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大約又是兩周的沉寂之後,第三件禮物如期而至,一隻扁平的包裹。
我非常小心謹慎,沒有在班上拆開。大家看見大泰迪熊已經那麼興奮,如果是一件更奪目的東西,不知道別人作何感想。
送禮物給ALICE的那個人不像我,那人行事如此隨意,似乎是不怎麼在意別人眼光的。
晚上,在燈光下,我用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裹。
出乎意料,這次的禮物既不顯眼,也談不上貴重。
那是一本黑色緞面的相冊。
我的心狂跳不止,翻開第一頁,卻幾乎將手中的美工刀落在了身上——
裏面不是別人的,全部都是我的照片。
我捂住嘴,手指如痙攣般一頁頁翻過去,有我早晨騎車的照片,中午吃飯的照片,傍晚回家的照片,甚至我坐在教學樓背後的台階上發獃的照片,每一個側面,每一個瞬間。
我的生活向來如一潭死水,從未遇到過這種刺激,更從未受過別人如此程度的關注,不,甚至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反應究竟該是驚奇、恐懼,還是喜悅。
但稍後的一張被放大的照片已經告訴了我。
那是我跪在學校的小樹林裏,在金黃的銀杏葉包圍之中,握着胸口那隻表。
照片上,我的嘴角帶着微笑,面孔籠罩在一層暖融融的光里,心醉神迷。
我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這樣,那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好看的。
我的手指漸漸放鬆,翻到最後一頁。
黑色的相冊底頁,赫然燙着金色的大字——
“FORALICE……沉默的ALICE。”
這一次,我終於肯定,沒有另一個ALICE。
我就是唯一的ALICE,沉默的ALICE。
然而,接下來的兩周,沒有任何消息。
我感到不安。
又等待了兩周,依然如此。
我開始每天都去校門口查看,詢問有沒有我的信件或快遞,無論上學放學,都近乎神經質地四處張望是否有人在跟蹤我,偷拍我的照片。隨着時間的遞推,這種查看的頻率如鼓點般愈來愈快,從每天一次變成每天幾次,甚至每節下課都去,我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我終於感到了恐懼,並非來自他人,而是自己對這件事的依賴。
你,陌生人,是出了什麼意外嗎?還是本來就是一種無聊的遊戲?
在連續一個月的魂不守舍之後,我想,我應該找到那個人,揭出謎底,把之前收到的禮物悉數歸還,結束這種莫名的煎熬。
也了結我的希望。
雖如此,要找到禮物的送出者,幾乎沒有任何頭緒可尋,對方像是刻意讓我找不到他似的,掐斷了所有的線索。
我查看了泰迪熊的標籤,詢問了幾家玩具店,又給鐘錶公司打了幾次電話,一無所獲之際,卻在又一次翻看那本相冊時,有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重要發現。
當我將照片從相袋裏抽出,一一仔細端詳時,發現在放學回家經過街頭的一張上,旁邊的玻璃櫥窗里有一個人手持相機模糊的倒影。因為構圖中心是自己的背影,第一次沒能注意到。
難以抑制心中的興奮,我來不及換鞋,匆匆穿着拖鞋就跑去附近一家小沖印社,請他們把照片放大,加急件。
大約十分鐘后,放大了的照片遞到我的手裏。
玻璃櫥窗上的倒影依然那麼模糊,一團光影中除卻基本輪廓,連五官也看不清。
“還能再清楚一些嗎?”我失望地問道。
“抱歉,我們家機器就這樣了,或者你試試去原來沖這張照片的店。”店主說。
“原來沖這張照片的店?”
“是啊,”他說了一個名字,“你原來不是在他們家沖的嗎?”
“你怎麼知道?”我十分驚訝。
“他們家的LOGO啊。”店主說,“在機器下才能看出來。”
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正要回家,店主又補了一句:“你朋友拍得不錯。”
我的,朋友?
第二天,我去到那家沖印社。他們說,沖洗照片的人沒有親自來店裏,照片傳送、付費,一切都在網路上完成,快捷而隱秘,沖好的照片寄到如下地址。
“看,我就是照片里的人,”連講話都會臉紅的我竟然流利地撒着謊,“我和父母去外地時,朋友搬了家,現在我得去找他。”
那個地址是完全陌生的,湖濱路18號。
我,離你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危險。