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但我心裏的疑問一天也沒有消除過——那就是我們的交往是怎樣開始的。
我當然不會愚蠢到去相信,自己在教學樓後面發獃時引起了此人的注意。
尤其是當我在學校門口的公告板上看見喬喬的名字時,這疑問更如一座橫亘在我們之間的冰山,漸漸浮出海面——他在全國一連拿了三個獎項,學校的喇叭瘋了一般反覆播放着這則喜報,只差把他真人掛在校門口示眾了。
我暗自希望,公告板上那位前程遠大、炙手可熱的優等生,與我的朋友喬喬並不是同一個人。可是,那就是他。
我沒有當面問他,有些事情,無論說不說明白,結果都是一樣。
他會無聲地從我的身邊消失,如我恐懼的那樣,一個人站在廣場的中央,站在天橋的中間,站在大樓的頂端,一個人,孤立無援。
想到這些,我心裏亂糟糟的。
而就在公告板貼出喜報后不久,喬喬失蹤了整整一周。
整整一周杳無音訊,沒有電話、短訊或是郵件。
“愛麗絲的朋友不來啦?”
“好像是,我早就說,她怎麼會有那樣的……”
“噓,小聲點。”
女生們的議論讓我從臉一直紅到脖子,如坐針氈。
我沒有打電話,或是去他家裏,甚至連他班上也沒去。我不過是一個朋友,像他那種脾氣古怪的男生,忽然莫名其妙對我發生興趣,每天來找我,現在不再來了,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個朋友,或者連朋友也不是。
過去的幾個月,就像我們看的那場電影,故事結束了,也就到了該散場的時候。只是,只是不會再有每一天下午放學時的期待,也不會再有每一夜入睡前的郵件,與喬喬並肩從雪地里走過的愉快時光,也許本來就是一場幻影。
我的沉默,我的無趣,我的卑微的心靈,令任何人都會感到索然無味。
他,放棄了我。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喬喬卻出現了。
“對不起,全國賽封閉集訓,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和你說……”他堵在我們班門口,急切地向我道歉。
“沒關係,你不必這樣。”我淡淡地說。
“你怎麼了?”
“沒什麼。”
我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是一句也說不出,女生們又簇擁在窗檯附近看熱鬧了,因為喬喬,我灰暗單調的世界已經完全暴露在她們犀利的眼光之下了。
“哦,這樣。那我們還算朋友嗎?”喬喬的語速放緩了,他問出這句話的表情,帶着一絲隔膜的傲慢,和提起他的家人時一模一樣。
我咬着牙,沒有回答,低頭匆匆離開。
這一天之後,喬喬沒有再來找過我。
可是,我常常在學校里遇見他,操場上,走廊里,幾乎是每個地方。
更多的是在學校門口。
就像我們初見時那樣,他坐在台階上,不知道在等誰。
我經過的時候,彷彿能感覺到他在注視着我,但他一次也沒有和我打招呼。
在夢裏,我問喬喬,你為什麼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他冷冰冰的,沒有一點笑容。
而後苦澀地醒來,一個人走去學校,又一個人回來。
微寒的春季過去之後,學校迫不及待地貼出了國外幾所名牌大學的錄取名單,我毫無意外地看到了喬喬的名字,自然,他拿到了全額獎學金。但不僅如此,校方還特別提供了一年到其他國家進修的機會。
早上晨會時播報了這一喜訊,所有人都嘖嘖稱羨。他的名字經由老師念出,在空曠的操場上回蕩,越發有一種遙遠之感。
我心裏很清楚,不等畢業,喬喬就要走了。
他是不會再來找我的了,甚至學校,他也很少來了。每一次經過校門,我都恍惚覺得看見他坐在那兒,但走到近處卻又不是。
班上的潮流換得很快,女生們早忘了每天下午都會來的“愛麗絲的朋友”,開始流行用絲帶編製手鐲互相贈送。我也笨拙地試着編了一條,但無人可送。
一切又回到了開始的樣子,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比任何夢都更像一個夢。
就在我慢慢退回以往的生活時,卻在一個晚上收到了喬喬的郵件,如果不是依然保持着每晚查看郵件的習慣,我一定會錯過它。
愛麗絲:
你睡了嗎?我還沒有。
終於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明天下午三點,我在校門口等你。
喬喬
除此之外再無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