在她腦中閃現，讓她驟然一驚，手心處竟然沁出冷汗。
“傑，你甩掉我就是為了她？”林芳菲找到程宇傑，將手中的報紙狠狠地摔在地上。
昨天，當李銘玥告訴她程宇傑和艾純約會的消息時，她始終不相信，直到看了報紙才不得不信。他千方百計地要跟自己分手就是因為這個嗎？
悲痛的情愫須臾便漫過她的心頭，讓她幾近無法喘息。
是她不如那個艾純嗎，條件不如還是長相不如？她着實不甘心。當晚她就打電話給程宇傑，約好了見面地點。她知道程宇傑可能會拒絕，就把事情說得很重要，讓他一定得去。程宇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思索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不是。”程宇傑直接回答道，絲毫不含糊。
“這……那你說這是什麼？”林芳菲將地上的報紙撿起來，指了指上面醒目的字，問道。由於情緒激動，說起話來有點兒結巴。
“媒體搞的緋聞你也信？只是一些緋聞，緋聞誰不會說。”程宇傑冷冷地說道。
“那這些都是假的了？”林芳菲心中的痛苦頓時被排遣開，暗沉的眼睛突地亮了起來。
“你找我就是為了這事？”程宇傑答非所問。
在程宇傑的印象中，林芳菲已經許久沒有找過他了。他以為她徹底放開了，沒想到她為了這等事竟來找他。
“對！”林芳菲回答得理直氣壯，她就是心有不甘。見程宇傑有點兒頹然的神情，她的語氣軟了下來，“我就在想，你怎麼會跟那種女子混在一塊呢。”在林芳菲看來，身在娛樂圈的女人都不太乾淨。
“我還有事，先走了。”程宇傑打算匆匆離開。他剛邁出一步便被林芳菲拽住了胳膊。
“傑，你就真這麼狠心？”林芳菲哀婉地說，眼神幽暗。
分手后，程宇傑沒再跟她聯繫過，讓她悲痛欲絕。這是她頭次體會到被人拋棄的滋味，長這麼大哪裏有人這樣對待過她，使得她如此痛不欲生？
她不是沒有嘗試着要忘記他，可偏偏越是想要忘記的反而記得越深刻。她似一隻小小鳥，被囚在了記憶的牢籠里，無從逃生。
她心裏終究是在乎他的，在乎他們從前在一起的點滴，這些她都無法忘懷。
“我已說得很明了了，不要這樣。”程宇傑的手臂稍微一使力，放在他胳膊上的手便立即滑落。
林芳菲的手無聲地垂下，心底驟然一涼，嘴角牽扯出一抹笑，低低地說：“你知道忘記一個愛的人有多難嗎？那種痛苦你知道嗎？”
程宇傑沒有留給她隻言片語，只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林芳菲望着地上沒有掃盡的枯黃葉子，心間澀澀的。躲在樹的陰影里，看不見任何光，她逐漸蹲下身來，嬌美的臉龐染上悲傷。
（3）
幾日後。
學校南邊的廣場，一場露天晚會即將開始。
“琦，在這兒看夠爽吧？”小雲帶着柯夢琦早早地來到了廣場。廣場上的舞台已經搭好，她在舞台前的第一排座位上坐下。
“我們能在這兒坐嗎？”柯夢琦看了看身旁那些站着的同學，問。
“放心，我們是走的後門。浩學長宿舍的一哥們兒專門負責這次晚會，他給我們弄多少個座位都行。”小雲一臉歡喜地說。
“那你現在跟你的浩學長發展得怎樣了？”柯夢琦問。
一提到這個，小雲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苦着臉說：“一點兒進展都沒有。琦，你說他是不是嫌我胖，嫌我不夠漂亮啊？”說完，還故意睜大了眼睛，一臉期待地等待琦的回答。
“愛情這種事，要用心。除此之外，還要有耐心，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就不要放棄，用你的真心去打動他。”柯夢琦像個愛情專家一樣，說得頭頭是道。
“真不愧是過來人！”小雲朝柯夢琦豎起了大拇指。
“去你的！”柯夢琦輕輕地戳了一下小雲的腦門。
稍後，小雲興奮地說：“琦，你知道今天傑被邀來作為這次晚會的特別嘉賓嗎？”
柯夢琦是被小雲拉來看的，哪裏知道傑會參加這次晚會。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來參加的。柯夢琦不禁扭頭問小云：“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竟能請動他？”
“還用說，應該是老師親自出馬找他的。”稍停片刻，小雲繼續說，“本來旭學長也被邀請來的，好像他臨時有事就取消了。我還以為他是因為要跟你約會才推託的呢。”說完，小雲詭異地一笑。
“哪裏，約會跟學校演出是兩碼事，輕重他還是分得清的。我現在在這裏就是最好的證明啊！”柯夢琦微笑着拍拍胸脯。
一想到待會兒會看到傑，她就有些坐立不安。沒過多久，她對小雲說：“我身體有些不舒服，你在這兒看吧，我先回宿舍了。”
“剛才你不還好好的？是不想看到傑吧？”別看小雲大大咧咧的，有時她的思維倒是挺縝密的，一眼就看穿了柯夢琦的心思。
柯夢琦心裏的小算盤被看穿，便決定不再裝了，直起腰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我不知道你跟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希望你能面對現實。況且你現在已經是旭學長的女朋友了，就算曾經跟傑有過什麼也都忘了吧。”小雲得知琦跟旭學長談戀愛后，心裏替她高興。不是她不看好傑，她覺得是傑不懂得珍惜琦才會讓琦決定跟旭學長在一起的。如果傑對琦好的話，琦又怎會選擇旭學長呢？
柯夢琦怔怔地望着遠處，眼底一片黯然。她何嘗不想面對現實，然而她卻害怕一見到傑，那些纏繞的思緒就會鋪天蓋地地涌過來。
小雲握上柯夢琦的手，稍稍施力，似乎在向琦傳遞力量。
不一會兒，整個廣場上就站滿了人，圍在舞台的前面，一圈又一圈。
女主持人拖着長長的晚禮服高調上場，故作聲勢一番，終於報出了第一位出場的人，就是今晚的特別嘉賓程宇傑！
舞台下頓時傳來女生的尖叫聲歡呼聲。站在後面的女生被前面的人擋住了視線，就努力地踮起腳尖。
程宇傑一上場，周身彷彿帶着無窮魅力，有一種無形的磁場，深深地吸引了台下的眾女生。他的頭微低着，燈光突地全熄滅了，台下的掌聲也配合著漸漸消失。黑暗中，他一動不動地站着，不消片刻，燈光被打亮時，激烈的音樂響起，他靈動地活躍着身體。整個現場頓時火爆起來。
雖然耳邊的聲音很嘈雜，柯夢琦仍恍若未聞，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舞台上自由舞動的程宇傑，心中淌過莫名的情愫。
這張臉龐如此熟悉，離得這麼近，她卻覺得遠在天邊，無法觸摸。
舞蹈快收尾時，程宇傑不經意間瞥到了坐在前排的柯夢琦，他有片刻的愣怔，手上一滯，隨之就漏做了一個動作。
“小雲，我想我得先回宿舍了。”柯夢琦湊到小雲耳邊說。
“傑的表演你都看了，下面的精彩可不能錯過！”小雲還在鼓着掌，笑容明媚。
“傑的我看完了，也算是面對現實了吧？我是覺得這裏的氣氛太熱烈了，熱烈得我快喘不過氣了。”柯夢琦當真是覺得胸悶，卻不知是這氣氛搞的，還是心中翻騰的思緒搞的。
“好吧，你回去吧！還真是沒有眼福。”小雲朝柯夢琦揮了揮手，看她皺着一張臉，看來也不是裝的。
讓柯夢琦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在半路上遇見了程宇傑！
柯夢琦猛然收住了腳步，愣愣地望着他。橘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在他的臉上，照得他輪廓分明。
柯夢琦不去想自己怎麼會遇上他的，只想着趕緊離開。打算越過他的時候，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我有話對你說。”
他的聲音似乎有某種蠱惑力，讓柯夢琦動彈不得，隨即，尾隨程宇傑來到了學校幽靜的一隅。
“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柯夢琦壓抑住內心的情緒，開門見山地問。
“聽說你現在正在跟那渾蛋交往，是真的嗎？”程宇傑眼中滑過一抹憂傷。
“是的。”柯夢琦並不否認，然後說，“請不要那樣稱呼我的男朋友，他有名字的。”
空氣忽然凝滯。冷風漸漸灌入他們的衣服，即使穿着比較厚的外套，依舊擋不了寒風的來襲。程宇傑覺得心更冷，冰涼一片。
他無法告訴自己柯夢琦說的是真的，他不願相信這個殘酷的現實，心中存有的一丁點兒希望盡數破滅。
“你真的喜歡他嗎？”程宇傑笑了一下。
程宇傑的自言自語觸痛了柯夢琦的心。站在他面前她始終做不到淡定，即使表面上鎮定自若，內心仍會起波瀾。
“那你喜歡艾純嗎？”柯夢琦嘴角扯出一抹笑，充滿譏誚，停頓了一會兒，又說，“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剛跟林芳菲分手。”
“你也信那些緋聞？”程宇傑已無力辯駁什麼。外面的輿論一波接一波，還不是為了炒作，以他個人的力量根本沒法跟輿論相抗衡。
“為了那十萬塊錢，值得你這麼做嗎？”柯夢琦揚起臉，冷聲說。
“你在說什麼？”程宇傑蹙起眉。
“你自己做的事情還不清楚嗎？非得我來點破？”
“你想說什麼？”程宇傑直接問道。
“當初是誰懷疑我用感情做交易換來了十萬？而如今呢，你怎麼做的？”柯夢琦知道程宇傑一時半會兒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錢。不過，為了儘快還錢，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誰願意欠自己仇人的錢，還是自己喜歡的人幫忙借的，仇人的人情他鐵定是不會稀罕。
“你同樣懷疑我？”程宇傑勾起唇角，苦笑道。
若不是艾純幫忙，他豈會有那麼多錢？柯夢琦實在想不出他還會通過什麼路子找來這麼一大筆錢。
夜風呼呼地刮過柯夢琦的臉龐，掃過她的眼帘，有細小的微粒頓時鑽入她的眼睛，澀澀生疼，她下意識微閉上眼。
少頃，她的眼前模糊起來，一切彷彿被罩上了一層紗，看不清遠處。其實，她更不看清的是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眼前的這個人。
“是，那錢是我用感情換來的，這個答案你很滿意吧？”程宇傑輕笑道，可他的笑顏中卻帶有無盡的悲傷，還有些許嘲諷。
柯夢琦聽着傑漸漸低緩的語氣，眼中的模糊逐漸擴大面積。那些微粒惹得她的眼睛着實難受。她抬手輕輕地揉起眼角。
“怎麼了？”程宇傑以為她哭了，慌亂地問。
“沒什麼。”柯夢琦自顧自地揉着眼角，快溢出眼眶的液體被她快速擦盡。她不是沒有聽出程宇傑話中的緊張與關心，可他越是這樣，她的心反而越疼。
程宇傑輕輕地拿開柯夢琦揉着眼睛的手，看見了她異常晶亮的眼眸，裏面溢滿了水。他心疼地說：“告訴我，怎麼了？”
“沒什麼事，大概是沙子進入眼睛裏了。”柯夢琦輕描淡寫地說。然而，她的眼睛仍舊難受，想伸手去揉，想將那些可惡的東西揉掉，剛想抬手就被程宇傑拽住了。柯夢琦怔怔地望着傑，雙手被他鉗住無法動彈。
程宇傑俯下身，輕輕地吹着柯夢琦的眼睛，動作極輕。柯夢琦覺得有羽毛輕輕掃過她的眼帘，澀澀的眼角逐漸變得清涼。
“眼睛還疼嗎？”程宇傑輕聲問。他距離柯夢琦如此之近，身體差點兒都要貼上她的了。
“好多了。”柯夢琦回答道。那些粉塵到底從眼中消失了。
他能吹掉她眼中的痛，然而能吹掉她心頭的痛嗎？柯夢琦的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麼小，恰巧這一幕被林芳菲撞見了。
她知道今晚有程宇傑的演出，便叫上自己的幾個姐妹去看。程宇傑表演完后，她想尋找程宇傑時已不見他的蹤影，她問了後台的同學方知他已走了。她越過廣場上擁擠的人群，遠離喧囂，在學校里漫步閑逛，卻不想看到了黑暗中的程宇傑跟柯夢琦。
剛開始她並不能確定他們是誰，她只是覺得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很熟悉，便止住了腳步。
由於看得不太清晰，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她的身體隱在了樹的陰影里，被黑暗覆蓋著，沒人會注意暗處的她。而她眼前的兩個人並沒完全隱在黑暗裏，身上有點點碎光。細看才發覺面對着她的是柯夢琦，而背對着她的那個人她不敢輕易下定論。她心裏一陣忐忑，隱隱有些不安。
直到看到程宇傑的側臉，林芳菲才不得不相信這個熟悉的背影就是程宇傑。她靜靜地看着他們，早有微痛侵蝕着她尚未修復的心。
她不知道他們為何要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更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心一陣陣地收緊。這不由得讓她想起了他倆曾在一起吃飯的情景，程宇傑送琦去醫務室的畫面。她早就想過他們的關係非同尋常，可學校里沒傳過他倆的緋聞，她也就不在意這件事了。
但接下來呢，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終究還是發生了！
程宇傑握住了柯夢琦的手，身體靠她那麼近，俯身……
俯身……低頭……
程宇傑高大的身軀完全將柯夢琦擋住了，林芳菲已看不到柯夢琦的臉。
他們的動作是最鋒利的劍，刺中她的要害。
她的身體瞬間僵住，心慢慢地抽搐，細微的疼逐漸擴大，延伸，肆虐地侵襲她的每根神經。不知僵了多久，她才悄悄離開。
她的眼中沒有淚水，有着痴痴的麻木。
月光明明很亮，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她卻感覺自己的天突然變黑了，黑得看不清路途。
他說他跟柯夢琦只是普通的鄰居，她信了；他說他跟艾純在一起只是緋聞，她也信了……然而，剛才的畫面叫她如何相信？
對，他現在已不是她的誰，但她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誰能明白她看到那份報紙時的心情？她恨不得將那報紙撕爛！她不希望他是因為別的女人而放棄她的。她有什麼不好的，竟可以讓他棄之如敝屣，而他又是怎樣對待柯夢琦的？放下艾純不說，柯夢琦這般小人物哪能跟她相提並論？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柯夢琦在她眼裏不過是個普通的灰姑娘。可就是這樣的人，卻得到了程宇傑的青睞，這讓她很不甘。
那程宇傑愛過我嗎？林芳菲苦笑着想。她眼中瀰漫著濃重的憂傷。
如果他不曾愛過我，那為何還要跟我甜言蜜語，為何要親吻我，為何要讓我一步步地步入愛的深淵無法自拔？
林芳菲開始痛恨程宇傑讓自己陷入了一場愛的陷阱。如果她不沉陷的話，剛才的那一幕她還會在意嗎，還會刺痛她的眼睛和她的心嗎？
她覺得渾身無力，彷彿經歷了一場浩劫。她的心便是最大的受損地，傷痕纍纍。
柯夢琦跟方文旭交往的事她早已知道。然而剛才柯夢琦跟自己愛的人那般親密，她很想走上前甩給柯夢琦一個耳光，但她已沒有任何氣力來做這樣的事。她已元氣大傷。
以前她聽同學說柯夢琦是狐狸精時還沒上心，如今算是見識到了。將自己的前男友勾去也就罷了，還跟自己搶心愛的傑。她眼中的悲傷被一小簇氣憤的火苗取代，逐漸蔓延。
程宇傑和柯夢琦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有一個人默默地注視着他們，間或有人從他們面前走過，也都視若無睹。
他們偶爾能聽到從廣場那兒飄過來的歌聲。
柯夢琦卻完全將那些雜音過濾掉了，她的眼中，她的世界裏，此時此刻，只有他。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讓她的心受盡傷，可方才卻又那麼溫柔地待她。
他嘴裏呼出的氣息是她熟悉的，他漆黑幽暗的眼眸是她不能忘懷的。那一瞬，她都懷疑那是她的幻覺。幻覺中的他仍純潔得如同上帝派遣到人間的天使，纖塵不染。
可擺脫幻覺后，他只是個凡人，擁有各種邪念，讓她摸不透。
柯夢琦移開腳步，往後退了一步，把手插到上衣口袋裏，慢聲說：“我沒有立場指責你所做的這些，可也要有個度，不要糟蹋了愛情。”
程宇傑如此對待感情，讓柯夢琦生厭。
“琦，在愛情上我從沒認真過。自從遇上你，我才知道什麼叫愛，什麼叫付出。”程宇傑低聲說，嗓音富有磁性。
“現在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們都是有男女朋友的人了。”柯夢琦貌似很隨意地說道。
“我……”程宇傑欲言又止，臉上有難言的痛苦神色。
“你什麼都不必說了。既然你願意選擇用那樣的方式讓自己好過，就善待艾純吧！你已經傷害了林芳菲，就不要再重蹈覆轍了。”柯夢琦說道。
“琦，請相信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些話，沒有半點兒假的。”程宇傑說得真摯，眼睛定定地望着柯夢琦，暗淡的眼神中夾雜着些許痛楚。
“真假現在都已無所謂了，過去的那些事沒必要再提了！”柯夢琦不願去想以前發生的那些事，想得多了，思緒會亂。
過了許久，程宇傑抿了抿唇，低聲說：“下周三我就要去韓國了！”
柯夢琦驀然呆住了，臉上的表情凝固起來，她的心彷彿也在瞬間凍結了。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讓她措手不及。
四面八方湧來的冷空氣似乎無孔不入，鑽進她身體的每一處，她不禁哆嗦起來。她的嘴唇漸漸泛白，插在口袋裏的手仍然沒有捂暖，冷意遍佈，直抵心間。
這難道不是她想要的嗎？他走了，她的視線里就再也不會有他了。但是，雖說眼不見心不煩，可她當真就希望他從此從自己的世界裏消失嗎？那樣，心就不會煩了？其實未必，縱然她百般不想見他，躲他，逃避他，但是她心中到底是在乎他的。他們的過往豈能因知道那些事後就一筆勾銷？
“要去多久？”良久，柯夢琦穩住心緒，恢復平靜，淡淡地問。
“還沒確定。”程宇傑說道，眉宇間的憂傷畢現，接着又補上一句，“應該不短。”
“你想去韓國發展？”柯夢琦的臉上有絲絲憂傷，想要隱藏卻欲蓋彌彰。
“我走那天希望你能來送我。”程宇傑對柯夢琦的問題避而不答。
柯夢琦沒有給他答案，腳步有點兒踉蹌地離開了。
柯夢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宿舍的，雙腿如同灌滿了鉛，寸步難行。
離開……他就要離開自己了……
她的腦中充滿了“離開”兩個字，這兩個字也觸痛了她的心扉。
沒幾天，這個在自己生命中具有特殊意義的人就要啟程了，她心裏一片酸澀，牽連到鼻子，酸得她快掉眼淚了。
他曾經做過什麼還重要嗎？
那些事情在離別面前顯得是多麼微小，微小到足以讓她原諒。
“還沒確定”“應該不短”，這些話反覆在她腦中響起，讓她胡亂猜測一番。
時間不短，會是一年兩年，甚至是五年？她無法得知確切的答案，卻隱約感覺很長。她的感覺其實是她自己的擔憂。她怕他離去的時日太長，長到會忘記他的容顏，長到各自兩鬢已生白髮。
她不知道心頭為何會生出這麼多想法，現在自己已是方文旭的女朋友了，心裏卻還惦記着程宇傑。她明明知道這樣的自己很可惡，卻又無法阻止自己的心。正是如此，她對方文旭的愧疚感更深了，真怕自己以後還擺脫不了傑的影子，那樣，她該如何面對方文旭呢？
最初愛過的那個人，真的無法忘記嗎？即便用盡全身氣力，也永世不會忘嗎？
柯夢琦已嘗試去忘，效果甚微，這令她萬分困擾。
當然，她不是刻意去忘，也不是要刻意地記住。偶爾有人提及他的名字，她便會想起他，見到他更是會心生層層漣漪，這些情緒的奔涌她無法剋制。
那他離去了，自己就可以慢慢將他遺忘嗎？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葯，就讓時間滌盪一切吧！
（4）
“旭，聽說你跟芳菲分手了，是真的嗎？”方文旭的母親江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問坐在對面的兒子。
“是的。”方文旭不加否認。
他沒想到自己的父母剛從美國飛回來就得知了此事，還偏偏要找他談話，愣是叫他把學校晚會演出的事給取消了。
“當初你們不是談得好好的嗎，怎麼分手了？”江黎皺起眉問。
“就是啊，還是我跟你媽給林校長打電話時才知道了這件事，要不然還繼續被蒙在鼓裏呢。”方俊偉端坐在江黎身旁，開口道。
“兩個人覺得不太合適就分手了。”方文旭隨口編了個分手的原因。真實原因他又何必說呢？
“芳菲那丫頭那麼乖巧，你對她還有什麼不滿意嗎？”林家跟方家從前就認識，江黎對林家也算是知根知底，林芳菲打小的機靈勁兒就讓她很喜歡，現在又出落得亭亭玉立。
“林校長說這些天芳菲一直悶悶不樂的，沒準兒是你惹她不開心了吧？”方俊偉面色嚴肅。
大概林校長只知道林芳菲跟自己分手了，卻不知道她又跟程宇傑談戀愛的事，方文旭也不想說太多，回答道：“芳菲的確是個好女孩兒，只怪我沒好好珍惜。”
“知道自己沒好好珍惜就對了，現在還不晚。有空就叫芳菲來咱家吃吃飯，我跟你爸也有一段時間沒見着那丫頭了。”江黎笑道。
“爸，媽……”方文旭遲疑了一會兒，終於說，“我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他的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指關節突出，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什麼？你這孩子，我沒聽錯吧？”江黎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消失殆盡，雍容華貴的面容上添了驚疑。
“什麼樣的女孩兒？”方俊偉倒顯得很平靜，面色無波地問。
“在我心中她是個很完美的女孩兒。”想到柯夢琦時，方文旭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聽你這麼說，她是個聖人了？”江黎聽不得兒子如此誇張的口吻，語帶譏諷。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等你見到她就知道了。”方文旭說道。
“我現在還不想接觸她，告訴媽她家是什麼背景？”江黎蹺起腿，心漸漸平和。
“我不知道。”方文旭如實回答。柯夢琦家是幹什麼的他還真不知道，只聽她提過她的母親，卻從沒提過她的父親。
“那你得弄清楚她家是什麼背景再跟她交往，可別丟咱方家的臉。”江黎一副貴太太的樣子，語氣略微生硬地說。
“雖說現在都提倡戀愛自由，但你媽說得也沒錯，這些都是你得考慮的。”方俊偉接過江黎的話茬兒。
方文旭不置可否，微低着頭沒答話。
“若那女孩兒比不上芳菲，你就趁早跟她分了，撇下芳菲一個人傷心你就做得不對！”江黎邊說邊整了整披肩發，神色頗為嚴厲。
“你自己看着辦吧！”方俊偉拍了拍兒子的肩，說。
待父母上樓后，方文旭輕嘆了一口氣，垂首看着被厚厚地毯鋪就的地面，神情有些黯然。
隔着玻璃窗，陽光暖暖地照進教室。
“琦，琦……”小雲不知輕聲喚了柯夢琦幾聲，才讓她回過神來。
柯夢琦愣愣地問：“什麼事？”
“你走神了吧？”小雲嘖嘖地笑了起來，貼近琦說，“我跟浩學長……”她的臉突然一下子紅了，接着雙手捂住發紅的臉頰，羞澀地說，“我向他表白了。”
“哦！”柯夢琦捧着兩腮，應了一聲，顯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哎，你怎麼一點兒也不關心人家啊。”小雲放下手，嘟起了嘴，見柯夢琦扭頭看着自己，臉上才浮現笑容，繼續說，“還好我沒有當面跟他講，給他發信息說的，他還沒給我答覆，好期待啊！”說完，她做祈禱狀。
“祝你成功！”柯夢琦伸出手要跟小雲擊掌，小雲見狀立即迎上來。
“怎麼覺得你這兩天有點兒不正常啊！”小雲是明眼人，柯夢琦垂着頭，估摸着是心情不好。
“是你看走眼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柯夢琦低下頭，望着書上陽光投射下來的點點光影。
其實她心裏一點兒也不好過，時不時地會想起程宇傑要離開的事。距離他離開的日子越近，她的心揪得越緊。
她要去送他嗎？
這個問題一直纏繞着她，纏得她不得安寧，上課也不專註了，思緒老喜歡飄到遠處。
小雲不理會她了，任她一個人沉思，自己倒是咧着嘴巴笑，滿臉期待。
昏暗的酒吧里，光線影影綽綽，肆意流散，舒緩的音樂回蕩在空氣里，讓人聽了覺得無比舒心。
“銘玥，你說這酒怎麼沒度數？”林芳菲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不滿地說。
“芳菲，別喝了，看來你是醉了。”李銘玥好心勸說著。
這些時日，林芳菲沉迷於酒精，她萬般勸說，卻總是不見成效。
“芳菲，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別這樣。”方曉也勸道。
“不用你們管，我根本就沒醉。”林芳菲看周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卻還在逞強，怕她是一醉都不方休。
這樣的林芳菲她們很少見。在她們的眼中，她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盛氣凌人，趾高氣揚，卻沒料到她會沉落到如此地步，時常以買醉來消遣內心積鬱的苦悶。
可是喝再多酒，似乎都不能將林芳菲的心麻醉，仍舊讓她陷在沒有盡頭的痛苦中。
她的意識已處於七八成的迷糊狀態，大量的酒精刺激着她的神經，使得她頭昏腦脹。
“芳菲，追你的男生都能從咱學校排到D學校了，為了一個程宇傑，你把自己搞成這樣，很不值得。”李銘玥耐心勸說著。
“就是啊。”方曉附和道。
林芳菲像個不聽話的孩子，又執拗地舉起酒杯，往胃裏直灌那些辛辣的液體。
她並沒有把她所見的那一幕告訴別人，因為程宇傑曾做過她的男朋友，她不想讓別人說他是個朝三暮四的人。但不管他現在跟誰在一起，對她都是一種打擊。
“噓！”林芳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睛直直地望着遠處。
她的眼神有些渙散，幽暗的光線中看什麼都是迷離的。
李銘玥跟方曉一齊望向那個方位，隔得比較遠，她們並不能分辨那兩人是誰，卻感覺有些熟悉。
林芳菲徑直向那兩個靠得比較近的身影走去，身體微微趔趄着，走起路來不太穩當，滿臉醉意。
恍惚間，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如此眼熟，她不由得怔了怔，頓住了腳步。
他跟那個女子靠得很近，眼眸中柔情畢現。他輕輕地撩撥着那女子額前的發，將那些零落的髮絲攏到一邊，動作輕柔。
林芳菲的心猶如刀在割，疼痛難忍，不一會兒，眼中升騰起一股憤怒的火苗。
火苗在她心頭蔓延，火勢漸大，勢不可當。
終於，這股怒火衝掉了她所有的理智。她一個箭步上去，伸手狠狠地甩了那女子一巴掌。
響聲如此之大，惹得四周的人紛紛側目。
林芳菲這才看清，自己打的不是別人，正是柯夢琦。她再轉頭看身後的男子，竟是方文旭。她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
柯夢琦臉上漸漸泛紅，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
那麼相似的身材，那麼相似的臉龐，那麼相似的柔情，原來，都是她的幻覺。
這哪是她心中的傑啊？
此刻，她的表情從剛才的愣怔又轉回迷茫。
“芳菲，你在做什麼？”方文旭大力地推開林芳菲，走近柯夢琦。
柯夢琦完全被這個意想不到的巴掌給打蒙了，憤憤地看着林芳菲，疼痛一陣一陣地襲來。
“疼嗎？”方文旭想伸手觸摸她臉上的傷痕，卻被她躲開了。
“你憑什麼打人？”柯夢琦壓抑住心底的氣憤，平靜地問。
被人無緣無故地打了一巴掌，總不能讓事情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過去吧。柯夢琦咽不下這口氣。
林芳菲忽然大笑起來。看着柯夢琦這般神情，她反倒開心了。剛才還覺得自己打錯了人，現在想想，哪裏是打錯了人，而是打得正對！
是誰霸佔了自己的前男友，又是誰搶走了程宇傑？
剛才她還跟方文旭一起卿卿我我的，而自己呢，坐在角落裏黯然神傷。林芳菲覺得柯夢琦遭她那一巴掌是活該。
自看到那一幕後，林芳菲就更加看不慣柯夢琦了，那一巴掌也正好解了她心中的怒氣。
看着柯夢琦臉上那醒目的手印，林芳菲的笑意愈濃。這笑意卻沒有沖淡她的頭昏腦脹，她腳下一個不穩，身體便傾斜着倒了下去。
方文旭見狀，連忙將林芳菲扶住，對柯夢琦說：“這其中應該有什麼誤會，她醉成這樣，等她醒酒了再問也不遲。”
這時，李銘玥跟方曉快步地走了過來，看見臉上紅腫的柯夢琦，都默不作聲。她們也沒想到林芳菲會這樣，趁着酒意就稀里糊塗打柯夢琦。
“我跟方曉送她回去吧！”李銘玥伸手將林芳菲的手搭到自己肩上。
“你們……”方文旭有片刻的遲疑，終究還是放開了環在林芳菲腰間的手。
“旭學長你放心，我大腦雖然不怎麼好使，但力氣還是有的。”李銘玥說道。
站在一旁的方曉並不幫忙，只是看着。看她嬌嬌嫩嫩的便是一副嬌柔樣，干不來這樣的體力活。
李銘玥彎下腰，背起林芳菲。
由於此刻酒吧里正放着舒緩的歌曲，噪聲不大，他們聽見林芳菲嘴裏在輕輕地嘀咕着什麼，可具體在說些什麼卻又聽不太清楚。
就這樣，李銘玥背着還在呢喃的林芳菲出去了。
柯夢琦愣愣地站在那裏，滿肚子的委屈與憤慨，卻又無處宣洩。
“你就這樣讓她走了？”她面色如常地問，心底暗涌依舊。
“她都醉得快不省人事了，你想叫她怎麼樣呢？”方文旭反問。
“就算喝醉了，打了人總該道歉吧？她還笑！什麼意思啊？”柯夢琦不明白林芳菲方才為何要笑，她的笑里夾雜着一絲得意，很讓人討厭。柯夢琦不知自己是哪裏得罪了她，竟讓她做出那樣的舉動。
剛才方文旭眼中隱隱的擔憂被柯夢琦看得一清二楚，還有，他抱着林芳菲猶疑着不放手說明了什麼？
此時，她心亂如麻。
明明只是一巴掌，卻牽扯了她整個神經。
“琦，你先別急，等她醒酒了再去問她是怎麼回事。”方文旭的眉頭微微蹙起。
“旭，我想請假，麻煩替我跟洪姐說一聲。”就算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又能怎樣，被打的這一巴掌就能抹掉？柯夢琦感到心煩意亂，整個腦子都在嗡嗡作響。
“請假的事跟我說也行的。不舒服的話我送你回去。”方文旭摸了摸柯夢琦的臉頰，眼中滿是心疼。
“不用了。”柯夢琦淡淡地說，神情有點兒漠然。
方文旭執意要送她回去，柯夢琦婉言駁回。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見她這般固執，方文旭只好作罷。
黑夜像一張無形的網，罩着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同樣也罩着柯夢琦的心，讓她心生茫然。
她並沒有立即乘車回學校，而是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着，讓冷風肆意吹着她露在空氣中的肌膚，身體微微發抖卻全然不顧。
她亦沒察覺到在數百米外跟着她的那個人。
方文旭怕離她太近會被她發覺，便故意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看着她在寒風中略略瑟縮的背影，他很想走近她，為她取暖。可此刻正是她不想被別人打擾的時候，他豈會冒昧上前？遠遠地觀望，看着她好好的，他就很滿足了。
（5）
很快就到了周三。
程宇傑離開的日子。
學校門口人來人往，柯夢琦急忙沖了出去，不小心撞上一位同學，說完“對不起”又急匆匆地跑開。只聽見那人毫不客氣地說了句：“走路怎麼不帶眼睛，走這麼急奔喪啊！”
柯夢琦已顧不上別人說什麼了，站在路邊，踮着腳焦急地等待着出租車。時間不等人，她得趕緊去機場。
一輛輛車從她身邊絕塵而去，還沒有一輛空駛的出租車，她越發急了，翹首盼望着，手心裏已滲出汗來。
“該死！”她咒罵了一句。天氣明明一點兒也不燥熱，她卻心煩氣躁。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輛車，她用力地揮着手。在車上坐定后，她長長地吁了口氣，然後，立馬囑咐司機快點兒開。
昨晚，程宇傑給她發了條信息，與上次跟她說的要她送他的話無異。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了整整一晚，依舊沒有答案。
她害怕離別，那樣的場景她怕自己會受不了。可她卻又想見他一面，何其矛盾！
最後關頭，由不得她多想，由不得她掙扎，她遵循了內心世界的強音。
“師傅，麻煩您再開快點兒！”柯夢琦低頭看了看時間，急躁地說。
“姑娘，你看看我已經打到多少邁了，再快就要超速了。”開車師傅指了指錶盤。
“我真有急事，拜託了！”柯夢琦懇求道。
“好，我儘力！”開車師傅見柯夢琦的着急樣，便加大馬力，繞近道奔馳在去機場的路上。
偌大的機場裏，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回穿梭。
柯夢琦越過人群，尋找着那熟悉的身影。然而，不斷路過的人擾亂了她的視線，把她弄得眼花繚亂。
她疾速奔跑着，左顧右看。
這邊……沒有……那邊……仍然沒有……
站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里，她像個無助的孩子，眼中透出焦急和茫然。
還有二十分鐘……他乘坐的那班航班就要起飛了……
柯夢琦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惶恐過。她真怕程宇傑已經從自己的身邊離開了，不能見到他了。
她恨自己，恨自己為何不早點兒下定決心？
這幾天她一直都在猶豫彷徨，去還是不去？這個問題成為她心頭的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
她以前還沒發覺自己竟是如此磨蹭的一個人，想一個問題竟想了這麼久，到最後關頭才做了決定。
父親的離去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所以在這世上她可以什麼都不怕，唯獨害怕別離。雖然此次程宇傑的出國並不能跟父親的離去相提並論，但終歸是離別，是件讓人不開心的事。這次出國他還不定要去多久，還不定他們幾年後才能幾面。
是啊，她竟期待着她能再見到他，這真是個可怕的念頭！
然而，他離去后，時過境遷，她對他的愛應該會變得淡薄吧？那樣，她還想再見他嗎？柯夢琦如是想。
現在，她只想見到他，哪怕一眼她也知足了。
秒針滴答滴答地跳過，時間悄然流逝。
柯夢琦不停張望着，心裏焦躁萬分。
忽然，有隻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她猛然回身，眼睛倏忽一亮，又驚又喜，臉上的焦急慢慢退去，嘴角微揚，繼而高高揚起。
這一刻，她恨不得上去用力抱他一下，可是，她知道不能。因為，如今已不同往日。
“你在找我嗎？”程宇傑戲謔地問道，眼角微挑。
柯夢琦沒想到他還沒走，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興奮填滿了她小小的胸腔。
她發現他臉上有了些許倦色，大概是工作的緣故，可這仍舊不能掩蓋他英俊的容貌。他在人群中仍是那麼扎眼，那麼出眾，無法被人流淹沒。然而，方才她卻沒找着他，不知他站在哪個隱秘的角落裏了，讓她無處找尋。
“琦……”程宇傑低語一聲，垂眸，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戛然而止。
“該上飛機了，快去吧，別耽誤了時間。”柯夢琦看着程宇傑暗淡下去的眼眸，心中湧起一股酸澀，催促着他趕緊離開。她不是不想讓他待久一點兒，不是不想多看他幾眼，只是時間不允許了。
程宇傑杵在原地，彷彿沒有要離去的意向。
就這麼沉默了幾十秒，程宇傑抬起漆黑的眼眸，臉上綻放出笑容，眼角的憂鬱瞬間被湮沒，嗓音提高了幾分，說：“那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他說得那般柔和，語調里沒有了往日的冷淡。
聽着“好好照顧自己”這幾個字，柯夢琦的眼角開始發澀。這話本該她對他說的，卻被他搶了先。以後，他就要獨處異國了，該照顧好自己的是他啊！
靜靜地看着程宇傑走近入口，看着他的背影漸漸融入人流中，柯夢琦心中被壓抑的情緒終於傾瀉而出，一陣陣地刺激着她的神經。
這個她心愛的男孩兒正一點一點地遠離自己的視線，於一個拐彎處，消失不見。
他沒有回頭，自始至終……
聽着飛機轟然起飛的聲音，柯夢琦知道他要走了，他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離開自己了……
龐大的機體緩緩滑翔，拖出一條長長的尾線，漸入雲霄，在柯夢琦眼中縮成了一個點。
就此離別！沒有溫暖的擁抱，沒有正式的告別……周圍只有無處不在的冷空氣。
快入冬了吧。柯夢琦望着不遠處梧桐樹光禿禿的枝丫，心下一片蕭索。
程宇傑靜靜地坐在機艙內，望着窗外絮白的雲層，眼眸深沉不可測。
自那天他告訴柯夢琦這個消息后，柯夢琦就一直沒有跟他聯繫過，也沒有給過他隻言片語。他很怕走的那天她不會來，那樣要多久兩人才能再見面？
臨走前一天，他終於忍不住給她發了信息，告訴她具體時間，希望她能來送他。然而，當㊣(38)他早早地來到機場大廳，卻沒有見到她。他以為她能早點兒過來，而她，非但沒有早來，反而拖到了最後。
廣播裏一遍遍地播放着他乘坐的那個航班該登機了。臨登機前，就在他放棄了心頭的希望時，他卻在人群中看見了柯夢琦。他彷彿看見了希望的曙光。
但是，見了又怎樣？
仍然要匆匆地離別，話也被時間濃縮為寥寥幾句。柯夢琦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說，她還在為自己跟艾純作交換的事生氣嗎？
當程宇傑承認用自己的感情跟艾純進行金錢交換時，有誰知道他內心的痛楚？他曾誤解過柯夢琦是他不對，可如今柯夢琦也這樣看他，他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那感覺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間。
相不相信，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而柯夢琦選擇了相信，留給他一地傷痛。
他很想去辯解，卻不能。
走進入口時，他始終沒有回頭。他怕她早已離去，身後再也尋不到那個熟悉的臉龐。
飛機轟隆起飛時，靠窗坐着的他湊近窗戶看向外面，懷着一絲希冀。在人潮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個身影，正仰着頭一直望着這個方位，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升起一絲會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