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然而片刻后,什麼也沒發生,沒有利齒,沒有血。
彷彿周圍的空氣沉了一沉,我忽然醒悟過來,掙脫了他的控制,狼狽地跌坐在樓梯口。
我忘不了那一刻——
那男孩大約和我同齡,帽子已經拉下,他的頭髮染成栗色,烏黑的眼睛如矇著一層薄霧,他微微帶着譏誚的神情,無聲地朝我做了一個口型。
“大笨蛋。”當我辨認出來之後,不禁又驚又怒。
整理好弄皺的衣服,我帶着被羞辱的心情,把表盒放在地上,默默地拾起書包,向樓下走去。
“你去哪裏?”
我不願回頭。
“愛麗絲。”他喊着這個名字。
我只得停了下來,回過頭。
他以一種美妙的姿態很隨便地倚在門上,手垂在腿邊。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這次我只是放過了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為他那種肆無忌憚的樣子感到吃驚,但隨即以自己平時罕見的強硬態度答道:“無聊的人才會做無聊的事。”
他並沒有顯得被觸怒,而是若有所思地把手放到唇邊,“太嚴肅了,你甚至沒有笑。我本以為可以令你開心——不喝杯茶再走嗎?”
聽到這些話,我愣了一下——我是不是過於嚴厲了?
但那狡猾的傢伙幾乎立刻捕捉到了我這一絲細微的神情變化,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念白似的唱道:“我會來看你,愛麗絲,帶着花。沉默的愛麗絲,只要你答應我……”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在湖濱路上,愈跑愈快。
天已經黑透了,到家的時候,媽媽卻照舊只問了句:“作業做好沒有
他說到做到。
正是秋天最好的時候,風有點微涼,放學的人如大群綿羊一樣,熙熙攘攘地擠出校門。
他像是已經等了挺久,敞着校服的領子,隨隨便便地坐在台階上,伸着長長的雙腿,懷裏抱着一大捧紫色的三色堇。很多女生都好奇地偏過頭去看,交頭接耳。
我低頭匆匆走過,假裝沒有看見。
本以為他會擋住我,或是喊我的名字,不料他卻只是把花往我手上一塞,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喂!你……”我拿着花,愣在原地。
之後的一個星期,同樣的戲碼上演,天天如此。
終於在周五,我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
他看着我,栗色的頭髮落在眼睛上。
“我要和你談談。”我說。
“可以呀。”他笑了笑,明亮的光線下,我才注意他露出一顆尖尖的犬齒,“這裏人太多,去小樹林怎麼樣?”
但我不信他會在學校里置我於死地,再說陽光也沒有把他燒成飛灰,於是點點頭。
我們並肩走進樹林,一路上都沒有交談。我手心裏全是汗,他倒是顧盼自若。
“你為什麼天天來我們學校?”
“這也是我的學校。”他笑道。
“帶花來是什麼意思?”
“你不喜歡花嗎?”他拔下一枝,隨手插在我髮際,後退兩步,“看,多漂亮。”
“別這樣!”我摸了摸頭髮,把花扔在地上,提高了聲音,“我還不認識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的同學。”他忽然顯得很正經,異常平靜地答道,“比你高一級。”
“不可能。”
“隨你信不信,我叫喬喬。”他說。
“那麼你是在捉弄我嗎?”我單刀直入地問道,“一個無聊的新遊戲?”
“不,我注意你很久了,每天下午放學后,你都坐在教學樓背後的台階上發獃。”他又恢復了平常的神情,嘻嘻哈哈地說,“因此我打算追求你。”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禮物已經還你了。”我說,“對不起,我該回家了。”
“等等,”喬喬在我背後喊道,“讓我做你的朋友。”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也不知道那是否是他的真名,但在我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喬喬確實成了我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